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大祭司只须研究星象占卜,而不修习术法,那是神的禁忌!"
"研习术法的大祭司,将会受到逆神的诅咒!"
"大祭司只是使者,灵皇才是守护者!"
古老的羊皮卷一点点在幽蓝的火焰中化为灰烬,连同记载在上面的神谕。火光映在临窗而立的男子脸上,幽幽地,勾勒一丝诡异的笑。
"你这样做,是逆神的。"紫衣女子神色复杂地望着那男子,美丽的脸上不知是痛还恨"含迦,你明白自己这样做的后果吗?"
"碧落......"叫做含迦的男子低声地叹息着,缓缓转过身,琥珀色的眸子仿佛结了一层冰,令碧落不由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你太无礼了!身为守护将军,你再无权力直呼我的名字,因为现在,我是大祭司!"
那种语气,平静中带着威胁,从这白衣的男子口中吐出,碧落不禁心底一凉。
不一样了!和少年时不一样了!
碧落的心呼喊着,她仔细打量那张俊美苍白的脸,虽然这张脸依然那般熟悉,可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却再没了少年的温和忧郁,而是一种深沉的阴冷,冷得仿佛寒潭死水!"大祭司是不可以修习术法的,你......"
"为什么不可以?!"碧落语未毕,却已被含迦厉声打断,阴郁的瞳中涌出不羁的傲气,冷笑划落嘴边。"碧落,你告诉我,为什么大祭司不可以修习术法,嗯?"
碧落心中一沉,为什么?她的确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她望着那个阴冷却桀骜的白衣大祭司,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你无法回答,是吧?",含迦并没有在意碧落的恐惧,只是奇异地笑起来,笑容中有一丝鄙夷与嫌恶,他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向着虚空一划,刹那间一点幽蓝的火光在他指间亮起。
"我把那些所谓的神谕全烧光了,什么不可以习术法,只要愿意,谁都有权修习,凭什么大祭司就不可以?我便是要打破这无礼的规矩,我便是要成为穆大陆上术法最强的大祭司!"他咄咄地冷笑着,言语中尽显狂气。
"天,冰狱之火!"碧落的目光惊疑地落在含迦指间那一团幽蓝的火焰,脱口呼道。
冰狱是比炼狱更深一层的狱府,那里燃起的火焰,散发着幽蓝的光芒,据说是连灵魂也可以毁灭!冰狱之火是非同一般的术法,即使灵皇的历代转世中,也没有几个练成的,更别说小小一个守护将军了。然而,这个才二十出头的男子,竟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地使出冰狱之火,他的力量要有多么强大?!
"很惊讶吧?"含迦微微一笑,随即熄了火焰,垂地的白袍被一阵微风扬起,竟似有接近神的气质。"修习术法的你即使一辈子也修不到这地步,这就是力量,穆大陆上最强的力量!"
"呵......"碧落苦笑着低叹,望着含迦俊美的脸,这张脸下的心,真的属于那个曾经的含迦吗?
"即使你的力量再强,也不会最强的,因为你只是大祭司!",看见白衣大祭司眼中的诧异,碧落浅浅一笑,伏跪下来,声音冰冷干涩"大祭司,碧落告退!"
......
"碧落姐姐,你说星星会坠落吗?"小小的孩子用手紧抓着紫衣小女孩的衣裙,天真地问,琥珀色的眸子里带着孩童特有的清澈与懵懂。
"啊,这个......"碧落用手苦恼地抓着头,不知怎么回答这个奇怪的问题,这时候她也不过十岁大吧,跟着师父涵每日沉浸于术法的修行中,哪里有空去关心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去问问你哥哥吧,他不是占星师么?"
含迦显然有些失望与不甘,拉着碧落浅紫的衣角,不住地问:"姐姐,你告诉我,星星会不会坠落,会不会嘛......"
"哎呀,不要问了!"碧落实在忍受不了含迦一而再,再而三的询问。每问一次,都让她觉得头皮发麻,终于忍不住反问:"星星会不会坠落与你有什么关系,含迦,不要老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碧落姐姐怎么这样说。"含迦有些不快地撅起嘴,这个四岁孩子的眼中竟然带着一丝悲悯的叹息。"星星那么好看,如果随随便便坠落了,岂不是很可惜?"
清亮的眸子里闪着淡淡的光,与星星交映着,那么美!含迦高高举起小手,用清脆的童音许下深埋心底的诺言:"将来,我要变得很强,守护璀璨的星辰,让他们永远不坠落!"......
含迦,从那时候起,你就渴望力量么?
牺牲了原来的你,去获取无上力量么?含迦......
2
青青的草在古道边无尽地蔓延,吟安法杖在日光下反射着七彩绚目的光,年轻的守护将军涵轻牵着爱徒的小手,爱怜地看着她与路口的孩子依依此惜别。
那一袭白袍的孩子叫做含迦吧?才十岁的孩子,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温和中漫着阴冷,懵懂中隐着孤傲,将来会是怎么一个人呢?
涵怔怔地望着才十岁的含迦,看他白色袍子随着微风扬起,不自禁地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守护一系天生而来的敏锐直觉,终有一天,这孩子会成为一个惊天动地人物,终有一天所有人都会臣服在他的脚下......
而且终有一天,涵心爱的弟子碧落,会因为这个叫含迦的孩子,而改变......
"碧落,你的命运,将被这个叫含迦的孩子所左右啊......"
"师父......"
碧落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的脸颊已被泪水沾湿了。
原来师父临终前最后一句话,不止预言了自己的命运,还有含迦的啊!碧落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痕,但是眸中的忧愁,却是掩不住的。
推开窗户,皎洁的月色下,星辰有些暗淡,碧落望向西北角的天空,那里,象征着灵皇和灵后的帝星后星正安谧地运行着。
那两颗星的光芒还很暗淡,大概是由于灵皇灵后还很年幼的缘故吧。现任的灵皇止纾才不过四岁,灵后碾冰,更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而已。然而,在帝星后星的附近,正有一颗星高高地悬着,很亮,已是盖过了帝星后星的光芒。
"那一颗,便是含迦的命星吧!"碧落低低自语,虽然对于星象并不了解,然而这个女子依旧感到了那颗明星摄人的锋芒,正压制着帝星后星。
"碧落大人!"一个年轻的灵战士匆匆走了进来,望见素妆的碧落不自觉地呆了呆,好明艳!他迅速低下头,掩住自己的失礼,恭敬地禀报"维阿大人来了"
维阿?!碧落微微一诧,脑中立刻浮现出那个执剑扬眉的玄衣少年的身影,快十年不见了,如今他该是什么样了啊?
"请他进来吧!"碧落低声吩咐。f
十年之前,碧落跟随师父涵前往轩辕山修业,一直也再没回过灵都,如今岁月匆匆而逝,此地已是物是人非!
碧落在镜前坐下,稍稍理了一下妆容。对于维阿,不必弄地太过正式吧,毕竟他是自己的亲弟弟。十年,不知这个弟弟如今成什么样了?
碧落正在失神间,维阿却已走了进来,挥手驱走了跟进来的灵战士。维阿望着十年不见的亲姐姐,一时竟有些恍惚,低声唤了声"姐......"
"啊?"碧落仿佛这才醒过神,转头望向维阿,眼中顿觉一亮!
十年了,昔日青涩的少年已成为了英武的青年,剑眉入鬓,纯黑的瞳仁中闪着坚毅的光芒,按剑而立,意气飞扬。
"维阿,你真的长大了啊!"碧落微笑着赞道,虽是久别重逢,她的语音中依然平静,只是站起来,拉住弟弟的手,仔细打量了一番。
"姐姐......"维阿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潮红。还从没有被女子这般看过,这让年轻的男子不禁有些害羞,随即挣脱了碧落的手,略带骄傲地说道:"姐姐,现在我可是烈焰将军了,当然不是小孩子了!"
"哦?!"碧落微微笑了起来,赞许地看着维阿,略点了点头,"已经获得边涯大人的认可了吗?真是了不起啊!"
"不是!",闻听此言的维阿却忽然变了脸色,望着一脸诧然的碧落,低声斥道。他的黑眸中慢慢弥漫起一丝恨意,恐怖的眼神让碧落的心沉入了冰潭中。
"现任的智圣将军边涯,根本连傀儡都不如!",维阿不屑地冷笑着,注视着姐姐惊惧的黑瞳,愤愤地说道:"所有的权力都集中在大祭司手中,包括对十二守卫的遴选也是,边涯认不认可我都没用,只要含迦一句话,我便是烈焰将军!"
"你......"碧落望着已涌出杀气的维阿,浑身止不住颤抖,这不是自己的弟弟么?为什么十年之后,他会变成这样?"含......不,大祭司认可了你,为什么你还恨他呢?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恨他!"
"哈!"维阿冷笑了一声,仿佛碧落的话很可笑,他握住她的手,用力到几乎要把那柔腕握碎。
"姐姐,十年来,你远离灵都,可知含迦从五年前继任为大祭司这里发生过什么?十二守卫个个形同虚设,他想废就废,边涯只说了句‘这是我的职责'就被他废去了所有灵力,要不是智圣一系无继,他只怕要杀了边涯,我师父煜百岁高龄,先代灵皇子非亲选的烈焰将军因为得罪了他,也被杀死了!我是烈焰一系唯一的继承者,他才认可我。可这几年来,我事事小心,样样随他,这才保住这条命!"维阿几乎把心中的恨全都倾泻了出来,这才长舒了口气,放开了碧落,慢慢恢复了平静。
然而此时,碧落的眼中却充满了震惊,连手腕上的剧痛也不曾察觉,只喃喃地问:"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碧落所指的他,自然是含迦了。本以为他只是变得冷漠了一些,没料居然还有着等暴虐之事。
碧落望着维阿,目光中惊疑不定,长长的睫毛覆下来,她似乎不愿再做无谓的怀疑,只是问:"边涯一向很得人心,含迦这样僭越行事,你们怎容得下他?"
"容不下又能怎样?",维阿的语音带着一点无奈,按了按腰际的剑,低声道:"整个穆大陆,或许再也不会有比他更强大的凡灵!即使是妖王靖寒,也不一定能强过他!在术法的修为,他已接近于神!",他一字一字缓缓吐出,语音中似乎隐着恨与赞许两重含义,纯黑的瞳仁里目光幽森,让碧落只觉得恐怖与陌生。
到底不同了,碧落幽幽地叹。
十年之后,昔日的孩子已完全看不出当年的影子,只有自己还天真地停留在十年前么?是因为在轩辕山中修业十载,未经历过世事变迁么?她惟有苦笑,轻轻拍了拍维阿的肩膀,"姐姐只怕要重新融入灵都和灵神圣殿,才担得起守护。"顿了顿,她又盯住维阿的眸子,语音低了下来"但是维阿,姐姐不希望你在长大的同时,也失去了心中最真的爱。"
"姐......"惊诧于碧落的失落,当年活泼的姐姐竟有了这般悲凉的眼神?维阿低声唤道,却再接不下去......
3
凉风徐徐拂过穆大陆的旷野,温柔的月光落下来,如慈母般安抚着存于这世间的凡灵。
夜已深,然而人未眠。
一袭白衣静静地伫立于观星台上,俊秀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冰冷地注视着一眼望不到边的穆大陆。他的皮肤很白,如同光洁的大理石,在月光下有着不可掩去的光辉。这样一个男子,真的近于"神"了吧。
"你每晚都在这里看,你在看什么?"吱吱呀呀的轮轴缓缓传来,在安静的夜幕下有些刺耳,温和的声音在含迦的背后响起,隐隐带着些悲悯。
"嗯?"含迦依旧面无表情,但他琥珀色的瞳仁里雕出了失落,转身望见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子,望见他悲悯的眼神,忽然心中一动,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我把你害成这样,边涯,你不恨我吗?"。虽然他的神色不变,语音中却已有了孩子气。
"恨吗?"边涯莫名地笑起来,垂下眼帘望着自己不复白皙的手,因为被废去了所有灵力,原本修习了不老之术的智圣将军正以常人两倍的速度衰老下去。"作为边涯,我当然恨你,让我一辈子离不了轮椅,成为废人;可作为智圣将军,我不得不承认你是强者,虽然违背了大祭司的守则,但你够强大,够决断,够聪明,这一点,我万万不及!"说到这,边涯赞许地抬头,注视着含迦,莫名地点点头。
边涯的答案,竟然是这样么?
说到底,他没有恨自己。
可是,他应该恨啊!
"哦?你还是太仁慈啊!",含迦扬眉冷笑,望着轮椅中的男子,眸中徒然涌出杀气,白袍轻若无物地瞬时移动到边涯身侧,含迦修长的手轻轻落在边涯的顶心,"你对我仁慈,我可不会同样报你!边涯,我讨厌你的目光,让我觉得你在可怜我!"
"五年前你放过我,本就不是因为智圣一系无继。"边涯依然平静,对顶心上随时能夺去他性命的手丝毫不在意,薄唇扬起一个弧度,微笑着望着白衣翩翩的男子,"杀我之前先听我一句忠告。记着:对任何事情都不要疑惑,不要问任何人任何问题,因为......你是大祭司!"
"你?!"含迦的脸色倏而变了,满眼震惊地望着边涯,手中的杀气始终不曾激出,他感到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呼喊:杀了他!杀了他!可是一贯冷酷无情的白衣大祭司,在这一刻竟然下不去手。
良久,含迦低叹了一声,霍然转身,望着天际冰轮,语音慢慢凝结成冰,"你走吧!边涯。"顿了一顿,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再也不会软弱了!"
"是吗?那我该庆幸还是悲哀?"边涯异样地笑起来,望着眼前风骨清奇的男子,眸中的光芒闪烁不定。
含迦一直不再开口,边涯也不愿再等下去,推着轮椅慢慢地离开观星台,快到拐角的时候,边涯忽然微微侧过脸,苍白的脸上显出一丝奇异的神采,对着兀自立在风中的白衣大祭司喃喃:"成神还成魔,只在你的一念之间啊......"
成神还是成魔?含迦微微一诧,转过头去已不见了边涯的身影,只是吱吱呀呀的轮椅声还在空荡荡的走廊中回响......
"边涯......"含迦低低地唤,只觉满心是失落与悲哀,象是什么东西被从心中硬生生挖走了,从此再也找不回来。
然而就在那一刹,浑身的血液陡然沸腾开来,血气上涌,即使强悍如含迦也禁不住蹙起眉来。
噬魂之术!
是的,即使在怎样天赋异禀,也不可能在短短三、四年间便修得无上灵力,除非就是使用噬魂之术!这种在二千年前被灵皇所禁忌的阴毒法术,让天地间的邪灵蚕食修习者的灵魂,在那同时将他们的灵力据为己有,术法上的修为可一日千里。
但是,这个法子太毒了,修习者的灵魂上附满了邪灵,一旦他失败,受伤甚至于稍稍表现出一点这种情状,就会被邪灵所趁,就会被噬咬得连灵魂也不剩!
"果然是我太软弱了吗?"含迦摇了摇头,有些自嘲,白袍一扬,迅速折向自己的居室去。
从观星台到大祭司殿这段路,一向是没人驻守的,而自从含迦继任为大祭司之后,更是没有灵战士敢来这里了。含迦飞速地向大祭司殿奔去,只觉得心中的血液翻腾,几乎要裂开了一般,点点殷红的鲜血沁出了他的唇边,溅在了他的白袍上!
"大祭司?!"一个误闯过来的灵战士震惊地望着呕血的含迦,不敢相信这般强悍接近于神的大祭司,竟然有这样狼狈的一幕!他一时惊讶地呼道,却蓦地发现含迦冰冷的眼神,那样阴沉,只让这个灵战士觉得背脊发凉,连忙匍匐下来请罪。
还未等灵战士弯下膝盖,含迦的白衣已如幽灵般飘过他的身侧,灵战士惊恐地睁大眼睛,却一个字也说不出!能够驻守在灵神圣殿的灵战士都是百里挑一的,可在白衣大祭司手下,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死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