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贾母就等着贾赦对她说些软话来,毕竟贾赦不是孙子辈,是荣国府的大老爷,当家的袭爵之人,若是被一个小丫鬟用鞭子打了,这脸面上也不好看不是。
可贾赦还真就预备被抽打了,他直接出了院子,直接往地上一躺,挑眉看着鸳鸯,示意她带抽打。
鸳鸯手不由一松,鞭子落地,跪在地上,对着贾母。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贾母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好呀,老大这是跟自己杠上了。
“打!给我狠狠地打!”
贾母的话让鸳鸯无所适从,她就是心里暗地里十分不喜大老爷,可也不敢在众人面前动手抽大老爷啊。
现在是贾母护着自己,若是有朝一日,大老爷还心中记恨,她将来……鸳鸯敛目,低着头还是没动弹。
“没听见是吗?”贾母的声音很冷,眼睛盯着正对着门口,在地上躺着的贾赦。
此时,骑虎难下的鸳鸯也不敢违背贾母的意思,她弯腰拾起鞭子,走到贾赦跟前,“大……老爷,奴婢……可真打了?”
她手微微哆嗦,不是鸳鸯胆子小,而是她真是第一次揍人。往日里,她管理小丫头们,顶多就是拍了她们几巴掌,玩笑似的,若是有那不听话的,还有婆子们是教训他们,她真的不是大人的这块料啊。
贾赦眉毛一动,眼神从鸳鸯的眼睛,落到嘴唇上,再从脖颈移动到鸳鸯有些起伏的胸脯上,这里停留的时间多些,鸳鸯不是没感觉的木头人,她想起从前的大老爷,也偶尔会这么望着自己几眼,手中的鞭子不由就落下了——
“啊!”这动静不是挨了一鞭子的贾赦发出的,而是鸳鸯自己惊吓出声的。
“力道轻了。”贾赦点评。
他眼睛微微眯着,显然很是享受着,这倒不像是他被打的样子,反而仿佛他被鸳鸯按摩了一般。
鸳鸯“蹬蹬蹬”后退了三步,扭头看了下四周,贾母院子里的其他丫鬟们都闷头不敢明面上看大老爷挨打,可个个耳朵都竖起听着呢,贾母此时哼了一声,这个混账儿子——
“鸳鸯!”此时她可不是那个总是慈爱任何的老太太了。
鸳鸯嘴唇动了下,只好甩了第二鞭子。虽然她力气小,也没用鞭子抽过人,但确实把鞭子甩到大老爷身上了,没两下,大老爷身上的袍子便破了。
个别地方,甚至见了红!
鸳鸯看见了,心下害怕,她实在是打不下去了,转身跪下,给老太太磕头。
贾母气得笑了,“鸳鸯,你还要我这个老太婆亲自打吗?大老爷都说了,几十鞭子,你先打他二十下,往后你也不用怕他。等我老太婆一蹬腿,就放了你的奴籍,再给你寻门好亲事。”
鸳鸯这个丫头,她什么心思,贾母心知肚明,老大不是指名道姓要挨抽吗?行啊!她这个当娘的成全他。
贾赦很享受这个丫头的鞭子,挨打的时候,眼睛不离开鸳鸯,贾母倒是不知道贾赦今日的鞭子带着倒刺,这是太子殿下给他的灵感呢。贾赦觉得这种鞭子太好了!
想到太子,贾赦更是觉得全身痒意难耐,太子的手法和劲道可比鸳鸯强得多了。
鸳鸯一连鞭打了大老爷二十下,大老爷一开始嫌弃她力道轻,可架不住鞭子上带着刺,渐渐地大老爷的衣服都红了,鸳鸯看着害怕,她任何挨老太太的怒气,也不想再动手了。
何况,大老爷不仅不呼痛,现在还发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之声……
渐渐的,这声音大起来了。鸳鸯已经停下了鞭子,可贾赦居然打起滚来,嘴上喊道:“来啊!打我!再打我!狠狠地打啊!”
“……”贾母耳朵还没聋呢,她听见的真切。
她不由站起身,快步走到院子里大儿子跟前,见到贾赦身上带着血,她一惊,然后瞅向鸳鸯。
她本来就是话赶话,要让老大服软,何况贾赦本来就是自己请求挨打,贾母就成全他,可贾赦现在是荣国府的当家人,不时还要进宫,等过几天假期结束,就要正式得授官职,天天上朝去。
鸳鸯怕贾母责备,急忙道:“老太太,奴婢真的没使劲儿!”她得贾母的宠爱,连平时自称的“我”此时都不敢用了。
贾母不欲责怪鸳鸯,她看向那鞭子,居然是带着倒刺的。这个贾母没注意到,贾赦此时身躯疼痒难耐,可是心头的浴火不消,他甚至开始翻滚起来,目光乞怜,看向贾母:“老太太,让鸳鸯打我!抽我!求你了……”
他已经忍了几天了,邢氏不情愿,那些姨娘也无趣,加上宫内太子的那一鞭子的刺激,他一直忍着忍着,现在挨了鸳鸯的鞭子,实在是忍受不住了。
贾母此时闻听贾赦的喘息,和恳求,她腿一软。
她目光有一刻是复杂的,看向神色迷离,甚至又开始扯着自己衣裳,乱扒开露出伤口的大儿子,她心下断定,老大这是不对劲!
这大儿子就是再混帐,也从没无缘无故的这样啊,倒是像得了癔症或被人咒魇了似的。
“鸳鸯,你去让二太太去请……宝玉的寄名干娘来,就说大老爷中邪了!”贾母说完这话,之前怪罪贾赦的情绪全消,反而语气里有些担忧。
那马道婆是宝玉的寄名干娘,对这些神神道道的事情很是有些能耐,贾母情急之下,只能选择请了她过府。
贾赦被鸳鸯的这十几鞭子,不轻不重的打得不上不下的,他身子反而更加难受了。贾母本来想让男仆去搀着大老爷回大房,可转而一想,让大儿子这番丑态暴露于其他人跟前却是不好。
“母亲……求您了……鸳鸯,你再狠狠地打我几鞭子……”贾赦哼哼唧唧,断断续续的恳求着贾母和鸳鸯,贾母头痛极了,鸳鸯这才恍然,大老爷肯定是中邪了。要不然,哪里有人挨鞭子,像大老爷这般的,反而像吃了……春|药似的,她想到“春|药”二字,脸不禁通红的。
宝玉里私下买的杂书,她们几个丫鬟也口耳相承了其中的一些个故事,眼前这景象不就像是吗?
鸳鸯脑子里乱哄哄,手中的鞭子早就扔掉了,她犹豫着是提醒贾母,大老爷兴许不是中邪,说不准是大老爷房里的姨娘给大老爷下了药物……
贾赦躺在地上折腾着,贾母让鸳鸯扶着自己回房,因为贾赦的衣衫不整,此时院子里倒不方便让二太太和凤丫头过来,贾母唤了邢氏来这里。
邢夫人来此,只一看大老爷在地上,衣衫不整,身上带着血,她赫然一惊,再听贾赦喊着让人抽打,邢夫人的脸“腾”的一下就羞得红了。
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老爷这是又想让人针扎他,或者鞭打他了。这、这丢脸到老太太这里了!
老爷这是疯了吗?若是仅仅在房里便罢了,怎么会躺在老太太这里——邢夫人不忍目睹,可作为妻子,她只能赶忙过去要搀扶贾赦。
贾赦神情一兴奋,让邢氏去拿鞭子打自己,邢夫人劝了劝,哪里真敢听从贾赦的吩咐。
贾母坐着椅子上,唉声叹气:“你也先别急,我让二太太去找马道婆了,她有些门道儿,这会也应该到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马道婆进了院子,还没等拜见贾母,贾母就先迎了出来,让她赶忙“治一治”大老爷的毛病。
马道婆眼珠一转,盯着在地上喘息着的荣国府大老爷,心想不知这回完事,贾母能上次多少银子。
她掐指算了算,又围着贾赦转了几圈,转身就对贾母说:“大老爷这的确是中邪了!”
“那……那怎生是好?”
“待我把大老爷的生辰八字写在符纸上,贴在玉堂穴上,大老爷就会睡一觉,之后还要点几盏“安神灯”在菩萨跟前……”
马道婆芸芸总总说了很多,贾母听了急忙满足她道:“这些都行,多少银子没关系。你先给大老爷贴了符纸。”
说罢,就告诉了她贾赦的生辰八字。
马道婆弄好了符纸,就要去贴贾赦的玉堂穴,可玉堂穴是人身上的最重要的穴位之一,贾赦虽然身体难受,难受到毫无尊严的躺在地上哀求贾母,但他的神智还是保持着本能的一分清醒。
这婆子要碰自己的玉堂穴——他很是防备,更何况他只是求抽打,而不是要贾母给自己弄符咒和符水用在身上。
他伸手去挡马道婆的胳膊,马道婆早就想着会受阻了,可她行走江湖多年,身上还有几分力气在,可贾赦不是好相与的,他动作快的让人看不见,直接从怀中掏出一枚细针,在贾母等人看不见的角度,只有马道婆发现,不由瞪大了双眼,来不及任何动作,只能任由贾赦拿针扎了她一下——
此时,“咣当”一声,马道婆直接倒在地上,后脑勺重重的磕出血来,人事不知了。
贾母吃惊,然后她赶忙看向大儿子。
这时的贾赦不知怎么了,他蹙起眉头,脑袋闪现了几个画面,都是鸳鸯拿鞭子抽打自己,他忽然觉得身上很痛,怎么全身这么疼啊!
啐了一口,贾赦因为身上伤口的痛感,不由呲牙咧嘴,与之前躺在地上“享受”的模样大为不同。“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鞭打老爷?”他站起身,“扑扑”两下,拍干净身上的尘土,冲着鸳鸯大怒道。
鸳鸯觉得自己冤枉。“大老爷,奴婢哪里敢。是……你大老爷您……要求奴婢……”她都说不下去了。
贾母见贾赦好像恢复正常了,长出一口气,又低头看了眼躺着昏迷不醒的马道婆,脸上有些感激:“老大,你之前是中邪了!非让人拿鞭子打你——还是马道婆救了你,就是不知她怎么晕了……会不会是反噬?”贾母不由有几分担忧。
“中邪……打我自己?用这个鞭子?”贾赦低头,看了那沾着自己血迹的带着倒刺的“凶器”,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都是血和“窟窿”,直接一个白眼晕倒了,脑后壳也重重地摔在地上。
……
☆、第二十四章
大老爷后脑勺磕出血来了,等太医来了开了药房,贾赦逐渐醒了。
可这时荣国府内,可传遍了大老爷疯魔了的消息,渐有往外扩散的趋势,贾琏从外边回来,就听到老爷“疯了”,求着贾母和丫鬟用鞭子抽她。
府内只有一个知道真相的人,这边是邢夫人,这种众人皆醉她独醒的感觉,邢夫人心里涩涩的,她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邢夫人虽然懦弱怕事,又总被老爷和贾母骂作蠢妇,但她也不是傻透了的,自由自己的一番算计,不过是贾府其他人看不上她的做派罢了。
老爷可不是“疯了”,老爷那是……毛病!
她低眉侍候着贾赦,贾母看邢夫人一点也没惊慌失措,倒是心里对她改观了不少,要知道老大之前那样,惊得她这个亲娘也是汗毛耸立。
宫内咸宁帝和七皇子屠濬在一起,听这小儿子说了这事。屠濬因为对新任的荣国公感兴趣,一直十分关注着贾赦,荣府内可没有秘密,大老爷发疯求鞭打的事情,在“有心人”的宣传下,差不多要传遍整个京城了。
大多数人是大老爷被魇着了,没看见那马道婆都被那“不干净”的东西给弄得半身不遂,连话都不能说了吗?
但这马道婆也不是个东西,荣府的贾母还算厚道,给了她几百两养老银子,可惜等下人们抬着这马道婆送她回家,居然发现马道婆家里有镇魔人的邪术用品,根本就是在行巫蛊之术。这一牵连,衙门听说,就开始查案,马道婆做下的种种缺德的恶事,逐渐浮出水面,爆出很多世家后宅的阴私。
咸宁帝听了直摇头,这些世家内宅妇人心思着实狠毒,由此他联想到了他的后宫,不由也皱了眉头……
“父皇?”屠濬见咸宁帝脸色不好,探寻地问了一句。
“没事。”咸宁帝笑道:“你这么关注那贾赦贾恩侯,朕这里正好有一件事情要你去荣国府协理。”
屠濬眨眨眼,嗯正好他要去看看那贾赦“疯魔”的什么样了,这人太有意思了,兴许他又能看场好戏。
咸宁帝让七皇子带着户部的一帮人,直接来到荣国府,因为贾赦还“病着”,来荣禧堂的时间就慢些,贾母和贾政先叩见七皇子。
屠濬蹙起眉,“荣国公病了?本宫可否去探视?”
贾政听了,忙要亲自带着去皇子去往花园那儿,屠濬觉得略微奇怪,忽然想起京中都说荣国府的老太太偏心,让袭爵的嫡长子住在马棚边上的花园里,现在亲眼见了这荣禧堂的气派,再看偏居一隅的大房院落,神色不是很好看。
这样没规矩的人家!
屠濬虽然这样想着,但也没多言语,这事恐怕父皇也知道,只是这史太君是超品夫人,也算是荣国府的家事,何况暂时还没有御史弹刻荣国府,自然不好下旨申饬。再说,父皇日理万机,从前更是懒得管这事儿,若不是贾赦是个有能耐的,父皇恐怕连贾赦是谁都忘记了。
七皇子身后的几个主事和差役,贾母和贾政不知怎么安排他们,他也不认识户部的主事们,只当是七皇子的随从,贾政其实心里很不是滋味,皇上居然派了皇子来探视大哥。
贾赦此时正穿衣呢,只是不时的咳嗽,邢夫人真心担忧,太医不说没事吗,怎么咳嗽上了。上次老爷就咳嗽出来一些血丝,弄得帕子上都红了,可老爷自己没当回事。
此时贾赦又咳嗽了两声,“咳咳……”
“老爷,你身上的伤没好……”邢夫人见贾赦坚持要去荣禧堂,拜见七皇子,心里那点儿“与有荣焉”的心思淡了许多,还是老爷的身子比较重要。
“无事。我的身子我知道,不过是咳疾罢了。”贾赦不以为然,看的邢夫人好无奈。
他照着铜镜,不满意拢起的发髻,干脆拆了他,用发带系上一部分,底下的头发却披散着,贾赦的头发仍旧弯弯曲曲的,火烫好的发丝并不容易那么直溜。
他就这么出去,还没等走到荣禧堂,在花园里正碰到前来的七皇子一行人。
屠濬看着贾赦,眼睛睁得圆圆的。尤其是这荣国公的头发,他半天都没眨眼,目光从贾赦的头顶顺道卷曲的发梢。
“臣拜见七殿下。”贾赦请安。
屠濬摆摆手说免了,可是客气道:“本宫奉父皇的令,来看看国公。”说罢,他目光看向贾赦的身体,看哪里出了“问题”。
贾赦温和的一笑,本来想说话,但肺部不适,咳嗽了几声,半晌说道:“臣无甚大事,外伤于习武之人并不算什么。”
“是吗?可真的好了?”屠濬蹙眉,他可是听说他身上前两天里可都是血啊。
闻言贾赦点点头,表情非常可靠,看着就像一位让人不得不信任他的实诚君子,实际上贾赦身躯上的“血窟窿”早就愈合了,也不知为何,别人半个月才能恢复的伤口,他只两天便恢复如初了,这让今早刚来复诊的太医还纳闷不已。
屠濬想起正事,笑道:“好了就成,缺什么药材,荣国公可别客气。”
贾赦觉得这七皇子可真平易近人,心里微生好感,但他忽然想起,皇上派皇子来府,想必不是只是为了探望一个无足轻重的臣子,遂体贴人意的问:“殿下可是来取银子的?这可是臣的罪过了,臣应该主动送还户部……”
说到这里,贾赦微微自责,心里很是愧疚。前几日进宫,他跟皇帝请罪,承诺荣国府要还了欠债,却没及时送还……这不是君子之道啊。
贾赦咳嗽两声,他是不愿意欠债的,不管是人情债、金钱债,甚至爱情债——他眼里的惆怅一闪而过,茵儿表妹……
屠濬已经听贾赦咳嗽了多次,他听着都难受,想着等回宫,一定要去太医院找些极品雪莲来,想必父皇也会同意的,毕竟这国库欠债荣国府是第一个主动积极要偿还的。
此时一旁围观的贾政不明所以,“大哥,什么银子?”
贾赦歉然道:“倒是忘记与母亲和二弟说了,前几日我进宫,已经跟陛下请罪,咱们府上欠了国库这么多年的银子,也合该赶紧偿还了。现在是二弟妹管着公中,也不知家里的银子凑不凑手?”
贾政呆滞了一下,“咱家还欠国库银子?”
“二弟不知道?”
贾政摇头,他向来本分做事,奉公守法,作风清廉,却没想到家里还欠着国库的银子,遂赶忙在皇子殿下面前表忠心:“是该还!”说着,他对屠濬拱了拱手:“请问殿下,臣家共欠奉多少银子?臣这就让内子开了库房,清点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