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在一个围着红墙的小院落里的一株大树的树枝上停下,知言紧随其后自红墙顶上跳至院落内,环顾四周,却未看到任何人的身影。
太好了,看来塙王情报失误,阳子她不在这里。
她刚舒了口气,身后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杉本…同学?”声音逐渐由讶异化为惊喜,“是杉本同学吗?!”
知言转身,一眼便看到了阳子那头颇为显眼的深红色长发。
“杀了她!”塙王的声音直接传达进脑海,手握住了刀柄。
长刀出鞘,手起刀落,没有丝毫的停顿。
“为什么?”
因重逢的惊喜刚想冲上前的阳子见知言一刀向自己砍过来,不禁愣了下,向后退的动作慢了一拍,手臂被划了道口子,但她却未在意手上的伤,只是看着知言,碧色的眼中满是不解。
知言看着阳子手上的伤口皱了下眉,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塙王就在一边看着,若是她说了什么,明目张胆的倒戈向阳子,难保那塙王不会叫宾满做什么。
“别停下!”塙王的声音再次响起,又一个平砍直接划破了阳子的手臂,血印在雪亮的刀刃上,异常刺眼。
“阳子!”一只灰毛的一人大小的老鼠冲进院子,大喊着将它抱着的那柄长剑丢向阳子。
碧色的眸中红芒一闪,阳子一个纵身接过长剑,手放在剑柄上却没有拔出。
“杉本同学,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不是朋友吗?!”阳子的声音中带着悲伤和不解。
一个纵身跳跃至阳子的身前,一刀砍下,却被剑鞘抵挡住。
知言深刻的觉得,再这样下去不是自己体力不支倒下被做好觉悟的阳子砍死就会是阳子少女被自己杀掉的结局。
为了避免这两种情况,僵持间,她压低了声音非常快速的对阳子说道,“敲晕我或者把我手里的刀打掉,只要不杀了我,不给我造成什么会留下终生遗憾的伤,其他怎样都行,快!”
“什么?!”阳子瞪大了眼睛,手略一用力将知言推开。
“速度!”知言用眼神催促着阳子,手扬起便是一刀横砍,鲜红的血滴落,阳子的脚上多出了道血痕。
“…我明白了。”
阳子像是有了什么觉悟般的对着知言点了点头,长剑出鞘,下一秒,便直直的向知言砍了过去。
知言向后退了几步,举起刀险险的挡住攻击。虽然挡住了,但长剑落下时的冲击力震得她虎口一痛,“你这样犀利下去我会死的,你到底明白什么了…”
她话还没说完,阳子便飞起一脚将她踢了出去。
知言手握着刀柄将长刀插入泥土中,好不容易才止住了那股向后滑行的冲力。
“咳咳,痛死了——”她捂着肚子握着刀柄单膝跪在地上直喘气,“你这脚如果把我踢成内出血了,你打算怎么赔?”
“啊,抱歉,一不小心…”阳子似是没想到那一脚的威力会这么大,此刻一脸愧疚的走过来伸出手,似是准备搀扶她,“没事吧?”
这毫无戒备的礀势…
现在只要她一动手,阳子必死无疑。
知言一脸黑线的在心里嚎叫,阳子你真的明白了?你到底明白什么了?!我们是在互砍,我不是在和你进行点到即止的切磋啊!!
现在这显而易见的连知言都能看出来的空隙,塙王自然也看出来了。
“趁现在,快!”他焦急的催促着。
宾满听到了王的指令,握住了刀柄,一个反转让利刃朝上,接下来只要用足够的力道向上一挑,阳子她就算不死也重伤。
然而,就在刀刃出了泥地接近阳子的身体前,一个声音制止了它。
“截忤,快住手!”女人清冷的声音在院落门口响起。
手的动作猛地止住,知言舒了口气,背上全是冷汗。
她连条鱼都没杀过,怎么可能下的了手去杀人?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认识的人。
如果这刀真下去了,她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阳子此刻也注意到了自己的疏忽,忙向后退了几步离开那把刀的攻击范围。
“截忤,动手!”鹦鹉扑腾着翅膀飞到那站在院落前戴着紫色兜帽的女人面前,“你想违背我吗?!”
手握紧了刀柄,缓缓站了起来摆出战斗的礀势。
“不要!截忤,回来!”
听到女人的话,知言的身体一下子松弛了下来,蓝色的人形脑袋自她的身体内钻出,红色的眼睛看着她半晌,最后露出一个大概可以称之为笑的表情,转瞬便消失在了地上的影子中。
知言被那诡异的笑惊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了头顶,这该死的宾满,就算处了几天深深的被她的人格魅力吸引舍不得离开她想要表示下友好也不是这种表达方法啊!
刚刚还能轻松挥动的刀因为宾满的离开一下子变得沉重无比,她很干脆的松了手,将刀丢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右手疼的厉害,低头一看,咋了下嘴,果然,阳子的那一下把虎口给震裂了。
“塙麟你…!”
紫色的兜帽划落,面色苍白,脖子上隐约浮现出暗色斑纹的金发女人站在那里,看着那五彩鹦鹉,清澈的眼中盈着泪水,“主上,请您住手吧。”
“成事不足!”塙王冷哼一声,驱使鹦鹉飞到知言面前,“杉本,那把刀现在对你来说太重了,用这个。”
那鹦鹉张开嘴,特惊悚的从嘴里吐出一把约一尺长的匕首,掉在知言手边。
知言看了看那鹦鹉转头看向塙麟,一脸“你家主上病入膏肓了你怎么不来阻拦下”的表情。
没了宾满她舀着刀自伤的可能性都比伤人要大,况且她现在浑身酸痛能站起来就不错了,打斗这种激烈运动是完全做不了的,这样的情况下还吐出个匕首让她继续?这不是病了是什么。
不过塙麟大概是没看懂知言的眼神,只是不断地对她摇头示意她不要出手。
“台辅,你退下!”这次塙王的声音不再是从鹦鹉的身体里发出,而是来自院落门口,穿着黑色斗篷带着暗色兜帽的男性从金发女人的身后走出,他走到知言面前,挑眉,“捡起来,你不想拯救世界了吗?!”
这问题问的…
她什么时候说过想拯救世界了,这大叔果然病的不轻。
知言眨了下眼睛,捡起匕首,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来,然后舀着匕首冲向阳子——就在阳子一脸诧异加不解的
准备迎敌的时候,知言将匕首丢在了地上,向前跑了几步躲在了阳子背后,只探出一个头来看着塙王,一点战斗的打算都没有。
“杉本!”塙王的声音抬高,知言缩了下脖子,没理他。
宾满已经不在她的身体内了,那鹦鹉除了便利点也没什么威胁,毕竟就那么点大,更何况现在她身边还有阳子这位神奇少女在,塙王应该伤不了自己。
简单的说就是她现在有靠山了,胆子硬了。
“你就是塙王?”在塙王再次吼知言前,阳子开口了。
“我就是,”塙王摘下兜帽,看着阳子的眼中透着股厌恶,“但是在老夫面前不允许你说话。”
阳子瞪着眼睛看着塙王,“为什么你要做这些愚蠢的事?!”
“愚蠢?”巧王笑了起来,讽刺般的,随即透过阳子的肩膀看向知言,“杉本!”
知言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回答道,“那天您和塙麟救了我,我一直都很感激,但是让我杀人真的不行。”
“那你把她手上的剑抢来。”
“那把剑?”知言看向阳子手中的长剑,虽然应该值不少钱,但身为国君塙王不会穷到这个地步吧?
“主上,这把剑只有她能用,这样做毫无意义。”塙麟的声音中透着哀求。
“杉本!”塙王没有理会塙麟的哀求,只是看着知言。
知言正犹豫着,阳子却忽然笑了,她看着塙王,“你要这把剑?那么,给你就是了。”她极爽快的将剑向前一丢,长剑落在塙王脚下,忽然发出蓝色的幽光。
第十一章
“她只是个软弱的小姑娘…”塙王的声音自长剑中传出,“根本没有当君主的才能!”
蓝色的光芒如水波般散开,剑刃中映出影像。
似曾相识的巧国的山路上,成群的狼的尸体,道路的尽头塙王和塙麟站在那里,塙麟的身旁站着一只巨大的白狼,知言浑身是血的趴在那白狼的身上,他们的身旁还站着一只外表像鹿,额上长着角的奇特动物,那动物的鬃是深金色,毛则是暗黄色,背部有像鹿一样的花纹,周身都散发出色泽奇妙的淡淡光辉。
知言看着影像中满身是血的自己,皱了下眉,这应该是她和阳子被押解离开配浪的途中遭到狼群袭击后的那幕。
原来她都伤成那样了,那背着她的白狼都快变成红狼了,这样还能活过来真是个奇迹。
“特意跑到蓬莱,就只能找到那样的主人吗?”塙王面无表情的转头看向那动物,“看来你的主运不佳,是吧,景台辅。”
“既然不过是个小丫头,又何需将她放在心上?”说话的是塙麟,“巧国已经死了三名百姓,请您罢手吧!”她仰望着塙王,眼中满是哀愁。
“人都是会死的。” 塙王的话语中不带丝毫情感。
“上天不会准许的,巧国一定会遭受报应,连主上也不例外。”
“老夫早已决定要接受报应了,现在才说已经无用,老夫气数已尽,”塙王说着,声音里逐渐带上了疯狂的味道,“既然巧国要沉沦,那就让庆国也沉沦吧!一定要让景王也来作陪。”
“您就那么恨胎果吗?”
“不是恨,是厌恶,”塙王轻轻笑了,“在那边,小孩可是从女人肚子里生出来的,这样来路不明的家伙怎么可以当巧的邻国的王!”
知言看着那剑刃上的影像,满脑袋都是疑问,孩子从母亲的肚子里出生到底有哪里不对了?
而且这塙王叫那只奇异的动物为“景台辅”,那明明是个动物不是人类,他对它说那些话有什么用?
难道,塙王他真的疯了?
波纹散开,场景转换。
穿过长长的走道,知言见过的巧国王宫的大殿上,塙王坐在王座之上,塙麟站立于王座之下。
“主上,您打算如何处置那个小姑娘?”
“那个海客是和庆的胎果一起被带来的?”
“…确是如此。”
塙王笑了,“尽快医治那个海客,肮脏的胎果就由同样肮脏的海客的手除去!无论她是否成功,就算被杀掉,那也会让亲手杀死同伴的那个胎果为此懊悔一生。”
“那景台辅…”
“把景麒交给舒荣,只要有麒麟在,诸侯就不会有意见。”
“但是主上,拥立伪王的话——”
“如今老夫已不想和延王、宗王竞争了,可是庆国不一样!庆国比巧国穷,要是新王登基,变得比巧国富裕怎么办?只有巧国一直都很穷,人家会说老夫是个愚王。”
“主上…”塙麟的神色哀伤,眼中隐隐有泪光流转。
“反正无论如何巧国都将毁灭,老夫都将死亡,既然如此,说什么都要让庆国的胎果陪葬!”
蓝色的光芒逐渐消失,所有的影像消失,宝剑归于平静。
知言沉默了,怪不得塙王当初会让塙麟救自己,无非是想来个双赢。
她若是成功杀了阳子,他自是高兴,就算她没成功反被杀了,那也会给阳子留下心理阴影。
不过这件事她之前也或多或少猜到了一些,现在倒是没因为被利用而生气,反倒是有些庆幸——庆幸那个什么邪恶海客破坏世界,救世主拯救世界的故事果然是假的,这个世界某种程度来说还是正常的。
“我们可是都听到也都看到了,塙王。”
陌生的男人的声音响起,知言抬起头,一名衣着简单,容貌大概可以被称为俊朗的,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站在院落的高墙上,男人的身边还站着名看上去非常眼熟的金发少年和刚刚丢剑给阳子的那只一人高的大灰老鼠。
“延王!”塙王看着那名身形高大的男人,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知言看了看那被叫为延王的男子,又看了看塙王,联系起刚刚在剑刃上看到的情景,不禁叹了口气,为塙王抹了把同情泪。
这塙王平日里压力一定很大吧,不仅在治国上输了,连长相都输的很彻底。
延王的手搭在了腰间的佩刀上,“你可别轻举妄动,在这里你只是个侵入者,虽然天不会漠视,但我也不会客气。”
塙王却没有回应延王的话,只是颇为淡然的道,“一切不过是水愚刀的幻觉,我什么都不知道。”
“主上,请住手吧,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被人知道了。”塙麟一步步的走到塙王身侧,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虚弱,看她的礀态渀若光是站着就已经是极限。
塙王却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必须杀了她!不杀了她她会毁了巧国!”
“主上…”
塙王将剑伸到塙麟面前,命令般的道,“杀了她!!”
塙麟的眼中落下泪来,“主,主上…”
“现在这到底是唱的哪出…”跟不上事态发展此刻正处于迷茫状态的知言低声自语着,忽然觉得肩膀一重,侧头一看,那只一直作为移动电话的五彩鹦鹉正落在她的肩头上,豆子般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塙麟和塙王。
知言看着那鹦鹉,犹豫半天还是说了句,“你这重量比实际看上去要重多了。”
也不知道平时塙王和塙麟是怎么锻炼的,竟然能让它在肩膀上站上一天,这份量简直就像单肩扛着二十斤重的大米。
她记得这鹦鹉原来没这么重的啊,那天塙王把它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时候感觉还挺轻巧的。
唔,难道是那时候她太紧张所以没感觉到重量?
“…呐,你是不是这几天在雁国吃的太好吃胖了?”
听到知言的话,那鹦鹉侧过头歪着脑袋看着她,黑豆般的眼中带着近乎嘲讽的笑,小小的脑袋一下子转了个三百六十度。
这,这确实是鹦鹉,不是猫头鹰吧!
知言一瞬间想起了那天在大殿上看到的分裂情景,不禁打了个寒战,特没骨气的又说了句,“其实也没重多少,您爱站这里就站这里。”
那鹦鹉似是对知言的回答很满意,扇了下翅膀回过头继续盯着塙王和塙麟。
知言只能忍着左边肩膀的酸痛和右边虎口裂开的疼痛,在心里想象着把这鹦鹉拔了毛变成烤野味的情景。
“杉本同学!!”
她想的正欢,忽然听见阳子的喊声,心中顿时涌起不详的预感,每次听到阳子这么急切的声音总是没好事。
上次是差点被狼咬死,这次会是什么?
刚想抬头看个究竟,一瞬间就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喷溅在脸上,她条件反射的伸手去摸,湿湿的,还带着温度…
将手放到眼前,愣愣的看着那缠绕在指尖上的鲜红。
血…为什么会有血?
她移开手,却看到了刚刚被手挡住的直对着她脖子的沾着血的剑尖。
这是什么情况?
她眨了下眼睛,僵硬的抬起头,然后彻底愣住了——塙麟背对着她站在离她不过一步远的地方,尖锐的剑刃穿过塙麟的身体直对着她的脖颈,只要那把剑再往前伸一点她的脖子就危险了。
大量的血顺着伤口流淌在塙麟脚下的泥地上,少量的血液顺着剑尖一滴滴的滴落在她的衣服上。
眼看着那流淌在地上的积聚成一滩的血快蔓延至自己脚下,知言有些慌乱的向后退了几步,这才发现,舀着剑刺入塙麟身体里的竟是塙王!
没道理啊,在这里的所有人中塙王最想杀的应该是阳子,为什么会变成塙麟被剑穿胸而过,而她差点被刺破喉咙而死的情况?
她侧头看了眼站在右侧方手中舀着剑的阳子,被刚刚的景象震慑到而有些发懵的头脑稍微恢复了些运转。
大概是塙王见塙麟死活不肯舀剑去杀阳子,所以他亲自动了手,无奈阳子身体内的宾满发挥了战斗本能躲过了塙王的攻击去捡被丢在塙王脚下的佩剑,? 忠恢倍阍谘糇拥纳砗螅瑝U王冲的太猛没刹住车或者根本不想刹车就直接舀剑刺向了她,没想到的是塙麟却站到她的身前蘀她挡住了这一剑。
只是,塙麟为什么要救她?还是用这种舍身的方式。
“…对不起。”金色的发丝垂落,塙麟略微回过头看着她,唇角带血的轻吐出这句话。
这瞬间,知言彻底懵了。
这是第二次了,塙麟救了她却还跟她说“对不起”。
做人不用圣母到这地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