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是高挂天空。山顶的温度依然很低。早晨微凉的寒风夹杂着呼啸而过的声音,扬起了我的头发,混淆了我的视线。顶上明明有那么明媚的太阳,可我的手心却是冰凉的。一股苦涩的热流从我的喉间流过,我沙哑着声音才说出几个字:“他现在好吗?
色彩奇异的光。日观峰上长年堆积的岩石峭壁。我似乎已经可以看到桓雅文略带伤痛的脸。天涯青色的衣襟被风鼓得轻轻涌动,黑色布带紧紧缠绕着他略显瘦削的手腕。他看着我们,沉声道:“不要去看他,他现在的状况已经很差了。”我恍惚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是什么事,急道:“他出事了?……他出什么事了?!”天涯道:“教主不让我说。我只是来告诉你这些事,并没有叫你去看他。你去了,只会让他更加痛苦。”
眼睛有些发热,手心的温度越发冰凉。我紧紧地握着拳,想它变暖一些,可那双手依旧冰寒刺骨。那一瞬间我似乎忘记了身边那个深爱着自己的人,对天涯低声下气地说道:“我求你,让我见见他……我求求你。”天涯看着我,沉吟不语。
就像过了亿万斯年,才听他缓缓说道:“你可以去看他。但是如果你不能保证一心一意待在他的身边,就放弃他,并且让他知道你不可能待在他身边了。”
我怔住了。转头看了看桓雅文,竟迎上了他温柔至极的目光,他微微笑着说:“采,不用管我。从你喝醉那天,对我说你一直喜欢我开始,我就明白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得到你的心。那句话不是对我说的,而是你一直想对哥哥说的话,对吗?”风剧烈地扑打着我的脸,我的衣裳。顷刻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一个是我深爱的人,一个是深爱我的人。这样的感情如此浓烈,一个人小小的心脏,又如何能容得下两个人?我迷惘了。
桓雅文朝我走了几步,路上的几粒碎石子稀稀拉拉地滚了开去。他依旧用那双柔和的几乎将人融化的瞳孔看着我,说:“你不必自责,两人之间的感情,原本就是勉强不得的。我陪你去冥神教,找到他,看你们幸福地在一起。”我用细弱蚊鸣的声音呼喊着他的名字,却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的话。他替我将脸旁的碎发捋袄到了耳后,露出了与他心情原应相反的笑容,道:“你一直是那么善良的一个人。谁对你好,你就一定想要回报同样的感情于他,否则你会良心不安。可是这一回你错了。这样的事,是不能‘报答’的。你只可以对一个人好,那个人就是你一生中唯一真正爱过的人。别的人……都没有那个资格。”我抓住他的手,颤悠着声音说道:“雅文……我……”
他双手用力地扶着我的肩,声音却是越来越小:“不要说你对不起我,我不怪你。我真的不怪你。采,你幸福就好……真的,你幸福比什么都重要……”说到此处,已是凝噎着无法继续。他咬住牙关,紧紧地闭上了双眼,可泪水依旧大颗大颗地往下落。
他徒然抽回自己的手,捂住了嘴,背过身去,说道:“我们该走了。”说完,就头也不回地朝山下走去。天涯看了我一眼,也跟着下去了。我看着桓雅文的身影在我的视野里逐渐变小,就好像他这一去,就不会再回头了。
残叶纷飞,秋风萧瑟。冥神教的人都离开了总部,开始在江湖上争夺更多属于自己的势力。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发现那么富丽堂皇的大殿里竟是一个人都没有,庭院内一片寂寥,唯独偶尔刮起的风,会吹得泛黄树叶沙沙轻响。白云何渺渺,天地何茫茫。落叶混西风,黄尘昏夕阳。
进入那个别苑的时候,天涯在外等候,桓雅文原本也准备留下来的,却被我拖了进去。 站在弄玉的房门前,我竟不敢再前进一步。我似乎听见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仔细倾听,才发现真是如此。
只听见一个少年谦卑地说道:“教主,您好几日没进食了,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另一个人说:“天涯……天涯呢?他可有将采儿带回来?”声音很微弱,但我抓住门栏的手还是不由地紧紧地扣住了指尖——那是弄玉的声音。只听见另一个少年回答道:“天左使与闵右使去替教主取灵芝了。他们就快回来了,吃了灵芝身体就会好了。”弄玉说:“他们已经去了好些时日了,若是拿不到,就算了罢。我只想他找回我的采儿……其他的,不要也罢。”那男子声音却带着些哭腔,说:“教主,温采对你一点也不好!鹤儿没有他好看么?鹤儿对你不够温柔么?你为什么老想着他?!”
片刻沉默过后,弄玉的声音竟变得十分冷漠:“黎子鹤,我看你这段时间辛苦服侍我,饶你一次。你出去。”哪知那个叫黎梓贺的少年根本听不进去,继续哭嚷道:“我偏要说!我偏要说!!七夕节那天,你叫天左使去京师寻温采回来,但是天左使发现了什么?我什么都知道的!你明明知道他不喜欢你,还要叫天左使去和他解释你们的误会!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即使你们在一起了,也无法让多出来的那个人消失!教主,你忘了他,忘了他啊……教主,我求求你再抱抱我,那天晚上你对我做出那样的事后,我就再没法像以往那样对你了——鹤儿比谁都喜欢你,鹤儿会对你比温采好一百倍一千倍——”
声音到此处嘎然而止。然后便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我的头皮瞬间发麻,心也在那一刹那凉了下来。这个名叫黎子鹤的少年,十有八九已经作古了。
就在这时,弄玉的声音突然响起:“外面的两位客人,站了这么久,也不嫌累?进来坐坐吧。”我和桓雅文对视了一眼,便硬着头皮进去了。
又是这个房间。我与弄玉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房内的一切都没变,只是情随境变,时过境迁。屋内宁静得几乎可以听到人的呼吸声。
雪白的床幔依旧随风飘舞,淡淡的清香在整个房间内隐隐散开。
他似乎没有料到来的人会是我们,只是怔怔地看着我。
与他视线交接的瞬间,我想起了许多。原来那他曾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原来,那都不是虚渺,只是我不曾相信过。
那是说不完的缠绵思绪,道不尽的爱恨情愁。这是前世的冤孽,还是今生的情缘。离情愁绪总难休,万丝交错,天山剑气荡寒秋。
他坐在床上,尚未更衣,白色的里衣也只是随意披在身上,即便是未经修饰的装扮,也无法遮掩住他的绝世容颜。
只是眼中即是有无尽幽怨,开口亦只是交淡若水。他轻声说道:“温公子,多日不见,近来可好?”数月未见,他看上去竟变了那么多。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皮肤苍白得有些骇人,眼中的自信也消散得无影无踪。这真的是弄玉吗——那个神采飞扬、英姿勃发的男子?
我压抑住心中的酸涩,也只是淡淡回应道:“无甚重疾,贱恙渐愈,多谢教主关心。”我转眼看了看地上的那个少年,死状和弄玉以前所杀的人一样,伤口甚微,却是一招取命。我极力控制住自己心中的愤懑,笑道:“我原本只是想来探病,只是没想到教主正兴致高昂,我等便不妨碍教主流连花丛了,后会有期。”语毕,便抱拳准备离开,却被身后的桓雅文拉住了手:“采,你先别走。你……看看那少年的相貌。”
我转眼随意地看了一下他的脸,却一下被震得说不出话来了——我从未见过与自己这么相似的人。
这时弄玉却突然笑了起来:“没想到时间一长,我和桓公子对你的称呼还对换了。温公子,是不是连两人之间所做的一些事也交换了呢?”
我的脸瞬间变得通红,想要否认,可这的确是事实,弄玉心里也明白。我看了看桓雅文,他也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我只得说道:“我知道你对我并不像我想的那么差,很多时候,你是为我好的。我也知道,我错怪你了。”
弄玉先是一愣,随后无奈道:“你知道……原来你知道。”我说:“我……对不起,我误会你这么久。”
弄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底似乎有火焰在燃烧——
他猛然直起身子,眼眶变得通红,已是十分激动地指着桓雅文问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要爬上其他男人的床!!!”
我看了看桓雅文,站在我的身边,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座已然矗立了千万年的石像。我低下头,用我几乎都听不到的声音说道:“对不起。”弄玉冷笑了一下,像是失了神一般喃喃重复着我的话:“对不起……对不起……你居然愿意去引诱一个男人,都不愿意待在我身边。我现在才明白,你确实没有变过心……因为你从来没有对我动过心。”
我正想解释,却听到身边的桓雅文说道:“你们不要争了——哥哥,采……不,温公子,他从来都是倾心于你的,他对我的感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最喜欢的两个人能在一起,已是上苍对我的眷顾了。”他对我苦涩地笑了笑,说:“温公子,你一定有很多话想要对哥哥说。我还有事在身,就不多陪你们了。”他拉开门正准备出去,谁知刚拉开的门却被弄玉的掌风给击中,立刻合了起来。
他没有再打开门,却也没将头转过来,只是对着门,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弄玉看着他的背影,许久才缓缓说道:“雅文,你还记得小时候,我带你去马场玩的事吗?”桓雅文缄默了一会,说:“我怎么可能忘。”弄玉说:“我带你去的时候,明明没有告诉娘,却骗了你说我已经告诉她了,回来的时候,我们都被罚跪了好几个时辰,娘问我们是谁出的主意,那时你说,是你带我去的。”
桓雅文眼神变得有些飘忽,淡然说打道:“我不记得了。”弄玉就好像没听到他说一般,继续说道:“九岁那年,我们两一起去山上采野果子吃,爬山的时候,我们都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石块上,两人从山坡上滚了下来,当时我的脚刮流血了,是你把我背回去的。”桓雅文说:“当时你没法走路,不背也不行。”弄玉说:“你回去以后就根本没法下床了,因为你的腿扭伤了。还叫大夫告诉我,你是中了风寒。”桓雅文把头埋了下去,不再说话。
弄玉没有管他是什么反应,自顾自地说道:“我十三岁的时候,爹牵了两匹马回来,一红一白,说要送我们给我们,他说我是哥哥,叫我让你先选,你当时说你想要什么颜色的?”桓雅文说:“红色。”弄玉说:“那是因为我实在很喜欢那匹白马,两眼一直盯着它不放,你看到了,所以你说你想要红色。”桓雅文叹息道:“哥……你想太多了。我真的喜欢红色。”
弄玉无力地笑了笑,又说:“我十五岁生日那一天,皇上下令让我和霓裳公主订婚,那天晚上,你对我说了什么话?”桓雅文低声道:“我说我喜欢霓裳,请你将她让给我。”弄玉说:“因为你认为我不喜欢霓裳,所以你就应该喜欢她——而现在你认为我喜欢温采,所以你就应该成全我们,即便是温采喜欢你,你也得放弃他。”桓雅文转过身来,有些紧张地说道:“不是这样的……”
“这样的谎话我已经听了太多次。”弄玉冷冷说着,眼中有不易察觉的愤怒,“从小到大,你都一直想把最好的留给我,自认为成全别人就是自己的幸福,从来不懂得争取。这也就是我从小都比你优秀的原因。因为你认为,我是哥哥,我理所当然应该比你强,你永远都该是被保护的那一方,是这样吗?”
桓雅文看了看我,又解释道:“哥……这一次我绝对没有骗你……我……”弄玉打断他道:“够了!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你们两个人做过什么事,我全都知道,但是因为对象是你,所以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我绝不原谅温采!雅文,既然你要把他让给我,那好,多谢你,我收了。”
桓雅文略微一怔,然后点点头,黯然走了出去。
他虽努力在保持平时的样子,可我还是看得出来他走路时十分不自然。那是被我弄伤的。他拼命忍耐我的一切缺点,无论我怎么伤害他,他都只会一味包容,可我做了什么。我只会伤害他。
“你凭什么这么做?!我不是货物,可以让你让来让去的!”我看着正走下床的弄玉,愤怒说道,“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更恶心你而已!!”
弄玉朝我走来,一巴掌甩到了我的脸上!
我被打得头昏眼花,几乎站不住脚,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不怀好意地看着我,脸上渐渐露出了一丝邪恶的笑容:“我的采儿,你以为……你还有机会离开这里吗?”
我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两步,脚下一个趔趄,险些绊倒。而背脊硬生生地撞到了门板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我转过身去,拉门想要逃开,可是弄玉一只手压住了房门,无论我如何疯狂敲打都打不开,回首看到他那张近在咫尺的绝美却让我感到胆战心惊的容颜,我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让我出去……你听到没有?!让我出去!!!
(第一部 完)
筒子们请先耐心看完这些再飞我——
小说本来计划的情节没完成,当时算好是十二月中旬完成的,但是没想到超字了,现在乱写也写不好,离结局还有很长一段,所以先留个结局给大家联想联想。
我把考试搞定了一定回来更新!否则明年我要留级+多修两门科,很衰的……
后面一部的情节我大概构思好了(不过MS会比这一部虐得多),总觉得这个故事还没写开(谲砾说得没错),下一部把范围放广一点,把小说写庞大一点。大概一月出头就可以重新回来写了,老天保佑那时候还有人记得这部奇怪的文。就是记得来拍我也好= =
好了,大大们尽管拍……
已经被狂PIA飞出JJ的某纸敬上
玉雪笙歌梅影香
那一年冬天来得特别早。天气骤然降温,腊月中旬就飘起了苍茫大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怪得北风急,前庭如月晖。天人宁许巧,剪水作花飞。
清晨,阳光极其幽微。瑞雪布满整个世界。少年穿着单薄的衣裳站在空旷的雪地中,脸颊因为寒风的吹刮微微发红。他手中握着细长锋利的剑,在庭院中练功,姿态轻盈,剑气如虹,似乎只要有一阵风吹来,一朵云飘过就可以将他拖起,成为一只翩跹飞舞的玉霜蝶。
练了大约半个时辰,少年将剑气一收,站直了身子。在这座小山的空地上可以一览无遗的看到四周的景致。远处是起伏的丘陵山脉,一望无尽的丛林,绵绵密密的苍松古槐,参天的千年巨木,看过去是深幽而暗密的,很是清净。近处的梅花,白的如雪,红的如霞,一株一株,一簇一簇。
梅影参差,花木扶疏,小径上,一个绝美男子独立于红梅枝桠下,正伸出细长的手指拨动着花瓣,那梅花的火红色衬着将男子无名指上的黑梅刺青,给人的感觉便是十足的妖韶和妍妩。见少年练完功,便将目光转向少年,微微上吊的丹凤眼更将他显得阴柔邪魅。
见他望向自己,少年原本微微发红的脸更是红润,回避了他的视线,假装望向别处。男子见他如此忸怩,嘴角边不禁挂上了一丝玩味的笑意,他轻声唤道:“采儿,你过来。”这个少年正是不足十六岁的温采,而这绝美男子,又是二十三岁的弄玉。
听他这么一叫,温采委实吓了一跳,十分别扭地走到他的面前,又是一句话也不说。弄玉柔声道:“太远了,再过来一点。”温采又走了一步,眼睛依然望向别处,他实在没法与弄玉相处,每次一与他讲话就会觉得憋得难受。
弄玉似乎完全无视他的不适,一把将他揽到自己的身边,又故作惊讶地说:“你好瘦。”温采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气鼓鼓地说:“义父比温采还瘦。”弄玉轻轻抬起他的下巴,柔柔地说:“哦?”温采睁大了眼,激烈地转过脑袋,朝后退了一步。可嘴巴还是不服输地说:“本来就是。”弄玉调笑道:“叫你不要叫我义父,你不知悔改。你说我比你还瘦是吧,我一只手就能将你抱起。”说完,还真的伸出一只手,扣住他的腰,将他轻轻抱了起来。
温采吓得立刻惊呼来:“不要,不要。放我下来,一会燕舞看到了。”弄玉抬头对他说道:“你怕她看到做甚么,她又不是我媳妇。”温采着急地说:“那可是你自己说的……你快放了我!”弄玉还是没有一点放他下来的打算,继续说道:“如果我说我连她的手都没碰过,你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