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不高兴。”
“还是渝都那本,该你的就是你的,送你了那就是你的,一直替你收着呢。”
“我可没要。”
“嘘,小声点儿,大仁师兄该听见了。”
“曾书书。”
“或者,我给小凡?”
“你敢。”
“所以赶紧收好啊兄弟,你迟早有用的。”
林惊羽看着那张清秀俊朗得一塌糊涂同时也笑得猥琐到不行的脸,觉得胸腔里气血翻涌得厉害,又在意指李鲤……
左手顿时化开太极图案就往身侧招呼过去。
淡紫光彩若天上紫薇辰星,暗劲汹涌,层层涌来,瞬间压倒了绿芒。
曾书书笑意更甚,不能亵渎人家李鲤师姐嘛,他知道,但是看惊羽生气变脸什么的,多有意思啊,太有意思了。
“都伤成什么样了还想跟我动手,你打得过我吗?”
“萧师兄!你怎么来了!”
惊讶的女声清灵恬恬,最重要的是她话里的内容,曾书书身体一顿,还没反应过来胸口就一下吃痛,倒退了好几步才稳住。
林惊羽抹掉唇边新的血迹,将蓝皮书塞入衣怀里后转过身,“劳烦宋师兄代我去吧。”
宋大仁看着这两个师弟,温厚的脸上一阵笑意,“这边,林师弟。”
曾书书哪个方向都看了一遍,根本就没有萧逸才的身影。
刚才的声音……
女子亭亭玉立沐浴在阳光中,巧笑嫣然,清浅的水色衣衫衬地她眸如秋水,唇若施朱,而那通身的骄傲盛气,哪里与她那张模样年纪十几岁的雪颜相合?
他怎么忘了,惊羽是好拿捏,可还有一个李鲤精明狡黠得不行。
这下,觉得刚才被惊羽打得地方更痛了。
李鲤轻轻一哼,让你欺负他,惊羽可不是随随便便冲人出手的人,当她不存在吗?
“阿鲤。”
要命……
李鲤慢吞吞转过身,她那无比温柔美丽的大师姐正肃脸看她,反而向来清冷淡漠的师妹雪琪,盈盈浅笑,漂亮得天地都失了色。
“那个,文敏师姐……”
“你跟我过来。”
“……是。”
挺拔的身影闭目盘坐,轻轻漂浮在他头顶的是散发着碧绿光芒的斩龙剑,清清光圈将他笼罩。尽管如雪的白衣襟处有干涸的血迹,长袍下摆处也残留着污秽,但是那隽逸的容色依然清冽不凡。
他的身前站着一个身着淡色蓝灰长袍的少年,也是还不到双十的样子,头上束着一根青蓝的发带,眉清目秀,温和似软绵的春光,带了几分安静地温暖无害。
手里举着一根通体乌黑的棍子,此刻正闪现着神秘的玄青色光芒,对着塌上盘坐的人,清光渗透进入白衣胸膛。
半晌,无论是碧光还是青光,瞬间拢吸消失。
黑棍还是黑棍,碧剑的流光也在明亮的账内几乎看不到。
林惊羽睁开眼睛,带了淡淡的笑意,“没想到你境界已如此之高,少时田师伯骂你朽木不可雕也,分明是他自己看走眼了。”
“我在这里好多天了没事干,六师兄一天就把他的全部家当全都输给我。我闲来无事,只能琢磨琢磨太极玄清道,你别这么说我师父……”张小凡收起摄魂棒,随意地也往塌上一坐,“小心他听见了又要出手教训你。”
“大不了再请师伯指教指教,反正我狂妄傲慢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谁也没忘记玉清殿分别时的那一眼,同样地,谁也没忘记大竹峰静守堂里再见面的年少意气。
他们是彼此最亲近的兄弟。
“周老前辈听说了你的情况,一直骂骂咧咧骂你‘胡来’,别人想活命还来不及,你却把自己往死里折腾,也说你……”张小凡看着林惊羽,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出,“说你目空一切,肖似故人。”
林惊羽眉眼冻霜,如刀削剑刻般雕凿出来的棱角泛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低低地开口:“那位前辈的往事许是青云秘辛,书书曾经叮嘱我不能开口提及,除非师长主动告知。我所接触到的魔教,多对那个名字执念颇深,师长们也是讳莫如深……”他抬眼看身边的人,“苏茹师叔还因此,要立马让我回山,显然不希望我跟敌营有太多的牵扯,甚至,也好像不希望魔教的人看到我,这跟师父寄予的厚望,披荆斩棘、降妖除魔,截然相反。”
“惊羽……”
“我没事。”他略显疲惫地开口,拿手揉了揉眉心,“那位前辈的事与我无关,我是林惊羽,不是他,把长辈的目光就当成是长辈的慈爱便好,至于魔教那边——”周身气息忽地一变,战意、杀意缠绕在一起充斥开来,转瞬即逝,快得像是错觉一般,“魔教那边,不过剑斩鬼神。”
不过剑斩鬼神。
短短六个字,语气平淡至极,说的也是狂妄至极,轻蔑、不屑,有一种俯瞰蝼蚁的居高临下。
如果苍松、田不易等人站在这里,听到这句话,看到说话人的倨傲和风轻云17 淡,怕也只有时光倒流的恍惚。
但张小凡不知万剑一,说道:“师娘刚见到我时就跟师父吵了一架,非要立刻带我回山,今天魔教堂而皇之闹了这样一场,我再待在这儿怕是不合适,会让青云被当成笑话一样看待……”
“小凡。”林惊羽打断他的话,“瞎说什么。”
“我知道自己身上因缘际会太多,可那之后每走一步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怨不得那些际遇。”清澈如竹风涛涛,眼神里有坚定,“回山之后,什么样的惩处我都认。”
林惊羽抿着恢复血色的薄唇,顿了一下后问他:“我陪你?”
张小凡哪会不知道他,想让他自强的同时依旧放心不下他。
“我自己担。”张小凡摸着光滑的、黑不溜秋以前被他当做烧火棍的东西,目光有所追忆,更添暖色,“大竹峰里,每个人都有如竹高节,我自己担,我还想继续给师父师娘还有师兄师姐烧饭吃……”
林惊羽看着这样的小凡,本来心里涌上了一些感慨,却在下一秒瞬息消散,只听好友咕哝说:“他们都出来了这么久,大黄和小灰都没人照顾,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仙犬和灵猴,还能死了不成,他有些无奈,更多的却是安慰,小凡其实还是小凡,就算是长大了的小凡,也还是那个温绵良善的人。
温绵良善,很容易被人利用。
林惊羽再次问他关于噬血珠的事,“……宋师兄说,天音寺那些人刚上岛就找你来了。”
“法相师兄与我说了会儿话,让我放宽心,说等普泓大师到青云,就能真相大白。”
张小凡眼神的焦距有些涣散,法相一早就知道他是谁,知道他身上有大梵般若的人,所以从见面起就对他格外和善;现在来看他,还特地问了大梵般若的事有没有人知道。
鬼王宗那个鬼先生说了古怪,周老前辈也拧起了眉说奇怪,但在那之前,无一人起疑,包括七脉会武时师父为他探脉,幸而那时损伤太大,被神剑御雷真诀紊乱的全是太极玄清道,而他潜意识里也一直压制着大梵般若,这才能够躲过。
等到回山,等到回山这事就瞒不住了吧。
“草庙里的那个和尚就是普智大师?”
“是。”
“是他把噬血珠给你的?”
“是。”
“为什么?”
张小凡茫然地摇了摇头,“他让我找个无人的地方扔掉。”
“那你怎么没扔?”
清秀的少年苦笑了一下,像是自嘲:“许是对佛门敬重,许是那时候普智神僧对我也和蔼亲切,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因,因是草庙村灭前得到了点关怀,就留下当了纪念。”
“这事是天音寺的责任,该给说法的是他们。”
张小凡看着姿容若寒松的兄弟,无论怎么样都不敢开口跟他说他当年看到的。
惊羽就昏迷不醒地倒在地上,他见到普智为了救人跟黑衣人斗法,使的就是神剑御雷真诀;而那个黑衣人看向惊羽的眼神,满是疯狂,是一种惊喜到无法压制的疯狂,简直就是一个魔人。
张小凡脑海里甚至有过一个大胆的想法,隐隐觉得,当年屠村的人是青云山上的。
佛门大师遭受重创离开,或许那黑衣人又折而复返,草庙村被屠,而即便回须弥山的普智也重伤不治。
但他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即便真有不法的青云人屠村杀人,又怎会放过他和惊羽?
种种疑惑不解,只能留到回山才能知晓。
说不定那时,他和惊羽就能够找到仇人。
只有两个人的营帐被一种莫名的氛围填充着。
气氛有点压抑。
林惊羽打算另起话题,不料张小凡自己却先说了。
“不问问碧瑶吗?”
“小池镇的时候我知你待她不是敌人,毕竟同过生、共患难,那现在呢?”林惊羽问出的问题却有些小心。
张小凡有些失笑,笑容虽然腼腆但绝不扭捏,“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跟我交朋友的是碧瑶,不是鬼王宗的少宗主,而且,也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那个灿若千阳的少女,不同道、不同谋,是相互背离的,也只能是一段记忆里的朋友了。
林惊羽眉宇间松叶摇晃,抖落下压翠的雪花,可还没说点什么却再次凝住。
“……又不是你对李鲤师姐。”
黑眸微怔,露出一丝窘意,“你……”
“你来之前书书早就跑来告诉我了,我居然没早看出来。”
曾、书、书,果然哪儿都有他,林惊羽心里给这个兄弟记上了一笔,突然觉得衣怀里的东西有些滚烫,必须找个地方扔掉。
张小凡笑得咧开了嘴,这应该是他自从知晓师兄为他受刑罚以来,觉得最暖心窝的事了。
说到暖心窝。
寒冷的雨夜,冻雨如注,陪他跪罚的美丽女子,如同黑夜里盛开的百合,何尝不暖心窝。
“……不过我们要回去,李鲤师姐还留在这儿?”
林惊羽神情一滞,是啊,她要留这儿吗?
作者有话要说: 曾书书:你们都欺负人!
作者:十年剧情还是要走的,鬼厉还是要出现的,碧瑶还是要死的,但是在那之前,夔牛还是要出来,大梵般若也还是要出来。
兄弟两人都被坑了有木有,小凡以为他叫过“师父”的普智是个好人,惊羽更是对苍松敬爱到不行,结果……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再说点——
我觉得原著里张小凡叛出青云的原因根本就不是碧瑶!
固守的信念崩塌,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是一场笑话,屠村之仇昭然揭开,那时候他修为又不高,心力塌陷很容易就被魔性侵蚀,而崇拜的道玄掌门要杀他,青云无他的立足之地,然后碧瑶的死正好给了他一个借口,十年茫茫只是他自己沉沉浮浮的过渡,切身去感受何为正、何为魔,关碧瑶什么事儿呢?
证据:鬼厉消失就是最好证据,张小凡回到青云就是最好的证据。
碧瑶其实也是个小妖女,也狠辣,电视剧洗得太白、戏份也太多,反而不让人喜欢。
唔,碧瑶党勿撕。
咱写的是惊羽!
林惊羽!林惊羽!林惊羽!
(总觉得我越写越多,每次都是两章的量我好难过……多给小凡点戏份,毕竟很久没上线,也很快要下线了。)
☆、东海之夜
是夜。
才从张小凡处回来的林惊羽换上了纹绣祥云腾龙青松图案的白衣,如雪清冽。
其间动作掉出来什么东西,虽然没有看清是什么,但是齐昊觉得颇有意思,自家小师弟这手快的、不正常,就像,生怕他看见。
一如——
通天峰上的那块手帕。
这一晃才几个月时间,速度还挺快。
林惊羽不是没注意到师兄打量的目光,心里一阵虚,既然师兄当他在藏李鲤的东西,那就让他这样认为吧,毕竟也有那块手帕在。
他是因为想着李鲤的事,都忘了身上还有那本书,差点儿就让师兄看见——
如果放在寻常,他如实道出那是怎么来的就行,曾书书,也该让他长点儿记性,别以为戒律堂就是个摆设。
但是现在跟李鲤的事情这么一挑开,他就不想让她出现在别人的浮想联翩中,被人戏谑。
“想什么呢?”
“师兄……”
齐昊觉得好笑,“我人就在你眼前。”
“不,是关于……”
是关于李鲤。
他不是担心李鲤在流波山的安危,只是……形容不出那种感觉,心里有所牵挂,跟牵挂小凡完全不一样,是一种不想分开的感觉,牵肠挂肚。
林惊羽欲言又止,觉得说出来要被师兄笑话,刚想止住话头,营帐里飞入一片树叶:碧绿色,这流波山上最常见的那种。
林惊羽心房颤动,余光扫到斩龙碧波,当下明白了。
齐昊看了师弟的反应,扬手将树叶并在指尖,清光浅浅,女声缓缓流开,话语内容十分短小——
“齐师兄,通天峰上。惊羽,流波东南。”
齐昊想到了通天峰上李鲤给他和灵儿行过方便的事,看来这师妹是怕他这个协管戒律堂的师兄不肯让惊羽出去,拿灵儿威胁他。
“师兄,我……”
“去吧。”树叶在指尖碎裂,齐昊什么时候没顾过师弟的心意,这种事自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让人发现的话,日出前后必须回来。”
“是。”林惊羽话音刚落,斩龙剑“嗖”地一声飞出,流光无影。
齐昊无奈地将碎叶落在地上,忍不住扶额,这是得有多急切。
小师弟是被李鲤师妹带得越来越不守规矩,现在连夜半私会这种事情都觉得并无不妥。
她居然还提醒师弟,通天峰上这事儿他跟灵儿也做过,算是言传身教。
“我们也走吧。”
白光一闪落入齐昊手中,长剑通体晶莹盈白,散发着冷芒寒光,与主人温润尔雅的气质在反差中相得益彰。
当夜通天峰后山出来,除了齐昊、田灵儿、李鲤,还有一个曾书书。
再有一刻钟就到夜巡的时辰了,偏偏这一夜,流波东南,是曾书书巡防。
曾师弟应当很乐意将差事交给惊羽,但是理由,糊弄起来有点难度。
烫手山芋甩给别人,所以李鲤,惊羽跟她在一起,吃不了亏。
流波山,东南岸,海岸线曲折幽深,从浅水域到滩涂浅滩,长满了浓密的华盖红树林。
盘虬似的树根从水里缠绕腾出,李鲤坐在遒劲粗犷的根系上,花刺随意放在根须丛中亮着莹莹浅浅的光,垂下去的绣鞋有一下没一下尖点着水面,荡开一圈又一圈涟漪。
一道碧绿光影像流星一样出现在面前广阔无垠的海面上。
今夜只有一枚极细的月牙,但是漫天的繁星却璀璨异常。
流波山周围的海域风平浪静,浮着淡淡的仙气流光,像是一块纯净的琥珀,关住了天上的辰星。
林惊羽一身白衣,踏在如镜的水面上朝她走来,脚下是倒映的天幕,染着无数星光。
李鲤看着他,愈发觉得这个地方选得很好,身后有茂林蔽天,身前有水天一色,光线虽然不明亮,却足够看得清。
真的,好看到不行。
这处位置全由发达的根须措绕起来,也算的上平整,林惊羽才坐下,一侧头仍是那未曾消减的明亮眸光,自己看得也有些恍惚,不自觉帮她将散在耳鬓的一缕发丝别到后面。
耳廓被他的手指擦过,李鲤觉得有点烫,终是想起来把他见到这里的原因。
伸手在衣襟边缘里面拿出了什么,一条红绳被抽出来,她将贴身挂着的小东西摘下来,招呼道:“脖子伸过来。”
林惊羽见过这块红珊瑚小宝石,而且不止一次,拇指大小,雕刻成红鲤,泛着红彤彤的光泽。
东海淡水的红鲤,也是她。
他伸过头,任她抬起双臂帮他戴上,末了他两指磨着,上面还保留着她的体温,热热的,温温的。
“阿爹阿娘送的,渔村最多的就是东海珍宝,他们都没读过书,字也不认识几个,但知道‘鲤’字祥瑞,会是个吉祥如意的好名字。”李鲤笑道,“不过现在我对他们都没什么印象了,去世的时候太小,后来日子又这么长远,但是这个红珊瑚倒是一直戴在身边做个念想。”
林惊羽认真地听着,也说:“就这么给我了吗?”
“知道你师命不可违,也知道小凡回去更妥当,这儿可是是非之地。但我得等大家一块儿回去,你要是想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