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疗法,荣国府往常也有,得了轻微的病症,饿上一饿,过个三两日倒是能自己好了。
贾赦喝着喝着粥,不由落泪了。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可是不舒服,小的这就去叫太医来——”铜钱见大老爷落泪,慌手慌脚。前些日子还见老爷拿剑杀人,怎么现在又“柔弱”的落起泪来了。
老爷的脾性越来越看不透了,铜钱别的不说,身为大老爷的奴仆,他就本着一个字“忠”做事,忙就要跑出去。
“你回来。”贾赦道,他边落泪边喝完稀粥。
碗底一粒米饭都没剩下,米汤也被他喝的干干净净。
“老爷我不过是感叹外面的人生活不易,赈灾前连这样的稀粥都喝不到,吃观音土吃死了多少人啊呐……”
老爷他如今不能吃饭,喝粥饿得很,都觉得肚子饿得不舒服,咕噜咕噜叫呢,真不敢想象没饭吃的感觉。
贾赦神色悲天悯人,盯着空碗想着灾民的惨状,不由眼眶发酸。亲斤 鱼羊 中 文 wang
铜钱真不知道自家老爷还有这么怜悯世人的心思,他是家生子,虽然干的侍候人的活,但自小就没挨过饿,不过家里不是没有穷的吃不上饭的穷亲戚,小时候听娘说,七大姑的八大姨一家就是遭灾时吃了观音土死的……
“老爷?!”铜钱心有戚戚焉,见贾赦情绪不好,尽责地劝慰道:“老爷,您已经尽力了。咱们贾家不是都放粮了……听说族老那边还施了粥呢。”
“走……”贾赦听了“施粥”二字,不由心头一热,他要做“慈善”,做个大夏朝最棒的慈善家,为其他人做个榜样,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最好像西域一个国家的?4 歉錾屏嫉呐恕澳隙∧歉龈穸笨雌耄?br /> 贾赦想到这里拍了拍脑门,那个西域女人好像做的是护理战场伤员……吧嗒下嘴巴,贾赦想着,反正都一样,都是在做好事,救人命的事情。
悲悯世人的大老爷出府,令人拿出金陵荣国府这边所有的粮食和钱财,就在门口施粥,此时金陵因为有太子坐镇,一部分上元县的流民最早抵达金陵城,屠澈不管是真善心还是为了名声,还是很尽心尽力的安置流民,为他积攒了大量的声望。
屠澈更是在得了咸宁帝的旨意后,强硬了平抑粮价,甚至故意针对某些哄抬两家的米商,直接羁押了店主,粮食被“借用”,发往各个县镇,但这样还是杯水车薪,只能保证每日两顿稀粥,饿不死人罢了,甚至有的地方只有一顿稀粥,但比之前还有人喝不到粥,吃观音土饿死强多了。
贾赦让府里的人支起几口大锅,开始烧火煮粥,又让小厮满城跑,敲锣打鼓的告诉流民,荣国府施粥了,稠粥!稠得很呢!
等屠澈从其他地方巡视回来,就看见在荣国府老宅的正门,三队秩序井然的长队排起,都是衣衫褴褛的流民拿着瓦砾或破碗……
而贾赦此时,正卖力地舀粥呢,亲力亲为,一脸笑容,就像那悲天悯人的菩萨脸孔。
屠澈看了不由牙痛。这表情真的不适合这人啊,要知道他前几日还看着他贾大老爷杀人吹血不眨眼呢。
贾赦笑眯眯,又舀了一碗稠粥给了个小孩儿,还顺道儿摸了摸人家的嫩脸蛋。
小孩儿跟着大人跪下,跪谢贾大善人的慈悲心肠,更有人感动的落泪,说以后要给荣国公立长生祠——
贾赦忙拒绝:“我做这些,不为名不为利……对于我来说,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可以帮助他人,区区粮食钱财,能带给大家温饱,救人一命,那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太阳从乌云中探出,阳光洒满大地,贾赦的面孔明亮,眼睛清澈如溪,他朴实又发自内心的话感动众人:“……我帮助你们,我自己也得到了快乐。况且,我身为大夏朝的国公爷,更有责任爱护帮助陛下治下的子民,如果真要感谢,请感谢神,感谢陛下吧。”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屠澈觉得自己的心灵也受到了净化,他忽然有种冲动,也想加入施粥的人当中,亲自为灾民做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事情。
事实上这样想着,屠澈也这样做了,完毕后他都不敢相信,他居然给那些脏兮兮不知道有没有时疫的流民亲手舀了粥?!
可他扭头看着,贾赦仍旧不知疲累的施粥,甚至额头上都汗津津的,还亲切的笑着,不知为何,屠澈忽然觉得荣国公太高深莫测了。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人!
……
☆、第三十三章
金陵城,环山依水,景致美好,又不失大气庄严,更人杰地灵,有荣国公贾赦这等大善人在,如果现在谁在街上说贾赦的坏话,脑袋上不说被人扔石子磕出血,身上也得被扔臭鸡蛋烂菜叶……
贾赦的名声好,现在的顶头上司太子殿下的名声也跟着好,当然也没落下皇帝,但谁是为他们真真切切做事的,人们的眼睛还是雪亮的。
太子屠澈忙完赈灾的事情,问荣国公去哪里了,小太监忙不迭的汇报:“回殿下的话,国公爷去了城外三十里的贾家庄。”
闻言屠澈抬眉,让小太监提醒自己,等贾赦回来禀告一声。
贾家庄,贾赦下了马车,一身员外做派,负手慢悠悠地走在乡间小道上,后面跟着一排人,抬着不少东西。
他忙于施粥做好事,来了金陵这么久,还没有去祖坟和祠堂那里祭拜,更没有拜访族老们,这回大多灾民安置好,太子殿下是主力,没了他的活儿,贾赦这才有时间回了金陵贾家的大本营。
铜钱身为大老爷的心腹,跟着老爷身边开路又指挥后面的人,狐假虎威得很,贾府老宅的人虽然一直惫懒,但难得大老爷回金陵,也不敢怠慢,连老宅的管家也轻易不敢得罪老爷的贴身小厮。
不过,到了贾家的族里,还是管家熟悉,铜钱也只能退了一射之地,这边的管家姓张。
张管家引路,先带国公爷去了贾家的祠堂。
这里的祠堂才是荣宁二府真正的祠堂,至于京城中的不过是搬过去的,逢年过节方便荣宁二府祭祀的,贾家真正的根本还是在金陵城。
贾赦净手,拈香跪拜,又见了几位族老,然后扫了墓地。
贾家祖坟周围应该都是荣宁二府为族里置办的祭田,不说有两千顷地,也应该一千多顷,单算荣国府置办的也应该有七八百顷,一部分供族内子弟束脩和资助孤寡贫户取用,一部分是修缮祠堂等贾家族内祭祀等花销,剩下的大部分其实还是被荣宁二府租赁出去,收了租子。
走在田垅边,贾赦看着绿油油的的麦田,很是高兴。
这些都是老爷他的,那边的应该是宁国府那边的……贾赦比比划划,又问了张管家等人一些问题,张管家眼神闪烁了下,贾赦走到前边也没注意,不过跟着来的贾府老宅的几个人,眼神都有些虚飘,结果被张管家回头严厉地瞪视了几眼,几人忙低下头默默走着。
贾赦回去,打算去见族老们,大家谈谈心,问问族里还缺什么,等忙完这些,太子那边赈灾巡查的事情也完毕后,他和太子也差不多该回去了,至于去不去林如海那里,把外甥女接回去与否,贾赦还没认真思考,反正贾母的意思是不想让黛玉留在扬州,但贾赦心疼啊。
老太太有好多孙子和孙女陪伴,可人家林妹婿可只有这么一个宝贝疙瘩独生女儿啊,硬生生的接走外甥女,贾赦瘪瘪嘴,这不是让人家父女活生生的生离死别啊。
想到这里,他很是于心不忍啊。
老爷他就是心善,是个爱操心的命。
贾赦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虽然与林如海关系不大好,但他这人一向心肠好,见不得这个,更做不得“坏事”,还是看林如海自己的意思罢,可不是他这个大舅哥差外甥女一口饭吃。
……
“打死你!”
“没爹养的……小杂种……”
——“你说谁是杂种?!”愤怒的声音。
“说的就是你!我娘说了,你娘是寡妇,最爱偷人家汉子……”
“对,小杂种,娼妇生的……小七,我之前还发现他还偷听先生讲课,呸!难道你还打算考状元不成?哈哈……”
“他连书都没有,还能考状元?做狗屁的状元梦呢!”
……话越说越不像话,满嘴喷粪的脏话!
前面那一堆孩童吵闹,贾赦听了心烦。他眯起眼睛望了望,竟是三四个男孩子,不仅正在用脏话骂人,还用地里的泥巴和石子打人呢。
“谁家的?”
这整个村都是贾家的族人,几房外来的也是与贾家族人结亲的姻亲,所以说,贾赦在这里看到的人都是贾家自己人,孩子也应该是姓贾的。
不过——贾赦看几个孩童,大的有十一二岁,小的也有五六岁,身量岁数看着最小的就是挨打的那个。以大欺小,倚强凌弱!
不像话——
“哼。”贾赦心下反感,他还是喜欢好孩子,小小年纪就这般欺辱人,当真得好好管教了。
张管家见主子蹙着眉头,看向那帮孩子的脸色也不好看,而且越看他还对其中的一个越眼熟,跟在庄子里九大爷家身后的那小子,不就是自己的那个不争气的孙子嘛。
至于挨打的那个,张管家知道他,是村里的寡妇刘的儿子,贾蕤。
贾赦走过去,这几个孩子才发现他们,打人的几个看见大人,又见贾赦穿着绫罗绸缎,他们还有些眼色,心虚之下,一哄而散。
地上的贾蕤躺着,小手捂着脑袋。
贾赦让铜钱去扶他起来,贾龇牙咧嘴的,但还是站起身,跪到贾赦跟前,磕头见礼。
“起来罢。你是哪一房的?多大了?”贾赦问。
“回大老爷的话,小侄儿是十一房的贾琋,今年满八岁。”贾琋答道,贾家庄的人都知道荣国府的大老爷回乡了,个个都想巴结拜见,没想到在这里居然碰见了。
贾琋答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说话的声音还算镇定,态度也算恭谨有礼,贾赦看了挺喜欢,又问了他学业的事情。
贾琋脸色略有迟疑和几丝羞窘,飞快地看了贾赦一眼,然后默然半晌,小声地回道:“小侄儿还没进学呢。”
闻言贾赦皱眉。
贾琋仿佛看出了什么,怕贾赦不喜,到底年纪小,急忙又解释道:“家慈教了我识字,其实……我比他们学得都好呢。”这话音倒是有些傲气。
不过他年纪小,说起来不惹人反感,反而让贾赦怜惜之心大起。
他看了眼张管家,“族学缺束脩吗?咱家贾家不是满六岁,族中子弟都可以进学吗?若是家无余资,笔墨纸砚不也应是一概共给吗?”
祭田每年的出息不就是干这个吗?
张管家答不上来话,结结巴巴的也没解释出什么,贾赦冷哼一声,去了贾家庄管事的族老家里。
族老家就是那个打贾琋的孩子的爷爷,贾赦知道那几个比贾琋岁数长了几岁的孩子是九族公家的重孙子,辈分不大,气派倒是不小,欺负弱小,还无长幼之礼。
在贾家庄,贾赦虽然辈分不大,但毕竟是荣国府嫡支,贾家的荣耀都是靠着荣宁二府而来的,要不然贾家庄的贾家众人也不能如此受惠,在金陵还没人敢欺辱他们贾家庄的人,庄子里的子弟们自小上学都不用操心束脩的事情,自然有秀才来教导他们,逢年过节族里也有鸡鸭鱼肉分给,几乎每家都有田亩可耕,日子若是好好过,就没有过得太差的,除了孤儿寡妇那家,也就是贾琋家。
贾琋父亲早亡,十一房就这么一根独苗,母亲刘氏虽然也是读书人家的姑娘,但娘家也不显,父亲也只是个老童生,做不了她和贾琋的依靠,贾家族人这边更是势利眼,没把他们家的地侵占了就不错了,过日子磕磕碰碰,总是被忽略乃是在所难免。
“……祖宗艰难,束脩虽然不用他们出,但他们家买不起书本,也不好入学。”九族公在贾赦面前硬气不起来,毕竟对方是国公爷,他就是辈分大,做一做金陵贾家庄的主,别的还是得仰仗着荣宁二府的关照。
这都是借口话,贾赦脸色不好看,冷声道:“族中怎的艰难了?祭田的出息难道还不够?虽然大头都被拿走了,但留下的也足够族里使唤了。”
九族公脸色一抽,够用是够用,可也不宽裕不是。“族里的祭田近年来被卖了不少,供给学里的束脩和其他花销……自然就少了不少……”九族公辩解,他不过是断了笔墨纸砚书本的钱,其他人家的孩子不也自己买去上学吗?那刘寡妇家……谁家不艰难,难道还给她特殊?
何况,刘寡妇长成那样,未必守得住呢!
贾赦听了不解,张管家心里咯噔一下,见大老爷望过来,忙低头不敢对视。
“什么时候祭田被卖了?”贾赦虽然觉得自己纨绔,但也知道祭田不能动。他皱眉问:“是宁国府那边卖的?卖了多少顷?”
荣宁二府人才少,可也从来没亏待过贾家其他族人,但族人不争气,这么多年来,一个进士都没考上过,否则老二那家伙也不会见到贾雨村就热络上了,虽然被他搅黄了,否则他那好二弟看在大家同姓的份儿上,说不得还要和贾雨村连宗认亲呢。
贾赦忒烦那贾雨村,好在这人在太子面前挂了号,又了罪证翻不了身,也算打击一下老二了,嗯林如海看人的眼光也太差。
九族公眼睛瞪大了一下,不解道:“不是……二太太差管家来……卖的吗?你们两府卖了足足一千顷呢!”现在就剩下几百顷地了。
贾赦顿时视线对上他。
九族公心下觉得不好,他觉得他仿佛捅破了什么秘密,但此时也容不得他隐瞒,遂说了荣国府二太太命管家卖了,那宁国府的尤大奶奶也全权委托了二太太的人处置了他们府上的祭田,几乎都要卖光了。现在实打实算,就零零碎碎的剩下了几百顷地了。
贾赦气得脸色煞白,好人也没这么被欺负的!
太不像话了!
太过分了!
……
贾赦真想现在就回京城,他更是让铜钱命人看好张管家等人,他就不信留在老宅的人不清楚这事,必是他们都是听老二家的,他那个好弟妹手段忒得厉害呐,也胆子大,居然胆敢私下里卖祭田!
临走前,贾赦还在门外看到了躬身而立的贾琋,这孩子瘦瘦条条,但眼神清亮,看着是个聪慧懂礼的,他脚步一转,让族里的人带着他去了一趟刘寡妇家。
刘寡妇是一个漂亮的妇人,知书达理,看着与这里的无知村妇大不相同,怪不得教出一个聪颖的孩子,也怪不得会传出一些风言风语。全然因这刘寡妇不仅出类拔萃,眼角还自带一股风流妩媚,看着还挺眼熟的,贾赦发现刘寡妇和贾琋的眼睛还挺像自家儿子的眼睛。
早在路上贾赦就问了那贾琋的学问,虽然没正式上过学,但《三字经》和《千字文》没问题,只是苦于家里没书,刘寡妇也只是读了一些书,但于科举却不大清楚,但贾琋没事就去学堂里偷听,四书零零碎碎的也懂了不少,贾赦越考越对这孩子喜爱。
贾琋长得好,脑袋又聪明,是个读书的料,不像琏儿,家里的贾琮还没琏儿聪明呢,更不用提了。
贾大老爷看着这娘俩,虽然寡妇不宜见客,但毕竟跟来的还有族老,都是岁数大的,又在院子里,村里面也不讲究这么严格,寡妇也得下田种地操持家计不是,乡村里的寡妇和大族里的讲究可不同。加上,贾赦身份高贵,也没人敢说什么,可当贾赦说出要刘寡妇和贾琋,跟他回京的时候,贾家族人哗然!
“……不过是关照他们孤儿寡妇一些,你们可有什么意见?”贾赦觉得自己心肠挺好的,他就是觉得贾琋是可造之材,又可怜他的身世,发发善心培养一个人才怎么啦?!
难道这个他们也要反对?!
九族公被众人退出来做得罪人的事情:“大老爷,您可是看中……她……啦?”这话他说的艰难。
贾赦顺着他的视线,目光落在了低头默语揽着孩子的刘寡妇身上,这妇人天然一股风流……可他大老爷什么样的绝色没见过,难道还会贪色贪到一个村里的寡妇身上?!
做好事怎么这么艰难呢?
贾赦心里有些气,恨不得不管这麻烦事了,可看着贾琋那孩子的企盼的眼神,他还不怎么想食言了。老爷说要带走就带走,从不惧流言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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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