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言看着哭的满脸都是眼泪和鼻涕的利广,了然了。
这孩子真的心灵脆弱到启动了自我保护开关,忘了那天发生的事情的真相。
所以他这三个月来对自己的态度才会这么奇怪。
因为,一直都认为是她对大胖见死不救,是因为她的冷漠,大胖才会被妖魔杀死,所以心生厌恶。
因为,一看到她就会想起大胖死时的模样,所以才会心生恐惧。
……
这么小就学着逃避现实,长大后可是会精分的。
再说,她也没有温柔到会为了一个孩子脆弱的心灵,默不吭声的背负上一条和自己没多大关系的人命的地步。
而且,要是这样发展下去,这孩子长大后真的为了这件事找她报仇讨命让早上那个悲剧的噩梦成真的话该怎么办?
……
思考斟酌半天,知言决定让利广面对现实。
“给我好好的,认真仔细的回想起来,”她两手捧起男孩的脸,看着他棕黑色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当时,要不是你这胆小鬼被吓得连动都动不了,大胖根本不会回头来拉你,更不会被妖魔给吞了。”
“不是…”
“哪里不是了?”
“不是!!”
利广挣扎着推开知言冲出了房间,将正巧想敲门的栌利达给撞的向后退了几步,栌利达非常迷茫的看了眼已经跑远的利广,又回头看了眼披散着头发,身上的衣服都湿了大半隐约能看出身体曲线的知言,一下子涨红了脸,连招呼都没打的转身跑去追自家弟弟了,好看的小说:。
知言抓了抓脑袋,关上房门,她该做的都做了,剩下心灵抚慰就交给利广的家人了。
“阿嚏,阿嚏!”
再不把干衣服换上可真要感冒了。
她揉着鼻子,脱下睡衣,将已经湿了的擦脸布挤干擦了□子,看了眼左手臂上已经蔓延至左胸,颜色也变成深蓝色的图纹时皱了下眉,将干衣服套上。
虽然从原先的墨绿色变成深蓝已经有三个月了,可看着还是会觉得不舒服。
身上忽然多出个无论是擦还是洗都抹不掉的图纹就算了,这图纹诡异的会和她的意识一起出现一起消失这点她也不追究了,可它竟然还会像生物进化一样的变色扩大覆盖范围这就有点让人发毛了。
那天,就是西街遇到妖魔袭击后,跟着栌先新回到栌家的那天。
她刚回到房间,安下心来准备洗个澡睡一觉,然而衣服刚脱到一半,左手臂就痛得放佛有数千只蚂蚁在骨头上啃咬一般,那又痛又痒又麻的感觉袭来没多久她就晕了过去,等到第二天醒来后,就发现左手臂上的图纹不仅变成了深蓝色,还扩大延伸到了左胸。
这有关寄生型的怪物侵占人类身体的科幻恐怖电影她虽然看的不多,可倒是听宿舍那位喜欢各类恐怖片的大姐讲了不少。
这万一——
她是不是砍掉左手比较好?
可砍手臂这么自虐的事她做不出来。
而且现在都蔓延到左胸口了,难道她还要连着左胸一起砍?
那一刀下去不等怪物侵占自己的身体她自己会先没命的吧——
这天从早晨去舍馆帮忙到傍晚吃完晚饭回到房间,知言都没有看到利广。
深夜,当她正准确上床睡觉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她打开门,却发现门外站着的竟是失踪一天的利广。
男孩抬眼看着她,仿若在一天之内长大了许多,棕黑色的眸底那三个月来一直盘踞着的惊惧戒备之色不再,只留清澈坚定。
他对着她跪下,额头抵着地,声音似是因为哭了很久而显得有些沙哑。
他说,“师父,请您教我武艺。”
他想变强,强到至少可以保护自己。
很久之后,已经经历了很多,变得对一切都可以到淡然处之的利广和某位好友聊天时,谈起自家师父。
他说,他的第一位武学师父张知言给他上的第一课,大概也是她给他上的所有课程中最有用的一课,便是教会了他——抱有希望可以,但切忌过分依赖,危急时刻,能保护自己的只有自己。
那位好友喝着陈年佳酿,带着些好奇的问他,能让他记这么久的师父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利广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的眯起眼睛,沉默片刻,随即笑着答道,“只是个为了自身安全,能让八岁的孩子去直接面对血淋淋的事实的残酷的家伙罢了。”
第四十一章
知言觉得,在某一家子都已经把她当成武学大师,并对此坚信不疑无论她怎么解释都没有用,这家人甚至产生了[她说自己不会武艺只是看不起他们家的资质]这种想法的情况下,她能做的,就是花费三个晚上,绞尽脑汁的回想过去看过的武侠电影,制定出一套至少看上去还算是像模像样的训练方案。
卯时六刻——巳时四刻(早上 6:30―10:00):蹲马步
午时四刻——未时四刻(中午12:00―14:00):挥拳
未时六刻——酉时二刻(下午14:30―17:30):踢腿
戌时二刻——亥时二刻(晚上19:30―21:30):倒立
[鉴于夜晚多妖魔出入,倒立在房中练习即可]
这套训练方案出炉之后,知言正式成为了栌利广的武学师傅,栌先新和明嬉也不再让她去舍馆帮忙,这对夫妻很是陈恳的表示知言只要像个师傅一样的监督利广的训练就行了。
利达跟着利广一起按照这完全没有任何科学依据或是先人经验的时间表练习了一个星期,结果生了场不大不小的病,病好后他毅然将目标转向了经商,以继承家业经营好舍馆生意为己任。
知言看着按照那时间表练了一个多月依然脸色红润,身体也越来越好的利广,觉得大概不是她的时间表出了问题,只是这利达虽然看上去挺结实,但实际上却真如他自己原先说过的那样,并没有习武的天赋。
明嬉开始的时候觉得新鲜,也跟着利广一起练了两天,结果第三天就苦着脸说又累又无聊,便缠着知言给她读话本。
知言这一天到晚的就盯着利广蹲马步,挥拳,晚上睡觉前还要看这个自觉无比完全不会学着偷懒去自己房间倒立,而是跑来她房间玩倒立的小男孩三个小时,日子过的那叫个无聊,给文姬读话本,讲故事倒是成了解闷的好方法。
虽然在发现利广按照那个时间表练习,并没有出现什么副作用之后,她也曾想过跟着利广一起练习,试着增强下自己各方面的运动神经,免得遇到妖魔只有逃跑的份,可是在照着自己订下的时间表练了一天,第二天腰酸背痛的差点起不了床后,她果断放弃了那个想法。
她的运动神经很差,体育一向都是在及格分边缘徘徊,大概也是因为这样,从小到大她就没喜欢过体育。
加上她又真的是那种懒到骨子里的类型,一向是保持着只要和运动搭上边的事,只要可以不做就不做的理念一路活到这么大。
反正现在日子过的很平和,要是真的有哪天又遇到了妖魔……
唔,到时候再说吧,好看的小说:!
虽然理智告诉她,总有一天她会为现在的决定感到后悔,可是现在,她是真的不想做任何体育训练。
时光流逝。
一年后,九岁的利广面带欣喜的告诉知言说,他能扛起一袋十斤重的大米了。
知言先是一惊,心想好好的一水灵灵的正太可不能因为她胡编的训练计划变成畸形身材,她有些紧张的上下打量了下似乎并没有向大力水手的身材发展的利广,随即安下心来,颇为淡定的开口,“继续练下去,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第二年,十岁的利广面带疑惑的问知言,“为什么都两年了我还在练马步、挥拳、踢腿、倒立,不能打木人,踩木桩?”
知言挑眉,“打木人,踩木桩的事你听谁说的?”
“就是前些日子在舍馆住了一晚,打算去升山的那个姓锦的武人,他说他幼时习武的时候,都是打木人,踩木桩,要是力道掌握的不好,那个木人还会反击,可有意思了!”
利广一脸[我也好想打木人玩]的眼神看着知言。
知言不着痕迹的移开视线,沉默片刻,缓声道,“那些对你来说还太早,习武最重要的就是要将根基打好,你师父我当初练马步、挥拳、踢腿、倒立这四样可是整整练了七年。”
她说着仰起头,看着天空,特有[过来人]感觉的叹了口气。
其实吧,她要是真的能坚持练上七年,她的体育说不定就不是在及格分边缘而是在满分边缘徘徊了。
踩木桩和打木人这两样,她早先时候也都想到过,毕竟这两种方法都是武侠影片中的常客,只是——
踩木桩和打木人都需要师父先上去示范,徒弟才能依葫芦画瓢的练习。
马步、挥拳、踢腿这些知言还能凑合着做做样子,倒立不用她教,利广本来就会。
可踩木桩和打木人……
她连木桩怎么摆,木人怎么做,什么尺寸合适之类的都不知道,上去做示范那是完全不可能!
要是一不小心从木桩上摔下来或是被木人打到眼睛光荣负伤那就悲剧了。
第三年,十一岁的利广带着些期望的问知言是否可以加大训练力度。
知言上上下下的将利广打量了遍,仔细确认过这孩子确实没有向肌肉型发展的倾向后,去铁器店老板那里订做了两对,一共四个每个各重五公斤的负重环,将那些负重环分别套在了利广的双手和双脚上。
她吩咐利广,要他带着这些继续进行以前做的那些训练。
利广大概是属于那种只要说到就会做到的类型,既然说了想要变强,便会一直坚持着在[变强]这条道路上走,咬着牙拼命的一步步的走着,只求能更接近终点。
所以他对那些负重环并未表现出丝毫排斥情绪,看上去反倒是有些跃跃欲试。
知言看着这样的利广,倒是有些心存愧疚,她在栌家前前后后待了大概有四年了,这期间她吃好住好,栌先新夫妇待她就像对待女儿,文姬利达这对兄妹也和她颇为亲近。
利广在经历过三年前的那次事件,回忆起全部后,又听闻母亲说知言为了救自己险些丧命胸口处还留了个疤,心怀感激与歉意的同时倒是与知言更亲近了些,三年来更是谨遵自家母亲那个[徒弟应该服侍好师父]的指示,对知言的照顾那叫一个无微不至,比如说早晨起来吃早饭前一定会先去知言房里叫她起来给她倒好洗脸水,晚上练习倒立之前也一定会先给她放好洗澡水,吃饭时……
连明嬉都感叹说以前倒是没看出来,自己这个二儿子以后一定会是个疼老婆的,。
知言点头表示赞同,觉得利广颇有当家庭主妇的潜质。
现在,知言看着利广抱着想要变强的心态,认认真真的按照她胡编乱造的一张训练表格上的内容进行训练,心存愧疚的同时,总有种非常莫名的在将自家孩子往歧路上带的罪恶感。
毕竟那些训练虽然可以强身,但是离武术这两个字还很是遥远。
可要她教利广招式嘛,她又不会,书屋里也没什么武学秘籍卖,不过就算有,估计她也看不懂就是了。
第四年,栌先新救了位前往黄海升山,却在半路遇到妖魔,行李全丢身无分文结果饿晕在栌家舍馆门口的一位武人。
武人被救后,对栌家上下深表感谢,无奈囊中羞涩,最后听闻栌家的二子喜好武学,临行前便将一本非常贵重的传说只传门下弟子的剑法秘籍送给了栌家作为报答。
其后果就是当天,已经十二岁的利广将这本小册子递给知言,仰起头,棕黑色的眼睛看着她,眸底满是亮晶晶的求知欲,他说,“师父,我想学习上面的剑法。”
知言接过那本看上去挺古旧的蓝色封皮的小册子,随手翻了几页,上面画的那些人物挥剑的简易图倒是跟她过去看过的那些武侠电影中的剑谱有些相像。
老实说,这些图她是能看懂,无非就是左砍右砍,上砍下砍之类的,只是图旁边的解释,那些深奥的剑法口诀,气运丹田之类的术语,其专业程度太高,一个字一个字的分开看她是能明白的,可这些字连起来后到底在讲什么,她就完全不明白了。
这种高深的东西果然不是像她这样的路人能看懂的,小说电视里那些文化水平有限却能自行参透一些武功秘籍,练就绝世神功的主角们其背后果然是有外挂金手指的帮助的。
她颇为淡定的合上书册,将其交还给利广,“这些还是靠你自行参悟比较妥当。”
利广接过书册一脸的不解,“为什么?”
知言轻叹一声,“利广,你一直以来也非常迷惑吧,对于我为什么从来不教你一招半式这点。”
男孩眨了下眼睛,片刻后带着些犹豫的点了点头,“大哥说是因为我的基础功夫不过关,所以师父才不愿意教我。”
“不是你的问题,是因为我能教给你的也就只有那些基础本领而已,”知言轻咳一声,一副[你要明白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无奈表情说道,“你也知道,我用的是匕首,而这些挥动匕首的招式向来只传女性,这是自我师父的师父那一代起便传下来的规定,也是我之前一直拒绝当你师父传你武艺的原因。”
听完知言的话,利广表现的很安静,换做是以前,他大概早就吵闹着问知言为什么以前不说出来害他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年之类的了,可是现在,他只是沉默的看着手上的剑谱,然后抬起头,看向知言,“师父是想说,因为匕首的用法和剑的用法不一样,这本剑谱您也看不明白,所以我才只能靠自己参悟?”
……
四年下来,利广的性子是沉稳了些,幼时的倔强与任性也收敛了许多。
只是,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小子的说话方式变得有些欠抽了?
是,错觉吧…?
知言揉了下额角,干笑着点头,“大概,就是这样,好看的小说:。”
“既然是师父不明白的东西,那我会努力去把它弄明白的。”利广信誓旦旦的说着将那本小册子收起,对着知言弯腰行了个礼,便转身跑回房间用中午的休息时间研究剑谱去了。
第五年。
五年下来,宗麟还是没有选出新王,奏国的情况也越来越差。
栌家舍馆倒是托了其所在的交州是前往黄海进行升山的必经之地的福,几年来日子过的还算安稳,来往的旅客有些会给钱,有些则是会用日常用品或是食物之类的东西代替房钱。栌先新是个老实人,没有一般商人的精明性子,无论客人给的是钱还是物品都会笑呵呵的接受并为他们安排房间,遇到些情况困难的,他甚至愿意腾出舍馆的大厅走道让他们免费住一晚也算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明嬉开始的时候并不是非常同意栌先新这样的做法,她认为钱的话无论多少还是收一点比较好,毕竟现在是困难时期,要是宗麟再隔个几年依然选不出王,他们好歹还能存下点钱以备不时之需。
栌利达却很认同父亲的做法,认为眼下的形势,食物比起金钱要有用的多,而且那些干粮能存储很长时间,这样就算再过几年奏国依然没有出现新王,他们也有存粮,至少可以填饱肚子。
最后,他们还是采取了栌家一直以来沿用的多数决(少数服从多数)的方法来决定以后经营的方针政策。
明嬉和文姬原是想拉着知言参加的,知言却拒绝了。
一来,她是真的没什么经商头脑,也打从心底觉得两种方案其实都不错,从里面选一个特别是在明嬉很温柔的充满母性的笑脸注视下和利达满是信任的目光沐浴中在其中选择一个实在是有些困难,反正眼下栌家的生活还算有余裕,一时半会儿饿不死。
二来,多数决的话,五个人比六个人要容易出结果的多,因为在没有弃权这项选择的情况下,五个人不会像六个人那样出现平局的状况。
最后的结果是3:2,栌先新、利达、利广胜。
其实,知言看到文姬原是想赞同自家父亲和哥哥们的决定的,可大概是觉得不能让自家母亲输的太惨,便站到了明嬉那边。
于是,栌先新的老好人式的经营政策继续实行,栌家舍馆的名气也越来越大。
名气大了,来的人自然也是越来越多。
其中虽不乏一些有意捣乱的人,但大多数人还是对栌家心怀感激的,这之中也有不少身怀武艺的武人,利广的剑法学习倒也因此得到了落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