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雪————doreening

作者:doreening  录入:12-25

他发现炎几乎无法好好入睡,总是睁著眼睛,似乎随时都在提高警觉,为了避免他精神日益损害,软筋散之外,又在他身上放了安魂香,让他能好好休息。
「炎,你努力一点!我不想总是用药物控制你,这样对你不好。」他想好好地跟他说话,而不是一睁开眼就是砍杀,只有在吃了药安静睡著时才能和平相处。
三个时辰後,炎醒了,张大眼睛望著四周,但身体还是动不了。雪吩咐厨房煮了几道他从前爱吃的菜,一口一口地喂他,对於吃饱这件事倒是不排斥,只是眼神仍是空洞,自己尽量避免与他四目相对,不想在那大又晶亮的眼睛里,连自己的影子都找不到。
细心地服侍他沐浴,并将未结痂的伤口抹上伤药之後,才安心回房休息。

天未亮,吩咐两名侍卫守在门口,雪就因为赶著上早朝,匆匆忙忙出门。
一个娇小的影子,偷偷潜入院落,她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想认识一下那个人,即使浩特昨晚才告诫过她不要给雪惹麻烦,但看一下又不会怎样?
走到厢房门口,向守门的卫兵使了眼色,才正要敲门,一个猛烈的力道突地向外闯了出来,那人手里握著一把短刀,朝著她直奔过来。
伊玛没预料到是这种状况,吓得跌坐在地上,护卫连忙挡在前面,拔刀抵抗这个将军小心翼翼保护的客人,情况快得措手不及,即使软筋散的效力还未全退,但两名侍卫和炎的实力本就有差距,再加上还要掩护那吓得腿软的将军夫人,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啊!」拔高的尖叫声起,一名侍卫应声倒下,伊玛连滚带爬,拚命向院落门口移动。
「不要,你不要过来...」另一名卫兵躺在地上,似乎被伤了脚,完了,换她了,「浩特,浩特,快来救我!...」
眼看著沾满血的短刀即将落下,一个身影及时将他挥开,伊玛松了一口气,再差一刻就没命。
刀光剑影,浩特看著那人的进攻,心中疑惑更深。终於把他制伏,倒落地面,「浩特,怎麽会这样?」惊魂未定,躲到男人怀里不住颤抖,此刻也顾不得避嫌。
「你们在干什麽?」一声喝叱,惊醒了尚处於惊吓中的俩人,「你们把他怎麽了?」雪手上提著点心,一踏进院落,却看见炎一动也不动躺在地上。

36
雪急急忙忙蹲下身检查,「他没事的,都是皮外伤,被我点了穴昏过去而已。」
「出去!以後别再进来这个院落。」抱起昏迷的人准备往内走。
「雪......你没看到吗?他留在这里很危险......」伊玛用颤抖的声音说著。
「我说了滚...」
「你疯了,...他杀人,怎麽可以无缘无故随便杀人?...」即使浩特一直拉她的衣袖,示意他闭嘴,但那震撼太大,不弄清楚,谁知道下一次死的人是谁。
「闭嘴,浩特把她带走。」雪深吸一口气,沈声命令。
「我不要一个杀人凶手住在家里。」
「谁让你随便闯进来的?......这是我家,你真以为自己是女主人?滚出去,听到没有,滚...」
「我不稀罕!你最好把那疯子关好。」伊玛第一次发现平时温和不太有情绪的人,竟然如此不可理喻,气极地跺了下脚,拉著浩特离开。


怎麽办?到底该怎麽办?炎的身体似乎对软筋散产生抗药性,势必得再加重药量,回京的第一天,就发生这种事,难保以後不会有什麽更难以收拾的乱子。
「炎,你说话!说你不是故意乱杀人......」实在不知道怎麽面对这种情况,他根本连明天都不敢想,人是找回来了,但心呢?这根本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人,甚至连一个正常的人都谈不上。
看著他昏睡的侧脸,分不清现在到底是谁在受煎熬?炎的世界里早已没有任何人,没有痛苦,也没有欢乐,什麽都没有,也或许这是一种解脱,而他却快要被纷乱的情绪淹没,从前的日子、失去的这三年,还有失而复得的这几天,不知道自己该用什麽态度面对他?
解药,他一定要找到解药,不管必须花多久的时间,就算不为自己的私心,他也要还南宫炎一个人生。
不能再对他下药,这样对他的身体伤害太大,下定决心,命人找来加工过的锁链,将炎绑在房间里,反正他没有任何情绪与知觉,锁住他会感觉难受的也只有自己。

傍晚,雪端著饭碗走近床畔,拿起杓匙靠近他嘴边,却传来一阵刺痛感,雪征征地看著自己的手像食物般被狠狠咬住,错愕地无法反应,「锵!」饭碗瞬间被挥落。
下意识,反手甩了他一巴掌,右手掌的齿痕深得几乎见骨,抓起对方,努力想要从他眼里找到一丝情绪,错愕、疑惑、怨恨都好,只要有就还剩一丝希望,可惜除了空洞无神,什麽都没有,不管别人对他如何,所有的攻击都是出自於本能,似乎这是他大脑里仅存的想法。
「不想吃饭,那就别吃了。」逼自己狠下心,背过身,炎手脚上的锁链一直刺痛著他的目光。
接下来的日子,不仅长夜漫漫,连白天都变得无比难熬,再这样下去,他连走近房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飞书给远在西域的癸和师父已经十天了,他们不知何时才赶的到?只要他们一到,一定能改变这种窘境。

37
扣除上早朝的时间,雪几乎都留在府里哪里也不去,甚至连话也不太说,完全把自己封闭起来,伊玛他们面对这种情形,即使担心也不知如何是好,况且那天之後,他们跟雪几乎连照面的机会都没有,总觉得应该去道个歉,但那天那种恐怖的状况,换成谁都会因为害怕而排斥。
看样子那人一定就是雪心中藏的那个人了,没想到竟然是个男的,而且还神智不清,这震撼真不小,伊玛晃著晃著不自觉又走到雪的院落,还犹豫著要不要进去,就从门口看见雪呆坐在院子里的回廊上。
「雪,你怎麽了?」一直到她走近身边,仍然无所觉。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你干麻!我又不会咬你,凶什麽凶。」
「别烦我,出去。」皱紧眉头,已经开始习惯没有任何交谈的日子,刺耳的女声让他一阵反感。
「雪,有什麽事情我们可以帮忙想办法,你这样根本没意义。」
「......」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我知道那天我说话难听了点,也许他有苦衷,或是生病了......我一时没想这麽多...」伊玛别扭地解释著,一直把雪当作重要的朋友,也很感谢他成全他们的爱情,如果有什麽帮得上忙的地方,她一定毫不迟疑。
「无所谓,我会把他关好。」状似漫不在乎地说著,心却是剧烈的疼。
「你......最好你们两个就活在自己的世界,算我多管閒事!」谈和失败,气呼呼扭头离开。
院落瞬间又安静了下来,雪几乎可以敏锐地听见房里传来锁链移动的声音,但他却失去勇气进去陪伴他,除了每天例行让他昏睡,服侍他吃饭、沐浴,自己一刻都不敢多待。


深夜将军府前来了两个人,轻易翻墙进入,如入无人之地似的,甚至大剌剌地推开将军所在的院落大门。
「师父,你们终於到了。」黑暗中,雪欣喜的声音传来,急忙将人请入厢房。
「我先看看炎。」低沉的苍老声音响起,「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才刚点亮烛火,床上的人立即一跃而起,「点穴。」癸立即趋前封住身上几个脉穴。
「师父......」
老者只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却没有进行任何动作,「这个药无解。」宁静的空间里,每一个字句都异常清晰。
「修罗蕨是一种生长於寒冷高山上的蕨类,每上万株才有可能找出一株,但重点不在他多特殊,而是无法归类,那是配合当生长地区的地形、气候、以及附近其他草木,衍生出来的诡异植物,......」
「癸,说重点......我不想知道这些。」
「修罗蕨根部提炼出来的精华,是一种能够控制人心智的毒,服下的人意识会呈现空白,此时强加灌输的指令,能牢记在脑子里。」
说话的人顿了顿,一会儿继续说道,「但这指令却无法令他们做更复杂的分辨,所以想要用这种毒培养杀手不可能成功,杀人就是杀人,连主人都杀。」
「我只要解药......师父,你一定会有办法,别告诉我你这天下第一的名号是假的。」握紧手心,他竟然懦弱地不敢望向床铺上的人。
「这世间的毒千万种,无法归类就没有相克之物,不是每一种毒都能解。」
「我不相信......」情绪已经累积到失控边缘,噎著一口快喘不上的气,等来的竟是这种答案,他不能接受......「你特地赶来,一定就是有办法,...」
「方法是有,但......风险极大。」老者叹了口气,深夜里,缓慢而苍老的声音听来特别凄凉。

38
「什麽方法?只要能改变现在的状况,哪怕只是一点......」
「雪,你最好有足够的心理准备......」雪莫名地看著向来惜字如金的兄弟,每次只要他一多话,就足以了解事情的严重性。
「说吧!」
「再服一次修罗蕨......」师父沉吟半晌,说出得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话。
「再服一次会要了他的命,炎现在身体状况很差,不比从前...」不知怎麽总感觉自己的喉咙乾得难受,快发不出声音来。
「不只是这样而已,再下一次药,若状况好,他的意识重新空白,你可以重新给他指令,当然要恢复到正常人该有的样子,需要其他药物和时间。」
「若...状况不好?」
癸瞄了他一眼,犹豫著,「快说啊!若状况不好会怎样?」
「就是产生排斥,所有意识全部纠结混乱,发狂而死......」
「......」这是什麽烂方法?有跟没有差不多,「炎从前的记忆...」
「不可能再恢复。」够了,他不想再听,全部都是鬼话,只不过是小小的药物,为什麽炎会回不来?
「雪,你跟他是最亲近的人,这事就由你决定,我想炎不会有意见。」
「我不能......」头痛欲裂,感觉快要爆炸,他不要炎是现在这种样子,但他更不能忍受承担完全失去的危险。
「找到修罗蕨还需要一些时间,你好好想想!」癸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这段时间我跟师父会留在京城里,别走漏消息。」
「癸,我不行...」现在只要有人愿意告诉他一个完美的答案,要他怎样都可以。
「除了你没人有立场,你一向心思缜密,会有答案的。」癸匆匆跟上师父的脚步,临走前丢了一句,「他现在跟死了有什麽差别!」

是啊!炎现在跟死了有什麽差别?他也想知道,走近床铺,紧盯著床沿,没勇气抬头,不想看,也不要看见就没事。
「炎,该怎麽办?这是你自己的生命,为什麽是我帮你决定,你不会甘愿的对不对?」他一直都很好强,又不认输,尤其是遇到他在意的事情,更是如此。但横冲直撞的个性却总让他露出马脚,对於赢过自己这件事炎更是乐此不疲,即使最後的结果永远都是乖乖听话无疾而终,但这就是他可爱的地方,从不气馁也不会怨恨,很快就会忘记自己信誓旦旦下过的挑战。
可现在无论是哪一种结果,他想念得快要发狂的人再也回不来了,好一点的就是得到一个可以任由他操控的魁儡,只要在他醒来那一刻,告诉他自己是他最爱的人就够了,但什麽是爱?他懂吗?哈!就算他懂他也不要。
不如就决斗吧!亲手杀了他图个痛快,至少替炎留个男人的尊严,总比继续拖泥带水地演这出烂戏好。

雪著了魔似地即知即行,动手解了他的穴道,那人迷茫张开眼睛,毫无意外地又摆出战斗的姿势,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一次又一次地期待,希望某一次他醒来能够出现奇迹。
转身丢给他一把剑,跨出厢房。
身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雪将手里的剑抽出剑鞘,天际逐渐泛白,黎明来临之前的黑夜总是特别的冷,剑光一闪,那人已急攻而来。

刀剑相撞的声音响亮响起,幸好天未亮,黑暗中看不见炎的脸,但那熟悉的招式,彷佛回到从前,拿著残缺的刀练习的日子,他们身怀武艺本就是为了杀人,哪怕只是一点闪失都有可能随时丧命,炎一直最在意那些辛苦的日子,拚了命才走到今天,没想到今天却是这种结局!
手中的剑迅速地挥舞著,他终於知道为何不懂死亡的人是最恐怖的敌人,砍在自己身上的伤正在增加,炎却丝毫未见迟疑,事到如今心里仍然留有一丝期待。
剑朝著炎的心脏笔直地接近,这一剑刺下去一切都结束,天亮了,光线打在炎的脸上,心一阵强力地抽痛,想要收手却已来不及。

39
还好对方在他犹豫之时微微侧开,剑划过肩胛骨,这一刀不轻,让他吃痛地停止攻击,雪赶紧近身敲昏他。
舍不得,真得舍不得,炎没办法我真得自私,不管怎样你就留下来陪我吧!我们就赌一次,若有个万一,我也会陪你,「你说这样好不好?」搂紧又昏过去的人,衷心期盼这样的折磨赶紧结束。

一个月後,修罗蕨到手,雪将桌上小小的药瓶,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
「雪,你的决定?」癸默默站在一旁,终於还是忍不住出声。
「师父......」雪走近床边,老者正坐在一旁替炎把脉,轻轻叫了声,「就用药吧!」
「服药之後的三天是关键时期,药效发作後会头痛难当,我会准备其他辅助药物减缓脑中的冲击,但势必要受些痛苦。」
「嗯。」将手中的瓶子递给师父,他的手竟然在颤抖。
「癸,先让他服安神的药,和那颗保魂丹,修罗蕨傍晚再服。」
炎服了药安安静静地睡著,经过这些日子的照料,身材已恢复往日的样子,身上的伤也几乎好了七八成,还是希望炎若能睁开眼,会记得他。

天暗,癸和师父终於出现在房门口,一见著他,立即吩咐,「先把他绑起来。」
「为什麽?」
「避免他药效发作时挣扎伤了自己。」癸边解释,边拿起一旁的锁链铐住他。
癸坐上床铺由後头运气护住炎的心神,师父缓缓地解开瓶塞,一点一点灌进去。雪站在一旁身体僵硬不能动弹,冷汗直流。
看见师父将瓶子放下,急忙问著,「师父,可以了?」
「嗯,接下来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举手示意癸可以停止输送真气,安静的厢房内,三个人都在等待结果。
过了一个时辰,炎开始有动静,从他不断额际冒出的汗,发青的脸,还有几乎皱在一块儿的五官,都说明他正承受极大的痛苦。
「师父,炎......」才想趋前去替他擦汗,却被拦了下来。
「不要动他,这样会产生干扰。」
只得眼巴巴乖乖坐下,继续盯著床上的人。「啊!」炎开始抱著头在床上发滚,不时扯著身上的锁链,用力之大几乎把床给拆了,「啊......」
「坐下,如果你再这样沈不住气,就滚出去。」
房里低回著炎痛苦的呻吟声,不知过了多久,「雪.........雪...」
雪猛地站起身,想确定自己是不是产生幻听,却被眼明手快的癸一把拉住,「放开,你有没有听到,炎他叫我的名字,你听到没有?」
「我听到,你先冷静点!」怎麽冷静?这可是他盼了许久的奇迹,炎记得他,他的名字。
「那只是脑中记忆冲击的结果,无意识的行为,等药效过去一切就都空白了。」
「那就现在停止,他现在记得我,...快点,我要他记得我!」
「不可能。」癸牢牢架著他,就是不让他靠近。
「炎,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喃喃地说著,接下来不管他如何竖起耳朵,除了痛苦的叫喊,再也没有出现其他有意义的字句。

就这样三天之後,终於平静下来,他想这样的结果,应该是状况好的那一个,但他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雪,师父说接下来没他的事了。这是特制的药,可以让他将新学习的记忆保留,还有安神的药还是要每天服用。」癸递给他一大袋药品,拍了拍他的肩,「保重!不要抱太多希望会好过一点,你已经很幸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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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开始下起今年的第一场瑞雪,雪花缓缓飘下,一片一片落在大地间,很快这世间将被看似柔弱实则强势的雪花染成一幕莹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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