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调查科----草の灯

"会不会是藤井授意他干的？"
千亚摇了摇头，"不可能，我想他绝不会让他弟弟冒这种风险，对他来说太得不偿失。若他一旦失手，他从前所做的一切隐瞒真相的举动就全部报废了。"
"那会不会是他自己干的？"
千亚再次摇摇头，"按藤井的性格，如果他真的想除掉那女人，他肯定会一枪打死她，而不会费那么大周折的把她困死在钢琴里。"
就此，二人的交谈再次陷入僵局。谁也不知道事件的突破口将会在哪里。就在这时，楼梯里传来了脚步声，它们急促紧张，每一个脚步都像在惩罚着楼梯，传达出不祥的信息。
秋山睁大眼睛，和千亚对望了一会，脚步声在他们门前停住了。他站了起来，看上去开始有些不安。霎时，传来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接着是更加急促，透出恐慌的声音："秋山，快开门，出事了！"
千亚认出那是他们科调查员的声音，背脊一阵冰凉。秋山赶忙走上去把门打开。两名调查员的身影出现在昏暗的门口，灰色的风衣，仍套在那个因慌恐而僵硬的身躯上。
"源蓝雷不见了，派去保护他的弟兄死了！"

蓝雷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冷飕飕的，他的眼睛还没有适应这黑暗，就闻到空气中有一股刺鼻的烟味。待眼睛适应了这种阴暗后，他看到的只是老旧的家具，在桌子上放置有许多燃尽蜡烛，烛油横流，一股蜡被烧焦的味道。看样子这荒芜的地方有人经常来。可是接踵而来的就是满腹的疑惑，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他仔细回忆着，自己和千亚的谈话，之后......他什么都记不清了，这段空白记忆持续了多久，他原来不知道，现在也仍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落在了一个充满邪恶的地方，因为他周围弥漫着不祥的气息。
他慢慢移动着脑袋，四处看，观望着自己身处的地方，试图弄清楚这一切。他以为房子里会是寂静无声的，没想到，各种声音都在里面凑热闹；木板的吱嘎声、屋顶的风声，还有持续不断的蜡烛燃烧的劈啪声音，他们在地板下穿梭着，在一道道墙壁间流窜。
他就这么坐了大概半个小时，也许更久，或者根本没有这么长时间，总之后来他觉得又冷又暗，开始有了惧意，于是，他站起来，摸索着向前走去。
忽然他摸到了一根粘在桌角的蜡烛，上面蜡油密布，看样子已经用了一段时间。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将它点燃。一道眼镜蛇似的烛光舞动起来，他看到墙上满布的泪珠般的霉块，天花板像是要塌下来一样，门也是松松垮垮的。
他将蜡烛拿在手上，试着转动门把，一下子就打开了。看样子将他带来这里的人并没打算囚禁他。门后就是楼梯的入口，一条往下延伸的阶梯，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一股浓郁的霉味扑鼻而来。
他睁大了眼睛，几乎是摸黑走下了楼梯，微弱的烛光最多只能照亮他周围几厘米的地方。到了楼下，他高举着蜡烛，打量四周。忽然发现有暗淡的光从一扇门内透了出来。他忽然忐忑不安起来，犹豫了一下，伸手把门轻轻往里一推，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屋里还有一股混合着燃烧蜡烛、霉味和枯花腐烂的味道。
没过多长时间，他离那光更近了，它在一间屋子的尽头跳动、闪烁。现在他看清了，在这光的前面，赫然有一个黑色的身影，一动不动。
"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让他问出压抑在心底的问题，并且全然不去在乎会不会受到对方的袭击。
那人没有回答他，再走近，其实他倒希望自己走的是反方向，远离烛光，远离这个默不做声的可怕的家伙。然而他只瞟了一眼那椅背上露出的黑影，他就被深深吸引住了。另外，即使他想逃，他也无法转身离去，因为他的灵魂仿佛被对方紧紧的摄住了。
那人慢慢站起来，转向蓝雷。他现在背对着火光，周围光线又太暗，蓝雷无法看清他的脸，但是他觉得自己瞥见了对方惨白的脸颊和闪光的眼睛。一种无法言传的感觉袭向了他，他说不上来，但是他感到，他很熟悉这个人。

第 26 章
"这么说你们根本不知道他和谁在一起，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只知道一直跟着他的人死了。"秋山忧心如焚的说道。
两个调查员点了点头。
千亚只感到头脑一阵眩晕，紧接着便浑身发寒，仿佛有人打开了所有的门窗，引进屋外刺骨的冷风。他仰起头，双唇不停地颤抖，毫无血色的皮肤宛如大理石一般。秋山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是那么的陌生。他平日里惯有的那种高傲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悲哀，神色更是无比苍凉。
"千亚--"没有人应声。秋山急切的又叫了一声，"千亚！"
听到秋山的叫声喊，他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了令人无法理解的表情。那表情就好像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冷静来武装自己一般。大约过了半分钟之后，他才开口说道："你们现在到他的公寓去，看看他昨夜有没有回去；然后联系电话局，调出他的通话纪录，看他最近几通电话都是打给谁的；再派人去询问伊织，看看他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看着两个调查员领命而去，一直支持着千亚的力量仿佛在他们关上门的那一刹那消失殆尽，所有的痛楚、恐惧、迷惑、内疚从心底深处一拥而上。这些复杂的感觉就像席卷而来的寒冷，将他笼罩，并瞬间淹没。
而另一边，秋山早已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同时也注意到他所下的命令是将昨夜作为调查的起点。"你昨天跟他说了什么？"他问道。
千亚摇了摇头，但这并不是他想否认什么，而是他现在什么也不想说。但就是这个问题，使蓝雷的面容立即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这种虚伪敷衍的态度，只换来了恶心。他依然记得他的味道，以及他的双唇轻柔的触感，还记得他那悲伤而无辜的眼神。
"我把一切都告诉他了。"
秋山一时无言以对，他也清楚的知道那些话会造成多么大的打击。
"是我造成了这一切。我不该抛下他。在那冷风中......"千亚的声音细微如游丝。在他心底，是多么的不希望这一切曾经发生过啊！
"这不是谁的责任，也不是谁能造成的。"秋山俯身撑着桌面，隔着桌子凝视着他，"他是什么特质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没人能阻止这一切，这都是命中注定了的。"
千亚抬起眼，回应着秋山的凝视，"可是除了我能保护他还有谁？他的身边从来就只有我能停留，可是我却......？"说到这儿，秋山突然抬起手示意他停下。而其实无需他这么做，千亚业已停下的后面的话。
"我们似乎从一开始忽略了，除了你还有一个人能呆在他身边，而不受丝毫影响......"秋山黝黑的眼睛开始发亮，而千亚亦然恢复了原有的精神。二人异口同声的说出了一个名字："伊织。"

黑暗中蓝雷傻傻的盯着眼前的人影。在烛光下，蓝雷看到他宽阔的肩膀。其实这人的身材和蓝雷差不多，但是却让人感到他很高大魁梧。
那人朝烛火弯下身子，伸手去拿什么。蓝雷思忖着他是不是要杀了自己，便静静的站着不敢动，希望不管怎么死，也要死的有尊严一些。不过那人只是就着火点着了一根烟，然后，他再次面对他。现在蓝雷看他看得更清楚了，不过他的脸仍笼罩在阴影中。
那人略微挺直了些身子，隔着那片阴暗盯着蓝雷的脸，"你醒了。"那声音冰冷而清晰。蓝雷有种感觉，虽然这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但他并不明白。
在恐惧的麻木中，他无法开口，只站在那儿盯着他，他们的身体相距只有几米远，但那人却仍显得那么真实，那么强大，不管他是谁。
看蓝雷不说话，那人向前迈了一步，而就是这一步，使得他整个人似乎从黑暗一下子跃入了明亮之中。蓝雷清晰的看清了那张脸，纠结的眉毛下一双黑色的大眼睛，直而长的鼻子，宽瘦的脸，以及他嘴角凝成的冷酷微笑和面容散发出的残酷力量。
蓝雷用颤抖的声音叫出了他的名字："伊织--"
伊织突然笑了起来，神气看起来温和了许多，他冲着蓝雷抬起右手弯曲了一下食指，道："Bingo！答对了。"之后他走开，坐回自己的椅子里，双手掌心相贴，饶有兴趣的看着蓝雷，"你想就那么一直站着？"
此时的蓝雷觉得自己并非身处危险，而是在梦中，他们就曾这样无数次的面对面坐着，在一起聊天，玩笑......他小心翼翼的坐在伊织对面的那张黑色椅子上，并尽量不弄出声响，然后靠着椅背，等着。
过了很久，伊织终于开口，"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带到这儿来？"他的声音又恢复了最初的那种清晰，冰冷，全然不似往日的爽朗。他若有所思地望着蓝雷，那目光令他畏缩，"你想知道这儿是哪儿吗？"
蓝雷希望可以不答他的腔，但又觉得保持沉默没有任何意义，虽然他现在一脸冷静，但保不齐自己的沉默迟早会激怒他。"伊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伊织似乎根本没听见蓝雷的问题，他沿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这儿是我家，我真正的家。"顿了顿，他又说道："也是我和藤井一起长大的地方。"
听到这个名字，蓝雷猛的一震，像是被子弹击中了一样。他觉得背上直冒冷汗，体温也好像一下子凉了好几度。
看着蓝雷的惊讶和惶恐，伊织那张可怕的脸上闪过一种愉快的表情，"怎么？吓着你了么？"他轻声说道，虽然是关切的语句，但话语里的嘲弄清晰可闻。
"你和藤井的家？你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将我带到这儿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尽管说出这些话蓝雷的心如同被撕裂般的疼，但是他还是想要知道答案。
"我们的关系？"伊织突然笑了起来，但那笑容却显得是那么不怀好意，"他是我哥哥，我最最亲爱的哥哥。"
终于搞清楚了他们的关系，蓝雷惊讶的无法开口，亦无法移开目光。"难道是他让你这么做的？"
"不！"伊织突然厉声否认，烛光中，蓝雷看到他眼中腾起火焰，眸子深处红光闪烁，如恶狼一般，充斥着力量感。就像是呆滞的目光嗖的一下子充满活力一般。"哥哥才不会让我这么做呢，因为他不想让千亚伤心！"
"千亚？"蓝雷不明白，为什么样这事件里又会扯进了千亚。
"呃--"伊织忽然变得若有所思，他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鄂，似乎是在组织接下来的词句。"哥哥很早就喜欢千亚了，虽然他从来没有向我承认过，但是我看得出来，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谁能够吸引他到那个程度。后来你们去了美国，我还以为他终于可以像以前一样正常的生活了，可是没想到你们又再次出现了，而且离他那么的近。
从那之后，他便常常在我面前提起千亚，每次听他说这个名字，总让我觉得他说话的声音出现了一种罕见的温柔，那是我多年来不曾在他身上看到过的。我知道，那个热爱千亚的藤井又重新占领了他的身体。
但是千亚的态度却让我十分讨厌，他似乎根本不愿舍弃你。而哥哥就只能远远的看着他。所以我就开始观望你，研究你。我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人能使千亚如此的割舍不下。结果......"说到这里，他忽然压低声音笑了起来，那笑声是如此瘆人，以至于蓝雷都不敢确定那声音究竟是不是笑声。
"结果我发现你神精大条到几乎是个白痴！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拥有怎样的财富，而那财富就是千亚。你也根本不知道包围在你周遭的危机，你根本竟识不到千亚每日面对你的冷落是怎样的心情！你什么都不知道！于是我开始靠近你。"

第 27 章
"我开始刻意的接近你，一点点的渗入你的生活。带着你出门，带你接触周遭的世界，一切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个目的，那就是让你离开千亚。"
往事犹如回旋木马般一幕幕的在蓝雷眼前展现。千亚的身影，千亚与其他人玩笑的笑容，千亚与藤井并肩而走的情景......那些逝去的记忆如拼图一样一块块的凑齐......
蓝雷将头转了过去。眼前的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他的胸腔里现在只剩下一颗空虚和充满悔恨的灵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是就在我的目的快要达到的时候，那个该死的女人搅乱了这一切。"他的脸上露出了极度厌恶的神情。
‘女人？'蓝雷有些不解，他不明白伊织指的是谁，他挑起眉梢盯着他。
"就是死在音乐馆的那个贪婪的女人！"似乎是看出了蓝雷疑惑，伊织脸上的厌恶更加清晰了，也更加深了，"她总是缠着哥哥，在哥哥和她分手后，她还雇佣侦探跟踪他，在得知千亚的存在后，她竟然要挟他，说什么要将他喜欢男人的事情告诉所有人，要让他成为有史以来名声最恶劣的警视长。她是个又蠢又疯的女人，我怎么可能让人在哥哥的背后指指戳戳，让报纸尽情地恶意中伤他？"
"于是你杀了她？"
"没错！"伊织扬起一边的眉毛，露出一个让人畏缩的微笑，"不过我并没有杀了她，只不过把她困在钢琴里，让她生不如死。我要让她为自己的狂妄胆大付出代价。"
"你真残忍--"蓝雷喃喃的说出这几个字，他怎么也无法相信那个引领着他度过无数个快乐时光的伊织竟会是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杀人犯。
"残忍？我么？"伊织漫不经心的反问他，脸上的惊讶和嘲弄使整个表情都走了样，显得更加可怕。他向蓝雷凑近了些，将声音压的更低了，看起来神秘兮兮的说道："你以为自己就不残忍么？害死自己的亲生父母，害死收养自己的亲戚，甚至还害死了UAR的三个研究员。他们又对你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相比之下，恐怕配得上残忍这个词的应该是你吧？"
这些话不啻一颗重磅炸弹在蓝雷的耳边炸响。他脸色苍白，嘴唇和脸颊都在抽搐，忽然他向伊织展现出了一脸的苦笑："残忍么？我不认为，不过我倒真真正正是个被诅咒的倒霉鬼！扫帚星！所以我才会毫无戒心的放任你接近我，我才会对千亚的屡番提醒置而不问。原因就这么简单，我期望有一个朋友，而我愚蠢的选择了你！"
是啊！当身边的人接二连三的遭遇厄运，当他们开始刻意的远离他，当他总是孤零零的呆着时，他是那么的需要一个朋友。所以当伊织出现在他面前，他就如同抓住一颗救命稻草般的紧紧抓住了他！
不过这并非说他把千亚排斥在朋友之外，正相反的，他们太过亲近了，以至于他从来没有认为千亚是自己的朋友，他更多的是亲人！一个永远会生活在一起的亲人！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而我太需要朋友这东西......"尽管在听伊织讲述的过程中蓝雷已经无数次的诅咒自己，但是在此时他还是张口为自己作着辩护。"但是我爱千亚，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
伊织发声了一阵低声的笑，"你的心意是您的事，与我何干？"说话间他两眼直盯着蓝雷，扬起一侧的眉毛，露出冷酷的笑容。
他这个神情让蓝雷不寒而栗，他不知道伊织接下来要干什么，但是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即将发生的事情绝不会令人愉快。"你要干什么？！"
伊织威胁似的站在他面前，冷冷的说道："你将永远呆在这儿，因为现在是你从千亚身边退场的时候了，他不再需要你。"
顷刻这间，没有光亮。寂然无声。
眼前一片黑暗。
蓝雷现在意识到，恐惧真的是一种强效驱动剂，他踉踉跄跄的站起来，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眼花，他想按照自己先前的记忆向门口的方向退去，但是显然他做不到了，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什么也看不见，他想大声叫喊，但是感到透不过气，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身陷险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