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政宇......现在其实是非常不想见到自己的吧?
既然他那麽不想见自己,那自己干嘛还要那麽招眼的去他面前晃。而且这次股东大会说白了齐政宇接任行政总裁的任命会,自己跑去干什麽?
真的很不想见到齐政宇,或者说,是他不敢见。
齐振东躺在床上看著窗外,刮过一夜的台风後,居然可以有如此明媚可人的天气。
今天是齐政宇的好日子,爹地叫他去,他答应了却没去,搞不好回去後又是一顿骂。
就现在的情况来说,骂都还只是小事而已......
叹了口气,齐家二少爷非常难得的露出了的忧郁表情。
听到他叹气的声音,坐在书桌边的女人转过头,嗤笑了一声:「逃班还这麽没精神啊,少爷?」
齐振东无精打采的把头往旁边转了一下,不看她,说:「你不欢迎我就走了。」
「哪有不欢迎啊~~~」左右摊开手,叶碧星一脸戏谑,笑著说:「床随便躺,水随便喝,冰箱里还有冰淇淋哦,要不要吃?」
一阵沈默。
感觉到他的低落,叶碧星放下了手头的稿件,走到床边,看看这人今天吃错了什麽药。这人一大早就跑来占住她的床,什麽也不说,就在那里发呆,害她稿子都写不好了。
齐振东靠在床边,紧闭著双唇,心事重重的样子。褪去了嚣张的锐气後,整个人都变了一种感觉,那种陷入苦闷的忧郁神情让他显得象个青春期的彷徨少年。
这种样子,还真是让人怜爱啊。
这人就是这样,不经意间总会做出一些不符他年龄的神情、举动,让人有种他还是个孩子的错觉。
伸出一手轻轻抚弄他的耳发,叶碧星开口问道:「怎麽了?家里有不开心的事?」她的记忆里,齐振东很少出现这种沮丧的神情。
如果只是不开心那麽简单,倒好了。
齐振东暗自慨叹一声。实在是太混乱,既不想见到爹地,也不想面对那个人。身边女人虽多,但是,这种时候,还是想要寻求片刻的宁静。
思来想去不知道该找什麽人,所以还是在万般无奈之下到了这里。至少比起那些唧唧喳喳闹个不听的女人,他更宁愿面对这个曾经狠心甩了一道自己的女人。
不再说话,只是顺著女人温暖的抚弄拥抱住这纤细而温暖的腰身。
被他这孩子气的撒娇逗乐了,叶碧星轻柔的笑了起来,声音清脆,然後眸光微转,揉头发的那只手落在了他额上的伤处:「怎麽弄得?」
「......」沈默了一会,齐振东答非所问:「齐政宇今天要升总裁了。」
「是吗?」终於知道他的情绪为什麽如此低落,叶碧星笑了笑,拥住这个别扭的人,说:「是UNCLE的决定?」
「恩......他觉得我不是个合格的继承人......」
「那你呢?你是怎麽想的?」
齐振东闻言皱了下眉,摇了摇头,又更加迷茫的低下头去。
对於齐政宇,他有太多的不解。齐百川的话让他好像踏进了另一个世界,一个他所不认识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利用一切你所能利用的东西,才是生存之道。
他活了二十六年,已经不是小孩子,同样的,他也不蠢。他知道这世道的阴暗,甚至他也了解怎样才能在那个阴暗的世界里占一席之地,但他没想到的是,在齐百川眼里,亲情也是可以利用的一种。
叶碧星用手捧起他的脸,齐振东很乖的没有反抗,抬起眼来望著她,俊秀的脸庞微微忧伤著,双瞳清澈,就这样一眨不眨的看著她,好象一个对世界充满疑惑的孩子。
心中怜意大起,叶碧星用食指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在女人面前做出这种表情。」叶碧星叹了一口气:「你这是在勾引我吗?」
话说完後,还是忍不住抱住他,温柔的亲吻他的额头。
闭上眼睛,无声的回应著这个吻,齐振东靠到她怀里,象个刚刚回到家里疲惫的小孩,轻轻磨蹭著她。
心中一软,叶碧星从额头吻到脸颊,不断安抚他,双手熟门熟路解开衬衫,将衬衫退下,忽然:「咦--」的一声,两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纤细的手指抚弄著他的脖子旁边,叶碧星咯咯笑起来:「又是哪位美人呀,这麽热情?」
齐振东没反应过来,顺著她的手看过去,一圈明显的牙印赫然映入眼帘。咬得颇深,都已经过了好几天,居然还很清晰。想起牙印的来源,他瞬间沈默。轻轻挣开她的怀抱,理了理领子。从床上翻起身子,双脚放在地上。
叶碧星也不介意他的反常,坐到他旁边:「还在想你大哥的事?」
「......」他想的是齐政宇那天的奇怪眼神。
并不陌生......只是无法相信而已......那样的眼神,怎麽会出现在那个男人身上?
隐隐的,他知道,有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二十六
「振东,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大哥或许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叶碧星说:「虽然他那人总是冷冰冰的,但他是对你真的很好。」
「我知道......」齐振东一反常态,沈静的点了点下颚,没有发表反对意见。
即使不愿,也还是承认了。
那男人是真的对他很好。这些年来,齐政宇到底帮了他多少事,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了。公事他替他处理,不说一句话,私事他装作没看见,所以爹地他们知道的绯闻,在自己和那些女人的交往中都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叶碧星大吃一惊,有些诧异於他今天的冷静与深沈,扑哧一声轻笑,捏了下他的脸颊:「表情这麽酷,耍帅呀?」
这女人!
「我没和你开玩笑。」齐振东终於恢复了表情,臭著脸挥开她的手。
想了好几天,他当然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关於爹地,关於那个与他住在一起十几年的男人,他们是这样的熟悉而陌生,从不曾真的被他看清过,他每天在海边踏浪,却不晓得深海是多麽汹涌激流,充满未知的危险。
齐振东在这充满矛盾的现实中,发现了一种可能性,但是他迟疑不决,因为这可能性太过吓人,让他不敢轻易得出结论。
他叫做哥哥的那个人,也许,爱上了他。
他谈过无数次恋爱,被很多人爱著,也爱过别人。
他已经发现,那个总保持著排斥表情的人,其实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麽简单,无论是他积极打点各种麻烦的行为,还是他温暖的嘴唇,以及偶然间惊鸿一瞥的激烈眼神,都在诉说著那样一种悖德的热望。可能是过於绝望,所以埋得很深,但这种炽热的情感却从未消退,不时冲破了层层防卫的冰层,激起点点火花。
呻吟了一声,齐振东用手支起脑袋,非常烦恼的发现,自己好像不由自主地喜悦起来。
也许他从未讨厌过自己,但是,真的是这样麽?还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再也许,根本不是这麽一回事,还有他所不知道的内情所在?
这样优秀,成熟,有手腕的男人,向来不屑自己,真的会爱上自己?
好冷的笑话啊。
自己也真是疯了,居然会这样想。
可如果不这样想,那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又该怎样解释?
一切都变的不正常,包括自己。
啊啊啊!不管了!谁理那男人到底在想什麽啊!
反正现在该做的不该做得他们都做了,就算真有什麽,也挽回不了了。
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还不如干些实际点的事情。爹地说的没错,自己已经不小了......
十月,齐百川开始频繁飞往新加坡,与当地的陈氏集团洽谈关於在新加坡兴建一家五星级酒店,连主题乐园的项目。因为是三家集团合作的项目,所以在洽谈合作细节的时候十分琐碎而麻烦。往返数次,计划书修了又修,始终无法另三家都满意。也因此事情久久没有进展。
再赶上年底土地拍卖的事宜,公司事务更加繁忙。
齐振东自从明白了齐政宇对自己的感情後,整个人就表现的越发奇怪。他开始按时上班,一天都不缺,还开始认真的处理他管辖范围内一切事务,事必躬亲,把公司里一群人吓的合不笼嘴。而且,晚上也很少出门。以往晚上12点之前在家里绝对见不到的人,现在只要齐政宇一回家,第一眼见到的就肯定是他。
齐政宇进门的时候就看见齐振东趴在客厅的沙发上,翻著一本杂志。
有些奇怪他今天又呆在家里没出去,齐政宇楞了一下,但很快,他又面无表情的准备上楼。
倒是齐振东在後面叫住了他,招呼一声:「回来啦?」连头都没抬起来,那语气平淡娴熟的就像这麽多年来彼此从没生疏远离过一样。
齐政宇听到那声招呼,身子明显一僵,回头的时候竭力的表现出一种不在乎,轻轻的「恩」了一声,点点头。想了一下,著实觉得奇怪,心里头像是被蚂蚁啃噬著一样,密密麻麻的涌著一种不安。对齐振东最近的反常很是不解。
走到楼梯拐角处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转过了身子:「你是不是又有麻烦了?」
齐振东一听这话,却是难得的没有像以前那样炸起火来,反而闲闲的把杂志翻了页,瘪瘪嘴,才说:「我在你心里有这麽糟吗?」
「如果真的有麻烦,趁爸还没回来,快些解决。」
齐振东敏锐的注意到他没说那个「你」字,好整以暇的抬起头,看向齐政宇,似笑非笑:「找谁解决?你吗?」
齐政宇不知道该怎麽回话,抿了下唇,头痛之余还是决定敛言上楼。
他是越来越不想和齐振东见面,以前虽然说不到三句就吵起来,但也比现在这样不上不下,耗的人一头雾水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麽事要好。
可住在一个屋子里,他避不开他。
更甚者,他有些怀疑,齐振东是故意的。公司里,家里,他时不时的就会跑到自己面前晃,像是一种无言的提示。即使自己再怎麽刻意的忽视,也不可能真把那个晃来晃去的人当成空气一样的存在。
只是,他到底要提醒自己什麽呢?
摇摇头,不想再深究。许多事情,一旦想的多了,想破了,想透了,反而不好。
他和齐振东的关系,已经变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麽定义。
纠结著,解不开,也找不到头。
一团乱。
二十七
齐振东在楼下看著齐政宇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从沙发上坐起来,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心里不知在想些什麽,凝在嘴边的一抹笑,意味深长。
是在月底的一天,齐百川从新加坡回来。回来的当天,他晕在了车子上。
得到消息的齐政宇那时正在和欧洲来的一个调查团洽商。无奈之下只能匆忙结束会议。
齐振东不在公司,齐政宇想著他这次装乖的耐性也快要接近告罄,所以并不意外。但在离开公司要去医院时,随口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齐振东是来了公司的。不过因为他部门里的工程出了些问题,所以一个小时前就出去了。
这次坚持的时间倒是异常的久......
齐政宇想了想,一边走去取车,一边拿出电话拨下了一个号码。
「喂?」等了一会儿,电话才接通:「什麽事?」似乎满诧异的语调,齐振东没想到齐政宇会主动给他打电话。
「你在哪里?」
「明珠酒店,这边的工程出了些问题。」齐振东说著,他身边隐约还传来一些其他人说话的声音。
「爸现在在中心医院。」
「医院?」齐振东的声音忽然严肃起来:「爹地他怎麽了?」
「下飞机的时候晕了,还不清楚情况,我现在正要赶过去。」
「那你先过去吧,我这边完了马上就过去。」一时走不开,他只能这样说。
齐政宇「恩」了一声,正要挂电话,那边忽然说了一声:「你......」挂电话的举动停了半拍,不知不觉的屏住呼吸。可那边除了一声「你」字後再无任何言语。
听筒里的呼吸声十分清浅,好象他们两人都屏住了呼吸一般。
静默持续了几秒,齐振东忍不住问他:「......你怎麽还不挂?」
「......」他以为那人还有事要说,听到这话,身子猛然一怔,触电一般把手机拿离耳边。
「诶!别挂!」像是预料到他正要按下挂机键一样,电话那头的人又叫了起来:「别挂!」
「你到底要说什麽?」齐政宇被他弄的心浮气躁,有些不耐烦了:「没事的话我就挂了。」掌著方向盘,车子在出停车场的路口上转了个弯。
「你就这麽不想和我说话啊?」察觉到齐政宇话中的不耐烦,齐振东也觉得不痛快了。讥讽的话语本能的就要说出口,但居然在这个时候不适宜的想起一件事,於是心里一沈,神色有些诡秘。
忐忑著,不敢妄动,这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前方的道路宽广而辽阔,但好象无论踏下那一步,都是错的。可又忍不住,几经挣扎,张嘴欲言,正要说些什麽,却不料电话另一边的人已经早他之前先开口:「我在开车,你要没事说,那我挂了。」
他要说的话只来得及卡在喉咙里,还来不及说出去,耳边忙音显得十分可笑。
「他妈的!搞什麽啊!」猝然爆出的一声怒吼,吓坏了身边的一群人。
车子刚开到医院大门,就有人迎了上来。齐政宇认出那是齐百川的司机,摇下车窗和司机简短的说了几句,问了齐百川的情况和病房後,他点点头,让司机先回去。
似乎刚给齐百川做完检查,医生正从病房里走出来,看见齐政宇,将原子笔放到衣服口袋里,才说:「齐先生是吧?」
「我爸怎麽样了?」
「已经醒了,但我建议稍後再做个全身检查。」说著,表情变得有些不赞同:「齐老先生的身体状况已经不适合太紧张和操劳了......还有,他的血压偏高,平时最好注意修养,不宜太过激动。」
「好的,我们会注意的。」齐政宇点点头,走进病房。
齐百川见来人是他,轻轻的叹了口气:「人老了,就是不中用......」
「别这麽说。」齐政宇走到桌子旁,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医生让你好好休息,不要太操劳。」这个月他几乎都是在飞机上度过的。
「我哪有时间来休息?」齐百川动了下身子:「新加坡那边的事还没谈好......」
「很麻烦吗?」他把齐百川从床上扶起,让他靠在床头。
「倒也不是。」齐百川摇摇头,喝了几口水,他将水杯放到了床头柜上。
「其他的细节都谈得差不多了,只是股权分配问题上还有些麻烦。」负责人是他们三家,谁做最大的股东是个问题。而且这个项目,所有行政费和建筑费都是他们公司和大同集团支付,而另一家集团则只是负责出地。
他们希望在股份问题上,是由大同集团和公司各占三成半。
「那他们想怎样?」齐政宇随口问道,掖了掖被角。
「suk那边想要四成股份,我们当然不可能同意。」齐百川十分无奈:「但如果他们死咬著不让步的话,这个计划就难做了。」
眼见话题又转到了公事上,一时半会儿说不完的架势,齐政宇不得不说安抚齐百川,说:「医生让你好好休息......」
「下星期又要过去和他们谈,我怎麽安得下心来休息。」
齐政宇皱了下眉:「公司这边下星期要和欧洲的调查团开会......」
「那就没办法了。」齐百川重重的吐了一口气。
「爹地?」两人正说著,房门被碰的一声的打开。
齐百川抬眼扫了门口的人一眼,有些责怪地提醒他:「这里是医院。」
「噢。」齐振东在看到床边坐著的那个人影後,双唇喃喃的动了一下,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齐政宇没回头,站起身的同时问齐百川:「要给齐太太说一声吗?」她上个星期又去了美国,为亚洲慈善机构做宣传。
「不用了,本来就不是什麽大事,还是别让她担心了。」齐百川摆摆手,转而问齐振东:「你最近没惹什麽事吧?」这个月他没什麽时间看著这小子,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些什麽。
「我能有什麽事啊......」齐振东瘪瘪嘴,指著齐政宇:「不信你问他。」
迎上齐百川探询的目光,齐政宇微微颔首:「他每天都有上班。」
「只有上班而已啊?」齐振东一扬眉,饶有兴味的盯著齐政宇。
那男人的表情波澜不惊,在他的注视下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但眼睛却刻意避开四目相对的可能,一直落在床头柜上的花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