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过钉子的故事吧。1485年,英王理查三世与亨利伯爵,在波斯沃斯展开决战,此役将决定英国王位的新主人......"
展昭立刻截过他的话,"我知道,就是那个因为少了一枚铁钉,而掉了一只马掌;因为掉了一只马掌,而失去一匹战马;因为失去一匹战马,而败了一场战役;因为败了一场战役,而毁了一个王朝的故事。是不是?"
竖起右手食指轻轻摇动,白玉堂面上似笑非笑,"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些不引人注意的小事也会影响历史,看似细节的东西往往不容忽视,有时候就是这些细节决定事情的成败,所以你现在就要开始习惯叫我的名字。"
展昭一边在心底警告自己公事为重,现在不是和他胡闹的时候,反正总要习惯的,一边用低了三度的声音唤道:"......玉堂。"
"是啊。"带着得逞的微笑起身,白玉堂在柜子里翻找一下,将一本相册扔给他,"我的摄影集。"
展昭随手翻开标注着今年日期,有着银灰色封皮的相册,发现这些相片都颇为奇特,有从上空拍摄的牛群迁徙,鸟类从头顶飞过的逆光景象,大雨下的草原。他的视线突然定格,指着其中一张尤其特别的相片,问道:"这一张是怎么拍的?"
相片拍摄的是一只极其稀有的孟加拉白虎,从相片的角度来看,这只白虎正在袭击摄影师,虎口大张露出锋锐骇人的虎牙,两只前爪应该是搭在摄影师的肩膀上。
白玉堂没有回答,只是将相册翻倒最后几页,展昭一眼看去,全部是白虎的相片。坐着、站着、捕猎时,其中一些的距离非常近。
"这孩子很美吧。"说这句话时,他带着溢于言表的自豪,指着白虎额头上的一条伤疤,道:"它不但美丽,还非常强悍。这条伤疤是它和一只非洲狮搏斗留下的,等我赶到时,它虽然伤得很重,但那只非洲师已经被它活生生撕了。"
"这里怎么会有孟加拉白虎?"不能怪展昭惊讶,孟加拉白虎是世界一级保护动物,现存不到三百只,而且大多是人工近亲繁殖。
"阿玛斯塔夏除了军火商、毒枭、文物走私犯,还有盗猎者,这孩子是我们破获一起珍稀动物走私案时找到的。"
"没有报告给国家?"
"因为所谓的濒临灭绝、珍稀动物,就让它去和近亲乱轮?"白玉堂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恼怒。
展昭低下头,指尖轻轻摩擦着相片上的白虎:纯白的毛色搭配黑色的条纹,透明的微微泛着天青色的眼睛,粉红色的鼻头,优雅雍容,丝毫看不出煞气。只有额头那道从眉心斜下到右颚的丑陋伤痕告诉观者,它是个勇士。
"确实很美。有时间带我去看看?"
白玉堂看着他轻轻点头,算是接受他笑容里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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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展昭和白玉堂这对假情侣,在磨合出默契的同时,对对方的了解也在日益增加。一直到约尔曼冈德生日宴会的前夕,都过的相对来说平静,当然,不可能完全没有意外。
唯一一件意外事故的起因,发生在这十多天里的一个清晨。
展昭从沉睡中醒来,睁大眼,思绪茫然了十多秒才慢慢清晰,映入眼帘的是木制的天顶,金属轨架。一点闪光吸引了他的视线,眼珠微微转动--那是从遮光布料的窗帘缝隙里流露的光亮--稍微移动身体,不意外感觉到腰身被某种力道禁锢。
"白玉堂,醒醒。"侧过头。昏暗的室内,树屋主人睡得甘甜,双手从后背绕到前方,紧抱着自己的腰,头颅抵着自己的肩头。
这个姿势......抱枕。不错,自从不久前两人慢慢磨合出一些默契后,白玉堂就选择了不再为难自己,按照他的话来说,[这是我的房间,凭什么我来迁就你]。之后的日子,展昭开始了他的抱枕生涯,从第一次做恶梦,到现在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不得不让人感叹,人类适应力的强大。
"白玉堂,起来。"伸手拍拍横在腰间的手臂,展昭并不抱任何希望。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但有些时候是必须动手的--一只手向后摸索到薄毯,抓起,狠狠压在罪魁祸首的脸上。
"呜......"在被活活闷死之前,白玉堂终于睁开眼。翻身平躺,起床气很大的他还是一阵迷糊,任由薄毯盖在自己脸上。
"......好可怕的梦......"原本就比一般男性要低沉的嗓音,在刚起床时更带了几分软绵,但也不是那种撒娇的意味,而是字句在喉咙里翻滚,咬字不甚清晰的软绵。
"嗯?"已经起身开始刷牙的展昭,在浴室里回了一个单音。
"我的枕头,突然长的好大,他压在我脸上......呜......谋杀......"白玉堂最可爱的时候,大概就是早晨刚起床的十分钟,只要不对他怀有敌意,就能看见他反应严重迟钝的样子。
"嗯。"吐出漱口水,展昭面无表情开始洗脸--我还梦见自己被水母拖进大海里淹死了--那是他第一次被白玉堂当抱枕,夜里半梦半醒时做的噩梦。梳洗完毕,展昭跪在床沿上拉开窗帘,然后去浴室换衣服。
晨光微曦,远处的天空蓝的粉嫩,鸟鸣声声入耳。白玉堂还漂浮在昨晚诡异梦境中的思绪,总算被清晨的空气勾了回来,揎开盖在脸上的薄毯,还未适应突如其来光亮的凤目眯起。
"......早......"懒洋洋拖着长长的尾音。
展昭正在浴室里扣着上衣的扣子,听他的声音应该清醒了,便走出浴室,道:"早。去不去晨练?"
还躺在床上的白玉堂想了想,慢吞吞爬起来,不喜欢穿睡衣的上半身,赤裸裸暴露在清晨的薄光里。走进浴室,看着牙刷上挤好的牙膏,旁边盛满清水的水杯,他随手扒拉一下凌乱的头发,嘴角一弯,露出笑容。
待他梳洗完毕,屋子已经整理好,从大开的房门可以看见正在活动四肢的展昭。白玉堂轻轻走到他身后,伸手抓向他的腰眼--这段时间的小发现之一,展昭很怕痒。
一把握住偷袭者的手腕,展昭回头,叹道:"白玉堂,每天这样很好玩?"
"很无聊啊。"抽回手,白玉堂活动着手腕纠正,"是‘玉堂',不是‘白玉堂'。"
展昭看了他一眼,当下不发一言率先跑进森林。落在后面的白玉堂也不急着追上去,先是狠狠伸了个懒腰,才从另外一条路跟上。
两人跑步的路线串联着陷空岛各个暗哨,等白玉堂检查完自己这边的暗哨,来到会合的终点--也就是森林后的那片草原时--展昭已经站在那里等待。
"今天又是你快一步。"
"是你慢了。"展昭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七点三十六分。
"我说猫儿,你对别人那么温柔,怎么对我就这么冷淡?"走到他的身边,白玉堂侧过头去看。因为两人之间三公分的身高差距,他的视线需要微微下垂才能看到对方的眼睛,而以这种斜下的角度去看,展昭卷长浓密的眼睫就显得非常清楚,还有线条挺直的鼻梁,都给人一种端正温雅的感觉。
色泽偏浅的嘴唇弯出含蓄的弧度,展昭轻笑道:"我说玉堂,你对别人那么冷淡,怎么对我就这么热情?"
"我们可是情侣,我不对你热情对谁热情?" ‘情侣'两个字从白玉堂口中说出,总是带着一点怪异的口吻。
‘啪'一声,展昭拍掉他抬起自己下颚的手,并没有因为对方轻佻的动作而生气,只是挑起眼睛瞥视--他已经学会在适当的时候无视他,并以此来表达自己的鄙视之情。
这边厢,白玉堂却忍不住暗自发笑:虽然展昭总是一幅沉静稳重,看不出很大的情绪变化,但是自己从他眼里,偶尔观察到的一点点情绪,完全暴露了他的内心。像现在这个时候,明明是对自己的戏弄有些郁闷,但又因为没有触犯到底线,而不愿意反击。这种闷在心底的样子,实在有够可爱。
"猫儿。"
"嗯?!"突然凑近,看着他惊的微睁大眼,又强忍着保持一脸平静,白玉堂赶紧掩下嘴角忍不住泄漏的笑意。
其实,展昭的眼睛并不是纯粹的琥珀色,也不是一般常见的深棕或者黑褐,而是介于两者之间,比之琥珀更深,又比棕褐要浅。没有琥珀色的清澈感,也没有深棕色的厚重,而是一种沉淀之后的浓郁深沉。
维持着脸上的一本正经,白玉堂道:"我们回去吧。"
"......哦......"
两人慢跑回驻地,落在后面的展昭眨眨眼,略带了几分迷惑和郁闷。虽然不知道白玉堂在乐些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肯定和自己有关。
章十三 情人训练III 意外
等两人晨练回来,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中西合璧的早餐,包子稀粥,三明治牛奶--尽管白玉堂无数次对这种没有格调的行为表示厌恶,但有鉴于早餐权不在自己手上,他还是很理智的保持沉默。
奥丽薇亚给每个人端了一碗稀粥,又从双眼似睁非睁的蒋平手中拿走咖啡,"一大清早喝咖啡对身体不好,喝牛奶吧。"
盯着眼前散发着诱人乳香的牛奶,蒋平将头搁在餐桌上,哀声道:"奥丽薇亚,你明知道我这两天忙着入侵约尔曼冈德家的电脑,两天高强度的脑力消耗,再喝牛奶我会直接在餐桌上睡着的,到时候谁来代替我?"
在陷空岛,这五兄弟各司其责。老大卢方负责大局,当然,这不是说其余四人不行,只是快到四十岁的他比别人经历的更多,能够更好的面面俱到。
老二韩彰主要负责枪械改造,毕竟陷空岛不做军火生意,枪械之类的违规物品除了特殊渠道、黑市购买,就只有自己改造。
老三徐庆虽然被戏称为‘高级打手',但他只要有人配合,在全副武装的情况下,就可以一个人完成火力压制。
老四蒋平不但是陷空岛的智囊,同时还负责电脑方面。使用黑客技术入侵别人家电脑,他做了也不是一次两次。
"四哥,你那一部分还没做完啊。"白玉堂咬了一口三明治,转头对坐在右手的女性说道:"奥丽薇亚,沙拉酱多了一点。"
蒋平撇撇嘴,为自己做着辩解, "人家可是世界级别的军火商,你以为他家电脑是你家后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不知道是谁总说,要去入侵五角大楼的。"就算是世界级别的军火商,和五角大楼比起来还是输了一筹。
埋头喝着稀粥的徐庆抬起头,问道:"老四,你入侵五角大楼做什么?"
看着蒋平哼唧两声不在开口,奥丽薇亚搅动着面前的稀粥,微笑道:"秀秀昨天给我电话,她今天早上九点会上线。"
在场四位男性的目光,一致投向挂在墙壁上的时钟:八点四十分。蒋平想了想,皱眉道:"大嫂还好吗?"
奥丽薇亚想了想,道:"从声音上来感觉,精神不错。"卢方在国内待了近一个月,以卢秀秀的聪慧,乔休尔博士的事情大概已经知道了,这便是众人担心的原因。
"不吃了。"白玉堂放下吃了一半的三明治,起身往里间走去,那里有通往地下机房的暗道。
白玉堂的亲生母亲江静,在他两岁的时候就远嫁国外,他小时候一直是在老爷子的安排下在军队中度过。后来发生意外,他跟随哥哥们离开国内,一直照顾他的就是大嫂卢秀秀,所以比起几个哥哥,他对大嫂更加亲近些--同时也是因为白玉堂的大男子主义,认为女人是用来保护的。
九点整,地下机房里一台空闲的电脑上传来通话申请,作为唯一的女性,奥丽薇亚坐在电脑前操作。选择确定,卢秀秀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上,虽然神情有些憔悴,但看得出很安定,这让在场几个人都暗舒了一口气。
首先开口的是卢秀秀,"都过得还好吗?"
蒋平赶紧咽下嘴里的包子,答道:"放心吧,大嫂!有我照着了,出不了岔子。"
"嗯。"她点点头,望向白玉堂,"老五,你没惹事吧?"
"你问四哥,我最近很听话。"白玉堂笑的无赖。
"老五最近真的很乖。"见大嫂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蒋平面上点头微笑,暗地里诽谤:当然听话,新玩具还没有玩腻了。
卢秀秀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笑容里渗进几分羞涩,就连声音也低了几度,"我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怀孕了。"
"什么?!!!"
"前几天觉得不舒服,卢方带我去医院检查,发现已经怀孕两个月了。"手抚上还没有隆起的小腹,卢秀秀一脸母性光辉。
"谁的孩子?"徐庆此言一出,顿时一片白眼。
屏幕上的卢秀秀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嗔道:"废话!当然是你们大哥的。"
看着众人都陷入欣喜中,展昭笑道:"恭喜你,卢小姐。"
"谢谢。"卢秀秀看着展昭,莫名低叹了一声,她的眼神有些异样, "小展,你和老五都是成年人了,既然老五喜欢你,你也喜欢老五,我这个做大嫂的就不多说,以后都是一家人。"
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展昭一片茫然。是不是那里理解错误?
"老五是个孩子性情,平时你多担待点。"卢秀秀又看向旁边正埋头低笑的白玉堂,佯怒道:"老五,你以后可不许欺负人家小展。"
"是。"白玉堂抬起头,表情因为忍笑而有些怪异。他一伸手勾住展昭的肩旁,将人带向自己,摆出一幅亲昵状,"大嫂,我们可是情侣!情侣!我疼他都来不及,哪里会欺负他。"
众人这下反应过来,除了展昭略带尴尬,每个人都忍俊不禁:大嫂误会了。
卢秀秀只道白玉堂在搞怪,也就没在意,众人脸色的异样,也只当是见自己这么痛快答应,而感到惊讶。
还没开口,卢方突然出现在屏幕上,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先去休息吧,我交待点事。"
等她离开,卢方才说道:"我没告诉你们大嫂这次的计划,免得她担心。你们也把口风收紧点,知道吗?"见众人点头,他又对展昭道:"展先生,这次麻烦你了。"
"哪里。这也是我职责所在。"展昭并不是很在意,反正也装不了多长时间。
卢方又交待几句,准备关闭通话,卢秀秀走了过来,皱眉道:"老五留下!我想来想去,还是有些话要说。"
等到众人鱼贯而出,白玉堂才挑了眉询问。
"小白,你如果不是真心喜欢人家,就别去招惹他。展昭是个好孩子,经不起你折腾。"
本来想说几句玩笑,但自家大嫂一脸严肃的样子,还是很有几分威慑力的,白玉堂摸摸鼻子,无奈道:"我知道。"他们本来就不是情侣,哪里来的折腾?
夜。树屋。
"然后呢?"
"然后大嫂就跟我说......"白玉堂放下梳洗的毛巾,转头面向展昭,板起脸模仿着大嫂当时的表情,"‘小白,你如果不是真心喜欢人家,就别去招惹他。展昭是个好孩子,经不起你折腾'。"
展昭笑得眯了眼,也不开口说话,只是用略带戏虐的目光看着他。直到白玉堂被看得背脊发毛,忍不住出声询问。
"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大嫂真是......"展昭说到这里顿了顿,见白玉堂露出询问的表情,才慢悠悠道:"......英明神武。"
英明神武,怎么个英明神武?当然是知道招惹人的肯定是白玉堂。
挑起一侧的眉,白玉堂抬眼看着展昭,一边走近他一边笑道:"猫儿,你没有女朋友,对吧。"
本能告诉自己,这人又开始算计什么。展昭同样面带微笑,身体却微微崩紧,随时准备一招擒拿制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