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一转丸,日月双飞箭。浮生梦一场,世事云千变。万里云门关,七里钓鱼滩。晓日长安近,秋风蜀道难。休干,误杀英雄汉。看看,星星两鬓斑--"
清脆的三声巴掌声伴随着明媚的笑脸入了台上人的眼,柳末儿翻了一个白眼,不得不收了姿势,向来人行礼:"王爷千安!"
吕风,永殷唯一的王爷,当今圣上的胞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时正坐到第一排为他预留的雅座里,接过侍从备好的茶水,笑道:"末儿的段子本王爱听,赏。"
柳末儿对这个王爷说不出的厌恶,不为他,单是一张比自己美多了的脸孔就足够他恨他恨个全。
明明身世地位已经无人能比,上苍似乎还觉得不够完美,偏生要一个男人长成这番模样。
"末儿谢赏了,不知能不能自己选个喜爱的东西?"柳末儿站起来,挑衅地瞪着吕风。
后者没想到这个戏子如此大胆,却也只是笑笑,把手里的茶杯横到一旁,拦下不满要上去打人的侍从。
"你......"停顿片刻,吊足胃口,吕风才接着说,"要什么?"
"不多。"柳末儿伸手一指,"就是王爷颈上的翡翠项链。"
吕风垂头看柳末儿指着的饰物,手里的茶杯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气,心想这柳末儿好大的胆子,竟然想要王爷的贴身之物,这悠然王爷虽然为人温和,但这皇家威严是不能被冒犯的啊。
却听吕风随意道:"好啊。"摘了项链递给一旁的侍从,示意他传给柳末儿。
柳末儿本不在这物身上,得到了也只是提着看看,脸上还不自觉地扬起嘲讽的笑来。
"不过这可是先皇御赐的,是要有代价的。"吕风柔柔的声音再次进入众人的耳朵里,他笑得邪魅,让人不寒而栗,"就要你一只右手吧。"
话音一落,刚才还面无表情的侍从抽出佩剑,同样是面无表情地砍掉柳末儿的右手。
在场的人都惊住,还没有将看见的于思维联系起来。吕风早已站起来,看了眼戏园子,敛了笑:"这地方阴沉了些,要多见见阳光的好。"
说罢一摇一摆地离去了。远远的还听得到柳末儿的哀号。
永殷的国姓为吕,吕世阳乃吕氏的开国君王,其后传了三代,到现今,皇帝单名玥,乃嫡传的太子殿下。
吕氏人脉不多,大多的皇子都死于皇储的争夺中。开国皇帝信奉狼的原则,并不干涉自己子孙的兄弟相残。
只有能活下去的才是唯一的存在,这一点在吕玥幼小的心灵中早就根深蒂固。
所以他又被誉为永殷第一的冷血君王。
不过人们也只用冷血来形容他,至于另外一个经常连用的词语却是不会用在吕玥身上的。倒不是不敢,只是另有其人更适合这个称谓。
永殷皇都这样流传着,宁可得罪天下人,切万不要逆了悠然王爷的心思。
为什么呢?得罪天下人也不过一死而已,得罪吕风则是求死不能。
当然,求生更是不可能。
"风儿,你最近惹了不少事情,发生了什么?"吕玥早就看到吕风向书房走来,等他一进来就问,也顾不得耽误政事了。
吕风心里嘀咕两句,也不知道什么人把他卖了,然后谄笑地快步上前,扑到皇帝的书桌上半趴着说:"皇兄担心风儿么?"
本来还想再问出些什么的吕玥见此,知道自己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索性放弃地叹了口气,心里想着:由他性子吧,反正有我一天就没人能为难他的。
"是不是嘛!!是不是啊!"吕风得寸进尺,绕过桌子,跳到吕玥身边,亲昵地把头靠在他肩上。
"是的是的!"吕玥忍不住笑了,捉住吕风在自己身上使坏的手,轻轻掐了一下,"都是平日里太惯着你了,到现在还耍小孩子脾气。"
吕风搂住吕玥的腰,贴得更近道:"我本来都是小孩子啊......"声音甜腻地可以淹死一群蚂蚁,也只有吕玥这样饱经荼毒的人受得了。
"唉......风儿什么时候可以长大呢......为兄很希望......"吕玥话说了一半,又没了踪迹。吕风也很聪明地没有听见,闭上眼睛,贪恋兄长的温暖。
"楚雷国国君向我施压,想通过联姻间接进入我永殷的权利中心,你说我是该战还是该避呢?"
吕风直起身子,冷下的面孔说不出的妖冶。
"只要是你想的,我就帮你做到。"他只有这一句。
"可以么?"吕玥的眼神有些朦胧,吕风自信地笑道:"当然。"
"朕命悠然王爷为大将军,统领全军,以卫我河山!"
"臣领旨!"
玥,你要我做的我都会去,不管你是要我去死还是永远离开。
只要你还相信我。
可是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为什么......
"王爷!皇帝分明是想把您支到边境去,然后再在京城里分化您的势力,您怎么能够答应!"心急的副官当着王爷党所有人大叫,把所有人想说不敢说的话吼了出来。
顿时议事厅内吵杂起来。d
吕风一贯挂着轻轻的笑,毫不在意地切着茶,放到嘴边,轻轻吹着热气。
那一群忠心之人吵累了,口干了,再看吕风,整个没事人一样,全都无言了。
能摊上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主子是他们的福气还是晦气?
吕风虽然在外的名声很差,但是他极其护短,就算对方是国丈,看到悠然王爷的人也是要卖上三分薄面。
他只是给人一种无情的表象,其实很多时候都只不过是漠不关心。
天下只要是吕家的,他就会心平气和地喝着茶,听着小曲,溜溜鸟,钓钓鱼,日子好的时候让人牵着马到郊外晃晃。也尽然如此。
所以他是无害的,可是皇帝还是要他的命,只因他也姓吕。
"皇兄决定的事情,就按他说的做吧。毕竟是自己家的天下,叫人踩在脚底下,也看不过去。"吕风盯着飘在淡青色水上的几片碧叶,"半月后我离开,你们在京城要好好侍奉皇帝,切莫叫人在我不在的时候钻了空子。"
"末将定当万死不辞!"众人跪下宣誓道。
"罢了,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丢了性命就什么都没有了,你们我当作自己人,先把自己护全吧。他再怎么样也习了武,又有那么多侍卫。"吕风从椅子中站起来,茶水被身边的人接过,"是我多事了。"
"王爷......"众将心里有丝不安,却抓不到是什么。
"你们都下去吧,明日还要早朝。"吕风摆摆手,飘似的出了房门,留下众人大眼小眼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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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不错,吕风站在回廊里看着天穹上的一弯新月。风吹乱了他的碎发,掀起那身紫色的锦衣衣摆,也吹走了心中的疲惫。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吗?吕风摊开手掌,里面一个毫不起眼的银环,是富贵人家用来挽帐廉的东西。
他盯着它看了好久,眼神恍惚不定。
慢慢地,似乎想通了什么,五指收拢,细细的银末顺着指缝流出,被风吹散开来。
罢了,今昔非何夕,物在人已逝,当年的约定也不过儿时戏言,做不了数的。
"你们留下来,保护他!"对着夜空,吕风下令,一如当年的誓言般淡定,却是至死不渝。
半月后,悠然王爷被封为护国大将军,帅兵十万前去御敌。
左将军封后华看着京城百姓簇拥到街头欢送他们的大将军,再回头看看自己身后车撵里的娇弱人儿,叹了口气。
天知道皇帝发什么疯,非要把这个百无一用的王爷塞给他,还把他直接封为大将军,要防止自己叛乱也不能拿国家前途开玩笑啊!!
"还没到营地吗?"车子里的人似乎坐不住了,声音还是懒懒的。
封后华尽力放平和声音答道:"还有半个时辰,大将军累了可以稍事休息。"
"哦。"车子里发出吁吁的呼吸声,封后华一脸黑线无奈地转回头。
他还真的给我睡了啊!!
到了营地,吕风从车撵里出来,走到高台上,下面十万人扬着头看着他,密密麻麻地有些恐怖。封后华以为他会有些激动,或者没见过世面的害怕,可是他都没有,只是平静地走到高台上,平静地看着下面万人。
本来还骚动的人群渐渐平静下去,队列也站整齐了。一种看不见的威慑感从高台上那个纤细漂亮的人身上释放出来,另封后华不得不重新打量这个站在自己斜前方的年轻人来。
"行军打仗你们懂的比我多,我来这里不过是告诉你们四个字。"吕风的声音不是很大,只有靠前的人才听得清楚。
"家国天下。"他粉色的唇轻轻念出四个字,如同他所说的那样。
前面的人惊呆了,他们倒吸了口气,不可置信地看着高处的人,忽然觉得那个瘦弱的身体内有着无限爆发的力量,可以支持整个永殷。
四个字被口耳相传到最后,一波一波的吸气声传回来。
不知道是那个最先高呼起来,继而声音变响变大,最后响彻天地。
吕风扬起一抹微笑。
"母后,风儿似乎到了营地了呢。"吕玥坐在他和吕风共同的母亲面前,听到远处飘来的呐喊声,忍不住笑了。
皇太后落下一枚棋子,也笑了:"风儿的确是个好孩子,有他的地方就热闹。"
"是啊。"吕玥微微皱眉,叹了口气,把手里抓着的棋子放到棋盘上认输,"他这一走宫里就要冷清了。"
皇太后慢慢捡着棋子,脸上的笑容淡了:"玥儿,你怪母后狠心吗?"
"......不怪。要怪就怪我们生在皇家,要怪就怪他信错了人,要怪也要怪那个对他的爱不闻不问十几年的我......"吕玥眉间是化不开的伤,他站起来,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的动作,"家国天下,我和风儿都懂。"
"是吗......"女人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落泪是什么时候了,此番再次感受那滚热的泪水,竟然觉得眼眶生疼。
永殷六十四年,悠闲王爷吕风率军抗敌不幸罹难,享年十七。
只道是故人(上)
"天气真不错啊!"
的确,晴空万里无云,初春的泥土气息混着青青的碧草味,让人有种重生的感觉。
年轻男子靠着柳树--天知道为什么河边总是有数不尽的垂柳--跟个老人家一样吊着鱼。
风徐徐地吹过,带动他帽檐上的白纱。年轻人盯着平静的湖面,有些许出神。
"喂,你把我的鱼都吓跑了!"
他侧头,是一个旁边钓鱼的老翁,一身白色的绸缎衣服,非富既贵的雍容之像。
年轻男子扬眉,略微有些吃惊,却没有接上老者的话。
"小兄弟,这么好的日子不想到处走走?"
年轻人呵呵一笑,扬起钓竿:"七里钓鱼滩,晚辈也只是想偷得浮生半日而已,打扰老人家了,还请见谅。"
阳光下,水光粼粼,那枚银白的铁钩不知道被什么人弄得笔直,悬在水面上晃荡。
老人家的眼神一变,看着男子的眼睛都冒光了,似乎是爱宝之人见到极品的玉石,或者探奇之人找到洞天之外。
"小兄弟,古有姜太公钓鱼会贤王,如今小公子钓鱼等的又是何人?"
闻言,年轻人只是明媚一笑,并没有因为被比作贤人而得意:"晚辈等的是非常之人,想必不容易等到。"
相视数秒,两人一同哈哈大笑起来。
"不如到老夫府上一述?"老者歪了脑袋,尝试着说服年轻人。
年轻人摆摆手,托起钓竿靠在背上道:"晚辈担当不起,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阳光有些许刺眼,照在男子身上,他的背影竟然模糊起来。
青山碧水间,也只有这番风景入得了老翁的眼里。
"当真是世间尤物,能成大事者非此儿不可!"老者哈哈大笑,震落垂柳上的嫩叶。他的随仆含笑立于身后,白皙的瓜子脸上隐约有丝杀气。
"洛希想和他过招?"老翁继续钓鱼,可是水中的小鱼感受的少年浓重的杀气后四散逃窜,他只能作罢。
被唤作洛希的少年点头,老者脸上的笑容更甚:"哈哈,不愧是我的好徒儿,只可惜那个人不会武功。"
少年惊讶了,他并没有听错,可是......那样的气势,竟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也罢,总归是找到他了,看到他过的不错,皇帝也会欣慰的吧?"老者站起身来,朝着年轻人离开的方向大步走去,也不管鱼竿已经没入水中。
少年回了神,老者已经在几丈之远了,他连忙施展轻功跟上。
吕风,不,他现在已经叫吕向风了,拖着步子缓缓走回城。
仰头看了看高高的城门,来来往往的人从他身边走过,向他微笑、打招呼者占了不少。吕向风一一点头示意。
宛州城地处江南,是永殷最繁华的城市之一,素来享有"天上瑶池,地上宛南"之称,吕向风想到落脚地后就来到这里,白手起家,现在有个规模不小的客栈,在宛州城也是名人之一。
人们都道是悠然居的主人与悠然居一样,温温和和,谦恭有礼,是少有的谦谦君子。
对吕向风的注意起先是源于他不可多得的天人之貌,当初不少纨绔子弟垂涎他的容貌想要收为幕下之宾,手段用尽也没能得逞。
渐渐的人们开始了解吕向风并不是表面那样柔弱:他的经商头脑无人能敌,待人处事漠不关心却找不到失礼之处。就算明知他没把自己看的多高,可是还是巴巴地希望出现在他面前。
至于那些看上他美色的人在与他一夜相处下来后几乎都是谈风变色,是怕了吕向风个全。
好奇的人问原由,却得不到一个生肯的答案。
吕向风只是温柔微笑,拍拍多事人的肩膀。
从此宛州城无人敢染指吕向风半点。外地人初来乍到,或许还有不屑地谈论,说不过是个长者狐媚脸的男子,地位低贱,有何可惧?
当地人往往停下手里的活计,白了一眼道:"你外乡的吧?"
反正吕向风在宛州城很无敌就对了。
他拖着拖着步子,往悠然居走去,浑身都酸软。
不过是钓个鱼都不能安心!吕向风恨恨地在心里想着,顺带诅咒几句朝廷无事,高官到处吃喝游历都没人来管管。
"吕老板,今天的桂花酿不错,尝尝?"m
吕向风正出神呢,被热情的声音唤回思绪,侧头看路边摆的茶铺摊子,老板是个迟暮老人。
他看看天,觉得的确很早,就转了身子进了棚子底下,摘了帽子放到一旁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茶铺老板姓张,人称张爹,膝下无子,在穷困潦倒之际吕向风借了他一笔钱让他做点生意好糊口,也不指望着还。
可是这张爹为人极其热情,摆了个茶水铺子竟然客人不少,不出半年就把本金和利息归还给吕向风,还把他当作恩人看待,逢年过节都要筹到上好的茶叶来孝敬他。
吕向风也没有逆了老人家的一片心思,而这个茶铺也是他心烦时的去处之一。
每当有什么生意上的恼人之事,他在家里处理不来,就一个人晃荡到这来,就着一壶好茶,一坐就是一天。
而往往就是这样无所事事的一天,第二天再困难的事情都解决了。
"张爹,最近城里是不是会很热闹啊?"吕向风不经意地问道。
张爹坐到他身边,给自己也倒了杯茶,喘口气般答道:"听说皇帝要南巡。"
吕向风本来送到嘴边的杯子生生地停在半空,张爹看见了,奇怪道:"吕老板,怎么了?"吕向风失笑摆头,示意没什么。
没想到刚才奇遇左相不是巧合,果然是被找到了......吕向风垂下眼睛。
可是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呢?当初不是你要我离开么?难道你不是要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