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帅哥还是只有赵小爷我一个啊~"自恋的收拾起画卷,赵朝暮沿着斜坡滑下山丘,走近那群课间休息互相嬉闹的孩子,"又来日行一善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就在两人照面的那刻,对方不露声色的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这个小动作让赵朝暮有点郁闷,自己都还没介意对方是人是妖,他倒先保持距离起来了?
"好巧。"抿唇淡淡一笑,薄稀的面纱后只依稀看得出唇角微扬,说不出是欢喜还是苦恼。
"你住这附近吗?可我好像没在衙门登记簿上看到过姓花的人家。"赵朝暮试探性的问道,打心底里他还是宁愿那副画卷是祖上那个半吊子天师的恶作剧。
"恩,我住山上。"说着,花绫又退了一小步,那语气仿佛恨不得马上消失却又不得不碍于礼貌站在这里。
赵朝暮真的要火了,这算什么态度,出生到现在,哪个人见了他赵小爷不是又套关系又示好的,什么时候讨人厌过?哪里不满意就明说,最恨那些在背后戳墙脚耍心眼的家伙。
正当此时,周围突然起了混乱。只见一个小男孩匍匐在地,表情扭曲,肚子胀得鼓鼓的。
"怎么了?"赵朝暮的捕快自尊在这群小不点面前充分发挥,拨开围观的孩子们,一眼就瞧见了男孩手心抓着的泥屑,"谁给他吃的观音土?"
"是、是小四说他饿,自、自己从口袋里拿出来吃、吃的。"孩子们战战兢兢的回答,谁都知道观音土是个能吃饱的好东西,同时,也会是你最后的一顿。
饱只是它的过程,胀死才是它的结局。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赵朝暮不知道真的会有人穷到这份上。它一直以为,吃观音土是乱世饥荒才会有的事,没想到在这太平盛世下,也有这种人间悲剧。
抱起皮包骨头的男孩,赵朝暮直奔镇上的医馆,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救,但是人性的本能凌驾在了理智之上。
他一直碌碌无为无所事事,是没见过真正的大奸大恶,现在他才知道自己不过是只井底之蛙,国家的太平盛世、柳仙镇的丰裕富足,光鲜的外表下仍然存在着在死亡边缘徘徊的人。
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使我得闲。
没跑出多远,那个名为小四的男孩引发了剧烈抽畜,眼见就要断气,赵朝暮骤然停下飞奔的脚步,想起了什么似的,放下男孩,转身跑向站在留下的孩子身边既没有安慰也没有痛苦的花绫,一把捉了对方的手跑回到男孩身边。
"看郎中来不及了,你一定有办法救他。"
"嗯......"温润如玉的声音,虽然是从容淡定,但在此时此刻听来,却是冰冷无情。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转念想到对方顾忌身份,赵朝暮立刻补充道,"大不了我不说出去,也不看你怎么救人。"
"今天不行。"
"......"愣了愣,那张面纱后隐约的脸上捕捉不到任何表情,赵朝暮竟为自己的认识可笑,"日行一善?"在得到默认后,他简直觉得世界上没有再比这个更荒唐的了,"一天只做一件善事?所以就可以理所当然的见死不救?你这也叫行善积德吗?没有感情只是出于义务责任的行善积德,那叫伪善,你不过是一个不懂喜怒哀乐的牵线木偶。我赵小爷居然会和你这样的人交朋友,简直是瞎了我的眼。荣无赖都要比你这个‘日行一善'的伪圣人有人情味。"
弯腰,抱起已经断气的男孩离开,赵朝暮第一次有心凉的感觉。
"记住,今天这个男孩不是因为吃了观音土而死,是因为你花绫的冷血无情而死。让你的那些日行一善的狗屁理论见鬼去吧!"
滚滚的河水从瀑布倾泻而下,溅起剔透的水花,在月色掩映下,闪着点点星光。
"......所以你在这里郁闷?"听完花绫问一句才答一句重点的陈述,山魈恢复成原貌,翘着唯一的一只脚坐在光洁无瑕的岩石上。
"从来没有谁告诉过我,日行一善,是因为他们需要我的帮助。"
"那你怎么想的?"山魈突然觉得这孩子的成长似乎出了点问题。
"我需要他们帮助我完成日行一善。"
"就这样?"山魈越发肯定某个环节出了问题,不用说,肯定又是那个教唆儿子成精不做仙的魅姬误导了,"我说绫儿啊~"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修道修的是自己的心,日行一善是辅助品,你把它当作一件任务一份责任去完成,那是不对的,根本就本末倒置~你去帮助他们是出于善心,不是你需要他们完成你的责任。我这样说吧,你在路边看见一个饥饿潦倒的乞丐,你会不会起恻隐之心?你会不会想到要去前面的铺子给他买个饼吃?"
"如果是早上,我会。"
"?"这孩子的逻辑是不是有问题?
"因为是早上,我应该还没遇到其他可以行善的对象。"
"......究竟是谁告诉你一天只能做一件善事的?"山魈压抑下愤怒,声音气得抖三抖。
"娘说,我们就算做再多的善事,人类也不会把妖认为是好的,而人类再怎么欺压良民却还是可以高高在上吃喝玩乐还有人奉承。所以,一天做一件就够了,做多了是白做,但不能少,那就完成不了份额了。一天一件,这个量刚刚好。"
山魈生气,可这话也没说错。人类对于自己所不能理解的东西,不管是好是坏是美是丑,都只会一味的驱逐,这是他们的本性嘛~
唉......山魈就想不通了,明明是朝着修仙方向发展循规蹈矩日行一善,怎么就养成了这种性格?无情也就罢了,怕只怕成了一个多情的无情人,他会帮你救你照顾你呵护你关心你对你好,却绝对不是因为他爱你。
赵家俩老小心翼翼的躲在儿子的房门口,偷偷朝里瞟。
"老赵,你不觉得今天朝朝回家时的脸色很不对吗?"
"岂止是不对,简直像死了娘似的。哎哟,我的耳朵,耳朵,疼!"
"呸呸呸!老娘活得好好着呢!"
"是是是,我的意思是,像全世界欠了咱家钱似的。"
"只有你欠赌坊的钱,有谁会欠我们家钱?"
"我这不是比喻来着么~"
"会不会是和三小姐吵架了啊?唉唉唉,你干吗去?"
"我把碗碟茶具都给藏起来。"
"藏那干什么?"
"你没听过少男情怀总是痴啊,暮暮要是发起疯来砸东西怎么办,咱家可就只剩四个能用的碗了。"
"乌鸦嘴。咱家朝朝条件那么好,人又聪明又帅气,要甩也是朝朝甩那个千金小姐,哪里轮得到她。"
"可是......"透过门缝瞧了瞧里面躺在床上眼神呆滞猛然把被子蒙住脑袋的儿子,赵老爹还是聪明的选择不去触赵大娘的逆鳞,乖乖闭嘴了。
急促的敲门声传来,一阵高过一阵,赵老爹心疼死他们家那漏风的门板了,再这么敲下去就得拆了。
"敲什么敲,不会喊人啊,敲坏了你赔!"没好气的去开门,一见来者,立马成了狗腿样,"哎哟,小刘啊,这么晚找我们家暮暮啊,那孩子在屋里......"
话没说完,来人迫不及待的绕开赵老爹,环顾一圈,直奔赵朝暮的房间,不费吹灰之力就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懂不懂礼貌啊,没人教你进别人的房间前要先敲门的吗!"因为白天的事,赵朝暮已经不爽到现在了,这会儿谁撞他枪口上谁就自认倒霉吧。
一把掀了被子,刘承脸有愠色,"朝暮,喵喵呢?"
"喵什么喵,我家从来不养除了米虫以外的动物。"略有所指的瞥了一眼装白痴看天的俩老,赵朝暮夺过刘承手中的被子继续蒙头大睡,后者再度掀被子,这回牢牢的抓在手中没让对方轻易夺去。
"半夜三更你发什么疯?"铁定没办法装睡了,赵朝暮索性坐起身盘着腿,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很没形象的用眼白瞟顶上的人。
"我看你家除了养米虫,还有老鼠吧!"
"鼠你个......"经这么一提醒,赵朝暮想起来喵喵是那只狸猫的名字,看向门边上的俩老,"我中午带回来的那只毛球呢?"
"你走后它就不见了。"
糟了。赵朝暮清醒了不少,不敢抬头去看眼前这个冷空气的制造者。
衙门里谁不知道刘承爱护动物是出了名的,上次来福被逼顶上三缺一的空位,被这位动物保护协会荣誉会员知道后,整个衙门的伙食立刻从天上掉到了地下,整整一个月都是白饭拌辣酱,那只死狗却一天三顿顿顿三餐一汤,要不是父母官大人的女儿三小姐心疼自己的老父亲每天送些点心来,他们这衙门早因饮食不足倒闭了。
"也许大概或者可能它去散步了~"这个撇脚的理由赵朝暮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刘承狠狠瞪了一眼,"三小姐不见了。"
"啊?"不好意思,赵小爷我没跟上你刘大捕快的思维。这怎么就扯上三小姐了?
"下午有人看到三小姐抱着一只很肥的猫去了兽医那里,之后到现在都没回家。"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一进来就嚷嚷那只毛球,敢情一只狸猫比人还重要啊?赵朝暮翻了个白眼,一骨碌从床上爬下来。
"我说吧,咱家朝朝的魅力是无穷的。哼哼,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个三小姐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没想到也会来这招。"
"......老婆,你确定暮暮和三小姐分手了吗?"
"谁说分手了?你看朝朝刚才那紧张的样子,小俩口吵架罢了。不过,这也说明三小姐很吃朝朝,就算朝朝不同意入赘,为了讨好我这个婆婆,还怕愁吃愁穿吗?哦霍霍~"
"......万一真的出事了呢?"
"怕什么,就算真的出事,也是为了让咱家朝朝英雄救美,让三小姐更死心塌地。"
"你怎么知道?"
"说书的就是这么讲的,就算真的出了事,朝朝一定会及时赶到惩奸除恶除暴安良的,安啦~回去睡觉~明天就等父母官大人带着厚礼上门感谢来吧~哦霍霍~"
"......"
熊熊烈火烧得木架滋滋作响,滚烫的油锅冒着一看就知道很烫的泡。
"老大,查到了,那俩小妞是柳仙镇父母官家的三小姐和丫鬟。"
"老大,兄弟们好久没开荤了,你看我们可不可以......呵呵呵呵~"
"诶,不急,人我们要,财我们也要。明早发封镖书,让他们拿五百两银子换人。"
无助的看着一双双脚来来往往于眼前,离轩张了张那只掩埋在绒毛下的嘴巴,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悲鸣。
早知道会被煮了吃,他就把昨晚那盘减肥没吃的红烧肉给吞了。
那个可恶的庸医,不知道给他灌了什么药,害得他浑身动弹不得,一点力都使不上,连向花绫求救都做不到。
想他离轩大人八百年的阅历五百年的道行,居然现在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丢脸啊丢脸!
老天爷保佑,花绫,花大侠,绫哥哥,拜托你快点发现吧~再不来救我,你可爱的离轩弟弟就要被拆骨入腹了!!!呜呜呜......
对着翻滚着热浪的油锅咽了口唾沫,希望这群家伙没有吃宵夜的习惯......
第八章 救人
天色渐明。
父母官出动了所有的人手,翻遍整个柳仙镇还是没有找到女儿的踪迹。
"闺女啊~~~"老泪纵横的扑在案台上哭诉,"废物废物,一群废物,我养你们干什么的,连个人都找不到~我可怜的闺女啊,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爹还想抱外孙呢~~~"
正当众人发愁之际,一阵犬吠自门外传来。
"汪!汪!汪汪汪!!汪呜--汪--"
"哇--死狗,不要过来--走开,走开--"
看着双手环抱柱子拼命往上爬无奈裤脚被来福咬住的男人,再瞧那根柱子上被人用力插进去的飞镖以及镖上挂着的书信,众人黑线。
真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倒霉的喽罗甲就这样成了问路石,早知道就先去问小李学一手飞刀了。
花绫刚从山上下来,就遇到一群孩子追打一只小耗子。那小耗子明明可以钻进一旁的树丛逃生,却偏向站在大路中央的花绫窜过来。
一阵清风吹过,飞起的尘埃迷了双眼,再睁眼,已不见了那只耗子,孩子们无趣的掉头玩别的去了。
花绫伸手展开,掌心的小耗子热泪盈眶的唧唧歪歪了一阵,天知道它是如何在那只体型超大号的‘猫'面前存活下来,一路千辛万苦又挨其他猫的追杀受人类的喊打才完成任务的,走到这一步能不感动的落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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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山路十八弯,露水打湿了鞋头,赵朝暮自问活了二十一年还真不知道附近有个名胜古迹的山寨。果然够古,还没等他们上场,寨门就先一步在春风中犹如残叶飘零碾为土了。
当得知这么个土匪窝的时候,赵朝暮还奇怪柳仙镇怎么可以如此相安无事?拷问下来,敢情是一群回家路过的土匪,顺手干的一票,这个古寨也是他们才发现的窝点。
虽然那喽罗甲的低能行为让人误以为这群土匪没什么杀伤力,好在刘承谨慎小心从前者口中先套出了敌方情报。
二十来个土匪,杀过人放过火的占四成!赵朝暮回头看了眼加上来福也不过五个成员的敢死队,双拳难敌四手,决定和刘承再商量一下自己那个请求朝廷支援的计划,可话到嘴边,还是被自己所剩无几的大义说服了,好歹人质和自己交情不浅,偶尔冒险一回,就当是给生活增添乐趣了。
这么想的时候,刘承带着他的来福已经押着喽罗甲避过岗哨去关押人质的地方救人先了,赵朝暮同司徒这对双胞胎根据计划准备找汤汤水水这一类流质食品下蒙汗药。
救出人就得了呗,刘大捕快非要‘为了百姓以后的生活安定'一网打尽斩草除根,苦了赵朝暮他们三个对着不远处那一锅煮沸的汤,思考着要怎么在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往那锅里下药......
商量的结果,是不可能!
"喵呜--"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赵朝暮抬眼看去,正好奇这群土匪的口味真是特别,居然煮一团毛来吃......
才反应过来那个‘喵呜'声音的来源......可他跑步的速度再怎么快,也快不过把一只提在锅上方的猫扔进去松手的那一瞬间,何况他完全不会那叫什么轻功的玩意儿。
"住手。"
一般这时候有人叫住手,土匪们都会好奇是哪个不要命的混蛋而真的乖乖停下动作去看来者的。
司徒俩兄弟正在计算趁这个骚乱的时候偷偷去下蒙汗药的可能性有多大,一眼就认出了那身月白色春衫的赵朝暮却一瞬忘了两人之前的不愉快不假思索的冲了出去。
"你不要命了?你知不知道这里是龙潭虎穴,他们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人,街上多的是迷路的孩子独居的老人,村里有的是三餐不饱衣衫褴褛的穷人,你到这里来参合什么善事?"
被吼的人是莫明其妙,被指桑骂槐的土匪反倒是愣住了。
沉默......
再沉默.......
糟了......赵朝暮头疼的扶了扶额头,这下不仅行踪暴露计划泡汤,说不定因为刚才那席话自己还会沦为和那只毛球一样下油锅的命运。偶尔给人生增添点乐趣,就把自己赔进去了,衰到家了。花绫,这笔帐赵小爷我记下了,到了地府跟你算!
一扬下巴,英勇就义的站到了还没缓过神来的土匪面前。
"赵小爷我乃柳仙镇唯二捕快,你们非法集会强抢良家少女绑架勒索,已经构成了犯罪行为,识相的放下手中的武器乖乖投降,不然......哼哼~"威胁意味十足的冷笑了两声,可惜,在这群土匪眼里,他赵朝暮好比一个跳梁小丑,只够博他们一笑,抓他们,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