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白衬衫的男人坐在另两个人的对面,手里握着一杯已经冷掉的咖啡,不自觉地颤抖。他偷偷的抬起头,快速的看了一眼对面的两个人,又赶紧低下,手一抖,咖啡溅出了几滴,落在白衬衫上,格外明显。开足了冷气的房间,他头上却有一层细密的汗,衬衫都要湿透了。两道凌厉的视线似乎要将他射穿,心越来越慌乱。
"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对面的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仍是没有说话,心里却明白,已经要到极限了。
"切原,剩下的交给你"真田站起身,走出审讯室。
切原认命的叹口气,在立海的时候真田是副部长,一个眼神就能把人吓得半死,现在当了刑警,审犯人的时候根本不用多费唇舌,就可怜了他这个小兵,又有得忙了。
真田站在审讯室外的走廊,拿出上衣口袋里的半包香烟,抽出一根,点燃。他不是常抽烟的人,只是偶尔心情浮躁的时候,才会抽上一根。还记得第一次抽烟是跟幸村一起,在教学楼的天台上,他被呛得一直咳,幸村在一旁笑弯了腰。那样单纯明媚的笑容,后来就极少出现在幸村脸上了。
"真田桑,这是您要的资料。"
真田听到声音掐灭手上的烟,回头就看到资料科的警员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文件夹。
"嗯,谢谢。"真田接过来,却没有打开。
"真田桑,这个人也是嫌疑人吗?不知道是什么案子啊?他好像是刚从国外回来的......"留意到真田脸色不善,警员不敢再多说什么,"啊,真田桑,没事我先走了。"
"好。"
警员转身离开,嘀嘀咕咕的说:
"要真是犯人就可惜了,真是很漂亮的男人啊......"
等人走远了,真田打开文件夹,手指轻触上面的照片,眼中掠过一抹伤痛。
照片上的那人,温柔浅笑,褪去了少年时代的柔美,更多了一分成熟男子的儒雅风度,让他移不开眼光。手指轻轻的摩挲,似乎仍能感觉到他柔软的蓝色发丝,眼前不自觉地闪现他恶作剧得逞时俏皮的微笑,在医院的天台上平静的说着手术的成功率不高时的沉静表情,赛场上的执著傲然,以及,那一天深深凝望他的眼神......
不愿承认,不想承认,可是这一刻,心底的悸动如此明显,让他无法否认,他其实,一直在等着他回来的那一天,一直在等。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不敢说等待,甚至没有等待的资格,可是仍然抱着一线希望,他是否还有机会站在他面前,告诉他那年他没说出口的答案。只是,他还在意他的答案吗?
眼神一凝,真田拿出手机,拨号,接通。
"柳,周末网球部聚会,时间地点你去订,然后通知大家。"顿了一下,"还有,告诉柳生叫上幸村。"
挂了电话,真田看着资料上幸村登记的地址,那是柳生的地址,他去过几次,自然记得。不自觉的皱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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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侑士,这个周末回家一趟。"
"知道了,母亲。"
"如果你和凤家小姐是认真的,我和你父亲并不反对你们交往,有机会带她回来让我们看看吧。"
"有机会再说吧。"
"对了,你父亲他最近心情不大好,你回来可千万不要惹他生气啊!"
"我有什么事能惹他老人家生气啊。"
"你啊,一个人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啊,注意身体......"
"嗨,嗨,母亲,我知道了。"
在母亲开始喋喋不休之前挂断电话,忍足看着镜中自己的脸,青紫的痕迹已经淡去,还好,否则真不知道回家之后要怎么解释。
相濡以沫还是相望江湖
DARK是东京夜晚最热闹的街区里最低调的一家酒吧,凤镜月和忍足坐在靠近吧台的角落,时不时有或好奇或惊艳的眼光射来,却没人敢于付诸行动。忍足的优雅风流,卓然外表,慵懒性感的气质,少有匹敌;而如今的凤镜月,也早不是那个青涩单纯模样的小女孩,精致的妆容,得体的衣着,顾盼间自有一股明媚风情。
忍足一路见证着凤镜月的成长,甚至充当着导师的角色。只是偶尔两人结伴参加party的时候,看着噙着完美笑容,优雅举杯,得体谈笑的凤镜月,心底会有些许感伤。不过,下一秒,转过头来的凤镜月会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冲他眨眨眼,俏皮的扮个鬼脸。凤镜月还是那个凤镜月,只是,不再无所顾忌而已。
"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哪?亲爱的侑士。"凤镜月的声音带着调侃的笑意。
"跟我谈婚论嫁不好吗?小月亲亲。"
狠狠的抖落一身鸡皮疙瘩,肉麻当有趣的本事,她还是比不过忍足。
"说正题,你究竟跟家里怎么说的,今天早上老爸居然一脸慎重的告诉我,他不反对你我结婚,具体细节改天双方见面再谈。"
"也没什么,只是说我已经有了心上人,并且非君不娶。"
"忍足侑士,你故意的是不是?明知道我们的绯闻传的厉害,还说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啊!"懒散的腔调,欣赏此时因为气愤而涨红脸颊的凤镜月可爱的表情
"可是你那个非君不娶的人又不是我。"
忍足的眼底霎时闪过一丝落寞,他掩饰的仰头喝完手中的酒。
"如果一定要结婚,我宁愿对象是你。月,难道这不是最初你我顺应媒体的报道创造出交往假象时的想法吗?"他直视凤镜月,"还是,你仍旧放不下。"
凤镜月避开忍足的视线,不知该如何开口。脑海里闪现出无数个画面,德国街头的清冷少年,相依相偎的寒冷冬夜,分离时他欲言又止的歉疚神情......,甚至,还有机场的痛哭失声,以及那个突如其来的告白。
"不介意本大爷坐这里吧。"浑然天成的傲然,语气中的笃定,来自于迹部景吾。
"啊,是小景啊,当然不介意了。"忍足笑容灿烂的回应。
迹部景吾这个人,凤镜月自然是认识的,哥哥商场上的竞争对手,上流社会常常被拿来比较的迹部景吾和凤镜夜,一个华丽,一个内敛,一个张狂,一个优雅,不分伯仲。而她对他的了解,更多的来自于忍足醉酒时的言语,那是十五岁的迹部景吾和忍足侑士。
凤镜月会心一笑,站起身来。
"我还有事,先告辞了,二位慢聊。"
离开的时候看了一眼忍足,笑得暧昧,忍足回以苦笑。
迹部和忍足静静的坐着,许久。
"小景,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忍足撇过头,沙哑的声音低沉而感性。
迹部依旧沉默的望着他。
"有一次涨大水,两条鱼被冲到岸上,水退后,两条鱼没有回到水里,炎热的太阳晒干了它们身上的水份,它们只好把自己的唾沫吐到对方口里来维生。没过多久,大水又涨了起来,将两条鱼冲回水里,两条鱼摆摆尾巴,各自游走了,再没有相见。"顿了一下,忍足把杯里的红酒一口喝下,"相濡以沫,不如相望江湖。"他站起身,颀长的身躯舒展,酒吧暗色的灯光投射在他幽蓝的长发上,泛着冷色调的光泽,蓝的让人感觉到淡淡的忧伤。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迹部,被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迹部突然间站起,忍足下意识退后两步。
"你问过我了吗?"迹部倨傲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许落寞,"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忍足。先喜欢我的是你,决定放弃的也是你,到我身边帮我的是你,帮完了甩手就走的也是你。你当我是什么?毫无感情的机器人吗?"
忍足身体僵硬,他从十五岁就爱着迹部,现在就站在他的面前,他看着他华丽的眉眼中暗藏的伤痛,心中酸涩。他从一开始就认定了迹部不会回报他的感情,自以为是的付出退让,可这份怯懦却伤人伤己。是的,他从不敢问他,不敢奢望,作茧自缚。可是......
忍足望向迹部的眼中流露出哀伤的绝望,那双总是波澜不惊,掩住所有情绪的眼眸中所有泛滥的情绪汇集在一起,浓烈的让迹部心中一颤。第一次,迹部感觉到了恐慌,还有隐隐的期待。
许久,忍足的眼眸回复了一贯的自若,原本蓄势待发的身体放松下来,他随意的扯了扯领口,俯身拿起桌上的酒杯,倒满,一饮而尽,然后冲着迹部摆了摆手。
他说:"迹部,再见。"
迹部颓然的跌坐在椅子上,身体陷进柔软的椅背,有些责任,逃不掉,终成负累,他并非不懂,只是,仍怀有希翼。他在逼他,也在逼自己。
世上最残忍的事,不是你忘记了什么,而是你牢牢记住了什么,却又无力改变。迹部看着忍足的背影,俊秀挺拔,幽蓝的长发,他看着忍足消失于自己的视线范围,似乎也走出了他的生命。
一个转身而去,一个被留在原地。命运如湍急的河流,沉浮挣扎,谁是谁的救赎?谁是谁的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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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下班回到家里,手冢已经准备好晚餐。
"很累吗?"手冢去厨房泡了茶,放到不二面前。
"还好。"
"那等等我有事跟你说。"
"好啊。"
不二早已学会不讶异,不知从几时起,若他在他这里,无论他几点回家,总有盏昏黄的灯和他的沉稳容颜一起等候,一杯清茶,几句问候,如此自然,却每每让他心中的期待发芽壮大。累了倦了、身心俱疲时,他眼中淡淡的鼓励,唇畔潜藏的温柔,熨暖他的心,让他错觉,他一直在他身后守着他、护着他,就如同他曾经对他做过的那样。
他不吝惜地给予,他不动声色的接受。
他在等,等他给他一个结局。
"我跟凤镜月很久之前就分手了,婚约也解除了。"手冢声音沉稳。
"是吗?真遗憾。"不二淡淡的开口,虽然早已隐约有了猜测,心里却还是翻江倒海般不能平静,他不得不去想,自己,在他们的分手事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我们分手,跟你没有关系。"不二怔然的脸上浮现出些许自责自厌的神色,让手冢未经思索的辩白。
真的没有关系吗?不二凝视手冢,如果没有关系,你为什么有如此慌乱的神情。
手冢避开不二的视线,他给自己时间释怀,给他时间适应,可是说再多,做再多,他确实伤害了凤镜月,他无可辩驳。不是没有懊悔过自己的迟钝,如果他早些发觉,是否就不会有今天的局面,可事实就是事实,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他只是想尽量把伤害减到最低,不想不二独自辛苦那么多年还要因他的一段过往而背上心灵的负疚。可是,终究是他太敏锐,还是他的演技太拙劣?
"不二,今晚告诉你这件事,是想让你知道,过去的事我很抱歉,却无法改变。而我和你之间,决定权在你手上。"
不二不吭声,手冢一迳沉默。
"笨蛋。"不二轻叹一声,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放松以及一点点的不甘心。
这个男人啊,他从十三岁遇到他,现在已经十二年,关注他已经成为本能的反应,简单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点点滴滴都是他的眷恋。所以,决定权从来不在他的手上,可是,却偏偏甘之如饴啊!
低低的笑出声,把头靠在他肩上。
"呐,手冢,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喜欢我的事?"手冢极认真地做思考状,然后严肃的说,"很久了。"
"我以为我掩饰得很好呐。"
"我会知道,是因为你想要我知道。"手冢看着不二,原本清冷的眼眸中多了些许温柔,"不过,对不起,当时我不懂。"
不二微低下头,栗色的头发滑过脸颊,隐去了表情。手冢收紧双臂,将他搂入怀中。
"呐,手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又是从什么时候知道喜欢我的呐?"
手冢掩饰的轻咳一声,说道:
"也很久了。"
被手冢难得的尴尬勾起了兴致,不二抬起头,一脸好奇的看着手冢,等着他把问题详细解答。
手冢被盯得愈发窘迫,食指轻弹不二的额头,俯下身,轻轻地一吻印在他的唇上,看着不二瞬间呆住,然后脸色爆红,笑了。
被突如其来的吻分了神,又被手冢难得一见的微笑晃去心智,不二呆呆的看着手冢,半天才回神,嚷嚷了一句
"手冢,你居然色诱我!"然后愤愤地说,"不说就算了,反正你也不可能对我一见钟情,终究还是我吃亏。"
"这么说,你对我是一见钟情喽。"
还沉浸在自我情绪中的不二直觉的点头。随即才察觉自己回答了什么,简直想去撞墙了,枉费他还是青学的天才啊,想知道的答案没问到,倒是自己先招供了。
不二表情愤愤,手冢却只觉得窝心和感动。原本以为时间会淡去当时浅浅的心动痕迹,他有该全心全意去对待人,以为可以忘掉那时不该产生的迷乱和悸动,直到再相遇的那一刻。心被拧得生疼,看着他单薄的站在他面前,看着他因他的出现轻易浮现出惊喜的神色,还有那略微的惶恐不可置信,如果时光倒流,回到相遇的那一刻,他愿意还他一个一见钟情。
真心话
幻想了无数次,期待了好多年的重聚,偏偏在见面的那一刻,平淡的如同朝夕相处的少年时代。没有久别重逢的热泪,没有深情刻骨的拥抱,就只是面对面,静静微笑。
"玄一郎"
"精市"
千言万语融入简单的称呼之中,似乎中间未曾消逝十年光阴,我们仍是当初彼此信赖,感情笃然的少年。
真田攥紧的右手,微微颤抖,僵硬在身侧。幸村没对他热情,亦没对他冷漠,他只是一如从前,笑得恬淡,似乎,对面的人,轻描淡写的抹去了过往的暧昧情愫,如同许久不见的少年挚友,这本该是最好的结果,可是在这一刻,心底莫名的失落。
"幸村部长,真的是幸村部长啊,好久不见了。"丸井看到幸村,兴奋得冲过去抱住他,仍是当年习惯的称呼。
"幸村部长也太冷情了吧,一走就是十年,一点消息都没有。"切原仍是直率的性子。
"实在抱歉,当年走的匆忙,没来得及告知大家。"幸村解释,有意无意的看了柳生一眼,微微一笑,一切自在不言中。
若说没有变化,却也不是如此。
当年焦不离孟的幸村和真田,此刻隔着柳生和切原,除了见面时打招呼之外,没有机会交谈。被曾经的部员们围着问东问西的幸村,没有一丝不耐,始终微笑着,有问必答。真田喝着酒,沉默的看着焦点中心的幸村,一回头,触及柳探究的目光,直觉避开。
"真田这些年也没有幸村的消息吧?"有立海军师之称的柳,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一点点蛛丝马迹。
真田沉默,柳倒也不在意。
"不过听柳生说,他和幸村可是一直有联络啊。"假装没看到真田突变的脸色,"原本以为,幸村如果只跟一个人联络,那么一定是真田,没想到居然是柳生啊。"
啪--
酒杯重重的落在桌子上,众人困惑的去看真田,柳在一旁笑的好不惬意。
"玄一郎?"幸村声音透着疑问。
"我去洗手间。"真田有些僵硬的站起身,出了包房。
柳抬头与柳生的视线相遇,眼中透着深意,旁观者清的人,可不只有你啊,柳生。
真田从洗手间出来,没有急于回包厢,摸出上衣口袋里的香烟,抽出最后一根,点燃,将烟盒揉乱,扔进一旁的垃圾箱。
从记事起便跟着祖父学习剑道,小小年纪变得内敛严肃,真田不认为有什么不好。当刑警是自己从小就做好的决定,一步步走来,自然而坚定。人生的轨迹简单明了,生活一马平川顺顺利利,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切实的去努力,真田一直以为自己的人生会这样走下去,可是,一切,在十五岁的那个夏天脱了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