南华纪—流年----辰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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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易轩笑了,纯粹如天山无根雪莲,而那笑容,却成了习洛的梦魇,那一刻,他的天空,开始倒塌......


第十八章
风轻过,舞乱了他们的发,荡起阵阵涟漪,织起一张看不见的网,缠着他们无法脱身。
易轩弯下腰去,抱起蝶离,背对着习洛,向门外走去。
眼看着那末背影就要从眼帘消失,习洛的心一阵抽痛,然后右手扬起,一道晶光闪过,一把精致的匕首凭空而出。
匕首的亮光滑过易轩的脸,易轩微微皱眉,习洛确定易轩知道他要干什么,因为这种事,习洛从以前开始就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了。
微颤的手握着锋利的匕首,习洛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朝自己的胸口刺去,眼睛却仍是定定地看着易轩离去的背影。
师兄,回头啊!求求你回头......哪怕只是看我一眼......
只要你回头,我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不会再针对那个女人,不会再去修炼什么功力,我会乖乖地尽一个师弟的职责,做你永远的洛师弟......
师兄,只要你回头......
我只希望,你能回头看我一眼......
习洛如是想着,猛地将深深插入胸口的匕首拔出,血,霎时如潮奔涌,浸透了青色华服。而习洛的眼,却还是一寸不移,直直地盯着易轩,他在乞求,乞求易轩回头看他一眼。
易轩定定地站在那儿,风吹乱了他的发,吹乱了他的衣,许久许久,却始终没有回头。之后,他重新挪动脚步,径自离开了。
那一刻,习洛心底最后的尊严也碎裂了。
手中的匕首,因着力不够,从他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响亮而刺耳的声音,似乎在嘲笑他一般,久久回荡在屋内飘散不去。
习洛的身体似失去了最重要的支撑,无力而绝望地跪倒在地上。
没用了......做什么都没用了......
连这个易轩疼惜了一千多年的身体,都无法再引起易轩的关爱,那么他,又凭什么妄想得到易轩的爱?
习洛知道,从易轩头也不回走掉的那一刻,他什么本钱都没有了。
因失血过多而重重合上的眼皮,盖住的,是无尽的绝望......
再度醒来的时候已是鸟语声啾,朝霞流露,漫天彤云染彻天际,清晨的风,带着淡淡的花香和露水的气息,弥漫在四周,似绢般拂过耳际,轻柔低语。
习洛微微睁开眼,打量了下四周的环境,是他熟悉的白尘居。
揉了揉蒙腥的睡眼,他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回来的,刚想起身,胸口传来的刺痛让他不得不重新躺下,血,渐渐地渗出绷带,印上点点红梅。
伤口已经包扎过了。
是谁?
难道是......
习洛心里一阵窃喜,师兄他,果然还是担心我的......
"吱......"门开了,洒进来的阳光有点刺眼,习洛不禁眯起了眼。
来的人不是易轩,也不是其它师兄弟,而是害得他如此凄惨的始作蛹者--蝶离。
只见她手里拿着一盆水和一块干净的毛巾,轻轻地放在桌子上,正想过来检查习洛的伤口,却不想对上那双漆黑的星眸,不禁惊慌地停住了动作。
"是,师兄让你来的?"习洛的声音有些沙哑,语调却很是客气,让蝶离有点受宠若惊。
蝶离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眼神黯淡起来,无神地落下,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习洛蹙眉,眼中的希冀霎时被无尽的绝望所涌盖,然后平静如一潭死水,牙齿紧紧咬上了嘴唇,渗出的血迹让苍白的唇瓣染上了几分红艳,鬼魅而妖娆,习洛别开眼,从口中挤出两个字"出去。"
许久都没见蝶离有动作,习洛不由得怒火中烧,朝她吼道,"我叫你出去!听到没有!出去!"
蝶离看了看拿来的水和毛巾,又看了看习洛已渗出血迹的伤口,依旧迟迟没有动作。
"我不需要你来可怜我!谁需要你的假慈悲!"习洛用手胡乱地扯掉身上的绷带,原本净白如雪的绷带早已因伤口的再次出血而染成了红绸,习洛奋力将带血的绷带扔回蝶离身上,然后猛地拿起脸盆砸了下来,水,瞬间四溢。他发疯似地朝蝶离吼道,"拿走!然后,滚!"
蝶离连忙胡乱地拾起地上的绷带和脸盆,然后看了习洛一眼,跑了出去。
习洛无力地倒在了床上,脑中又不禁回想起之前的那一幕。
他自残的行为,没有换来师兄的回头。
为什么?为什么不愿回头看他一眼?甚至,连这种时候,也没有踏足白尘居半步?
泛着苍白的手,紧紧抓住了胸口,那里的痛,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易轩......"习洛低喃着,轻柔的语气中带着无尽的伤痛和绝望。
第一次,他觉得,他和易轩之间,再也不可能了。
微微侧过头,习洛看到了书架上堆满的书,不禁笑了。
如果醉心于修炼,心,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痛了?


第十九章
寒天玄冥是习洛近日来最经常待的地方。
汲日月精华的天玄水中央,习洛静静地盘坐着。清澈见底的湖水随风荡起倾波涟漪,那张倒映在水中的绝色容颜也不禁微微荡漾,发丝轻扬,似有几分绝世出尘之意,荡起空灵的思绪。芙蓉脸依旧,幽黑浓密的睫毛在如雪冰肌上洒下淡淡的阴影,带着若有似无的幽香,似蒙了层淡淡的雾,如蝶翼般在风中轻轻晃动,一袭紫麒青衫依旧如常,迎风而飘,岳藻如江,濯美锦而增艳,只是静静地盘坐着,也早已生生搅动一池春水,魅惑人心自不知。
湖水前侧一袭山泉奔涌而下,流水无意,落红无数,风轻扬,粉樱落叶共缠绵,泉水叮咚,悠扬而轻盈,如珠落玉盘,却又更胜几分空灵之意,山石嶙峋,花叶扶疏,熔金轻洒,合出一个世外桃源。
突然,正修练着的习洛猛地睁开了眼,感到一股热力自丹田翻涌而上,心口一热,血气顿时大乱,"噗"地一下,一串红梅便自空中划落,在水中泛起红色的涟漪。
这已是今天的第三次了。
以往,习洛也偶尔会发生这种状况,但只要调息片刻,便无大碍,可最近,这种情况发生地越来越频繁,而今日更甚至出现了三次。
为什么会这样?习洛看着水中的那片红不禁微微皱眉,几丝担忧染上眉梢。
修练的方法没有错,地点也是最适合凝神聚气,汲天地之灵气的寒天玄冥,照理说应该绝无问题。
是因为,自己的心境已经乱了么?
"二师兄!"子慕冲了过来,担忧的神情溢无言表,"又吐血了?已经好几次了,二师兄还是不要练了吧!"
"没事的。"习洛拍拍子慕的肩膀安慰道,"你回去吧,不用每次都跟着我。"
自从那次咳血被子慕撞见了之后,他便坚持培习洛修练,寸步不离。
"可是二师兄,你的脸色看起来真的很差......"子慕的语气既焦急又担忧,话还未说完,习洛便觉得胸口又一阵涌动,喉咙一痒,"噗"又是一口殷红的血。
"咳咳......咳......我......"习洛呢喃了几声,随即晕倒在了子慕的怀里。
当习洛醒来时,子慕已经带他回了白尘居。
依旧是千雪无尘的白尘居,竹帘半卷,银钩高挂,金兽香炉散发着清幽淡雅的香,只是空气中还夹杂着几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生生搅乱了这宁静之意。
"子慕......"习洛呢喃着睁开了眼,声音有些沙哑,更添了另一种风情,朱唇却无甚血色。
"二师兄,你终于醒了!"子慕激动地赶紧奔过来,"我这就去叫大师兄来。"说罢,便转身要走,却被习洛拉住了衣摆。
"不必了。"习洛吃力地坐起来,头垂着,银色发丝遮住了所有的表情,"就算他知道,他也不会来。"
"怎么会?大师兄那么疼爱二师兄,怎么可能不来?"子慕连忙扶住习洛,让他舒服地靠在自己怀里。
"疼......爱么?"习洛自嘲般地干笑了两声,低喃道,"也许以前确实是......"回头见子慕一脸的不懂,习洛又轻笑了一阵,直到胸口又微微有些发痛,才道,"好了,我没事,你回去休息吧。"
"二师兄......"子慕看着习洛略显苍白的容颜,欲言又止。
"怎么了"
"只是觉得二师兄最近有点奇怪。"子慕支吾着终还是说了出来。
"有么?"习洛侧脸看向窗外,紫芝眉宇上,有着淡淡的伤哀。
"以前二师兄总会给人一种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傲气,但最近这种感觉减退了不少。"
傲气么......习洛的嘴角又不自觉地划出一个自嘲的冷笑,他以前确实强烈地拥有过,他可是恃才傲物的白洛仙啊,整个仙界有谁不知有谁不晓?
可是,他一直以为他能得到的爱,原来从未降临过他身上,原来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痴心妄想。
他还有什么自信,去傲视一切?
[蝶离,我喜欢你,嫁给我,好么?]
易轩的表白,像梦魇般挥散不去,整日折磨着习洛,让他不得安宁。
[蝶离,我喜欢你,嫁给我,好么?]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蝶离,我喜欢你,嫁给我,好么?]
不要......不要再折磨我了......
[蝶离,我喜欢你,嫁给我......]
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说了......
[蝶离,我喜欢你,嫁给我......]
[蝶离,我喜欢你......]
[蝶离,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啊!"习洛捂着头大声嘶喊了出来,然后将头深深埋在了双手之间。
"对不起,二师兄,我......我说错话了......"子慕伸手抱紧怀里如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树叶般的身体,懊悔地低喃,"我从来不曾了解二师兄的痛苦,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安慰你,但......我还是希望二师兄能振作起来,一切都会过去的。"
是啊,一切,都会过去的......
就这样,什么都不要想......
习洛如是自我催眠着,然后开始平静下来,静静地靠在子慕怀里,突然习洛的身体一震,随即猛地用力推开了子慕。
"二师兄?"子慕诧异而担忧地望着习洛,不明所以。
"滚开!"习洛用手撑着床板,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
"二师兄,你怎么了......"子慕看着习洛虚弱的身体,踟蹰着想要上前扶住习洛。
"叫你滚,你没听到么?"习洛瞪了眼子慕,满是怒意地朝他吼道,身体却颤得更厉害了,似风雨中漂泊的扁舟,"啊!"左肩突然像是火烧般的疼痛,令习洛突然呻吟起来,白皙的额头上渗出了涔涔冷汗。
"二师兄,你究竟怎么了?我,我马上去找大师兄过来......"子慕慌张地跑向门外,却再一次被习洛拉回。
"我说过不准找他来!"习洛冷斥,抬起头盯着子慕,然后子慕惊讶地捂住了嘴,踉跄地摔倒在了地上。
习洛的双眸,嵌满了像血一样颓废的殷红色。
"啊......"习洛紧紧地抓住了床单,痛楚越来越强烈,十指握地死紧,青筋突兀地跳着,全身因疼痛而颤抖不已,气息越来越乱,有时甚至淡得几乎没有。
许久,习洛的气息才恢复正常,他将埋在枕间的脸抬起,银发遮住了芙蓉脸,看不清他的表情,"子慕,你喜欢血么?"他的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自负狂妄。
"呃?"子慕愣愣地看着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可是,相当地喜欢呢!"习洛转过身,一双殷红如血的双瞳异常妖媚。
"二师兄......"子慕觉得眼前的习洛有些不对,但还未来得及做出些什么。龙荒已朝他挥来。
殷红的血,随着龙荒的狂舞,自子慕身上飞溅出来,无数绯樱飘零而下,妖艳且萎靡,剧烈的疼痛令他当场便昏了过去。
习洛收回龙荒,用手轻轻执起鞭尾,饶有兴趣地看着鞭身上沥下来的血珠,然后靠过去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像是很满足这种味道一般,嘴角不自觉地扬起邪媚狂妄的笑容。


第二十章
周围的野草稀稀落落,碎石横七竖八,间或露出几块雪色,那是早已被风侵蚀了岁月的白骨。
野云孤飞,残阳洒下一片血红,乌鸦的啼叫嘶哑了天空。
一袭紫麒青衫翩然翻飞,银发在空中划落绝美的弧度。习洛坐在乱坟岗的碎石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山下的人,凤眼斜飞,朱眸中尽是不屑,手中的龙荒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习洛淡淡扫了一眼,唇角扬起嗜血的笑。
山下一片嘈杂,他们抱着,扶着,挽着或是抬着无数被习洛打的奄奄一息的同伴前来讨回公道,气势汹汹,奔涌如潮,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质问习洛。
习洛淡淡地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那些人顿时惊若寒蝉,脸上瞬时显出惊恐的神色,然后习洛笑了,笑容妖艳如血,眼前这些前来讨伐他的仙人在他眼里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罢了。
也罢,既然是小丑,那就应该先取悦了别人才能下台。
所以习洛发话了,"你们这样兴师动众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我么?怎么?我现在就站在你们面前,怎么不敢过来?"
"白洛仙,你,你伤了如此多的同族之人,难道,难道就没有丝毫悔意么?"终于有个胆子大一点的仙人发话了,可眼睛却不敢直视那双朱眸,气势上已经矮了一截。
"悔意?呵......"习洛不屑地轻笑,"我白洛仙做事从来不会后悔,哪怕是错的,而且我也不觉得我有做错什么,那些仙人是他们自己运气不好,恰巧碰到了我,做了试鞭的工具,要怪只能怪他们自己没用,连意变都挨不住,又怎么当仙人?"
"你......"那人被习洛一番话气得顿时血气上涌,如泼了猪血一般。
"好吧。"习洛看着那群义愤填膺的众仙人,佯装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你们都认为我有错,那么,对于做错事的孩子,不是应该严加管教么?过来啊!怎么没人来管教我?!"习洛做出一副很合作的表情,见众仙依旧很戒备地盯着他却无人敢上前,很是不悦,朱眸一转,冷冷地开口,"还是说,你们要我先动手?"
此话一出,众仙随着习洛的扫视立马退了好几步。
"呵......你们不必这么紧张,我不会先出手的,毕竟,要从你们这么多人当中排出顺序是件很麻烦的事。"习洛的笑容如同地狱修罗,青色华服随风摇曳,上面的猩红映着残阳更显得触目惊心,"不如这样吧,就以你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往前一尺的地方为限,等我说开始以后,谁走进这个圈子就意味着向我挑战,如何?"
"白洛仙,你这么丧心病狂的混蛋,不要把我们当猴耍,要不是大师兄不在,你早......"话还未说完,那人的胸口便多了一条鞭痕,鲜血顿时奔涌如潮,而后那人慢慢地向后倒了下去,瞪大眼睛呢喃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众仙当场倒抽了一口气。
没有人看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甚至连习洛什么时候出鞭的都没人知道。
龙荒的舞动在空中落下一串绯红,习洛冷冷地将鞭尾收回,把玩着龙荒,毫不在意地说道,"还没说开始呢,他就冲了进来,这是违反规则的,我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教训罢了。"说着,习洛的手一挥,龙荒舞动,在离人群不到一尺的地方便裂出了一圈裂痕,将习洛圈在了中间,"开始吧。"
话是这样说,单是没人敢上前跨一步,在血泊中挣扎的那个仙人,是昆仑山的第三席,而之前昆仑山的首席雪初仙人已陪同川隐真人去了冥界,因而昆仑山这个仙界第一灵山已找不出可以和习洛相抗衡的人了,而蜀山,本就是家道中落,没了权威。
"你们怎么还没反应,不会是以为我要和你们一对一吧?没关系,多少人上都无所谓。"习洛皱起了眉,显得有些不耐烦,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凄凉的乱坟岗上,冷冽如冰,让在场的人不禁觳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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