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三定从他身中抽出长剑,赫见最后那名刺客正高举长剑向日昭斩落,大喝一声,长剑脱手而出,那人听得背后风急,无奈回剑格开。冯三定抽出靴里的匕首,如猛虎一般扑了上去。
赵梵纵马狂奔而至,将日昭护在身后。见不远处的陷马坑,再见眼前七零八落的尸体,仍心有余悸,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日昭,见年少的君主手执宝剑,衣发散乱,甚是狼狈,但双目冷芒闪烁,屹立如山,竟是全然镇定,心中折服,暗想真命天子就是真命天子,这般情形也丝毫未伤。
经过这些时候,大队人马已清除放箭的那些刺客,狂奔而至,将日昭围在中间。又分出两组,一组冲出正和刺客剧斗的冯三定,另一组冲向和刺客缠斗的傅宁。傅宁原本武功高强,只是身子不便才拖延了那么久,现有人相帮,只会儿功夫便杀却对手,合着大伙儿冲前围在日昭身侧。
剩余的那名刺客见周围三丈之内围得密密麻麻的侍卫,耳中传来日昭冷冷的声音:"三定,朕要活口!"心中暗叹一声,剑芒大展,冯三定忙避,他趁此回剑往颈中一抹,倒了下去。
冯三定见他自刎,心中懊恼,跪倒在地:"属下无能,让刺客惊动皇上金安,又无法留得活口,请皇上责罪!"
日昭平和地说:"爱卿奋勇杀敌,忠心耿耿,何罪之有?"顿了顿,说:"你负责追查此事,不论涉及到何人何事,通通不用手软!"
冯三定应声说:"臣遵旨!"
日昭点头,大声说:"你和赵卿、傅卿功劳最大,赐穿金披风!冯卿勇猛于虎,赐名‘御虎'!赵卿冠上加一明珠,傅卿升一级,封为二等侍卫!其它有功人员冯卿你拟一份名单交上来,论功行赏!"
这赐穿金披风,赐名和冠上加明珠都是极为荣耀之事,三人大喜,忙跪下谢恩。冯三定说:"臣只是尽臣的一份绵力,皇上如此加恩,臣受之有愧!说到勇猛一事,傅大人仍是闻达国内外的猛将,若不是因病抗敌,‘勇猛'两字何时轮到臣?这‘御虎'之称臣实在好生惭愧!"
傅宁暗骂冯三定恶毒,明里指他勇猛,暗里说他抗敌不力,但冯三定是日昭的心腹爱将,如何敢得罪他,只得连连磕头,说:"冯大人过奖了!臣只是饶幸打过几次胜仗,武功和冯大人比是万万不如,勇猛更比不上冯大人,‘御虎'之称除冯大人外何人敢当?"
日昭大笑,说:"众位爱卿不必再争执,刚才的事就那么定了。起来吧!"
三人谢恩。傅宁偷偷望了日昭一眼,见日昭神色如常,稍稍放下心来,便要站起,才一动,难以言喻的痛疼传来,双膝酸软无力,挣扎了几次竟是不起。他本来伤重,勉强支撑了这么久,此时松懈下来,竟是不能再支持。日昭留意到,几步上前将他扶起。傅宁心里恨他,他一直知道,可是这次被人伏击,傅宁为此受伤,不论是自愿也好,不自愿也好,终是为他争战,心中甚是欣喜,此时见傅宁这样子,不由关心,傅宁向来骄傲,这般示弱人前想来是伤重得厉害才如此失态。扶着傅宁,他就近指派了几个人,吩咐:"你们几个等会儿护送傅卿回去。"
放开傅宁,他沉下脸:"这次负责清园巡视的人革去官职,追查其失职之罪,杨平督下无能,连降三级!"环视地下死去的侍卫,心中惨然,对冯三定说:"好好厚恤他们的家人亲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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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宁见日昭等一队人纵马而去,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身边扶着他的小个子侍卫见他出神,出言问道:"傅大人?"他忙转过身来,笑道:"我住在安阳殿那边,麻烦三位兄弟了!"
那人憨厚一笑,和其它两人同声说不敢当,又说:"是我们的荣幸。我们很敬服将军呢!"傅宁见他笑容真诚,心下感动,他认得这人叫刘日成,是个二等侍卫,为人敦厚,以前他还是将军时见过几次,其它两人却是不认得,便问:"这位刘兄我是认得的,只不知你们两位怎样称呼?"
另外两人一笑,报了名字,一个叫张河,另一个是齐真知。这时刘日成已牵过一匹马过来,说:"傅大人请上马!"
傅宁苦笑,照理说他只是大腿受伤,骑马应无大碍,可是他下身受创极重,刚才又经一番剧斗,此时腿间一片濡湿,头一阵阵晕眩,知道自己失血过多,若是乘马回去,个多时辰的奔波,只怕不死也半条命。歉然对三人说:"我腿上受伤,骑马只怕不行,三位不如从前面的驿站拆张门板下来,抬我回去好了。"三人见他面色如纸,连声答应,留下刘日成看卫他,另二人便急急去了,一会儿便抬了张门板过来,让傅宁趴上去,抬他回去。
饶是三人身强体健,将傅宁送到安阳殿时也花了小三个时辰,气喘吁吁。傅宁甚是歉然,扶着刘日成站起,指着前方的偏僻的房舍说:"我住在那里。"他住的地方是安阳殿中最偏里的角落,是日昭指派给他的。
三人说笑着将傅宁送到门前,一掀门帘,众人登时一呆,房中端端正正坐着一人,正是皇上面前得宠的江公公!连忙行礼。江澄观走过来,接过傅宁,和言悦色地说:"三位大人辛苦了!皇上派我来看视傅大人,各位请回。"
江澄观见众人走了,才搀着傅宁回房,傅宁平和地说:"麻烦公公了。这次伤了筋骨,这些日子只怕行动不便,还盼公公......"臂上被暗掐了一下,他心中一震,底下的"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就没说下去,只是将头抬起,愕然望向正端坐床前、不动声色的日昭。臂上一痛,他清醒过来,忙挣扎行礼。日昭眉头一皱,道:"免礼!"大步走过来,扶住了他。江澄观放开傅宁,悄悄退了出去。
日昭将傅宁扶上床,让他趴伏在自己腿上,放软声音:"你觉得怎样?"
傅宁怎也没想到日昭会亲自来看他,心里仍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听得日昭问话,忙回道:"谢皇上关心。臣没事,将养些日子就好了。"
日昭见他面色惨白,皱了皱眉,不言声地将手伸到傅宁裤腰,就要除下他的裤子。傅宁面色一变,挣扎说:"臣不敢劳烦皇上......"日昭不耐烦,抱着傅宁的手一用力,傅宁察觉到他的不悦,不敢再反抗,乖乖让日昭将长裤除下。
日昭一除下他的裤子,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只见内着的月白色下衣一片血红,股间一片狼籍,竟是烂了的样子,再拆开他大腿上草草包扎的布条,一道深深的剑痕现在眼前,肉都翻了起来!不由得暗责自己昨夜荒唐,今朝又不体恤傅宁,让他纵马随猎。但转念一想,若今天傅宁没跟上,自己只怕性命有忧,又暗道万幸。
傅宁感到日昭紧盯着自己下身,不由得血色上涌,羞愧欲死。他虽然已和日昭有肌肤之亲,可是心理一直极为抗拒,每次袒露于日昭面前都觉得自尊被血淋淋的抛在地上被他践踏。心中凄怒,又无法宣泄,只有静静伏在日昭腿上,盼着时间快快过去,结束酷刑。
日昭抱着他,向外喊道:"澄观!捧盆水进来!"江澄观应了一句,急急去了。傅宁不想被人见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手偷偷伸向里床,想拉出棉被来遮盖自己裸露的下体。但手一紧,却是被子被日昭伸手按住了。傅宁不甘心地和日昭暗中拉锯了几次,知道日昭完全没有将就他的意思,无奈将手收回。
只片刻功夫江澄观已转了回来,低眉垂目地捧了一盆温水进房,然后将水放在案几上,再轻轻将案几搬到日昭就手的地方,又蹑步出去了。
待江澄观出去,日昭将浸在盆里的毛巾拿了出来,拧干水,温柔地帮傅宁擦拭身上的血迹,又从怀里掏出两只玉瓶,从绿色的那只挑出些许晶莹的膏药,伸手到傅宁股间小心地抹均匀。傅宁全身紧绷,脸如火烧,一动也不敢动。日昭对此全然未理,放下绿色玉瓶,又拿起另一只白色玉瓶,抹到他大腿的伤口上,抹好,将玉瓶放在几上,对傅宁说:"这两瓶药,白色的对外伤有绝佳疗效,绿色的嘛......"他挑起傅宁的下巴,似笑非笑,"效果也是一流的,你以后用多了就知道了。"见傅宁耳根都红了,双眼紧闭,嘴却抿得紧紧地,便知道他此时又羞又怒,心情突然奇好无比,这位傅将军平时神色木然,只有在被调戏玩弄的时候才呈现出不同面貌,所以可不能怪他残酷地玩弄他、欺凌他,因为各种情态中他最爱的就是傅宁痛楚无比时流露出的脆弱样子了。
感觉到傅宁身体不能自控地微微颤抖,他仍不舍得放开抬着傅宁下巴的手,但眼光瞥到傅宁身上狞狰的伤口,心软了下来,放下手,轻轻让傅宁枕在自己腿上。只是腹间却被傅宁的发冠弄得极不舒服,便抽去傅宁的束发玉簪,让他一头黑发散了下来。指间微凉,几缕长发栖息在上面,痒痒的,却是说不出的舒服。他心中一动,将手插入傅宁发中,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玩。着手处清凉润滑,如丝绸一般,可以想象,若是梳子放上去,只怕也是一泻而下,没半点阻滞。他温柔把玩着,一时竟是放不开手。
长发被日昭轻轻抚弄,傅宁说不出的别扭,不知这个黄毛小子今天是怎么了,突如其来地现出温柔的一面,心中不觉得欢悦,却更添几分说不出的害怕。紧张了会儿,日昭却一直温柔地顺着他的长发,不见其它举动,渐渐松懈下来,眼皮越来越重,最后沉沉睡去。
这次伤重,又再次卧床不起。傅宁只得苦笑,他身子一向健壮,就连在军中战火无情的时候,伤病在床的日子也屈指可数,没想到回京短短几个月光景,泰半时间倒是在床上渡过。心中郁卒,暗中"问候"了日昭无数次。到得伤好,春猎也近尾声,便随了日昭回京。
第 4 章
回到家,方知道周若梅前些日子受了风寒,略好的身子又不行了,下红淋漓不止,急得他连忙寻医问药,又求日昭开恩,拿得十天假期,在家陪周若梅。期中请了家中兄弟过来一聚,席上问起太子妃傅好,才知道她还好,日昭虽然大肆削除太子一党,对她及家人却还优待,当然实权是怎也没有了。又提到傅远,他于前些日子捎了封信回来,说他们一行已安全到达婆罗国,几个侄子现在也适应了异国生活。信中谈及些异国风俗,竟是女子也可以继承皇位,男女之防不严,常在大庭广众中搂抱亲热。说到种种荒诞不经之处,众人不禁骇笑。欢笑中傅宁叫奶娘抱了儿子出来,极美丽可爱的小婴儿裹在襁褓中,也不怕生,一双明亮大眼滴溜溜地乱转。大家极为喜欢,逗了好一会儿才告辞离开。
不用见日昭,周若梅病情又有所好转,傅宁满心舒畅,每天都和妻儿腻在一起。只是自由的日子总是过得那么快,十天后,虽然万分不情愿,傅宁还是一早回宫向日昭请安。
日昭早已等得不耐,见他自是欢喜,当夜便宿在炅宁宫。虽然还是粗鲁,不过倒是收敛了许多,又命傅宁以后在炅宁宫不准束发。傅宁心里嘀咕,却乖乖听命。
第二天用过早膳,日昭心情甚好,对傅宁说:"傅将军,等会儿你去探视成亲王,传朕旨意,解他禁令。"
日昭口中的成亲王是日昭异母兄弟,排行三,早已晋封为王。由于生母出身微寒,对帝位没有什么野心,整天只是调鸡斗狗,倚红偎翠,是个出了名的荒唐王爷。他和原左相国之子钟无忌、傅宁都是同年而生,三人自幼一起长大,素来交好。前段日子傅家被抄,他和钟无忌联名上书,为傅家求情,因此惹恼了日昭,命他闭门思过。傅宁极是感激,却从不敢宣之于外。此时听得日昭旨意,心中大喜,面上却淡淡的,应道:"是!"
傅宁到成亲王府时,这位天潢贵胄的荒唐王爷正素衣跣脚笑嘻嘻地蹲坐在椅上看戏,听过旨后,拖了傅宁就直入内室,一迭声的吩咐马上摆席开宴,又喊速速将百有禁忌捉拿归案,一旁站着的秦不艳忍笑飞快去了。不一会儿功夫,已带了一个青年过来,那青年一身蓝衣,眉目清秀,却冷冰冰的一张面孔,对傅宁只是淡淡一点头,却向成亲王喝问:"越齐!你硬拉我来干嘛?又要显摆你的劣酒烂戏是不是?都说了你不要再拿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脏我的胃、污我的眼!"
越齐也不生气,笑咪咪地拉过他,将他按坐在左首,一边絮絮叨叨说:"阿无你别闹性子......人生在世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一个男人怎能不喝酒不看戏?"
青年无聊地看他一眼:"我向来不喜喝酒不爱看戏。"
"百有禁忌,男人做成你这样子能是男人吗?"
钟无忌冷冷扫他一眼:"某人,我不爱喝酒看戏并不表示我不是男人,这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这简单的问题我也不指望你明白......至于我是不是男人嘛,我女人明白就行了,跟你有什么关系?当然,若你还有疑问的话......"他拖长语尾,暧昧一笑,"我很乐意帮你解决这问题。"他一笑,整个人便亮了起来,竟是惊心动魄的美丽。越齐和傅宁虽然见过多次,还是呆了呆。越齐瘪笑:"我想我明白了......来来来,喝酒喝酒!"傅宁心中暗笑,这个成亲王惫懒赖皮,连先帝也拿他没辄,但从小到大却被无忌克得死死的,永远只有吃瘪的份。
越齐心里憋气,又不敢招惹钟无忌,只是不住向傅宁敬酒,钟无忌冷眼旁观,只是挑些清淡的菜下着。没几筷就闲闲站起,对傅宁说:"小傅,我回去了。明儿我请你。某人,我那没酒没戏就不敢恭迎你的大驾了!告辞!"越齐急了,一把扯住他,说:"阿无!好久才见一次这就走?我知道是我上次惹恼你,让你被牡丹儿调戏是我的不对......我也向你陪罪了,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傅宁扑地整口酒喷出来,笑不可抑:"阿无,原来你居然被人调戏呀?哈哈哈哈!!"钟无忌面色铁青,拂袖就走。越齐扑上去死死抱住,钟无忌连挣几次不果,气得剑眉倒竖:"放开!这样成何体统?"他有洁癖,最恨用别人用过的东西,也不喜欢和人太过亲近。傅宁提起牡丹儿,就想起上次被牡丹儿那万人尝过的朱唇亲了一口,心中直反胃,更是迁怒越齐,狂踹了他一脚,怒道:"你还不放?"
越齐哪里肯放,可怜兮兮地说:"放!放!等会儿看过戏我亲自送你回去可好?"钟无忌怒极反笑:"你放是不放?"越齐看他一笑,不由呆了,被他一脚狠狠踹飞,钟无忌眼也没瞄他一下就往外走。傅宁轻咳了咳,笑道:"阿无,我们年余未见,你就不能多呆会儿?"钟无忌一怔,回头见傅宁正微笑看他,不由停下脚步,哂然一笑,说:"我和那家伙怄什么气?"转回来仍在席中坐下。
越齐哇哇大叫:"不公平不公平!为何我死拉活扯你都不理,他一句话你就乖乖听了?"钟无忌面无表情地斜睨他,越齐马上闭口,笑嘻嘻地跑回首位坐下,举杯:"喝酒喝酒!"
用了饭,越齐轻轻一拍手,仆从悄没声地涌出,在三人椅中一摆弄,三人原来的坐椅便变成轻巧的滑椅,几个美貌俐落的小厮越众而出,抬起滑桥,稳稳当当地抬往后院戏台。
越齐甚是兴奋,说:"这是江南出名的彩晖班,演的是《碧烟醉》,本子由江南第一才子铁庭君亲自执笔,由班主温生生主演。今天是第一次试演,怎样,期待吧?"
傅宁微笑,他确实有点动心。近来沉重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实在想松驰一下。钟无忌对这些向来不感兴趣,只是闲闲地把玩着手里的玉折扇。
这出《碧烟醉》演得也无非是才子佳人这俗套。讲的是一对恩爱小夫妻踏青看花时,貌美的妻子被有权有势的恶少看上,想着法子拆散了小夫妻,妻子不从投河自尽,被丞相收为义女,易钗而牟,考取状元,身居高位,为夫报了仇,就欲了此终生,谁知一日下属拜见,赫然便是失散多时的丈夫。才知丈夫逃脱大难,一直未娶,发奋苦读,搏得功名,欲报妻仇。两人相见,宛如隔世。后此事泄出,满朝震惊,皇帝慨叹两人爱情坚贞,免妻之罪,成全了一对恩爱夫妻。情节曲折,诗句精奇,班主温生生演技出彩,女装时娇婉柔和,男装时洒脱英气,将一位有情有义、坚贞明理的女子演得入骨三分。越齐和傅宁大是赞许,拼命鼓掌。那温生生嫣然一笑,就着女装婀娜走下台来,福了福,抬起头来:"王爷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