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mpleminded----Arales[上]

莱伊倒在家里的床上，呆楞的看著天花板喃喃自语。
因为今年学术会议的地点刚好在父亲们的学校，本来就打算回家住......可是他还没整理好心情，就算他们什麽都不问，也不知道该怎麽面对他们。
想晚几天再回家，却忘记父亲们一定早就知道自己会出现。也没想到，照面没几句话就打电话给艾伦把自己押回家。
「看起来有这麽糟吗......」揉揉脸从床上坐起，回忆最近的作息和生活，发现说不定真的很糟。
丹尼尔的事、再加上期末考和研究室，就算睡眠充足，在父亲们看来应该还是破绽百出、一堆问题吧？
莱伊抓抓头下楼，就算父亲们还有艾伦欧琳什麽都不问，这份烦躁也不会消失--因为他只是说得很潇洒，不得不放手而已。
只要不断建立假设，令人恐惧的各种可能就会不断浮现。然而，如果需要的是时间和距离，那麽他就得接受丹尼尔现在并不希望他在身边的事实。
老狗克里夫一世热到摊平在树荫下的草地，看见小主人走来，仍旧努力表现活力释出善意与欢迎的热诚；它儿子克里夫二世则是努力维持规矩，大而诚实的狗眼睛写满希望被夸奖还有出去玩的愿望。
跟克里夫一世轻轻说了再见，替二世换上狗鍊。莱伊带著活力旺盛的狗儿，开始最近养成习惯的傍晚慢跑。边跑边跟附近的邻居打招呼，看著彷佛一直往前冲的克里夫二世总是回头等他，一次都没有拉紧过狗鍊。
那不断回头的双瞳，总让莱伊想起最初的丹尼尔还有他现在的眼神。
因为要得太简单、要得太纯粹，因为丹尼尔的对象总是缺乏他要的事物，所以怀著期待、远远看著，等人都走远了才回头偷偷拿一点吗？
缺乏拥有的自信，缺乏对自己的自信。把周围所有优点以公正态度诚实评价，付诸努力然後迷失了自我评价的标准。然而，那样的行为又有哪点不足以自豪？丹尼尔自我厌恶的那种恶意根本远低於一般的标准。
调整呼吸，眼前狗儿浅金色的细软长毛轻扬律动。
狗原谅人类的速度很快、遗忘的速度也很快，可是人类不是，痛苦的记忆总比幸福的记忆要持久。
「......怎麽可能会习惯受伤......」
又不是被习惯施虐的主人养大的狗，因为害怕更糟糕的对待而不敢挣扎。
不知道什麽时候停下脚步，克里夫二世端正地坐在面前猛摇尾巴，吐出狗舌头边喘边询问主人为什麽不跑了？
「......可恶......」
莱伊边喘边抹去脸上的汗水，把汗湿的头发向後耙梳。他绝对不会哭，他要让那个明明心里难过却笑得很丑家伙哭出来，在事情结束的时候给他两拳。
「气死我了...到时候放狗咬你......二世，走，跑不动就把我拖回去。」
他可以思考很多事，但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而已。
而事实上，跟著教授出门并不轻松，莱伊答应教授一方面事出於积极性；另一方面，这样的活动在许多时候足以忙碌到让人连烦恼的机会都没有，能够带狗外出跑步已经是种享受。
在此地的学术会议有半个月的时间，轻松的时候很轻松，忙碌的时候则是肉体和精神都被榨乾的程度，让精神枯竭远大於肉体疲劳的莱伊，在这种日程的午後几乎是飘著回家。

Simpleminded (61)

抱著会刊、资料、还有笔记踏进家门，莱伊想好好冲个澡倒在床上直到晚餐开动，却发现父亲们正在客厅里享用下午茶，而且愉快地对他招手。
「回来啦，儿子，过来过来。」
沙发上的两位父亲各往左右移动了一点，拍拍中间的位置要莱伊过来坐下。
「欸？」原本昏沈的神智瞬间清醒，对於爸爸们愉快的午茶邀请，莱伊有些不知所措。
「哎，那什麽反应？老爸我好久没跟儿子喝下午茶，你不过来陪我喝茶，我明天就去找史珀尔喝酒，这样你後天就有时间陪我喝茶了...啊、对喔......」
一听到实验室老板的名字，还有老爸兴致高昂似乎真的想把人灌醉的表情，莱伊苦笑著放下东西迅速在爸爸们的指定席上坐好，放弃思考两位父亲何时跟自己的老板熟稔到可以喝酒的程度。
乖乖接过红茶，入手也不烫的温度令人相当放心的喝下一口。
「如何呢？」
爸爸的问题让莱伊歪头想了想。
「......这是老爸泡的吧？」
「喔喔，不愧是继承你爸爸手艺的人，好厉害。」
「因为比较难喝。」莱伊捧著杯子贼笑，看著老爸原本在拍手的动作停下改为敲他的头、一脸不满。
「唔、老爸你没风度！」
「罗唆死小子，就算嫌难喝也不可以直接说出来，老爸我纤细的心灵也是会受伤的啊！」
「哪里纤细啊......」
莱伊笑著反驳，然後老爸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轻轻拥抱上来。
「...老爸......？」莱伊疑惑的问，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正细微颤抖。
「敲你的头才发现好像很久没抱抱你了，乖～给老爸抱两下，好乖好乖。」
老爸愉快的说著拍拍莱伊的头。
「啊，这样的话，我也来抱一下。」这麽说著的爸爸长手一伸轻松抱两个。
「呃......」被包围了......
困惑惊讶瞬间超过情绪崩溃的动摇，莱伊捧著杯子被父亲的拥抱包围，然後欧琳愉快走进家门看到了这个画面。
「咦耶？」
妹妹歪头打量的眼神让莱伊又尴尬又深感不妙。
「欸～我也要我也要！」
欧琳愉快的从正前方扑抱上来，莱伊充分感受到爸爸们在偷笑。
「...欧琳......」你要什麽啊......哥哥以为你十年前就不会再说这句话了......
「艾伦艾伦！！」欧琳欢快的声音对著後方呼唤，莱伊头上的黑线即将变成黑云......老哥有没有这麽刚好经过背後啊......
「你们......？」艾伦的声音很疑惑，让莱伊庆幸还好哥哥比妹妹正常。
「哎呀～不要问那麽多嘛！一起过来抱一下！快点啦！」
「唔......」迟疑的声音。
这样就对了艾伦！快点跑啦！
「嗯，好吧。」
艾伦这麽说著，声音里没有一丝勉强。越过沙发从背後搂住莱伊，让莱伊又无言又无力。
「艾伦......你为什麽要抱上来啊......？」被四个人抱著，完全动弹不得。
「嗯？欧琳叫我抱的啊，我还正想问呢。」艾伦春风般的声音一听就知道在笑，因为大概猜到怎麽回事，所以静静抱著没有放手。
「哎呀～不是在玩抱抱的游戏吗？」
欧琳抬头巧笑倩兮的问著哥哥，就算那双天蓝色的眼睛再可爱再真诚，莱伊也不可能会被骗。
「没有，是你自己扑上来。」
「哼嗯，好薄情。」
什麽好薄情啊？！
莱伊哭笑不得的看著妹妹满脸『我正在耍赖。』的表情，正打算说什麽，父亲们就伸手拨开压在上面的孩子们。
「好啦好啦，都走开，凑什麽热闹。」被压在最下面的老爸挥手赶人。
「嗯，好，那我出门了，我会回来吃晚餐。」艾伦松开手拍拍莱伊的头，在莱伊能回头看他之前轻巧离开。
「所以老爸你们是为什麽要抱莱伊？」欧琳站起来，双手小插腰。
「想儿子嘛。」
「那我想哥哥。」再抱。
「我们是看你哥哥心情不好稍稍安慰他。」已经放开手的爸爸，温声的如此说道，抚摸欧琳软滑的美丽金发，没有错过莱伊眼中的惊慌。
「嗯嗯～～那更要好好的抱一下了。」欧琳紧紧的抱著莱伊，窝在二哥微微僵硬又放松的怀里努力磨蹭。
「...欧琳？」
「嗯？」
「再怎麽抱我也不会给你零用钱的喔。」
莱伊轻笑的说道，看著妹妹抬头、站起来，插腰拨头发。
「哼～小气，我也没有比哥哥穷啊！不给就不给，嘿嘿，那我上楼罗。」
欧琳蹦蹦跳跳哼著小曲愉快的上楼，客厅一瞬间又恢复安静的样子，莱伊听著妹妹渐远的歌声忍不住轻声浅笑。
目前在第192篇

Simpleminded (62)
建档时间: 4/11 2008更新时间: 04/11 2008欧琳蹦蹦跳跳哼著小曲愉快的上楼，客厅一瞬间又恢复安静的样子，莱伊听著妹妹渐远的歌声忍不住轻声浅笑。
「莱伊？」
「嗯？」莱伊捧著茶杯看向一旁的爸爸。
「有放松到吗？」从眉眼到嘴角全都漾著笑意，含咬杯子的人正用眼角望向莱伊。
「...嗯，对不起。」
「为什麽道歉？」
「因为...呜、」居、居然拿茶杯敲我的头......莱伊抱头转身望著爸爸手上的茶杯。
「答非所问，你应该先回答我什麽？」
「呃......有、谢谢、让...你们担心了。」
「乖孩子。」摸摸莱伊的头。「怎麽样？敲头很有用吧？」
莱伊疑惑的望著父亲，爸爸说话的方式总是很难一次弄懂。
「只要一瞬间，你就忘记原来的烦恼是什麽了。我们抱了那麽久的效果，跟那一记的结果是一样的，莱伊。」
「哪有一样......」
「感觉不一样、过程不一样，但是结果是一样的，你有一下子的时间忘记了。莱伊，人追求结果偶尔就会变成这样，只要注意不要本末倒置就好。」从儿子手上取走杯子重新斟满，又轻轻放回手上。
「......为什麽爸总是看得出来啊......」拿起桌上的饼乾，莱伊张口咬下显得很不甘心。
「我们是爸爸嘛，为你担心好让你幸福快乐是我们的终极目标。欧琳艾伦也发现了，你不觉得吗？」
「...嗯。」闷闷的喝著茶，莱伊觉得很不好意思。
「刚刚你脸色眼神变了又变让我们很好奇。」
「呜......」老爸这麽说让莱伊无言以对。
「我们不会逼问你，即使是我们也有无能为力的事，所以我们现在只能陪你喝茶而已。」
两只手在头顶稍嫌用力的在头顶揉弄头发，莱伊的头越来越低。
「爸......对自己的幸福有罪恶感......会很奇怪吗？」
噗嗤！
「哎呀，爸爸的孩子们都是温柔的孩子，真的让人好得意啊！别否认，莱伊，你从小就是很温柔的孩子。」
手还压在头上，莱伊知道自己其实不需要回答也不需要抬头。
「幸福到让你有罪恶感代表我们做得很好。可是，如果你办法理直气壮的运用幸福，你要等待你帮助或以此为目标的人怎麽办呢？幸福不是理所当然的存在所以要加倍珍惜。有这个念头很好，但你可以忘记它了。」
......最近好像常被开导......我变软弱了吗？
莱伊低著头，虽然没有比较轻松却觉得心里的某个地方好像释怀了。
「人如果是完整的我们就不需要别人了，还有人在等待你的努力不是吗？」
「...也许......吧。」
「加油喔，莱伊。」
两位父亲都移开手，莱伊一时半刻还没办法抬头。
「嗯。」
「要撒娇的话，爸爸们的怀抱可以轮流借你。」
啊？啊哈哈--老爸还是这麽喜欢跟爸爸争宠。
「唔嗯，好吧，需要的时候我会提出申请，我回房间睡一下。谢谢爸，谢谢老爸。」
莱伊在爸爸们的脸颊上留下亲吻，带著微笑走上楼。又过一会，两位家长才叹气转头。
「艾伦，还不出来？」
艾伦从侧门探出头，小心的又确认一下才走出来。
「莱伊...也发现了吗？」
「他？应该没有，现在大概是他这辈子最强也最弱的时候，没有太多馀力注意你走了没有。」
将莱伊用过的空杯重新倒上八分满的红茶拿给艾伦，老爸用有些所谓的语气说道。
艾伦捧著杯子，垂首望著自己手指反覆抹过杯缘的动作。
「看他这样......我去跟丹尼尔谈谈会不会好一点？莱伊说话总是比较别扭一点，但他没有恶意。」
「不要多管閒事，艾伦，当好哥哥也要有个限度，」爸爸叹气的拉下艾伦在头上用力拍两下。「每个人都有很多事要学习，你也一样。艾伦，那是他们两个人的问题，而你只要看到莱伊的时候给他微笑就很足够了。」
艾伦趴在沙发椅背上，边思考边默默喝完一杯茶。
「艾伦，我们对他已经够好了。有些事就是得让他自己去面对，而我们只能等待，就像他等待丹尼尔一样。」
空杯在手上转两圈，艾伦抿抿嘴把杯子还给父亲们。
「我知道了，下次碰到丹尼尔的时候，陪著他去替莱伊挑副新耳环不知如何？」
「那很好啊，真不错的计画。避开莱伊，但是把欧琳也带上吧。」
大家当然都有注意到那副长久存在的蓝色耳环，到那个时候，从丹尼尔手上拿到新耳环的莱伊应该会很高兴吧？
目前在第193篇

Simpleminded (63)
建档时间: 4/13 2008更新时间: 04/13 2008一整个月的时间里，丹尼尔从未联络也从未出现，这的确让莱伊感到挫折失望，但过程并没有煎熬得令人焦躁难眠。
比起一无所知的等待莱伊选择了另一个方法--他委托私家侦探观察丹尼尔的状态和动向，以两天一次的方式跟他回报。莱伊说服自己这只是想知道消息而并非干涉，另一方面，担心丹尼尔的状态也是莱伊这麽做的原因。
莱伊无法预测在这样不稳定的情绪和压力下，丹尼尔会做什麽......比起伤害他人或自杀，也许更可能发生自残之类的傻事......当然也可能什麽都不会发生，但总是很担心。
回到学校所在城市的那天已是下午，丹尼尔不在宿舍。莱伊放下行李冲个澡，用不断累积挫折而格外冷静的声线，打电话给自己雇用的那个私家侦探，告知回归、雇佣期限......因为疲倦原本并不想知道丹尼尔的情况。
但是电话彼端的沙哑男声告诉他最好去看看，然後念了串地址。在莱伊询问为什麽的时候，彷佛在嘴里塞满食物的困扰声音在沈思的长音後，只说了『不太妙』。
莱伊带著叹息切断电话，对方没有以增加收费提议帮忙解决，说明这个不太妙并不是用钱能解决的问题。
好累。
不管身体还是精神都有种深沈的疲倦。
可不可以不要去之类的各种想法在思绪中闪现，等待可以是积极的努力也可以是消极的放弃，一次就好的许多说词拉扯著疲倦的意识和脚步。
莱伊眨眨眼重新拿起钥匙，手机、钱包、薄外套还有地址。
想著自己到底在执著什麽，想著自己究竟能做到什麽程度......然後才发现自己已带点恍惚地站在地址所在的楼下。计程车在身後远去，入眼所及阴暗脏乱，不怀好意的眼神隐藏在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地方，让莱伊瞬间打起精神。
撇了眼不远处应该是流莺的女人，挺直身体走进充满奇怪味道的廉价旅馆。已经习惯各种份子出入的旅馆柜台对莱伊视若无睹，电视大声拨报赛马的赔率和战况占据门房所有的注意力，画面闪动的光线让旅馆更形阴暗潮湿。
越换越差的旅馆......那个侦探告诉自己，丹尼尔母亲这次再婚的对象，是个没钱却可以一起玩乐的男人。看起来是个人，但骨子里是个杂碎，同样负债而且喜欢投机取巧。
莱伊很意外那女人选的是无法供养自己的对象，但也许，事到如今那女人只需要一起在人生里逃亡的其他存在。
走上楼梯走过长廊，各式各样的吵杂与淫秽声响穿过隔音很差的门与墙壁，填满晦暗的格局，莱伊停在纸条所写的门号前敲门，然後才发现被断续杂音掩盖吞没的除了自己的敲门声，还有从里面传来的声音。
神经质地像哀嚎般的尖叫声。
莱伊扭转门把才发现门锁早已经坏了，关上的门是用废纸塞紧卡住、只扣上门鍊，一点点暴力就可以开启这扇已成虚设的门。
打开门快步走了进去，因为尖叫声不属於丹尼尔所以能告诉自己要冷静，短短的玄关只要几步就能跨越，先看到的是丹尼尔彷佛著魔般、身处梦魇的恍惚表情，然後是女人即将窒息的脸还有角落举枪的神经质男人，举枪的手抖得根本不可能开枪，不断发出受惊吓而毫无意义的怪叫。
「丹尼尔！把手放开！」
固定在女人脖子上的手直置身体都像抽筋般僵直，对於莱伊的声音毫无反应，在角落瑟缩的男人反而浑身一跳的将枪口朝向莱伊，却完全不被莱伊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