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等待正道的,又是另一场腥风血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再也不会爱了……你们都懂的。
☆、青云公审
李鲤是清楚自己的伤情的。
看着渗人,实际上……
好吧,实际上真的很渗人。
用田灵儿的话来说,“差一点就药石罔效了鲤鲤师姐……”
药石罔效,哪儿就这么夸张。
李鲤没有那么弱,她这三十年又不是只在小竹峰当个打杂的,哪儿还能跟当初一样,即便受的伤比当初严重得不知道多少倍。
她不是软弱的人,这样的伤搁在她自己身上,只要熬过了最要命的关头,过了这之后,只要她还有力气,就能咬着牙自己撑回去。
李鲤虽然昏昏沉沉,但也能够听到苍松师伯和田师伯训人的大嗓门。
“谁让你停了,为师有教过你停吗!”
“不知所谓,你居然敢对魔教的人手下留情,胡闹,胡闹!”
“你知道魔教是什么样的人,今日你把软肋曝露给他们知晓,是要等来日他们拿住你咽喉吗?”
“乾坤清光戒是这么好挨的!你不要命了!”
包括林惊羽回师长的话,她也听到了。
“既然这样,师父,田师伯,弟子甘愿受罚,我给师姐疗伤带她回青云,不用假手他人,而我自己的伤就等回去之后再说,我能撑住。”
真是倔强得、九头夔牛都拉不回来吧,谢绝了所有人给他以及给她疗伤的想法。
他是想要靠自己,靠自己保护她平安无虞。
不过李鲤有清醒的意识后也后怕地想,如果林惊羽、张小凡他们没有折返回来,流波山一战,又会怎样。
“那你该感谢苏茹师叔,是她说要拜访一下司徒庄主,感谢他对小凡的义气相助,因此我们才在东海多停留了一会儿。”
“是吗,我还以为你跟我心意相通,知道我出事了才回来的。”
“看到变天了,所以第一时间选择回去,御剑在海上才感到你出事了。”
“哄我开心啊,小凡或许能感知到雪琪出事了,毕竟有噬血珠和天琊的相生相克,而你,你多半也是斩龙告诉你雪琪和灵儿出事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当时你来渝都救我,实际上是因为琥珀朱绫的示警。”
“没有,我是真的感到你可能出事了。”
纵然李鲤说的是真,确实有青云法宝的特殊感应,可也不是天琊剑,不是琥珀朱绫,而是花刺,它也是了不得的法宝。
或许别的大多因为神器强大,所以主人不得不强大才能与之匹配。
花刺相反。
它因主人的强大而强大,灵性更甚。
然而林惊羽也没有说谎,那种感觉与神兵利器无关——
他就是觉得不安。
很直接又很纯粹的不安。
定海庄里,清风灌入窗棂,李鲤枕在林惊羽肩上,感受着温凉深厚的功力为她一一抚平体内的创痛,听着清冽如碎玉一样的男声静静地说:“阿鲤,我带着你回青云,萧师兄能做的我也能做,你相信我,好不好?”
好。
自然是好。
对着林惊羽,她会说“不好”吗?
只是,这样的关头提到萧逸才。
唔,让她想想,是不是他的别扭劲又上来了,可还没等到她在伤痛的折磨下想明白,就听到他继续说:“不关别人的事,只是能够想到你当年……别怕,以后有我在。”
有他在。
好,有他在。
于是一路上五日,到现在回到小竹峰,已经能够觉得——
活过来了。
尤其还有,三十年一直和师父僵持不下的冷战,终于得到了解决。
水月漂亮的杏眼里情绪复杂难辨,她对这个徒弟不可谓不宠爱,一面恼火她的懦弱和不争气,一面又实在心疼她心里过不去的那个坎儿,如今看到她又一次死里逃生……
罢了。
从前的事,现在想想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好;以后的事,就让阿鲤自己拿主意就好。
“起来吧,你的伤还要静养,回床上躺着。”
李鲤盈盈一笑,抬起头来对上恩师绰约的风姿,“谢师父。”
天底下,父母子女,无不是的父母。
李鲤想,从今以后,她还是会选择不出世,当然,这种情况是建立在师门无令下。
她想继续留在小竹峰,好好侍奉恩师,毕竟这三十年来的逃避,真的真的,没少让师父操心。
若是等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情况,那才让她后悔呢。
不过——
师父这边还是很好糊弄过去的,李鲤这一伤,什么不痛快和嫌隙都烟消云散了。
但是文敏那边……
瞧,送走了师父,她又折返回来。
李鲤心想,师姐忍了这么久,终于是忍不住了。
毕竟大师姐一路回来,脸色难看得不行,害得灵儿那丫头还一本正经教训她,“鲤鲤师姐,肯定是你哪里里惹到文敏师姐不高兴了,我和雪琪师姐这么乖,自然是不会的。”
文敏为了什么,李鲤是知道的。
坐下了,师姐在床沿坐下了。
板脸了,师姐板脸了。
开口了,师姐开口了。
“阿鲤,你老实告诉我,你和林师弟……”
文敏的口气不可谓不语重心长,李鲤也坦然:“是。”
“你们真的有了肌肤之亲?”
“是。”
“你们!”文敏气得两颊生晕,扬手就想打人,可看着床上还未恢复红润血色的伤者,却发作不得,“你们简直胡闹!”
“怎么就胡闹了。”林惊羽这么好,可她该怎么扭转文敏师姐对他的印象呢。
“你还敢说!”女子平复着气息,刻意压低了声音,“当日在定海庄,是我给你换的衣服,一看你的身体我就知道不对,处处都是……你明知道师父最重师姐妹的清誉,怎敢视女子贞洁为无物,这么多年你教导师妹们的话,自己实打实违反,你还要脸不要脸了!”
“贞洁啊,贞洁反正已经没了,能怎么样。”
“还怎么样!”文敏觉得眼穴突突地跳,“是不是他……”
李鲤摇头,慢悠悠地回答:“你把惊羽想成什么人了,我不是说过,你该问他吃亏了没有,要真说这个的话,应该是我强的他吧,我主动勾引他的。”
文敏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水蓝色的仙裙甚至还有轻微的抖动。
小竹峰是处处都能闻到竹香的地方,李鲤房间也不例外。
馨香满室。
半晌,文敏轻叹一声:“那你们准备怎么办?”
“至少要等到青云公审过了之后。”
至少要等到青云公审结束之后,眼下天音寺方丈普泓神僧和焚香谷二长老上官策均未到,他们这一行在外掀起巨浪的年轻人也都各自在峰内修整,该养伤的养伤,该闭关的闭关。
而林惊羽除了养伤,李鲤也能够猜到,估计在戒律堂里没日没夜翻阅过去的卷宗,看看有没有类似张小凡的先例,看看是如何审判处置的。
青云门,就是事件中心的大竹峰也还是一如往昔的平静,竹涛炊烟,静静地享受着一波山雨到来前的宁静。
“那等到青云公审过了之后呢?”
“我知道师父一定会同意我们的事,从惊羽第一次上小竹峰的时候我就知道,师父很喜欢他……”
李鲤顿了顿,在外走了一遭,知道了不少事情,她当时的感觉并没有错,水月对待林惊羽很特别,现在知道了,因为故人。
事到如今,他们有了夫妻之实,按照惊羽的性子,等到眼前的事情解决好,他会上小竹峰来提亲的,让她没名没分,他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水月也会同意的,现在的惊羽能够过得了她的那一关,让她松口。
只是——
就是让李鲤感觉糟糕的是,她好像成为了他的弱点。
齐昊告诉了她流波山的某些情况。
倘若以后还是如此,李鲤怎么能让自己成为他的掣肘,让他处处受到辖制,仅仅是因为,怕她有任何受伤的可能而已。
这样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答案,就让林惊羽来告诉她,但是于她,之前就想过的,她还有别的事情。
“……我还想留在小竹峰,等到能够将师父侍奉得更好一点,补了这些年我的不肖,再等到雪琪能够彻底长成参天的模样,等到下面有小师妹能够协管小竹峰的事物,等到……”说到这儿,李鲤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调笑笑容,“师姐不妨勇敢点,我还想帮师姐你亲自操办婚礼呢,风风光光把师姐嫁出去。”
文敏瞪她,温柔美丽的脸上染上绯红,扔下一句“好好养伤”就慌忙离开。
李鲤轻笑出声,还是掀起被子下了床,拿左手翻箱倒柜起来。
就算那块手帕没被海水冲掉,在她上小竹峰前又被惊羽拿了去,但可以多给他绣绣缝缝别的什么,那夜跟他说的腰带衣服又不是说假。
哄哄他。
青云公审那天,通天峰上聚集的人不太多,可能是因为有天音寺和焚香谷的人在,阵仗太大也不合适,把事情说清楚就行了,自然人人都能知道。
何况,先前还有萧逸才等人挨的罚,算是给足了天音焚香两派的面子。
李鲤与文敏、陆雪琪跟随水月进玉清殿的时候,该到的都已经等着了,青云所有长老都到了。
“见过掌门师伯,诸位师伯、师叔。”
道玄冲她们抬了抬手。
上首客座两边,一边僧袍,一边玄红。
天音寺神僧与李鲤想想象中的一样,一派佛门宏达的慈悲,而焚香谷的上官长老,看着也是颇具威严的很。
就是李洵和燕虹的表情比较耐人寻味,在自家师叔后面一直蹙眉算什么情况,目光也一直盯着法器看,也是刺。
那就是上官策的九寒凝冰刺了吧,银光璀璨,让千年道行的六尾妖狐磨了三百年还是伤重不治。
她不禁感慨道,焚香谷有高深神通的火系奇术,上官策却选择了凝冰刺这样反向之道的法器,修真之术其高,实在让人不得不佩服。
动了一下。
袖子里的花刺动了一下。
李鲤暗自摇头,莫非是跟斩龙剑待在一起久了,连对方的好战都学得一二了。
她内伤是好得七七八八了,可右肩的碎骨还没长好,仍旧绑着严严实实还涂上厚厚石膏的绷带,甚至拿不动轻巧的花刺。
玉清殿分列两侧,进门右手边萧逸才领衔长门的弟子恭谦站好,一袭墨青色道袍,丰神俊朗。
而左侧,大竹峰仍然全数到齐,至于其他,各脉弟子辈来人不及七脉会武那样多,但都是熟面孔,包括未涉事的朝阳峰、落霞峰二脉,相互点头示意后,也就老老实实站好。
林惊羽的气色好了很多,看来有好好养伤。
李鲤出来前上了浅妆,血色还未恢复完全,也不想让他担心。
两人相视一眼,确定大安,就各自移开了目光。
李鲤不奇怪在公审开始之前,张小凡就主动提出担刑二百三十杖。
师兄爱护师弟是应当,师弟不愿他人受过也能够理解,青云弟子必须要有担当。
大竹峰无人表态,就权当默认。
道玄掌门对着底下的首徒开口:“逸才,你动手。”
“是。”
“还有你们。”
宋大仁与齐昊两人拱手称是,跟在萧逸才身后带着张小凡到了玉清殿外廊,敞开大门。
想想现在张小凡集三家功法于一身,虽未研习透彻,但也是了不得的高手,二百三十杖,应是能够有余地挨下来,反正,就算萧逸才他们在师门眼皮子底下不会糊弄过去,也不会真将人往死了打。
本来以为宋大仁疼爱幼弟,八十棍下去多少会让他有迟疑,但没想到,这大竹峰首徒居然中间没有手软。
搁李鲤身上,她是绝对不忍心过严地苛责师妹,更别提亲自动手打她们,这刑罚可不是小打小闹。
所以她看着身边清冷如霜的陆雪琪,将来一脉首座,决不能是优柔寡断的人,该狠下心肠的时候,就得狠下心肠。
陆雪琪侧过头,对上她的视线,美眸坚毅,就是别头的时候让李鲤捕捉到一丝不忍,再看对方在身侧捏紧的拳头,关节都泛着苍凉的白色。
雪琪这丫头,是把张小凡当出生入死的同门,还是有了别的什么,她一向,都能把最真实的自我掩藏好的,就跟师父一样,表面上清寡得近乎冷漠。
张小凡挨打,没有多少人好受的。
别说大竹峰师兄弟与灵儿、林惊羽、曾书书等人,就是楚誉宏、申天斗他们,听着受刑之人没有吭声,也忍不住摇摇头,再有就是,诸如李洵、燕虹等也是一样闭上了眼,法相已经开始低低地梵诵。
好不容易这二百三十棍打完,李鲤眼前晃过很多迅疾的身影,耳边还有田灵儿的哭腔,“小凡……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很疼……”
张小凡一身是血被宋大仁和杜必书架着,再次回到大殿中央,很多人,齐齐跪了下去,包括李鲤。
清秀的少年面色苍白,面上全是汗岑,“弟子,弟子在外,多次与魔道人、事、物,往来密切,但弟子绝对、绝对没有勾结魔教,望师门明察。”
大竹峰众人齐声开口:“望师门明察。”
“万蝠古窟滴血洞内、死灵渊里、无情海边、小池镇上、火龙洞内、狐岐山下、定海庄里……”陆雪琪清冽的女声清清楚楚响彻在大殿之上,“桩桩件件,张师弟与我同门同生共死,弟子陆雪琪愿以性命担保!”
“弟子林惊羽愿以性命担保!”
“弟子曾书书愿以性命担保!”
“弟子……”
中央首座上的道玄,原本晶润的眼睛此刻晦暗不明,静静看着下首跪了满殿的人。
左右师弟师妹包括田不易,谁也没有说话,普泓、普空两人均是拨珠不语,倒是上官策向他拱手,“道玄师兄,不妨让张师侄率先回我焚香谷的事,玄火鉴怎么就到了魔教手里?”
“上官师叔。”李洵与燕虹相视一眼,两人从上官策身后走出来,“上官师叔,此事与青云张师弟并无太大的干系,是我与燕师妹大意了,这才致使玄火鉴落入鬼王宗手里。”
“九尾妖狐还有后人在世,那只小狐狸又作何解释?张小凡可是帮助妖孽与你们为敌。”
“回师叔。”燕虹拱手道,“那只九尾狐妖年纪尚小且并未沾什么鲜血,放过也就放过了。”
“放过?当日狐族屠我焚香谷弟子……”上官策冷笑,眼里有不屑的神色,“此等妖孽,定当诛之。”
燕虹当即脸色一白,身形竟有微微摇晃,李洵扶住她,面上不懂声色。
两人退到一边,在无人察觉的地方,李洵握紧了手中的九阳尺。
“上官师叔这话错了。”曾书书朗声开口,“我看小狐狸也是活泼可爱得紧,化成人形也就是一个孩子,对一个孩子痛下杀手,恐怕不好吧。”曾书书虽然不知道李洵、燕虹怎么这会儿帮起小凡说话来了,但也承他们的意,瞧瞧,为此触怒师叔,燕虹这漂亮的脸白的。
曾叔常冷声道:“这有哪有你说话的份。”说着,他对上官策开口,“小儿不知礼数,冒犯上官师兄了。”
“无妨……”上官策摆了摆手,玄火色的衣衫衬得他威严无限,“既然我焚香谷这两个不争气的弟子都这么说了,就请事后张师侄将狐岐山的布防图画给我们,焚香谷的东西,我们自己取回。”
上官策给了台阶抛下,青云门也顺手踏上,“老七,你听到了?”
“是,师父。”
道玄看着门下的诸多弟子,问他们:“你们是人证?”
“是。”
“那物证呢?”
齐昊回禀:“有定海庄庄主司徒逍的亲手书信以及百姓们签字的请愿书,可证明张师弟如何击败长生堂玉阳子的阴谋。”
“那些东西我们都看过了,却不是铁证如山。”道玄说道,“真正的铁证如山,是摄魂、是噬血珠、是魔教天书,摄魂一事暂且不说,那本就是我青云青竹祖师封印在大竹峰黑竹林的法宝,张小凡能够得到三眼灵猴与摄魂,那是他的机缘。至于其他,你怎么说。”
陆雪琪跪着上前,“魔教天书总纲第一卷在滴血洞内,当时我等与年老大及死灵渊阴灵血战,鬼王宗碧瑶摘下金铃夫人尸骨上的合欢铃,致使滴血洞坍塌,混乱之中,天书流入张师弟体内,实在情有可原。”
道玄捋须,终究开始发难了,这次对象不是对门下弟子,而是对天音寺的人:“天书源于噬血珠,噬血珠和大梵般若,要给说法的,恐怕不是张小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