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尹轩提笔写道:我只是在考虑,不想再惹什么麻烦了。这个事情请你不要告诉祁浩熙。
"只要你不辞职我就不告诉他这件事。"于永京拍拍他的肩说:"放心,这种事算不上什么麻烦,娱乐圈嘛,无可避免会出现这种事。过去了就忘了吧,清者自清。"
默认似的点了一下头,嘴边带着一丝抽痛。清?何为清者?他并不是清者。
"好了,我们对一下接下来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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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总是不可思议的,一会儿是无法抵挡的狂澜,一会儿又是平淡而顺利平面。祁浩熙自绯闻那件事以后,一路顺畅得让人不敢相信。新专辑发行一周就突破了100万张,在艺术界的一次评选中成为了最年轻的艺术家,更重要的是在以传统音乐、戏曲为主的百艺评选中第一次由流行音乐人获得了艺术家的称号。这件事足足让他开心了好久,连睡觉时脸上都挂着笑容,对他来讲,除了开心更多的是光荣。
唯一让他惊愕的一件事是,祁浩扬正坐在他的面前。
金色的头发用发胶固定,向上直立着,右耳是一串的耳洞,祁浩熙真怀疑那只耳朵还能剩下多少肉来支持一堆金属。黑色的短夹克敞着怀,露出他坚实的胸膛,脖子上里三层外三层的链子,皮裤上也是让人眼花的装饰。祁浩扬抬着下巴不驯地看着一身斯文打扮的祁浩熙。两人周围的气氛不自然地对流着。
"好多年没见了,你们都好吗?"祁浩熙端了杯咖啡给他。
"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爸妈都去世了。"祁浩扬拿过身边的布包放在桌上,"这是爸的骨灰。"
惊诧地看着桌子上的红木盒子,祁浩熙完全怔住了,他从未想过再次看到父亲时,会是如此的会面。他抖着手放下杯子,仔细看着盒子上的黑白照片,仍旧是慈祥的笑容,只是再也无法真实地感受到了。
"你用不着那副表情,不是丢下你走了很久嘛?这个你拿去供着吧。"祁浩熙的一脸悲伤和震惊,让他看得很是爽快。
"什么时候的事?你妈妈和爸是什么时候走的?"
不屑地冷哼一声,祁浩扬对他的关心感到一阵厌恶,"我妈在我那次出事后没多久就走了,爸得的胃癌,去年走的。"
"那你现在怎么生活的?怎么才找到我?"压住心中的悲痛,祁浩熙告诉自己,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我还能怎么着,一个有手有脚的人干什么吃不到饭啊。你一个大明星还会那么难找。"闪着愠火的眼睛看着厅内的一架黑色钢琴,起身准备离开这个令他浑身不舒服的地方,"我走了!"
"等一下,我们很久没见面了,留下来吃顿饭吧。"
甩开拉住他胳膊的手,祁浩扬瞪了他一眼,"不必了,我还不至于沦落到跟你要饭吃的地步。"
看着自己的眼神仍旧没变,十年都没变,就像他的样子一样,纵使有再夸张的打扮,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现在祁浩扬还在恨他。"那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好吗?有时间找你喝个东西行吗?"
祁浩扬摸措口袋,丢给他一张烫金的名片,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哪知一出门就被一个人撞到怀里。原本横过眉想破口大骂,对方一抬头,他便戏谑地笑了,暧昧地捏起来人的下巴,用超近距离朝脸贴了过去。"你来约会啊,呵呵。"
厌恶地拍开捏得他有些生痛的手,颜尹轩皱着眉看着面前的人。
祁浩扬回头冲屋子里怔住的人挥挥手,"哥,我走了。"便大摇大摆地消失在楼道中,只剩下两个惊奇对视的人。
那个人是谁?是你弟弟?颜尹轩打着手语问,总觉着这人看起来有些眼熟。
"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祁浩扬。"祁浩熙捡起地上的名片,让颜尹轩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去倒咖啡。
想着那头金发,颜尹轩回忆起来,那次拍摄新专辑的照片时,在楼下遇到的怪人就是他。转眼看到桌子上的红木盒子,隐约感到一丝不安。
祁浩熙放下咖啡,匆匆收起了红木盒子。看着颜尹轩一脸的疑惑便解释说:"他和我爸在十年前就离开我们家了,后来我一直没见过他们,直到今天,浩扬说父亲一年前得胃癌去世了,他把骨灰送过来了。"
颜尹轩打着手语安慰他说,不要太悲伤,节哀顺便吧。
"对了,他刚才有没有对你怎么样?"祁浩熙看到他下巴有些红,便用手轻抬了起来,仔细检查了一下。
慌忙将下巴从那支手上移开,颜尹轩偏过头去,轻轻摇了一下头。
祁浩熙发现,自从上次的事情以后,他们很难像以前那样亲密的相处。颜尹轩虽然没有很明显的躲开他,却在相处时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无奈地看着只有三分之一的侧脸,他转移了话题,"尹轩,你今天不是去送设计稿了嘛,怎么有时间过来?"
转回身,颜尹轩带上笑脸,用手语回答说:已经去过了,设计图有些地方还要改一下。沈琳不是急着要KILLER新一期的杂志嘛,我还和他们磨了一件衣服过来呢,不知她喜不喜欢。
边说边把包里东西翻了出来,将一件鹅黄色的裙子展开,搭在沙发上。
"很漂亮,她一定会喜欢的,"祁浩熙赞许地点点头,瞄到一旁的设计图,便顺手拿过来翻翻。手在翻到第三张时顿了一下,他惊讶地看着手中的素描,画上的人正是他,是他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侧脸。画右角下的日期正是昨天。
"尹轩,你的素描画得好棒啊,我都不知道自己睡觉时是这个样子的,呵呵,还挺可爱的......"
"啪"地一把抢过那张画,设计稿随之纷纷落到地上。颜尹轩紧攥着已经捏得发皱的画纸,苍白的脸紧张地盯着祁浩熙。
祁浩熙被他突如而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疑惑地看着僵直站在原地的人,"尹轩,画要被你捏坏了。"
后退着靠到墙边,手足无措地藏着那张画。颜尹轩只觉得整个心跳都快停止了,不可以,决对不能让他看到这张画。
祁浩熙也不知怎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拿到那张画,便一步步靠近他,硬是拉过颜尹轩背在身后的手,把画抢了过来。展平才发现画的背后还有两行字。
你知道吗?只有在你睡着的时候,我才敢毫无掩饰地看着你。
娟秀的字体深深地印入他的眼睛,其中的意思他很困惑,却感到淡淡的忧伤。
还没等到祁浩熙发问,下一秒,颜尹轩便抢了回来,飞快地将画稿撕了。
手上感到一丝刺痛,祁浩熙抬手看了看,中指被画纸边划了一道口子,这会儿血正冒出来。皱了皱眉,他有些愠火,"怎么了?你就这么不愿意让我看到啊?"
听到比平时高了许多的声调,琉璃般的眸子看着一地散落的纸片,像个犯错误的孩子,将头低得很低。
"尹轩,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现在越来越搞不懂你在想什么?"伸手捡起的设计图,可惜地看着一地的碎片,却听到水滴落到纸上的声音。祁浩熙心头一紧,哭,他见过很多,但像这样一声不响,只能看到泪水的哭却总让他觉得心痛。"对不起......"语气中满是内疚和心疼。
最后的三个字重重地敲击着颜尹轩的心,他总是在为自己这个没用的人妥协,自己总是因为这样去博得他的同情。他恨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坚强地面对面前的人,为什么总是让给自己可以喘息的空间。纤细的手蹭过脸边的泪水,轻咬着下唇,他想至少勉强笑出来装作没事,却始终挤不出一丝笑容,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滑坐在地上。
"尹轩,对不起,我不该抢那张画的,你怎么了?"祁浩熙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与颜尹轩相距只有一米远,却像处在两个世界上,对方所筑的悲伤像一道厚墙压迫着他,他只感到胸口一阵窒息的痛。
头好晕,眼前的影像开始模糊起来,就像无信号的雪花电视,跳着黑白的小点。颜尹轩就这么倒了下去。
"不用担心,他只是有点儿低血糖,晕过去而己。"医生调节了一下葡萄糖的滴速,"那我走了,有什么事再打我的电话好了。"
送走医生,祁浩熙靠在卧室的门边上,看着那张清秀的脸庞,他的脸上还清晰地残留着泪痕。以前他觉得他们之间不会因为无法言语而出现交流障碍,他可以从他的眼睛中读出他想说的话,可现在不行了,眼底映出的笑意遮住了他所有的内心情感,颜尹轩究竟在掩饰什么?
拧干用温热的水浸湿的毛巾,祁浩熙拨开额前柔软的黑色发丝,轻轻擦去那一道道泪痕。长长的睫毛微翘着,不是很高的鼻梁让整张脸显得有些稚气,渐渐有些血色的唇上凝着一小块血迹,想必是刚才咬住嘴唇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的结果。修长的手指抚过血迹,颜尹轩的唇很柔软。
你知道吗?只有在你睡着的时候,我才敢毫无掩饰地看着你。
画纸背后的一句话闪现在脑海,祁浩熙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睡脸,"毫无掩饰地看"是这样看吗?周围的空气在一瞬间凝固,只能听到钟表滴答的声响和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手不由抚上那张清秀的脸庞。他突然站起身,冲到了房间外。
为什么对他会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14
早上醒过来时,颜尹轩便发现自己占了祁浩熙的房间整整一个晚上,揉着有些红肿的眼睛推开房门,发现房间的主人正窝在沙发上打盹,便从床上拿了张毯子盖上去。
微白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眼睛因光的一番撩拨感到一阵酸胀。祁浩熙用手挡在额前,半睁着睡眼看着前方晃动的人影,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沈琳,整个人惊奇地坐起来。
"你呆什么呆啊?也不看看都几点了。"沈琳盛了一碗刚做好的白粥,指了指已经九点的钟。
"你怎么会在这儿?尹轩呢?"走到自己房间望了望收拾整齐的床铺。
"是尹轩发短信给我,说你昨晚和他研究曲子很晚才睡,让我来给你做些早餐,他先去公司了。"沈琳捡起掉在地上的毯子拍了拍,"对了,你今天没通告吗?"
有些失望地看向没有一点儿摺皱的床面,仿佛昨晚那一切都从未发生过,眼光触到柜子上的红木盒子,下面压着张字条。
我看了你的行程,今天没有通告,你好好地安排一下父亲的事吧。
娟秀的字让他不由会心地笑了。
"快去洗个脸,不然粥要凉了。"沈琳从厨房探出头叫了一声。
"好的,我这就去。"站在客厅的中央,祁浩熙看了看里面忙碌的身影,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
一阵乔装打扮,祁浩熙将该遮的都遮住了,倒不是怕人家认出来,只是觉着为父亲找个安息处要图个清静。
将父亲的骨灰放在车的副驾驶座上,车子行驶在熟悉的道路上,有种久违的归家感觉。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成为歌手的他渐渐在S市独立,而母亲不喜欢喧闹的城市,仍然留在了水乡般的N市,好在两个城市离得并不是很远,开车也只要一个多小时就到了。但因为工作的关系,他很少回家,记得上次回家也是一年前的事了。
沿着河道边,寻着儿时玩耍的回忆。那时的他常常和父母一起沿着这条路散步,聊着在学校的新鲜事,听着父亲的夸奖,此时的母亲总会默默地笑,注视着他们,还会用手温柔地抚摸他的头。但物是人非,一切己不存在,只是框着人们脑中残留的记忆,随时间一遍一遍洗涮着光鲜的颜色,现在已经灰白。
敲开门,祁浩熙见到了容貌一直没怎么变的母亲,只是眼角隐隐发红,显然是哭过了。
"妈,这是爸的骨灰。"
布满皱纹的手颤抖地接过用布包住的盒子,看似平静地对他笑笑,"快进来吧。"
"浩熙,我已经打听好了,下午去墓地办个手续就行了。"刘怡小心地将骨灰放在柜子上,然后走到厨房端出了准备好的弥猴桃汁。"喝这个,我听你电话里的声音有点儿哑。要好好保护嗓子,你不是还要唱歌嘛。"
家总是让人感动的地方,喝着凉爽的弥猴桃汁,祁浩熙觉得自己的眼泪都要涌出来了。
"妈,你最近怎么样?我这个不孝子都一年多没着家了。"
"还好啊,平时没事就去福利院做义工,在家就看你的表演。说实话,还是电视上帅些,平时怎么就不觉得你小子哪儿长得好啊。"用手习惯性地摸摸祁浩熙的头,慈祥的笑容挂在脸上。
放下平日的矜持,彻底地放松自己,祁浩熙像小猫一样蹭蹭母亲的手,眯着眼睛笑着。
"真是,都快娶媳妇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撒娇。"刘怡笑着抚摸着儿子的脸,"你什么时候把那个沈琳带来吃顿饭啊?"
祁浩熙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在打电话报平安时曾承认了媒体报导的事,母亲也说那个女孩看着挺好的,自己一个人也想抱个孙子,不过考虑到他艺人的身份,并没有紧逼他做什么决定,而是告诉他,要选个不要让自己后悔的。
"妈,我们交往还不到一年呢。"
"有什么关系,两个人互相喜欢,能长久地生活下去不就可以了。不要像妈这样......"刘怡暗然地看向柜子上的红木盒子。
"妈,你后悔嫁给爸爸吗?"c
回过神,她看着自己的儿子摇摇头,"不后悔,我知道他还是爱我们的,只是那种错误是无法弥补的,他用了一生来补偿。"淡然的眼神中没有悔恨和哀怨,只是坚定地相信爱过就已经够了。"对了,那个祁浩扬现在是不是一个人了?生活得怎么样?"
"他好像在一家酒吧里做乐队的主唱,也许还是很恨我吧,那次来了也没怎么和我说自己的事,下次找个时间一起吃顿饭再问问。"祁浩熙记得那个烫金的名片上的酒吧名是"轻迹无痕"。
"嗯,听你爸那时说那孩子脾气很倔,好好和他说说话,有什么困难也帮下忙。"
母亲含着笑意,用手顺着儿子前额的头发。
吃过午饭,祁浩熙便陪着母亲去选墓地,好好地安葬了父亲。墓碑上的那张照片是母亲从他们最后一次的三人合影上剪下来的,因为那一张父亲笑得最灿烂的一次。
嫩绿的小草依着石质的台阶边生长,随风轻轻摇曳着身姿。台子上放着父亲最爱吃的年糕和一束菊花,祁浩熙默默地和母亲一起烧纸,时不时地抬头看向墓碑。对他来讲,家里的变故并没有对生活带来多大的波澜,他和母亲接受得都很平静,都没有怨恨父亲,只是觉得离开后父亲应该留个电话,而不是沓无音讯。也许是因为负罪感太重,无法面对他们。
"浩熙,我们走吧。你今天住下来,明天再回去吧,如果工作不忙的话。"
站起身,帮母亲掸了掸身上的灰,祁浩熙点点头,扶着她慢慢走出墓地。
心情谈不上沉重,却总让人感到无法释怀。
祁浩熙躺在床上,握着手机。他想忘记昨天的事,脑海中却总浮现颜尹轩低着头哭泣的画面,很烦恼,不知该怎样问或是怎么解释,心里也很怕,怕两人今后会形同路人。他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手中一阵酥麻,手机振动了一下。
[浩熙,对不起,昨天的事都怪我弄得我们两个那么尴尬。可能是因为这些天心情不太好,所以昨天有些冲动。还有,谢谢你的照顾^-^]
反复看着短信,祁浩熙的嘴角上扬。他还有希望。
[那你现在心情还是不好吗?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告诉我。身体怎么样?还头晕吗?]
发出去不到一分钟,手机又响了。
[没事了,昨天那么一番折腾,心里也静下来了。好丢人啊,哭成那样= =;你没有着凉吧?一晚上都睡在厅里。]
刘怡本想进来让祁浩熙在厨房打个下手,一看到他对着手机傻笑,便会意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