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浅落繁华

莫然低头看着桌上摊开的画，如同打量自己摊开的内心。
他抬头用清亮的眼睛看着李默说到："以你的聪明，看样子没有什么需要我再多解释的了。我的确是，喜欢你。"不管是神色或是语气都是那么的坚定坦然，好像这件事情真的那么理所应当,可以没有任何顾及就能出口的。
李默想，这会儿再说什么‘我是男人'这类的话未免显得有点太傻了，要是问‘为什么'之类的只会更傻。
他勉强自己已石化的大脑思考了一下，看似答非所问："我和严欢。。。"
"嗯，我明白的。"还在拿捏字句时，他的话被莫然打断，"希望不会影响到你在这里学习的心情，或者你可以要求换老师，还有，这些画，你也可以。。。"
"莫老师，"李默终于恢复到平日的冷静淡漠和对应自如，他笑谈"虽然我很有幸可以有机会临摹你的作品，但我想这些画的内容我并不想参考，所以它们还是放在你这里吧。"
莫然不知道是释然或是更沉重，犹豫了一下说："那现在。。。"
"我带了前天的作业，有几处自己也感觉不好，又要劳烦您指教。"李默答的甚是诚恳。
.......
这场突出其来的意外事件就这样被云淡风轻的带过。有时李默甚至觉得，真的发生过这样的事吗？
他还是没有再把莫然称之为莫老师，也是像从前一样漫不经心的上课，没课时竟也能若无其事的去莫然那里请教。
而莫然也没有什么有异于平常。只是有些时候他会错觉自己笼罩在某个人注视的目光里，几乎下意识的看向莫然，却发现他并没有看向自己。然后不知不觉的想起，莫然在给他们的第一节课时说：面对一张空空如也的纸，不要去想手中握着的笔以及生硬的笔尖，要用心，去抚摸需要描绘的事物，想像指尖的感触，然后记录下来。这样的话捉其神态会容易许多。
同性爱，李默没鄙视却也从没考虑过，只是这一次，面对别人给予的感情，他十分例外的没有了那丝嘲讽玩味的心态。或许是在他眼里，这样的表白，因为需要极其巨大的勇气，所以也显得异常真实诚肯。

凉辰---肆.
刻意放轻的脚步停在莫然的门前，深深，深呼吸，紧抿着的薄唇边勾起浅淡弧度，李默笑~~只是来告假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门铃在静夜里尤显突兀，不过三声门开了，莫然已经站在对面无声看着他。
没有你好，不说打扰，更深露重的夏夜卸除所有客套浮华的表面。
李默无言的跟在莫然身后缓缓通过玄关，昏暗的光线中前面的人影有些恍惚。宽松的白衣布裤，背影单薄。微微低着头，使得略显纤细的颈项一目了然，些许细碎的发稍贴在苍白的皮肤上肆意展示自己的柔软。肩膀不算窄，只是骨感，夹着人字拖的脚露出光洁的脚踝。有那么一瞬间，李默有了想要靠近的冲动，一边刻意的去忽略，一边又期望着，这是一条漫漫无终的长廊。
光线协同理智一并降临。
李默看见写字台上还开着机的小白本，随意的在沙发上坐下。莫然也伸手把写字台边上的椅子转了方向和他面对面坐着，马上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稍转身，从写字台的最下层的抽屉里熟练地摸出个烟灰缸放在中间的小茶几上。知道这个男人不抽烟，李默想示好地微笑一下，但最终只是摸了摸下巴，然后从包里找出烟盒摸了颗555。
烟雾扩散开来，用左手接下唇间的烟，李默问："还没休息？"平平淡淡，默氏招牌语气，掩饰内心光怪陆离的奇异错觉，方才有一刹那，他甚至在想莫然是先知先觉的在等自己如期而至。
莫然笑，坦然的。"没这么早睡的好习惯。"
轻轻扬眉不置可否，李默弹了下烟灰，"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想请几天假回家一趟，就是时间紧了点，天亮就走，只有半夜三更来打扰你一下了。"
依然是笑，莫然答到："能想到来请假我已经很荣幸了，况且也在课上说过，欢迎来扰，随时。几点的车？"
"打个招呼应该的，最早一班早上五点一刻。"李默把手上所剩无几的烟按灭，习惯性的扬手想看时间，却发现腕上空空。
"三点三十七。"莫然抬眼看了下沙发背靠墙壁上的挂钟，接着说道："到车站行程大约也不过半小时，有一个小时多点的时间，你可以在这休息一下。。"他看了看李默，神色略显谨慎。"还是你。。"
只因喜爱，变得谨小慎微。看来决定权一直在自己手上，不管是面对男人还是女人。思及这一点李默很满意，笑："我到无所谓，但是怕会影响到你。"言罢稍稍坐直斜依在沙发上的身子，均匀细长的双臂展平，浅浅的伸了个懒腰，发现这样暧昧的氛围自己很是受用，比爱情更柔软，比欲望更单纯。
伸展的手臂尚未完全收回， "没关系，明天下午才是我的课，本来这个时候也不打算睡觉的。"莫然的声音响起。"需要送你吗？"平和的语气，单纯无害。
"不用。"说话的同时，胳膊肘抵在叠放的膝上，折出的角度干脆漂亮，李默用白晢的左手随意的托着下颌摇头，孩子气的动作软化掉那硬邦邦的两个字。
"那。。。你随意。。"莫然站起身，一时也不知道做点什么好。下一秒他像想起点什么，蹲下身从茶几下面拿出两个纸杯，又指指房间角落里的饮水机，"水在那里。"接下来，很显然，他又再次陷入不知所措的境地。
发觉这个向来谦和有礼的男子竟然也会手足无措，可爱到让人有些不忍。"莫然，你接着忙你的事吧，不用管我。"李默眼睛瞟瞟桌上依然还在运行着的电脑。
"呃，那好吧。"莫然笑笑，对着已经又歪回沙发上的李默说道。然后把椅子转回去，坐下的时候心想，怎么搞得到是像是自己在别人家一样尴尬，把手放回到被主人忽视许久的小白上，莫然强迫自己尽快的进入工作状态。
已经完全倚在沙发上的李默无事可做，只有又摸出烟和打火机。探手把烟灰缸拿近一点，歪在沙发上抽烟。默默的看着烟云升腾在强烈的白色光线下，回旋然后雾化，李默静静的重复着伸手弹烟灰，然后再把手凑近唇边的动作。
一颗烟的时间是多长？暧昧的距离有多远？
把烟蒂按灭时，不大的房间里已经迷雾淡淡。李默站起身，走到与玄关相接的拐角处，弯腰找到了地灯开关，手又摸上墙壁，关掉了屋顶正在发出刺眼光线的顶灯。他看看那个正对着电脑端坐的背影，并没有回头的意思。
轻轻的横穿房间走向阳台，经过茶几时没忘记随手抄起烟，火机，以及那个小小的洁白的瓷质容器。推门的一刻感觉好像写字台前的人转了下头，但他没有停下脚步。
夏天的夜色绝非深黑，眼睛很容易就适应了。把烟灰缸放在宽宽的阳台沿上，李默低头，看向这个洁白安静，触感坚硬冰凉的小东西，其实，谁都知道它太易碎又不可复原，如同被坚强自尊包裹着的人心。视线抬起放远，三楼的位置并不高，月色凉如水，近远的景物都附着淡色的柔光。今夜此刻，如斯静谧的凉辰。
静静的站了一会，实在无事可做，修长的手又伸向烟盒。清脆的声音响起之后，星红的烟火闪亮之前，有微弱的火苗跳跃起片刻。
把火机插到有些许空余的烟盒里，李默转过身，面对那扇窗户。连窗帘都是纯白色的，心里笑着这个有精神洁癖的男人，却同时通过窗帘边缘闪出的空隙看向屋里。莫然正安静的坐在那里。
忽然来了丝凉意，也许是吸了点风，李默压抑着轻轻的咳了两声。他微微向后靠向阳台，随便伸手对准烟灰缸弹了弹烟灰。看着整洁修长的手指，不禁满意的浅笑。
他总是下意识的把烟比较靠后的夹在食指和中指间，也正是这个原因指尖依然保持干净，没有丝毫烟熏发黄的迹象。
顺势反手轻轻扶在阳台上，回神的时候门却轻轻的打开。莫然出现在门边，左手还微微搭在扶手上，右手握着不大纸杯。
他们再一次对望，阳光转换成月光，玻璃窗消失，但距离依然存在。

凉辰---伍.
"喝点水吧。"莫然伸手把纸杯递给他，而后正面对着阳台站着。李默点点头，没说话接过杯子，把余下大半根的烟按灭。莫然低头，看着正对着自己的烟灰缸，细长的指节就在眼前，掐灭烟蒂的动作熟练干脆。
李默看看这个男子，遍身月光的洁白。笑，想像不出他此刻插在裤子口袋里的手夹着烟的样子。"好像从没见过你抽烟？"
"嗯，对会上瘾的东西，心存戒备。"莫然侧侧脸，看着他。"这话是别人说我的，呵呵，或许吧。"光线斜洒过来，一片阴影映在他半面上，眉目都看不清，只有丰润的唇因为月光的映衬有种几近透明的感觉。吻上去的话，或许是凉凉的也说不定，李默想。
意识到这个想法，李默有些心惊，忙把左手支起来托在下巴上，食指和中指擦在唇边。好像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就会马上扑过去吻住他一样。李默抬眼看看月亮，明明不是圆的啊，笑，莫非没到十五，月光也有能力让一个直男瞬间狼化？？！！
摇摇头，甩去这些荒谬的想法。"莫不是，你真的像那些女生传的那样喜欢香水吧？"调节一下情绪，李默有些刻意的笑谈。
"你觉得呢？"很显然，莫然没有感觉到气氛的诡异，或者说不想打破这样的气氛。
他完全转过身，面对李默淡淡的问。脸已经全部映在阴影线内，眼睛却显得黑黑的发亮。直直看过来，让李默有点心慌，只有老天知道，他现在正在鬼使神差的想：哇哇哇~~~丰润的透明的凉凉的还貌似很可口的唇呢？？？还我还我！！！
不敢再靠在阳台上，李默稍稍移后了小半步，生怕自己会真的扑上去。月亮，狼化，这样的事对自己的打击貌似会更大，也不知道面前这家伙会怎么想，或许他很期待？？素来冷静的思维这会转得飞快，嗯，一定是这阳台的问题，确定就是！他对自己说。
"嗯，这个，这个好像属于个人喜好吧，觉不出来。"挠挠头，又不经意的退了半步，李默看着他，心想着：就站在那里，不要乱动，你没看我都站在最边上了啊，你家这破阳台也太小了点吧，这是要逼我跳楼吗~~一转念，还好比较小，不然更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哪~~嗯？不对不对，又能发生什么事？？天~~！别让我想了，我要回到屋子里去！
勉强恢复默氏果断，他拿起杯子就走，边走边说：看下几点了。经过莫然身边时还留意闻了一下。进屋特意看看了墙上的钟，故意用好不容易知道了的语气说："都四点十七了。"讲完一回头，发现莫然还没进来，终于意识到自己把他一个人丢在阳台上这个事实。
一定，一定是因为是面对男人才会这样错乱紧张，又一想，也不对，以前也不是没被男人追过，而且那人好像最后在医院里住了不短时间呢。难道说？？！！！李默最终正式开始纠结。
不知他纠结了多久，莫然走进来，手里拿着的是烟盒和烟灰缸。看了看挂钟说："再过二十分钟就能出门了。整理一下不要忘带东西。"李默回神却说了句更晕的话："你真的是因为喜欢香水才不抽烟的吗？"说完就有想把自己舌头咬断的冲动。
"以前收集过香水，不怎么用，而且这和抽不抽烟没关系。"莫氏的温和诚恳型语调，他不知道李默低着头是因为正在懊恼羞愤中....
"呃，是这样啊，好像有些困了，我去洗下脸。"找回魂的李默冲向卫生间。趴在洗脸台上打开笼头，捧了几把水狠狠泼到脸上,恨不得把脑袋都一起洗了，好像清醒了些。李默刚直起身，头又晕了。
镜子上映出的是一张很美型很漂亮的脸，当然，那是自己的，但，边上还有一个很熟悉的面孔。
莫然没说话，递给他一条毛巾，转身又走了。
紧张感突然消失了，李默竟发现，自己有种被抛弃的感觉~~苍天哪！~趴下，冲脸，继续强制性冷静。磨蹭了很久才终于走出来，脚步跨出去前李默竟然学会了祈祷：天，不要再刺激我。。主要是我怕自己会受不了打击。。我深信我是喜欢女人的。。眼前浮出什么影像，李默好像真的一下子冷静了。
电脑前的莫然回头，看看李默那淋湿快一半了的短发，"看来你不经常熬夜?不过的确是个好习惯。李默笑笑，"主要是没有什么工作要忙，所以没必要晚睡。"才怪~~心里加上两字。
安静了一会，李默把背包斜挎在身上："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走了，谢谢你。"他终于回到淡然的心态说话。
夏日，夜短日长，窗外已有灰蒙蒙光线渗透进来。客套礼节，一点点的复苏。
关上房门，莫然回到房间，这里安静的像没有谁曾来过。他看看茶几上的烟灰缸，里面乱七八糟的烟蒂有一种寥落感。取过速写本，莫然像刚才李默那样倚在沙发上，随意懒散的开始勾勾画画。
清晨的空气还不错，下了楼的李默靠着拐角边的墙点上一根烟，他站的地方可以远远看到那个阳台。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等待什么，或者是因为刚才缺少了一声再见。他只是说："我走了。"莫然点了点头。有时候，一颗烟的时间真的很短，烟灰散尽的时候李默对着刚才一直在看的方向轻轻说了声，再见。
然后，他离开。
此时的莫然看着手里的速写，不久前还是一片空白的纸上分为两个小画面，把烟很靠后夹在食指和中指间的修长的手，还有把烟蒂很干脆的按在烟灰缸里的手。
不知在哪看过的这样的话：习惯把烟夹在食指和中指后端的人，办事小心慎重，很理性。他们很难被改变，而且更不容易回心转意；而把烟很直接的按灭在烟灰缸里的人，不会感情用事，做任何事情，都理智果断，界限分明。

凉辰---陆.
从W城到S城，仅需要二个小时。
可人心与人心之间的距离，深不可量。李默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思绪万千。车上了高速，沿路景色如风褪变，闭上眼睛，记忆排山倒海气势汹涌。
默默，来吃蛋糕喽。。。
默默，你为什么不爱喝绿茶。。
默默，陪我看电影吧。。。
默默，别总是躲着我呀。。
不是的，不是这样。
想陪着你，抱着你，喂你喝水吃东西，想亲你。。。
李默！~你到底在干些什么！~
突然醒了，李默睁开眼，车子慢下来正在缓缓进站。
幻听消失，但李默知道它无比的真实。
两年来第一次站在这个门口，看看院墙内的两层小楼，不确定那里面是否真的有个属于自己的房间。手里的钥匙握的紧紧的，自己开门吗？或是按门铃。还是自己进去吧，囡囡不会这么早起床的。
这屋里的一切好像都没有变，沿着熟悉的旋转楼梯上了二楼，站在主卧室的门前恍然如梦，过去的两年时间仿佛不曾发生过，自己真的是曾经离开这里吗？
让李默有些意外，门竟然没扣上轻轻一推就开了。更意外的是，刚走进去，就看见里面小沙发上坐着的那个女人，满脸一夜未眠的倦容。
"默默。。。你回来了，没想到这么早呢。。。"有些犹豫的软软的声音，她边说着边朝自己缓缓走过来。"刚下车，想先休息一下。"逃开似的转身飞奔回自己屋里，事隔这么久，还是不敢面对她。屋子看来常有人清理打扫，整洁干净的像是昨天他还住过一样。李默把自己丢到床上开始走神。
----------可敬可爱的分割线-------------李默篇。
一切如你所见所猜想，这就是我的母亲，江南。
记忆中从不曾叫过她妈妈，她只比我大十七岁多一点。记得五岁的时候，她对我的父亲说，如果我叫她妈妈，她会脸红的。满面娇羞的静好女子，相信不会有谁忍心拒绝她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