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官们会怎么写,他不用猜都知道,无非是昏庸无道,任用奸佞。可是这些人,谁知道他的苦,谁知道,他的累?
民生,国计,这些都是压在肩上的重担,他好不容易开辟了海上贸易之路,勉强将崩溃的财政拉了回来,岳飞打仗,要多少钱?要知道,即使是士兵一天的损耗军费,也是一笔天文数字。再说,打仗,打赢了也就罢了,金人不事生产只知掳掠,打赢了他们也得不到什么物资,打输了……打输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江南,已是他们大宋最后的退路了,要是再输……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否输得起?还能,往哪里退?
没有人知道,他的心中,曾经也向往过那夜深千帐灯,向往过挥斥方遒,向往过沙场秋点兵。可那些,不过是他自己午夜梦回思念亡妻时的一场梦罢了。
他的骄傲,他的自尊,早已在金人的马蹄下,荡然无存。
“父皇,没关系的,有神佑在,神佑,会为你守住这江山天下,神佑会让世人知道,我的父皇,他是一个英雄,不是胆小鬼!”这个从来对他拒之千里的女儿终于抱着他的腿,失声痛哭起来。
“神佑啊……”他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一把将女儿抱入怀中,老泪纵横。
岳飞父子被释放,岳飞本人免去一切职务,解甲归田,他的位置,由驸马岳云接替。这个结果,是宋帝对金人所谓的“交代”,即使他们不满意,也只能这样了,谁叫完颜宗弼死了呢?完颜宗弼一死,金人各大派系相互争斗,国力大不如前,本身也不大硬气了。
岳飞归家的那天,儿子和儿媳前来相送,这位伟大的统帅拍了拍儿子的肩头,什么也没说,岳云却都明白。
收复失地的重任,一雪前耻的希望,都在他的肩头了。
“公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路走好。”神佑对他行了个军礼,她之武功,来源于师父,她之兵法,却全都来源于眼前这个男人,比起大内的那个喜怒莫测的皇帝,他对她而言,更像是一位父亲。
“嗯,你们,要好好的。”岳飞点点头,看着眼前这一对小儿女,男的俊逸洒脱,器宇不凡,女的英姿飒爽,眉目如画。
他饱经风霜战火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少年束发从军,屡立奇功,中年虽解甲归田,但,佳儿佳妇,可慰平生,他这一生,也该知足了。
岳飞离开了,留给金人的,是更为棘手的,岳云夫妻。
“夫君,我们走吧。”公公乘船离去的影子渐渐看不到了,神佑望着平静的西湖,反倒有点不习惯了,她还是喜欢洛水滔滔的感觉,更有张力,更有生机。
“嗯,我们走。”岳云拉着她的小手,微微一笑,两个人相偎相依着,缓缓而行。
“柳兄如今是在太子府上,我们既然回来了,何不去看看他?”又是一年寒食节,神佑恍然想起她曾经在夕照山庄度过的日子,那,恐怕是她这一生最无忧无虑,最愉快的日子了。
皇帝立养子赵玮为皇太子,此人素有大志,表面上忌惮于父皇疑心不敢表现出来,实际上,同岳飞神佑等一拍即合,都是坚定的主战派,柳萧,正是得到神佑的引荐,成为了皇太子的心腹。
“靖国公主,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快快,我们殿下前几日还念着您呢,这不,您竟亲自来了。”门房小初是个伶俐的孩子,引着神佑他们就进去了。
依着赵构的不放心,他原本是不会让太子出宫的,只是神佑为了方便主战派各官员联络,便佯装同赵玮兄妹情深,死缠着赵构让他在宫外建一座别府,以便她随时去找,赵构拗不过,只好答应。
曲径通幽,庭院中没有什么名花名木,只植了简单的小花小草,只是空气清新,微风拂过草木的感觉,让人心中格外舒畅。
小路尽头,是一座简单的竹轩,一帘,一桌,二席,双人罢了。
几年过去,柳萧身上风流之气稍减,整个人看起来沉稳了不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已经做了父亲的缘故,他对面的,是一个清秀的少年,一袭青衫,文质彬彬,眉眼如画。
“皇妹来了,”赵玮见她过来,脸上显出一抹喜色和少见的轻松,长身而起,走过去道,“为兄正和柳兄说到你,你就来了,真是碰早不如碰巧啊。”
他和神佑的关系一直很不错,原先,养母贵妃吴氏还担心神佑会因为邢后对她多有怨愤,小心翼翼的讨好,后来发现她心性疏朗,并不斤斤计较,才放下心来,但,对于赵构册后的想法,却是万万不敢再受。
赵玮,更是神佑入宫后的第一个朋友。韦太后后来终于还朝,对于两个不是儿子亲生的孙子,原不怎么上心,实际上,她也更喜欢另外一个,嘴巴甜的小胖子,不喜赵玮,只是后来多亏神佑在祖母跟前说好话,太后才逐渐改变了态度,赵玮得以册立太子。
“哦?说我什么呢?别是坏话吧?”神佑黛眉一挑,双手背在身后,兴味十足的样子。
“为兄怎敢说我们大宋最厉害的女将军的坏话。”赵玮淡淡一笑,点点她额头,“去给父皇请安了吧?他这些年,念着你呢。你也狠心,收复了洛阳就在那边瞎忙活,也不回来。”
“谁瞎忙活了?”神佑白了他一眼,“我要改组一队士兵,准确来说,是骑兵。”
“骑兵?”赵玮眼睛一亮,“对付金人?”
“不错,就是对付金人,一只,比他们强的多的骑兵。”神佑诡秘一笑,刚好对上柳萧看过来的眼,两个人颇有默契的微笑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出来太子府,神佑随柳萧回夕照山庄,看望他的妻子叶璇黎以及刚刚出生的孩子柳复。
“这个孩子好可爱,长的这般漂亮,以后肯定比柳兄要出名!”神佑抱着咿咿呀呀咬手指的小柳复,笑的开心。
“男孩子长这么漂亮干嘛,中看不中用!”叶璇黎瞪了一旁傻呵呵的夫君一眼。
“哎,谁说男孩子漂亮不好了,你看,神仙叔叔那么好看的人,武功也厉害。”神佑说到这里,忽然有些恍惚,“也不知道,他和师父,在大唐好不好?”
柳萧闻言一怔,端在手里的青瓷盏不慎落地。
“那天晚上,师父走的那天,我是装睡的,”神佑把婴儿还给一边呆若木鸡的叶璇黎,开始回忆起那天晚上的事,“柳兄和神仙叔叔的话,我都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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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那把时空钥匙可以重返开元,柳萧原本打算借助阿云姑娘之力,和她一起回到过去,以期改变我藏剑之乱局,如今看来,却有更好的方法。”
“哦?”
“那就是师尊你,亲自回去!师尊贵为我藏剑山庄第二代庄主,天纵奇才,比弟子更有能耐出做一些事情,何不回去扭转乾坤,使我藏剑得以兴盛繁荣,不至人才出走,渐渐凋零!”
“一把钥匙,竟可以带走两个人,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个……可能会有一点波动,不过,应该影响不大。”
……
“公主,知道你师父是什么人?”柳萧问。
“我知道,她是一名天策,傲雪天策。”神佑淡淡一笑,“她回到了她应该去的世界,那是她的梦想,我应该成全她。”
“等等……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叶璇黎放下孩子,脸色一片苍白,“什么藏剑山庄第二代庄主,那不是……”她屏住呼吸,睁大眼睛,对了,藏剑山庄第二代庄主,是历代庄主中最厉害的一个,名叫叶英,而那个世伯……好像也叫这个名字。
“就是,你想的那样。”柳萧握住她的手,轻声道。
“他……他……”叶璇黎的脸上落下泪来,“看到山庄变成这样,他的心中,该有多痛?”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大唐,有庄主和阿云姑娘,大宋,有我们。”柳萧揽住妻子的肩头,轻柔却坚定的说着。
“是啊,大宋,有我们。”神佑看着天边漂浮的云朵,脸上泛起淡淡的微笑。
隆兴元年,赵构禅位太子赵玮,称太上皇,新帝登基,是为孝宗。
同年,孝宗以岳云为帅,靖国长公主赵神佑为副帅,枢密使柳萧代张俊为前军统制,叶璇希为后军统制,挥师北伐,大军以东都为屏障,连续收复长安、商丘等地,又年,诛杀完颜亮,收复开封府。
隆兴二年,孝宗赐封长公主为定国靖国长公主,赐开府仪同三司。长主上疏皇帝,请依唐制,立天策府,上允。
隆兴四年,再度北伐,金人请和,出宋宗室帝姬王妃以及宗女存活者共计三十人还宋,靖国长公主亲自护送归国,诸姬久望故国,皆泪如雨下,拜谢皇帝恩泽。
长公主默然,道:“昔日我姐妹宗族,北迁之时上千之数,如今存活者寥寥数十,神佑思之心如刀割,又恐旧事重演,我天策诸将,不忘国耻,□□铁骑,守我大宋,永世安康,自我之始,不可不勉!”
同年,宰执柳萧弹劾前相国秦桧及其党羽,卖国求荣,皇帝震怒,命三司使彻查,一时间,秦桧污蔑忠良,欺上瞒下,割地卖国之罪一一大白于天下,并有同完颜宗弼等书信为证,群臣激愤,请诛秦桧九族。
太上皇不允。
长公主长跪于殿外,请太上皇恩典。
吴太后亦长跪,请太上皇顾惜公主有孕在身。
赵构无奈,允之。
于是皇帝令枢密使叶璇希亲自监斩。
隆兴五年,长公主诞下一子,帝甚喜之,上皇亦接至宫中抚养,赐名瑜。
隆兴六年,再度北伐,灭金人上京会宁府,改为会宁郡。同年,皇帝病种,无嗣。
隆兴七年,帝改长公主子岳瑜为赵姓,封秦王,长公主惶,请收回成命,帝不允。
隆兴八年,皇帝驾崩,遗诏立秦王赵瑜为皇太子,定国靖国长公主监国,授监国公主,同时,天策府成为大宋皇室最坚实之屏障。
后记:两年后,枢密使叶璇希辞官,宰执柳萧将藏锋剑授之,叶璇希重建藏剑山庄,并将藏锋供奉剑冢,言之后人,天下太平,藏锋不出,一旦有变,可赠与有识之士,不得以叶氏血脉为限,侠之大者,利国利民!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亲们的霸王票:
花粉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5-01-16 21:01:03
喝茶的喵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1-17 03:20:57
艾玛这章5000+了吧,写的我想吐血。下一章番外晚一点出来,我今天有事要出门。有亲亲问过我要不要神佑当女皇,其实吧在武女皇上位又下来之后中国的历史上几乎就不可能再跑出来第二个女皇了,尤其在宋朝那个时候,不过,赵瑜不一样,因为他是赵构唯一的血脉,即使是外孙,也是有资格的。艾玛,话说宋孝宗赵玮是好皇帝啊,我居然让他早死了,还没儿子,好吧,孝宗粉不要打我……
☆、叶英番外二
叶英觉得,他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烦的人。
他每每闭目凝神感悟剑法的时候,总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叽叽喳喳没完没了,
有些时候,是说些他根本听不懂的话,比如:
“系统好歹也不赖,给配了个DPS,虽然是近攻,要是再来个秀秀唐萌萌就完美了。”
“二少你们服的女神内裤价格怎么样啊,我们服的贵死了好么,呜呜呜,上次去血战好不容易出了,结果个军爷跟我竞价,没拍到!”
有的时候,是说些匪夷所思的话,比如:
“艾玛,话说,每一只二少内心深处都渴望着一个军爷,这是不是真的啊,我认识一只二小姐,她说山庄里十只二少九只断袖,另外一只喜欢萝莉,是真的嘛?”
叶英眼皮狠狠一跳,山庄男风盛行,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怎么不知道?
“还有啊,自从庄花回来藏剑,去膜拜的人就不少,嘿嘿,我上次看到一个军爷给他打伞来着,好温柔,嗷嗷嗷!”
庄花……这个名词,好像曾经有人这样叫过他。
难道是……她?
记忆深处那个委委屈屈又无理取闹的声音再次浮现,叶英这才知道,他这个队友是什么人。无怪他一开始没认出来,他虽多数时间在悟剑而不理庄务,但好歹也是庄主,一生之中见过的人何其之多,哪里能一一记得住,这个孩子,充其量也只是,印象比较深刻罢了。
叶英一开始,并不怎么习惯她,毕竟,他是安静惯了的人。
只是后来相处的点点滴滴,改变了他的看法。
这位天策府的姑娘虽然疏朗却不粗枝大叶,背着他前往夕照山庄的路上,下雨了记得把斗笠往后面移,宁可自己被雨淋一脸也尽量不让他被淋到;到了驿站茶馆休息,也先在桌子上垫一个绵软的垫子再把他放上去;每天晚上不厌其烦的帮他擦掉剑身上的灰尘。
言辞寥寥而注重行动的人,总是比较倾向去观察别人的行动而不是语言,而观察之后,他对这个姑娘的印象似乎好了些,柳萧和她的一番对话,更是让他刮目相看。
他原以为他们的关系这么下去也不错,队友么,尚算贴切。
只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彻底打乱了他的想法。
“放远了你动不了,放近了……”她又在自言自语,“把你装在剑套里吧!”
然后他感觉自己被塞进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里面,可是,周围的一景一物,还是看的清清楚楚,毕竟,他不是用眼睛看。
房间内屏风肃立,铜炉熏香,红绡帐软,木桶氤氲。
他心头隐隐升起一丝不妙,还来不及开口说话,下一秒,就看到了某个赤裎的,雪白的身子。
“艾玛,好几天不洗澡了,都脏死了。”
叶英条件反射性的闭上眼睛,却一点用都没有,周遭的一切反而更清晰的,印在脑海里。
氤氲的烟雾蒸腾升起,女子的身子纤侬合度,线条匀称,楚腰盈盈,臀翘乳丰。
耳边传来一阵水声,是她踏入了木桶。
他恼恨无比,君子不欺暗室,非礼勿听,非礼勿视……今日事纵然纯属意外,可女子清名,终究毁于他手,她又是朱军师义女,忠良之后,论辈分还是他小辈,这样的状况,简直是丧心病狂!
“二少,日后我要是不方便就把你装进剑套里,可以吗?”女子清脆的声音传入他耳。
“阿云姑娘……自便就是。”
罢了,如今他只是一把剑,谈何负责?
从那以后,她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拉着他说着她对“庄花”的崇拜之情,他每每一听到类似的言论,脑海中都会莫名浮现出她入浴那一幕,随后便无言以对了。
襄阳城,她冒充岳云,却在军帐中愁苦烦恼。
“我最讨厌的,就是打仗……看着你身边的人正在一天天的减少,那种感觉……”他以为,这个天策府女校尉的声音一直都是明亮清脆的,如初生昭阳,充满了生机和活力,可是此时此刻,他只从那声音里听出了夕阳西下的惨淡,穷途末路的悲凉。
他第一次主动开口同她讲话,提出可以帮助她潜入襄阳时,她呆呆的模样像极了他养的那只小萌,让他都忍不住想拍拍她的头;可转眼间,帅帐布局,沙场点兵,她就俨然一副大将模样。
这真是个复杂而敏感的孩子,明明一点儿都不适合铁血生涯,却能为了一个承诺毅然前行,到是让他心生几分赞许和……怜惜。
襄阳一战,她意气风发,单枪匹马擒拿刘豫,一点都不见昨日的悲伤失落。
庆功宴饮,她却彷徨失落,跟那酒席上的热闹格格不入。
她在思念天策府的同泽,一杯酒接着一杯酒的喝,浑不在意自己已经醉了。
“谁特姆告诉我庄花美腻善良温柔贤惠啦?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小肚鸡肠的,活该死宅一辈子找不到妹纸,哼!亏你还是他脑残粉!”
听着以上这些评语,叶英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惊讶。
她说的这个,是他吗?他怎么不知道,自己何时变成了这样的人?
“呵呵,我以前也喜欢他的,喜欢的不得了,每天都去藏剑山庄跪舔,换了个白发马尾,呜呜呜……可是,他居然叫人揍我,你造么,四十军棍啊,疼的我路都走不好!”
喜欢……他?
“以前满世界的喊庄花我的嫁,哼哼,现在……我回去一定要注册小号去贴吧黑死他!”
听完这些,叶英心里的古怪感更强烈了,她是朱剑秋的义女,算是小辈,居然曾经满世界的喊着要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