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 莲----曹雨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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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冲上前去,却被一股厉风弹开。
"没用的。"紫禅的利爪擦过我的面颊,险险避开后,又一阵疾风席卷而来,所有人都被卷入风中,跌倒在地。我艰难地睁眼看去,那个人确实是二爹爹。
风嘎然而止。万籁俱寂。沉寂的可怕。
巨大的肉眼逐渐缩小不见,血流蠕动着,急速汇入二爹爹的躯体。当最后一滴血红流入之际,二爹爹猛然睁开双眼,那眼里没有我所熟悉的馨兰芬芳,而是令人恐惧的残忍。
"终于,又可以呼吸到这新鲜空气了呢。梵天,你是否有想念我呢?"
二爹爹自言自语地说着,脸上挂的笑意令人胆寒。他跳下身来,望见我们,问:"是你们放我出来的?"
没有人回答他。
"这样啊。"二爹爹抬了抬眼,笑意里邪气满溢,"我今天心情特别好,所以--"
"你们都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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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了下来,阴沉的灰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阴风四起,笼罩了整座圣山。
风混着细沙,吹得我睁不得眼。
朦胧间,我看见二爹爹站在那里,笑得诡异。那笑容,让我想起了梵天。
风刮得愈发猛烈,四周的一切都被吹得瑟瑟作响。我运功起了一道光体护罩,勉强护住自身和受伤的清雪。
树木被连根拔起,碎石在风中旋成漩涡。圣山上土崩石裂,生灵惊慌失措地四散而逃,只是已无路可逃。
苍白的日淹没于血色的妖月。天,染上了一层红晕,血色的月仿佛血色的泪瞳。
天色越发阴暗。一道冰蓝的光刃,自天而落,山崩地裂,轰隆隆如天雷轰顶。
恐惧,在扩大。死亡,在蔓延。
我看着周遭的一切,却只能看着。
苏醒的达沙,比传说中更可怕。
光体护罩裂开了道口子,如同尖刃般的烈风将我吹倒在地。清雪不见了,四周是猛烈旋转的黑色漩涡。不远处的漩涡中,那件七彩的霞袍在旋转中碎裂成蝶。
我吃力地撑起身子,寻找着其他人的身影。黑色的漩涡愈转愈大,而我却愈发无力。
也许。霞真的死了......也许。如此死了便能再见。
漩涡欺近,我默默闭上眼。身子却陡然一轻,陷入一阵温软之中。
睁开眼,眼前是温暖的雪白毛发,临风飘扬。
"宁儿?"
身下没有回答。但那熟悉的气息,却分明是萧宁。只是,他怎么突然长那么大了?
圣山逐渐消失在眼前,雪白的狐一路踏云狂奔,驻足在了鬼谷深处。
清澈如往昔的圣湖池水泛着湛蓝的光芒,让我想起了那双湛蓝的眼瞳。
雪白的狐猛烈地晃动起身子,一把将我甩入湖水之中。
"你准备把自己关在这里到几时?"
冰冷彻骨的触感,熟悉又陌生的话语。我看着那雪狐,有些发怔。如果他是宁儿,宁儿如何能开口说话?如果他不是,他又是谁?
"很有趣么?"雪狐眯起眼,跃入湖水的瞬间,化身成了一名男子,雪白的发如细雪般飘扬,那酷似宁儿的脸庞上带着愠怒,"活在自己所创造的这个世界中,永远也不需要去面对,很安逸是么?"
我缩了缩身子。湖水真的很冷,彻骨的冷。我站起身子,想要离开这里,他却又再次把我撂倒。
浑身被冰冷的湖水浸湿,我禁不住微微颤抖,心下有些恼怒,"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我要让你清醒些,看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他的暴怒令我有些莫名。湖水的冰冷令我感到头疼。
"宁儿,你到底要做什么?我很冷......别闹了。"
他微微一怔,脸上的怒气减淡了些许,"你倒还能认出我来。"
我越发感到头疼。眼前的一切变得逐渐模糊起来,我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些,睁开眼时,却发现所有的一切都在逐渐消失。
"清醒了么?"
我摇头。头很疼,仿佛要被炸裂一般。
"那我让你彻底看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宁儿的脸贴近我的脸庞,那愤怒异常的眸子,看得我有些心慌。他一把扯下挂在我脖子里的坠子,那颗水蓝色的珠子,在他的手中。
碎了。
冰冷的湖水,仿佛破碎的镜面,裂成了无数的碎片。
我的头一阵剧痛。
黑色。昏暗。
霞的微笑。
梵天的轻笑。
爹爹的淡笑。
圣君的冷笑。
一切。
都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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辗转于梦魇,流连于镜像。
霞彩映红,华色生莲。
镜已破碎,梦已破碎。
梦中之梦,真真假假,亦真亦幻。
我不是那只知跟在圣君身后的白莲,
亦不是那只知悔恨当初的红莲,
我依然是我自己,
梵天最强的臣下,
天界最强的仙神,
拥有伽罗之魂的
莲华。
但,我却爱上了邪神之子,拥有焚天之灵的--赤霞。
爱欲于人,必有烧手之患。
天魔之战,我惨败于婆罗门前。
梵天令我悔过,我却选择了逃避。
逃避于镜像,逃避于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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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睁开眼,雪白,空荡,冰冷的一片。
碎裂的湖面,仿佛碎裂的镜。
我坐在冰冷的湖面上,有些失神。
本以为来到这里,就永远不必醒来。
未料,在镜中,在梦中,我依然无法看到美好。
我和霞。即使是假的,也不容的半分幸福么?
摇首。
小时候的美好,早已灰飞烟灭。
爹爹走了。二爹爹疯了。阿难叔叔死了。
修罗族叛乱,二爹爹离开了天界。
梵天说二爹爹被达沙附身,必须死。
梵天说霞是达沙之子,必须死。
而我是梵天最强的臣下,必须守护天界的尊严。
我问梵天,他为何不亲自动手?
他说,弑弟之事不可为。
然,我又该如何为之?
宁儿啊......为何要令我醒来?为何不让我死在此。
垂首。满地破碎的冰片,混杂着雪白的毛发。一片七色琉璃闪着七彩光芒。
琉儿......
起身。望着那遥远的天界光华。勾起一抹苦笑。
也许。
那是我唯一无法死去的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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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的时候,我并不想睁开眼。
一点也不想。
"殿下,是殿下回来了么?"
睁开眼,看见的是清荷激动异常的脸庞。我对着她轻轻点头微笑。
"真的是殿下么?太好了!"清荷蹦蹦跳跳地冲到我跟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把我检查了个遍,眨了眨眼,"殿下那么久去哪儿了?陛下和琉少爷日日都在为殿下担心,还有雪哥哥和宁哥哥也是。"
确实,让他们担心了。我轻轻叹了口气,转而一笑,"那荷儿呢?荷儿不惦记我么?"
清荷脸上一红,嗫嚅道:"荷儿自然也很想念殿下的啊......"清荷抬眼眨巴眨巴地看着我,"殿下究竟去了哪里啊?"
"......我啊,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呢。"我喃喃低语,转而问:"宁儿呢?"
清荷垂下眼,搅弄起衣角来,"宁哥哥犯了错,正在前殿听陛下训话呢......"
"训话?"
"是啊,宁哥哥这两日不知跑去哪儿了,好巧不巧,偏偏这时候有人来琉璃殿闹,琉少爷受了伤,这不,陛下正在气头上呢......"
不等清荷说完,我便已经冲出了殿外。
熟悉的青云缭绕,仙气缥缈,琉璃光华,七彩殿阁。
离开了那么久,一切似乎都未曾改变。
也无从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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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光华殿前,我便看见了跪在殿外的宁儿。
雪白的长发垂在胸前,低垂的眸子淡而无色,神色涣散无光,周身覆盖着冰雪的寒气。
我不禁皱了皱眉。抬眼看去,台阶上,执法长老正拿着长长的卷轴,不紧不慢捋着长须,嘴里念念有词。
"尔生于妖族,少年英武,逾于群伦,受仙长莲华恩赐,授予仙位,护于琉璃仙阁,不意尔粗莽轻浮,擅离职守,弃少主于不顾,深负吾望。尔离职于前,擅闯禁地于后,以致琉璃仙体受损,天神震怒,天界惶惶不安。玉树摧折,杀身何补?故而晓谕深责。尔之罪责,需深思冥想,尔之愚妄,需小以惩戒。琉璃仙乃天神之圣体,尔......"
"够了!"我走上台阶,冷冷的看着执法长老,他惊愕地张了张嘴,"莲、莲华殿,殿下?"
我一把夺过执法长老手里的卷轴,一眼扫去,卷轴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冗长字句。
我冷冷一笑,"无忧长老,你准备念到明天早上么?"我冷冷的瞥了眼这老儿,无忧老鬼正在玩他那把灰白长胡,一慌神,险些把胡子给扯了下来,放下手,对着我干笑道:"这,这可是陛下的意思。"
"噢?"我挑眉看他,"那我这便去见陛下。"我压着怒气,一把将那冗长的卷轴在手中烧成灰烬,无忧老鬼只能对着我干瞪眼。
"殿下?"回过身,清雪正走过光华殿前,抬起眼惊讶地望着我。我微微一笑。有很多话想要和他们说,但不是现在。
"雪儿,把宁儿送回去。"
"莲华殿下!"无忧老鬼怒了,"萧宁擅离职守,令琉璃仙体受损,陛下不过小以惩戒,莲华殿下如此做法,叫老夫如何交待?!"
"交待?"我冷冷一笑,"宁儿是我的人,琉儿是我的儿,我自然会给陛下一个交待。"
无忧还欲开口说话,光华殿内传出一阵话来。
"是何人在外喧哗?"梵天懒懒的话语飘至耳边,听来带着些许怒意。
无忧老鬼赶忙躬身作揖道:"回天神陛下,是莲华殿下和臣下。"
"噢?莲儿回来了?"
"回陛下,莲华殿下烧毁了陛下的惩戒卷轴,还欲私自带离罪臣萧宁,老臣......"
"莲儿既然回来了,那就进来吧。"梵天打断了无忧老儿的说辞,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我冷冷看了眼无忧,径直走入光华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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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光仙气缭绕,琉璃光华四射。
梵天懒懒的斜靠在金色麒麟长椅之上,面前摆着一盘未下完的棋局,对面坐着琉儿。
"琉儿啊,你的棋艺怎的不见长进呢?是不是想你爹爹想的不会下棋了?"梵天抱怨了句,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执着黑子,微微斜过眼来看我。
我给他看得有些心旌,转眼看向琉儿,许久不见他,生得越发俊秀了,只是那双暗红的眼瞳,却越发酷似梵天。琉儿看到我显得很激动,却并无太大的动作。看来,在梵天面前,他已经学会了收敛和顾忌。
"莲儿杵在那儿做什么?"梵天坐正了身子,拍了拍长椅,对着我眯眼一笑道,"快过来坐呀。"
我走上前,坐下身子。
"陛下,宁儿已知其罪责,已受了责罚,臣......"
"莲儿,怎的一回来就只知道替你的小狐狸求情?也不问问琉儿的伤势么?"梵天轻轻放下手里的黑子,棋盘上深深陷下一个小坑。他眯眼看我,我越发感到心旌。
"终于舍得回来了么?"梵天笑得很轻,我知道他在生气,"境中世界好玩么?"
"回陛下,镜中世界如同幻境,并无好玩与不好玩之分。"
"噢,这样啊。"梵天捏起一颗黑子,"我也去玩了次,那里确实不怎么好玩。"
他也去了次?什么意思?我不自觉地捏了捏掌心。
梵天看了我一眼,岔开话题道:"宁儿的事,就此算了吧。我也不过是让无忧那老头随手写个惩戒卷轴,没想到他能写出那么多废话来。"
"臣在此替宁儿谢过陛下。"
"既然莲儿你回来了,那么关于解决修罗族叛乱的事,就由莲儿你去办吧。"
"臣领命。"
"还有,地狱这阵子不太平,有空你替我去看看。"
"臣领命。"
"还有,"梵天凑近我的耳彷,咬着我的耳朵愤愤道:"不准再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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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走出光华殿的时候,耳边依然残留着梵天唇片上那霸道的触感。
不准再想他?可能么?
我摇头苦笑。
即使躲进镜中,即使在梦中迷失了自我,我却依然忘不了他。又如何去忘?
"爹爹!"
琉儿追到我身后,我转过身,他一把扑到我怀里,蹭了又蹭,抬眼问:"爹爹不会再消失吧?"
我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发,摇了摇头:"琉儿,爹爹错了。爹爹再也不会离开了。"
琉儿开心地笑了起来,我摸了摸他的脑袋,"听荷儿说,有人闯入琉璃殿闹事,琉儿受了伤,严重么?让爹爹看看。"
"轻伤,没事。"琉儿赖在我怀里不肯起来,我干脆一把抱起他,坐在台阁边上,琉儿抬起眼来,眼里闪过一丝厌恶,"是个小魔物,也不知怎么就给他闯了进来。我原本见他生得可爱,就逗他玩,没想到给他咬了一口,喏!"
琉儿伸出手臂来,只见上面留了一个浅浅的牙印。我揉了揉琉儿软软的手臂,柔声道:"没事便好。日后小心些。"
"那小鬼很可恶的!他还口口声声骂爹爹你呢!"
"骂我?"我有些吃惊。
"是啊,他骂爹爹是懦夫,还说天界的人都和爹爹一样没种。我听了气死了,就把他给关起来了。"
这倒稀罕了。
"琉儿,你把他关哪儿了?"
"关琉璃殿后花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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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殿是梵天特意为琉儿造的,可谓是煞费一番苦心。精制的雕花楼阁,纯琉璃修建的后花园,每一朵花都是琉璃所制,精细逼真,永不凋谢。
每次走入琉璃殿的后花园,我都能清晰地感受到梵天对琉儿强烈的爱意。这一次亦是如此。我对梵天一直心下有愧疚。对琉儿也是。
推开封闭的雕龙石门,我便看见了那个私自闯入琉璃殿的小魔物。小东西被捆魔锁束缚住,动弹不得。他一动不动斜靠在柱子边上,呼吸平稳,看样子是睡着了。
小东西只有我半个身子高,看上去比琉儿还小些。白白嫩嫩的小脸上,泛着淡淡的粉色光晕,煞是可爱。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一上一下微微颤动,一张小嘴似那新破的榴实,可人十分。怪不得他能混进琉璃殿去,不仔细看他额前的烙印,根本看不出是魔族。
我走上前去,似是惊动了他。他呼地猛睁开眼,看见我走上前,立即大呼小叫了起来:"你是谁!不准过来!我可是很厉害的啊!"
我并未在意他的话,却被他那双左右双色的眼瞳所吸引,一蓝一黑。那湛蓝色的眼眸,令他看起来有几分酷似霞。
"赤霞是你什么人?"
小东西眨了眨眼,"你问我爹爹作什么?"
我心下一惊,"那你可有娘亲?"
"没有啊。"小东西奇怪地看着我,"我有两个爹爹,我两个爹爹都很厉害哟~!他们恨快就会把我给救回去的!哼!我才不怕你们天界这些懦夫呢!"
"哈哈哈,珀儿说的好!"
身后闪出一个人影,我下意识地向侧一避,一道银光闪过。定睛看去,霞站在那里,艳红的七彩霞袍鲜艳夺目,他朝我眨了眨眼,勾起嘴角轻轻一笑:"莲,许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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