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被承认,被允许接近,冷漠孤傲的面具就会自动剥离,暴露出内里其实非常孩子气的一面。展昭看着他,想到这里忍不住嘴角上扬。他突然伸出手偷袭,一把揉乱白玉堂的额发和快及肩的刘海。
凤目彻底睁开,瞪着面前笑容难得灿烂的青年。
"咳,我去睡午觉。"所以说不管怎么强悍霸道,到底也只是个二十二岁的青年。轻咳一声掩饰,展昭低头闷笑走进房间,自然没有看见身后白玉堂复杂的眼神。
犹豫,担忧,厌恶,憎恨,举棋不定......这些词语在字典上都有解释,白玉堂却是从出生到现在二十二个年头里,第一次全部品尝到。但字典没有告诉他,嫉妒会是那样深刻到希望那个人立刻从这世界上消失的恶毒感情,也未曾知道,心脏失控的跳动,可以仅仅只因为对方一个灿烂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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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一家酒吧,KTV包厢。
"干杯!"透明啤酒杯在半空中碰撞,飞溅出几滴浅棕色的酒液。欧阳春灌了一大口后朗笑道:"展昭,今天你出院咱们要好好庆祝,不醉不归!"
"小春,你存心的是不是?"智化一双细长的狐狸眼含笑,调侃着坐在对面,端着乳白色液体的年轻警官,"明知道展昭现在只能喝牛奶,还说什么不醉不归。"
"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小春。"欧阳春瞪了他一眼,放下啤酒坏笑道:"牛奶有什么不好的,不但可以美容养颜,帮助减肥,促进大脑发育,过了期的牛奶还可以用来擦皮鞋。"
"喂,你们换个话题行不行,不要总说牛奶牛奶的。"展昭挑起眉佯装恼怒,在这种场合中喝牛奶,确实不是一般的杀风景。他转移话题道:"欧阳,你不是说有东西要给我吗?"
智化笑道:"展昭,你在转移话题哦。"
"哈哈。"欧阳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个笔记本,递给展昭说道:"这是公孙给你的出院礼物,他说是自己研究的健康食谱。"他口中的公孙是包拯的同校好友,副官和助手,江南市总区重案组副组长,高级警司公孙策。包拯虽然是特别行动处处长,但他真正的职位是总区重案组组长,前者只是兼任。
"帮我向公孙道谢。"展昭翻了翻健康食谱,里面的菜色都比较简单,但他还是有些无奈,"我厨艺不行,平时也忙,能用到机会大概不多。"
智化接过看了看,道:"这菜都比较简单,你多做几次就会啦。"
展昭微笑不语,没好意思说自己对这方面实在没什么天赋。
"我会做。"突然开口的,是从进门到现在一言未发的白玉堂。
欧阳春对他的过去有些了解,虽然对他这样突然回国有些担心,但在白玉堂拖着人到角落里嘀嘀咕咕之后,也就放心了,只剩下重见老友的欢喜,"小白,我听人说过你厨艺一流,反正我们都没吃过,改天你做顿餐大的一定要叫上我们。"
"不过展昭啊,你最好也学学,总不能要小白做一辈子吧。"智化笑眯眯的说道,虽然话是对着展昭的,眼睛却瞥向又开始沉默的白玉堂。
白玉堂默默喝着啤酒,因为他发现,智化说的一辈子,自己居然不排斥,反而有点欣喜。
来到KTV自然要唱歌,智化不停怂恿欧阳春开个嗓子献唱一曲,但别看欧阳春长的和北极熊似的,内心其实非常细腻敏锐,宁可被开刷也绝不松口。就在这时,丁月华来了。
发夹夹着随意盘起的黑发,挑染了一些金色的刘海散开,紧身吊带连身裙,曼妙的身形,高跟凉鞋。朦胧的暖黄色灯光下,丁月华一反平常冷静干练的形象,透露出女性的温柔与诱惑。
"抱歉,来晚了。"自动坐到展昭身边,丁月华与他相视一笑。欧阳春看见了忍不住起哄,顺便转移智化戏弄的目标,于是要两人情侣对唱一曲经典老歌《甜蜜蜜》。
丁月华用眼角瞥了下展昭,见他对欧阳的调侃有些无奈,笑眯眯的说要去洗手间,欧阳春就算明知这是敷衍,也只能翻着白眼恭送丁三小姐。她离开不久,展昭的手机震了震,看完短信说要失陪一下。他不知道自己前脚刚走,白玉堂后脚就跟了出去。短短五分钟,包厢里只剩下两个人。
欧阳春放下空了的啤酒杯,道:"狐狸,你不觉得小白变温柔了?"他指的是聚会刚开始的时候,展昭准备喝啤酒,结果被白玉堂抢走一口喝干净,并将之换成牛奶的举动。"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会去照顾别人。"
智化微微一笑也不回答,他还注意到展昭喝牛奶的被子,是白玉堂喝过的,不过看当事人倒是习以为常的样子,以及白玉堂打从见了丁月华,脸色就阴郁起来的表现。
观察入微的智姓狐狸,已经在心底很肯定的确定了:有、J、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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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会到了散场的时候,四个男人把丁月华送出租车,便在路口分道回家。有警务人员在场,就意味着不能酒后驾车,所以当展昭提议横穿公园散步回家时,白玉堂点点头便同意了。
深夜十一点,街上开始出现大批享受夜生活的人们。路边的街灯和各种店铺的霓虹灯闪耀而炫目,不时有擦肩而过的路人回头偷看两人,有些胆大的甚至会发出邀请。
"安。两位晚上有时间吗?"打扮前卫的女郎站在两人面前,话是对两人说的,涂着深色眼影的眼睛却不停偷瞧高个的狙击手。
第四个。展昭一边在心底叹息,一边保持微笑道:"抱歉,我们正要回家。"
"这么早回去做什么,一起出去玩啦,我知道前面有一家很不错的酒吧。"女郎的同伴抱住展昭的手臂,笑嘻嘻说道:"看你这么年轻应该还没结婚,回家也只是独守空房,不如和我们去玩,大不了--"
"松手。"打断她的声音是略显低沉的男中音,低柔,却冷漠,让女郎原本有些被兴奋冲昏的大脑,如同被浇了一桶冰水,立刻清醒过来。她呆呆看着那张微微皱眉的漂亮脸孔,直到男人走近身,有些粗鲁的拉开她的手,才不由倒退了一步。
展昭被抓住手臂拖着往前走,听到身后女郎的抱怨,不由微怔。"搞什么啊!这年头能上眼的男人不是结婚了就是TXL......"后面的话隔的有些远,听不太清楚。
他和白玉堂?展昭有些失笑。
虽然说只是没什么表情的微微皱眉,但白玉堂浑身散发着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越发浓郁,让想要搭讪的人连直视他开口的勇气都消失殆尽。这倒是令两人顺利的走到了街角公园。
进入街角公园,外面略显喧哗的声音立刻安静下来,只剩下夜风和细弱不绝的虫鸣。
"心情不好?"白玉堂并不是多话的人,虽然平常沉默时存在感同样强烈,但不会像现在这样简直是处于警备状态。展昭想打破沉闷,不然他有种会窒息的错觉。
停下步看他,平光眼镜模糊了眼神的变化,但隐藏不了语气里的些微埋怨,和没有掩饰的敌意,白玉堂冷声道:"自从看见丁月华,我的心情就没好过。"
好像踩到地雷了。展昭干笑两声,完全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好。白玉堂倒像是在等他回答,只是静静看着。
"我们...嗯...边走边说吧。"展昭说罢,旁边的青年已经举步向前,在他身后困惑的皱了皱眉:他们不是青梅竹马吗?怎么感情这么差。
章三十二 郑修奇 (下)
江南市的绿化工程一向做的不错,城市里随处可见各种大大小小的公园。夏天的夜风徐徐吹进林子,退去了闷热,令行走其间的两人都觉得十分舒适。藤蔓植物缠绕的架子下是蜿蜒的林间小道,转开眼,能看见林荫中凉亭的一角飞檐。
看着白玉堂从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一包香烟,撕开,点燃,一点火光在他指间明明灭灭,展昭忍不住道:"你最近抽点有点凶呐。"白玉堂甚少吸烟,可最近只要靠得近了,就能闻到他身上弥绕的淡淡烟草味。
"影响到你呢?"白玉堂说罢,手指一捻便灭了香烟。
"那倒不至于。只是你平时很少,现在突然多了起来,有点奇怪。"展昭从他手中抽出那根才吸了两口的香烟,随手扔进自动贩卖机旁的垃圾桶,笑道:"而且,吸烟有害健康。"
闻言,白玉堂松开一直微皱的眉峰。他嘴角刚挑起笑,就察觉到有视线注视着这边,回过头,看见树荫下立着一人。
展昭也感觉到那种被锁定的视线,有些警惕的皱了皱眉,越过他的肩头看向那边。"跑!"耳边突然响起压低的低柔嗓音。侧头去看,发现白玉堂脸上冷凝起来,整个身体稍稍前伏绷紧,蓄势待发。"有情况?"
"快跑!"白玉堂沉声道。右手飞快从后腰抽出从不离身的虎牙匕首,迎向已经冲过来的男子。
展昭第一次看见他抢攻,希望以此来压制对方。也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对上白玉堂,还可以用轻松来形容的躲避和反击。
那陌生男子只是往旁边半侧了身体,就避开匕首的第一次攻击,同时右手出击,快捷而准确的擒住白玉堂执着虎牙匕首的右手--展昭看得很清楚,白玉堂想躲,但没有成功。
眉头狠拧,白玉堂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人。他虽然自负,但还没到认为天下间除了自己就没有其他能人的地步。就着被抓住的姿势带动对方往身前扯动,右膝曲起击向来人腹部。对方轻轻后退两步顺利避开,不过他的一只手也在后退途中拽住白玉堂随意束起的马尾。
这时候胜负基本已经被确定,但事实证明,故事的主角永远是不败的!
长及腰部的头发被抓住,甚至还没来得及被拉直,白玉堂执匕首的右手就突然松开。虎牙匕首掉落,被左手抄起顺势反手一划,锋利的刀刃轻易割断头发,刀尖略转角度,直逼对方左肩。
男人再次侧身,这时候白玉堂已经飞起一脚。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他只能抬手抵挡。不过手的力道总是无法和腿的力道相比,尤其是向来刚猛的泰拳中的腿技。砰一下闷响,白玉堂准确命中,将人又打得后退三步。
人类眨眼的速度是0.18秒,而白玉堂的平均反应时间是0.19秒,他的抢攻,很少有人可以全套接下来。
"别动!!"展昭提高了声音喊道,同时伴随着手枪保险打开的咔嚓声。
刚才来人一直站在树荫下,现在走出来了展昭才看清他的容貌:这是个三十多岁的成年男子,容貌谈不上英俊,但非常端正刚毅,身高在一米八五以上,体格有些魁梧,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严肃,一眼就能确定是个军人,一个久经沙场的军人。
无视手枪正对着自己,男人走近,面上表情不知该说是空洞还是僵硬。他的眼神没有丝毫人气,只有一片空茫,被这种眼神扫过,展昭有点脊背发凉。视线最后停留在白玉堂身上,男人暗哑的声音响起,"他死了,你会不会比较痛苦?"
他死了,你会不会比较痛苦?
展昭忍不住敛起眉,还没完全理解这话里的意思,白玉堂已经挡在他身前,"郑修奇,你敢动他一根头发,我会十倍还给楚云深!"被压得极低的声音不难听出怒火,也不难听出其中的真意,"绝、对!"
白玉堂靠他很近,展昭能听见牙齿紧咬的声音。那个他是谁?似乎不需要解释了。
"......果然......"气氛凝重,名叫郑修奇的男人说了句莫名的话,便离弦般冲上来。
白玉堂只以虎牙匕首反挡作为防御--虽然不习惯--这个男人有多强大他知道,是以他甚至有些不敢离开展昭身边去攻击,就担心如果郑修奇的目标是展昭。
郑修奇最不怕的就是两败俱伤,但是白玉堂怕,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很多人舍不得,还有某个人不愿意离开。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一点点消极的防御就足够扭转局势。
噗。啪。嗵。
三声几乎是同时响起。第一声是白玉堂的匕首被郑修奇抢走,右肩骨被洞穿。第二声是他以一招老式拳击命中对方胸口。第三声是展昭开枪,击中郑修奇的腹部。
郑修奇退开,咳了几声吐出两口血,以老式拳击近1000磅,约摸454公斤的力道,足够将人直接击倒,何况是没有任何抵挡的直接命中。他捂着腹部出血处,用那种空茫的眼神看了两人一眼,飞快离开。
白玉堂到了这时还不敢放松高度警戒,用完好的左手拽住展昭的手腕,拉着人就走。
"跟我去医院。"展昭反手拽住他,一手用力按住白玉堂出血处附近的止血点。借着公园的路灯,大概检查了一下伤口,白玉堂的右肩骨被虎牙匕首直接洞穿,整把匕首近三分之二都没入血肉中。
"不行。"对他的提议白玉堂想也没想直接否决。也许是因为疼痛不那么严重,也许是因为别的某种原因,他反而微微放松了冷凝的面部表情。重新握住展昭的手,那力道强硬,"你学过紧急包扎,拔了匕首上点药就行了,反正去医院打麻醉也没什么效果。"
"白、玉、堂!"一字一句唤过这名字后,展昭只是紧绷着脸,神色担忧中混杂了一点自责,他当然知道这人先前的举动是为了保护自己。
知道他是绝不会妥协的,白玉堂沉默了一下道:"叫狐狸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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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的伤口虽然深,却很整齐,比上次被子弹洞穿后撕裂的伤口反而更容易处理,不过伤在肩骨上,愈合之前肯定是不方面使用的。智化包扎完就感叹这家伙真是好运气,伤口看上去很严重,其实匕刃卡在肩骨关节里了,就是流点血有点脱臼而已。展昭却是知道,在被击中时白玉堂本能的向旁边闪避,不然这匕首会从右肩胛骨下贯穿过去,到时候就不是这点小问题了。
白玉堂打发走智化就说要洗澡,理由是无法忍受一身汗水和血迹,展昭劝说未果只能沉着脸帮忙。
把淋浴调到最小一档,展昭用清水冲洗着白玉堂原本齐腰,现在只剩下一半的长发。就算对方受伤的右肩头又在外面包了层防水绷带,他还是很小心的注意不让伤口见水。
白玉堂斜靠着坐在浴缸内,赤裸健硕的身体只在腰间松松围了条浴巾。他一边心安理得享受展昭的服务,一边透过浴室的镜子盯着人瞧,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起来:明明脸色不悦,动作却一直保持轻柔,所以说这只猫真的是很温柔的人。
"你笑什么?"展昭坐在他身后的浴缸边沿,手指当作梳子将他的长发理顺。湿透了的发丝在指间纠缠盘绕,让他不得不经常放下淋浴双手并用。
"......嗯......我只是想,刚才就是这只手为我开枪的。"看着那双正在为自己梳理头发的手,白玉堂笑道。
没有去看他,展昭飞快垂下眼睫说道: "看见任何一个人遇到这种事,我都会出手,又不单是你。"浴室里水气氤氲,模糊了明亮的白色灯光,他看上去温煦又安静,但所有的情绪都被掩了起来。
这应该叫作欲盖弥彰吧?狭长凤目好笑的眯起,继续笑道:"我又没说单单是我。"
展昭收拢起他的头发,双手一拧,直接转移话题,"好了。"站起身,拿了干毛巾擦拭身上的水珠。
刚才一直被自己挡住,现在站起来,白玉堂才发现他身上那件浅色T恤已经半湿,修长的颈项,凹陷的锁骨,浸湿后有些透明的布料贴在身上,描绘出精悍略显消瘦的身体,结实柔顺的肌肉轮廓,和胸前两点......白玉堂突然移开视线,道:"你出去吧,剩下的我自己来。"
展昭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一只手能行吗?"
"我左右手都能用。"
"你的伤?"看着他肩头的伤口,展昭略略皱眉,他倒是不担心白玉堂一只手方不方面,而是担心这家伙懒散,看着有防水绷带就直接用水冲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