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灵皇殿下!"忠靖将军穹苍一声暴喝,身形微微一移,迅即挡在了蓝发孩子的身前。
"卟--"一声,暗红的剑分毫无差地钉入了穹苍的右肩,透过骨头斜刺出来。然而受了重伤的穹苍居然脸色不变,褐眸中的怒火几乎要吞噬一切,忍重抬起几近无力的右臂,坚毅的忠靖将军依然快而狠地刺出了一剑。
一剑,已在瞬间夺取了出剑的白衣男子的生命。然而一剑之后,穹苍的力已竭,忠魂剑颓然落地,血汨汨地流下,溅到剑身,分外地刺目。
蓝发孩子呆呆地望着眼前高大却衰弱的身影,有几滴鲜血溅在他的脸颊上,炽热无比,那是流过忠诚的心脏的血啊!
蓝发孩子缓缓伸出手,想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忠靖将军。
敌人甚众,幽昧等虽拼命阻挡,终究有数名白衣男子已抢上了圣坛,他们眼中带着凛冽的杀气,所有的目的只有一个--杀死灵皇止纾!
面对阻碍他们的凤凰将军明澈,他们每出手便是狠招,即使对方是女子,也丝毫不容半分情。
"快走!"面对万分凶险的形势,穹苍再顾不得什么礼数,用尽所有的力气,将蓝发孩子推开,反身即撞向一名攻上来的白衣男子,厉叱!
"啊!"年幼的孩子微微一怔,望着眼中已显杀气的忠靖将军那不容置疑的厉叱,隐约竟有冲霄之气,他小小的身子第一次有了异样的苦涩,然而却无法去细细体会,转身便向圣坛顶上跑去。
离那白玉阶梯还有数步之遥,已有数道暗红的剑光劈头刺来,蓝发孩子呆住了,开始害怕与惊惶,望见已张开双臂的死亡之神,他失声惊叫:"大祭司!大祭司你在哪里?"
目睹这一切的穹苍勃然变色,失血过多让他无力控剑,然而此时,这个年仅十九岁的少年,苍白的脸上流露出来的却是微笑,释然的微笑!
"便是今日了吧?忠靖之劫!"他低语,用自己所有的力量,身形如电飞扑向茫然无措的蓝发孩子,将他抱起,几个回旋之后,将他护在自己身下。
对于四岁的孩子来说,穹苍的身体已可以做为一个完美的庇护,就象一柄伞,挡住了一切风雨或烈日。
护住灵皇止纾的那一瞬,至少有四柄暗红的利剑刺中了穹苍的身体。
四柄!深深没入了穹苍的躯体。
穹苍惨然一笑,冷汗从他额角滴落,那已是无法忍受之痛!然而,他依旧紧咬牙关,用尽了自己最后一滴力量,竟生生用自己的骨头和肌肉夹住了四柄利剑!
出剑的四名白衣男子亦变了脸色,那是怎样一种力量,让这个少年付出这般代价,惨烈到这个地步?他们想要拔剑,却怎么也拔不出来,他们想要再刺下去,却也刺不下去!只要拔出剑,他们就会再度攻击,只要再刺下去,灵皇止纾便会殉命当场。
正是知道了这样的后果,刚毅的忠靖将军,才会用自己的生命的力量,将那四柄剑死死地夹在自己的血肉中!
血,汹涌地流出,几乎淹没了被穹苍护在身下的蓝发孩子,他的白底锦袍完全被染成了绯红色,象极了西天的残阳,那双沾血的蓝眸定定地望着为他支撑起生命天空的躯干,泪无声无息地滑落。
躺在温热的血液中,灵皇止纾的心在一点点冰冷,某种沉睡在心底的感觉慢慢苏醒,慢慢占据他小小的胸膛。
痛苦!
誓死守护他的忠靖将军,心脏的跳动声一下一下地慢下来,慢下来,陡然间停住,永远地归于沉寂。痛苦占据了灵皇止纾的心,那比珠宝更珍贵的眼泪滑过他稚气的脸,再划入穹苍尚温热的血液......
滴嗒!
...... ......
不知道经过了多久,外面混乱的嘶喊已快要消失于朦胧迷眩的梦境,眼前却忽然间亮了起来。
温暖的阳光散落在身上,蓝发孩子下意识地睁开眼睛,蓝眸里映着的是一双琥珀色的温柔眼眸,俊美苍白的脸上带着歉疚与温和。
"大祭司!"蓝发孩子惊喜的呼喊,伸手抚向那张似幻的脸庞,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浑身冰冷的孩子,只想要触一触白衣大祭司温暖的呼吸。
温暖的大手握住冰冷的小手,白衣大祭司从血泊中抱起了蓝发孩子,将他紧紧拥在怀中,用身体给予他温暖,"对不起,我来晚了,止纾!"
开口即呼出那个高贵的名字,这般地忤逆。然而,那蓝发孩子却万分欢喜,安心地伏在大祭司怀中,不再害怕迷惘。
含迦显然也是经过了一番恶战才回来的,虽然他依旧出尘飘逸,但与他同去的六名守卫,却几乎都血染衣衫。
"可恶!"抱着灵皇止纾,大祭司的眼中爆发出无比骇人的光芒,厉叱一声。抬手间,数名白衣男子即刻化成了飞灰。
白衣男子已有了惊退之意,本就是用调虎离山之计,调开了那个神鬼莫测的大祭司,才敢攻击圣坛的,现在那个人回来了,他们只想要逃走。
然而,那个强大得几乎超越了凡灵极限的白衣大祭司,又怎容许任何胆敢伤害灵皇的人活在世上?
修长苍白的手抬起,只做了个刀削的姿势,没有任何光芒,也没有任何声响,可同一时刻,却已有三名白衣男子的头颅飞上了三尺青空。
白玉的圣坛几乎完全浸入了鲜血之中,绯红一片。白衣大祭司目中的冷光尚未消退,杀气几令整个灵都战悚,举手投足之间,便是杀戳无休,那原本凶神恶煞的白衣男子完全变成了惊散奔逃的小丑,在一瞬间被夺去生命。
一轮撕杀之后,只三两名白衣男子还在负隅顽抗,含迦冷笑了一声,身形已如鬼魅般移至一名白衣男子面前,厉喝:"是谁派你们来的?说!"
白衣男子微微一滞,显然被含迦的气势所震,一时失神。然而失神之后,他却迅速回神,竟然挺剑向含迦怀中--那个正在安睡的蓝发孩子刺去!
"垂死挣扎!"含迦心中怒火万丈,带血的白袍在风中扬起,隐约竟是魔鬼的笑靥。在剑尖还有三两寸就到面前时,含迦屈指一弹,一股罡气直从剑尖惯入,那柄红色的利剑竟再无法向前半分。
白衣男子大惊,被罡气冲得连退数步,还未及站稳,面前如神似鬼的大祭司已欺上前来,手掌微微一削,白衣男子的双腿便被齐齐斩断。
"啊......"白衣男子惨嚎一声,手中的剑铮然落地。
与此同时,那只痩弱却蕴含着巨大力量的手,贴在他后背,平平一送,他整个身体便飞在了一名正欲收刀的蓝衣男子面前。
"沧浪,读取他的记忆!"白衣的大祭司厉声下令。霍然转身之际,那些散落的白衣男子身上,一下子燃起了幽蓝的冰狱之火。
"任何胆敢伤害你的人,我都会将他的灵魂也一同毁灭!"含迦垂下眼,望着怀中安然入睡的蓝发孩子,眼中的坚冰融化了,温柔而怜爱地试去安恬的小脸蛋上殷红的血迹,这个几近神魔的大祭司忽然皱起了眉头。他担心,这一场被鲜血浸染了的灵祭,是否在预示着什么?
一百年前那一场浩劫,又要在今天重演了么?
轮回的命运,要再次走入悲剧的轨道了么?
守护!?
还是......
毁灭?!
9
重重的宫门一层层打开,一直通到了凝日宫,里面传来了一阵又一阵低低的吟唱。
凝日宫中,全部的十二守卫都换了白衣,低低吟颂着超渡亡灵往彼岸的安魂曲。
只有十一人了。
那一片低沉的吟唱声中,隐约还夹杂着水滴声,那是泪水滴落在大理石地板的声音。
"沧浪!"吟唱渐缓下来,智圣将军幽昧微微抬起头,敛住泪容,低声问道:"今日大祭司让你读取那个刺客的记忆,你读到了什么?"
"啊?"叫沧浪的追踪将军微微一怔,抬头望了望那个瘦弱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苦涩,"那刺客只是个小角色,我没读到多少,他似乎是无泪城的战士,受了无泪城少主的命令,要来取灵皇的性命!"
"无泪城?那座边远小城么?不是一向挺安分的嘛,这次怎么会?"维阿有些不信地抬头望向沧浪,脱口说道。
"哼"澜冷笑一声,象看一个幼稚的孩子一般望着维阿,目中冰冷的光辉闪烁不定,"表面安分,心怀鬼胎也不是什么希奇之事,无泪城城主飞卿早就有过暗杀的劣行,这次把主意打到灵皇殿下头上,也真是胆大包天了!"
"可理由呢?"维阿略有些不服地瞪了一眼澜,向着沧浪问道:"无泪城少主为什么要背叛灵皇?难道他们不怕逆神么?"
"那些刺客不过是些死士,听令行事,又怎么会知道为什么呢?"沧浪苦笑着答,想到读取记忆时那个断腿的白衣男子愤愤的眼神,也不禁微微有些歉疚,然而想到惨死的穹苍,又是万分痛恨。那不仅是他的战友,也是他唯一的弟弟!
"哼,不管是什么理由,无泪城此番必是在劫难逃!"澜冷冷说道,不顾得众人惊骇的目光,起身便要离开凝日宫,然而他却没有抬步。
白衣的大祭司不知何时一无声无息地立在了宫门口,苍白俊美的脸上带着刻薄的冷笑,垂地的白袍在冷风中显出绝世的清寂,然而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却深邃地望不到底。
"大祭司!"澜的眸子陡然一黯,下意识地脱口呼出来,其他十名守卫纷纷转头望见那形如鬼魅大祭司男子,各自眼底掠过一丝异样。
"你们都在这里正好。"含迦冷冷开口,冰冷的嗓音映在清冷的凝日殿中,只让听过的人的心慢慢沉如湖底,含迦慢慢向前走,冷厉的目光扫过脸上犹自悲戚的十二守卫,那种浓重的压迫感再度充斥于凝日宫中,让人战悚不已。
"无泪城城主飞卿,暗中训练白衣死士,破坏灵皇止纾之灵祭大典,刺杀灵皇,屠戳灵都,焚毁灵都离宫,并且杀死十二守卫之忠靖将军穹苍,阴谋叛逆,罪大恶极!"含迦霍然转身,眼中的琥珀色已凝成了冰,"而且本座通过司命轮推演,居然发现无泪城中竟还有妖尸存在,若不赶快诛除,必将流毒于穆大陆,遗害无穷!"冰冷的声音回荡于凝日宫中,字字句句,几令十二守卫这样的巅峰战士惊呼出口:"妖尸?这是怎样个可怕的邪物?"
"大祭司!"震惊之下,幽昧微微抬头,勉强地望向那个锋芒毕露的白衣大祭司,问:"我们该怎么处理?"灵祭一战,这个年轻的智圣将军已对大祭司有了些微改观。含迦大祭司的确是一个强大决断的男子。
"怎么处理?哈!"含迦仰天,一瞬间身上溢出了无比强烈的魔性,绚烂炽热,如同焚尽天地的火焰,微微侧目,咄咄的目光落在守护将军碧落的身上,让她的心不由一沉。"守护碧落,本座令你带一千灵战士,剿灭无泪城,不得有误!"
"啊!"闻听此言的碧落一怔,下意识地脱口低呼,剿灭?
含迦啊,大祭司,你也开始嗜血了么?她抬目望着白衣的大祭司眼中的邪恶与冷漠,那一瞬,他已成为真正的魔了。
"大祭司,碧落不明白!"女子的温柔与悲悯,让碧落不由跪下来,做最后的挣扎,"什么叫剿灭?杀一个飞卿,无须一千灵战士!"
"碧落,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吗?"含迦眼眸中杀气慢慢上溢,望着伏跪于地的女子,没有半分怜悯,"剿灭!无泪城已没有存在的必要,统统杀光,一个不留!再说得直接一点,就是屠城!"
"为什么?"碧落霍然抬头,星眸含泪,对生命的怜悯,让她不过一切,竟然与含迦针锋相对。"为什么要屠城?无泪城中那么些无辜的子民,为什么要因为城主背叛被统统诛杀?苍生何辜?"
"好!好一个苍生何辜!"含迦扬眉厉叱,怒火与杀气一同从他身上散发,与此同时,他身上的魔性更甚。
然而,神的气息竟也在一寸一寸激发。"苍生何辜啊?无泪城的子民无辜,那么穆大陆的子民又有何辜呢?那座城已被妖尸侵占,本座不想看到妖尸之毒流于整片大陆,......所以......必须屠城!"
不容置疑的口气与力量,属于近魔的气质。含迦冰冷的眼眸中,根本容不下任何反驳。
然而,碧落却不顾,她紧咬着嘴唇,双目直直地望着那个从童年时便已相识的白衣大祭司,一个字一个字似从肺腑中迸发出来,"碧落做不到!"
呵,胆敢撄那白衣的大祭司的锋芒!
所有的守卫都为碧落担心起来,但却都不敢开口。含迦望着那个满目悲愤的女子,琥珀色的眼眸中荡起了一层又一层的冰霜,开口冷漠而不带半分感情:"你没有选择,你若不去剿灭无泪城,归宿就只有无底幽狱!"
无底幽狱!
所有人心中都不禁一沉,那座永闭于地底的密室,永恒的黑暗之所,传闻被关入其中很少有凡灵能够出来的地狱,哪个如神如鬼的大祭司竟要将违逆的守护将军打入其中么?
"碧落,为了整片穆大陆,无泪城必须剿灭,你不要再做无谓的反对!"幽昧低低开口,企图劝那坚决的女子回心转意,维阿也拼命向他的姐姐使眼色。然而,那个倔强的女子竟然咄咄地厉叱,誓死不从!"碧落决不会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子民,若是捉拿飞卿叛逆,碧落愿以死相报,但若是剿灭无泪城,碧落宁愿入无底幽狱!"
含迦没有开口,冷冷盯住碧落,一点一点让她的心接近于崩溃,那是怎样一种近神又近魔的可怕!
半晌,含迦拂袖而去,白袍在无情的风中微扬,遥远而漠然。凝日宫只留下他冷似冰的声音:"维阿,由你顶替碧落前往剿灭无泪城!澜,守护将军碧落置穆大陆于不顾,本座命你将她打落无底幽狱!"
"如果为了消灭邪恶而伤害无辜,那也不过是魔的借口。"走过维阿身边,碧落缓缓开口,意味深长地望了维阿一眼,她的脸上带着悲凉的笑......
10
一直在黑暗中的无底幽狱忽然有了一丝亮光,尘封已久的泥土斑斑驳驳地裂开,如同碎裂了的镜片,暗红似血的液体和在泥土中坠下,窸窸窣窣地一阵,泥土上方响起一阵极低极冷的声音。
"碧落,抱歉了!"忽然一阵剧烈的摇晃,密布在无底幽狱四周的结界绽出了银色的冷光。冷光慢慢聚合,一点一点,最终凝成了一个半米见方的光斑,紧接着一声沉重的碰击,轰的一声,结界被打开了一个口子,伴随着一声低低的惊呼,一袭紫衣从结界外跌进了无底幽狱。
一切在那之后又重归于宁静,光斑消失了,泥土也不再下坠,无底幽狱有被完全封闭于结界之中,一片黑暗,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忽然响起了一阵微弱的呻吟,碧落挣扎着从尘泥中爬起来,浑身好象火烧般的疼痛。
"这里便是无底幽狱么?"碧落低声自语,抬目望去,周围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这座无底幽狱竟无一丝光线。
稍稍过了会儿,碧落觉得自己的眼睛已逐渐适应于黑暗了,她慢慢伸出手,向前小心翼翼地摸索着,试图找一面可以依靠的墙。
然而,她才刚刚迈出一步,便不知踏上了什么东西,"啪"的一声,这个守护将军的身体竟然失去了平衡,几要摔倒。
"啊!"碧落低低惊呼,双手向前撑去,忽然间一双冰冷的手托住了她纤小的身体,阻住了她摔倒。
"你没事吧?姑娘。"温和淡然的声音在碧落耳边响起,有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
碧落心中一惊,在这暗无天日的无底幽狱中,居然还有人活着!失神之下,她不禁脱口而出:"你......你是谁?"
"啊!"那温和的声音再度响起,冰冷的手扶住碧落,带她向前走去。"被关了那么久,应该没什么人还记得我了吧?对了,姑娘,你会火焰一类的术法吗?看不到的话就使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