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酹山河----沈夜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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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见秋又阖上眼,道:"怕什么,这屋子里又不热。"高宝顿时语塞,望着满屋子的刑具不做声。林见秋等了半晌,不见他喂菜,抬眼见他呆愣愣地。笑着轻踹了他一脚,道:"你看什么呢,又不是刑讯你,你害怕呀?"
高宝苦着脸道:"奴才是心疼王爷,总是这么着,铁人也受不了啊。"林见秋看了他一眼,道:"心疼还轮不到你,你懂什么,皮肉伤死不了的。"
高宝道:"奴才见识少,自然不如王爷机敏达练。"林见秋道:"行啦行啦,你再没完没了地说废话,不用上刑,饿也饿死我了。滚一边去,我自己吃。"接过碗筷,捡些爱吃的菜肴,又用了个象眼小馒首,喝了碗鸽蛋藕梨羹,对高宝道:"这个不错,明天再来一盅。"
高宝应了,忙取了茶服侍林见秋漱口。
林见秋从床头拿了《资治通鉴》,捧着细看,高宝自去吃了早饭,再命小太监们进来收拾干净了。捧来温水伤药,道:"王爷,该上药了。"林见秋正看到关键之处,漫声道:"嗯。"也不理他。高宝早见惯了,自顾自掀开林见秋身上薄被,露出伤痕累累的精瘦的后背,一点点用温水擦拭了,涂上药膏。
林见秋伤势并不重,但是多而密。药是宫内配方,可生肌止血、去痕消疤,可也禁不住这天天的新伤压旧伤,不过也就是止痛止痒而已。林见秋已被书中人物吸引,随着高宝的手翻了个身,让他涂抹前面。
忽听门外有人道:"奉命伺候王爷。"却是那几个小倌来了。林见秋皱皱眉,道:"去让他们等着,这段看完的。"若让他们"伺候"了,再次醒来肯定得是明天早上。高宝领命去了,却挺门外一阵靴声橐橐,有人高声道:"皇上驾到。"
林见秋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地将书放在床上,也不起身,一手支颐,神色漠然。
不料林测却未进来,在门前似乎吩咐了什么。紧接着那几个小倌蜂拥而入,对林见秋行礼道:"王爷,得罪了。"一个上来解开林见秋手腕上铁链,另几个七手八脚将他拖出门外。
毕竟是入秋了,微风吹来阵阵凉意,林见秋不由自主,瑟缩起身子。他一直被锁在房中,夺目的阳光已让他很不适应,眼前一阵发黑,下意识地举起手臂挡在头顶。过了好半晌,才发现自己裸身跪在园中碎石道上,身旁垂手侍立的仍是那几个小倌,前面摆着长条桌案,林测就站在那里。
今天的皇帝很不寻常,林见秋几乎是一瞬间便发觉他的凶狠和绝望,双目中闪着嗜血的光芒。林见秋心里一沉,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他暗自咬了咬牙,长吸口气。
林测阴惨惨的声音在空荡的园中响起:"朕刚刚见了一个有缘人,也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他说他叫谷若西。"
林见秋身子一震,陡然间,往事流水一样涌现出来。安逸而祥和的赫罗村、天真活泼的蓝家兄弟、惊心动魄的一夜突围、机谋用尽的斗智斗勇、还有那个豪爽又体贴的北楚皇帝,那个并不高明的栽赃嫁祸。
怎么会,林测怎么会寻到谷若西?单无咎,你这个大蠢蛋,这次可害死我了。斩草要除根,这点道理都不懂?真是草莽穷寇,粗心大意!林见秋顾不上痛骂单无咎,火烧眉毛且顾眼下,这次恐怕真是不能善了。
他心里暗暗盘算,一颗心怦怦乱跳,却听林测继续道:"这个孩子年龄虽小,却是地地道道的赫罗族人,他告诉朕一个让朕非常心痛的消息。"林测站在长案后,阴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林见秋,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中挤了出来:"他说,‘咫尺天涯'乃断情之蛊,根本就没有解药。此生此世,我永远、永远也不可能得到你!"他心里愤恨到了极点,竟然忘了自称朕,"林见秋,你从一开始就是在骗我,你根本就没有想和我在一起!"
林见秋抬起眼睛,冷冷地道:"我只想和宠爱我包容我的哥哥在一起,而不是和一个折磨我凌辱我的禽兽!"
"胡说八道!"林测真想上去一脚踹死他,"那个时候,我折磨你了吗?凌辱你了吗?你要什么我不能给你?只要你开口,这个天下都可以是你的。林见秋,我对你不够好吗?不够好吗?"
"你只是喜欢顺从你的弟弟,乖巧听话的弟弟,取悦你讨好你的弟弟,而我不是。我也不要这个天下,我只是想要找一个不用我去作假欺骗的人,而你不是。"
林测眯起了眼睛:"你,找到了?"林见秋一惊,垂下眼睑:"没有。"他听见自己说,"没有。"他抬起头来,没有去看林测,而是望着池畔亭亭如盖的合欢树,脸上露出温馨的幸福的微笑:"可是,总会找到的。我知道,有这么个人,在不远处,一直等着我。而我,也在等着他。"
林测没有去看林见秋脸上近乎陶醉的笑容,他的所有心神都被那话中含义所占据。"不会的。"他喃喃自语,"不会的,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林见秋闭上嘴,他陪伴林测身边近二十年,觉得自己第一次和他如此之近,但又第一次如此之远。也许林测认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一直在他身边。
林见秋忽然觉得很累,悠悠叹了口气。林测惊觉,眼睛一瞬不瞬望着他。这颗心,永远得不到;这个人,也永远得不到。那么,自己想要什么,还能要什么?他猛然记起谷若西所说的,赫罗族人最大的弱点,不是身上的、异常敏锐的蔓夕花纹绣,不是一触即起的,难以自控的情欲,而是......
林测冷峻而缓慢地道:"把他绑起来,扔到蔓夕花丛里去。"林见秋浑身骤然冰冷,他还是知道了。
蔓夕花是赫罗族人的守护花,因为它能使赫罗族人使出最恶毒的蛊术。但同时它也是赫罗族人最害怕的东西。蔓夕花蔓藤上的倒刺,能带给赫罗族人最强烈的痛感,甚过任何一种刑罚。对赫罗族人最严厉的惩罚,就是将其扔进蔓夕花丛,受那千刺万刺锥心之痛。而蔓夕花花朵却能引动赫罗族人体内最深处的情欲,淫荡迷乱,不可自拔。赫罗族人沉醉于蔓夕花,依赖蔓夕花,却不敢过于靠近蔓夕花,那是让他们又爱又恨的东西。
林见秋轻轻地发抖,对蔓夕花毒与生俱来的恐惧,让他几乎开口求饶。他动了动唇,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任小倌们上来,把自己双臂扭到身后,用牛筋牢牢捆住手腕。
林测眼底闪烁着疯狂的光,亮得可怕。一种奇异的凌虐的欲望牢牢抓住了他,他控制不住自己,嘶哑着声音道:"扔进去。"
小倌们抬起林见秋,将他扔入那片瑰丽的浓艳的花海。林见秋后背甫一着地,便感到无数根花刺深深刺入肌肤,剧痛一直透到骨子里。蔓夕花花刺并不长,虽坚硬,却也不能给身体带来多大伤害,但那种痛却是比鞭打火烙惨烈万倍。尽管林见秋心里早有准备,却仍是被酷刑击败,"啊"地长声痛呼。身子一挺,又向前扑去。这一次,除了那些倒刺,还有开得正盛的蔓夕花花朵。花蕊贴到林见秋双乳下身,瞬间引发他身体情欲,周身血液沸腾。临近的花朵感受到赫罗族人的气息,纷纷倒来,像无数小嘴含住他肌肤不住吸吮。长长的花蕊颤动,舔舐他敏锐之处,每一寸每一分皆不放过,甚至一朵半开的花苞直凑到林见秋的后穴。
林见秋体内情欲叫嚣着要喷薄而出,却在一翻身之时,被身中倒刺的剧痛尽数击灭。
阳光照耀着园中万物,林见秋脸上痛苦难耐的神情历历可见。他在花海中辗转翻滚,如玉的肌肤,墨云一般散乱的长发,泛着酡红的俊美脸庞,还有点点滴滴洒落的鲜血,衬着大片的灿若锦缎、艳若朝霞的蔓夕花,妖冶绝美到了极点。
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奇景惊呆了,尽皆屏住呼吸。空荡荡的花园上空,飘荡着林见秋拼命压抑的,破碎的呻吟和气促的呼喊。
一股近乎兽性的欲望自林测小腹下升腾而起,将他的双眼烧得通红。他一把拉过一个小倌,按在长案上,扯下长裤刺入蜜穴。
林测下身不停地律动,眼睛却紧紧盯着那个在花海中沉浮的人。无法形容的快感一波波涌遍全身,竟是从未有过的欢愉。
这个人,他永远也得不到,但是,他永远也不会放手。
林测心里,忽然产生一种强烈的感觉,真想就这样,和林见秋一同毁灭,和这里一同毁灭。
和这极致的美艳,这极致的欢愉,这极致的痛恨与绝望--
一同毁灭。
林见秋被送回床上,已经人事不知了。身上到处是被刺伤的痕迹,斑斑点点,触目惊心。就连脸上也被划了几道,渗出血渍。
高宝泪流满面,一点一点用白布轻轻擦拭,再抹上药膏。
好不容易打理停当,抬头却见林见秋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睁着眼睛。高宝道:"王爷,王爷,您得多保重啊。"
"我不会死的......"林见秋声音很喑哑,漆黑的瞳孔直望着前方,像是在和高宝说话,但更像自言自语,"我不会......不会死的。"林见秋喘着气,低声道:"他......他在等着我......"眼里的光一点点褪了下去,又陷入昏迷。
高宝跪在地上,抖着肩膀,无声地啜泣。


报复
所有人都渐渐看出皇帝的病态了,双目之中异常的亢奋,脸上不自然的潮红,红里却隐隐泛着青色,愈发显得整个人都陷入一种不可自拔的狂乱当中。皇帝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常常会在群臣奏报之时拂袖而去,又或因为一点小事大发雷霆。大殿之上寂静无声,只能听到皇帝神经质的语无伦次的高亢的训斥。
到后来更是变本加厉,朝臣一点点的反驳和建议也不能听进去。甚至有一次当众对都察院都御使罗有斌大施廷杖,堂堂正二品文官,褫衣受刑,这是中唐建国一百多年来从未有过的事情。剧痛倒次要,这等羞辱才更是令人难堪。罗有斌忍受不住,出了太极殿,险些撞墙自杀。幸好被太子拦住,软声细语一直安慰到府上,又命人取来疗伤圣药,这才罢了。罗有斌咽不下这口气,到底还是请了病休。
太子也不好过,皇帝愈发讨厌他慢吞吞的模样,说他无刚性,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多次罚他跪在乾清宫外,一跪就是一两个时辰。太子太傅、太子少傅尽皆上表为太子辩白,皇帝大怒,当众叱责次辅段玉树为太子掩过藏奸,粉饰太平。骂得段玉树羞愧难当,无地自容,唯有诺诺而已。
群臣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朝堂之上小心翼翼,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没有人上奏,没有人驳议,上朝之时,大殿上静得如同荒庙。大家面面相觑,一句话流露在眼中,哽咽在喉里,却无人付诸于口:"皇上疯了。"
下朝之后,大家这口气才透出来,该找太子的找太子,该禀瑞王的禀瑞王。一个温和沉稳,一个犀利冷漠,都比直接面对皇帝好上太多太多。
一来二去,皇帝开始不上朝,甚至也不回乾清宫。皇后见不是事儿,穿着朝服去见皇帝,却被他冰冷的眼神和扭曲的面容吓了回来。
林测自己也知道很反常,但他控制不了。从心里向外透出的燥热,令他不知不觉便要发怒、要宣泄,似乎这样才能痛快一点。
但更令他感到痛快的,却是去层染阁,折磨林见秋。
林测喜欢看见他在花丛中挣扎痛苦的模样,喜欢听到他压抑而低沉的嗓音。皮鞭抽打在肌肤上的"啪啪"的声响,身上被绳索勒出的道道红痕,因为疼痛而骤然紧绷的蔓夕花纹绣,甚至仅仅是一点点鲜血,都能让林测兴奋得发抖,瞬间便泄到身下小倌的后穴中。
林测天天只守在那里,似乎现下生存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林见秋。听他忍受不住而轻声呻吟,看他因为被遏制的情欲而迷离的眼。
那就是一团炽烈的狂热的绝美的火焰,吞噬掉林测的所有理智、所有情感、甚至是这个肉身,吞噬掉所有的一切!
皇帝不理朝政,大权旁落,使朝野内部波涛汹涌。所有官员,或蝇营狗苟、或观望踯躅、或深思熟虑、或见机行事、或明哲保身。门生故吏,纷纷拜谒恩师,话里话外地探听朝廷局势。就连地方官员,也闻声而动,送礼打点、登门造访,无不是为了自己头顶上的乌纱。
朝局实在微妙,就是为官十数载的人也不见得能剖析个清楚明白。皇上似乎大限不远了,谁即位?理所应当是太子,但又好像不是。不能否认太子在从政的数年之中,宽厚仁和,雍容大度。可也不能否认,皇帝最厌烦的就是他这一点,如果最后时刻,皇帝突然变心了,怎么办?
现在最得宠的是瑞王林毅,他也是皇后亲生,比太子小不了几岁。而且数个月下来,杀伐决断、机智果敢,更对皇上的脾胃。如今,吏部刑部在握,时间虽短,权力却不小。
众官员在二者之间徘徊,一旦选错了,轻则罢官离职,重则损命伤族,不是闹着玩的。
丁溪若也很害怕,他之所以能到今天这个地步,完全是因为得到皇上宠信。若是一旦皇上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身受幸臣骂名,如何自处?
张恩却是老神在在,不为所动。见丁溪若团团转如热锅上的蚂蚁,笑道:"你怕什么,天塌下来洒家顶着。两个人,无论谁当皇帝,对咱们只有巴结的份。"
丁溪若皱眉道:"我就怕太子真的是和九王关系暧昧,这一点咱们始终没有弄明白。若是一步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啊。"
张恩沉吟半晌,道:"试探试探他,看看再说。"
可是没有等到张恩和丁溪若的试探,太子先向他们示好了。
丁溪若奉命重修德源殿,手下用的全是张恩一派,其中贪污受贿自然不必细表。其中两个竟然因为分赃不均打了起来,一个脑袋一热,一本奏送到太子案前。张恩听闻,吓得腿软,若是彻查下去,他和丁溪若吃不了兜着走。谁知太子看了奏本,竟不当一回事,笑着说:"内府之事,内府查办吧。"轻轻松松将此事交回内府衙门,卖个张恩诺大个人情。
张恩恨那人恨得牙痒痒,暗中知会刑部,定了个诬陷朝廷命官的罪名,远远地发配流放,再不叙用。一方面,又觉得此事充分表明了太子的态度。如此时局动荡、多事之秋,正是各显神通、刁买人心、拉拢势力之时。太子此举,其意不问则明。两个人再不能不识好歹,总得有所表示才是。
于是,朝中局势悄悄地发生了变化,慢慢向一方倾斜。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内府衙门派到京畿关防监军太监竟和关防将领打了起来,原因是那太监灌饱了黄汤,一句一句地品评九王林湛,且言语粗俗,不堪入耳。那将领正是林湛当年带过的兵,曾任林元帅身边马弁,与其出生入死同泽同袍,哪听得了这个,上去一个大耳刮子,打得那太监眼冒金星。
林湛是获罪的人,而且是十恶之首,此生此世都不可能再起复。太监们眼睛都是长在头顶上,只认势力不认人,又似乎听闻林湛"色诱"君主,不做王爷改当男宠。别说是背后调笑而已,就算当面给个脸色,一个身犯重罪身份下贱的遭贬王爷,又能如何?
说起来,那太监只是在林湛跪着领罪时,远远地看过他一眼。只不过刚离开宫廷,前往关防要地监军,胡编乱造地炫耀自己而已。太监们一向作威作福惯了,所处之地,无论官大官小,都得给他几分薄面。这一下挨了打,不依不饶,跑去宫里和张恩哭诉。
那将领也是个刺头,林湛无缘无故被幽禁,手下诸将无不抱屈,只不过是皇帝明喻,不敢相违。此时一股火涌上来,都是战场上厮杀过来的莽汉,纠结一起,联名上书。一句不提为安王平反的事,只是牢牢咬住那太监酒后闹事,擅离职守,侮辱有功将士,请皇帝彻查。
张恩被弄得焦头烂额,和丁溪若商议半天。丁溪若是文官,哪里懂得驻兵上的事情,劝张恩找那个将领恳谈。谁知那将领才不管你是什么掌印大太监,眼睛一立满脸横肉乱颤,激动之处手按刀柄一副凶相,奶奶妈妈地乱骂,似乎句句意有所指。张恩吓得退了下来,只好去找太子。

推书 20234-12-26 :这个皇帝是个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