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异H-01-
事情发生的时候,戴维斯.韩才十二岁。
当时,母亲一个人穿上防护衣,在隔离病房里探望父亲。也许是因为戴维斯.韩还小的关系,母亲留他在病房外头,他只能透过病房的透明玻璃,遥望母亲对著昏迷不醒的父亲掉眼泪的模样。
因为有那片透明玻璃,所以戴维斯.韩才能将事发过程看得一清二楚。
原本昏迷不醒的父亲,忽然从床上一跃而起,咬住母亲的咽喉。事出突然,即使母亲的喉咙被父亲咬下一大块肉,鲜血从伤口激射出来,像是红色的喷泉,戴维斯.韩印象最深刻的,却是点滴管被父亲给扯断,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最後软软地垂在地上的景象。
那次的事件,使得当时还来历不明、现在依旧来历不明的病毒,被命名为「韩氏病毒」。原本只会致死的病毒,在快速繁衍、不断基因突变之後,终於经过戴维斯.韩的父亲的病变,完成了最终的进化。
此後,因感染韩氏病毒而病变的「变异体」愈来愈多,即便预防性的疫苗在病毒扩散後两年正式上市,却始终无人开发出可以治疗变异体的药物。再也没有人敢在夜晚上街,非必要时,绝不在没有军队或警察的保护下出城。
而戴维斯.韩在十八岁那年,申请进入军校被拒。被拒绝的理由很简单,他心测没过。
「你从军的动机可议。」主考官毫不讳言,而戴维斯.韩并没有否认。
後来,他花了一年的时间苦读,考上了医大。七年的课程他只花了三年就修完,再次申请加入军队。军医不需要什麽心测,但照样得接受实战训练。
只要能站上第一线就好。戴维斯.韩心想。他的蓝波刀使得跟手术刀一样好,开枪射击和开胸手术一样驾轻就熟。只要站上第一线,他就可以去做十年前他没做到的事--
杀了他父亲。
迪克.杭特第一次见到戴维斯.韩,是在他队上的第五任军医终於耐不住沉重的压力,提出退役申请的第二天。军医的耗损率一向很高,这他知道,因为这些高材生都很爱惜自己的生命,出勤几次之後,就会发现他们的人生应该耗在有空调的大医院里,领高薪、和可爱的护士打情骂俏,而非随时会丢了小命的战场上。
所以,杭特才刚和和气气地和韩握手完,回头就跟属下打赌,看这个瘦得跟娘儿们一样的军医什麽时候会丢辞呈。
第一天,韩和他们一起练习打靶。姿势不错,准头也不错,就是死板板的,一看就知道一点实战经验也没有。晚上在酒吧里,队员中有人拿韩来开玩笑,杭特没有制止,还跟著说了几个不入流的笑话。怪只怪韩的外表太中性,很难不成为下流笑话的主角。不过韩不在场,因为他一结束训练就离开了。
第二天,他们练的是格斗技。一般军队练的不是拳击就是柔道,但这里是特勤H队,只要是能撂倒敌人的攻击,一概欢迎。队员们一个个捉对练习,而杭特自从害几个队员骨折之後,就一直被冷落到现在,只有别队的人来挑衅的时候,他才有机会大展身手。
和韩练习的是色鬼。人如其名,色鬼是个如假包换的色鬼,杭特用老二想也知道,色鬼找韩练习打的是什麽主意。杭特抱著看好戏的心态,站在旁边观战,想知道这位年轻的军医会怎麽面对色鬼的性骚扰。没想到最後被压在地上哭疼的是色鬼,而反折色鬼的手臂让他痛到哭出来的则是他们柔弱的军医。
杭特吹了个口哨,表示赞赏,开始对这位军医有点兴趣了。不过真正令杭特对韩改观的,是韩加入後的第一次任务。
变异体有个令人困扰的坏习惯,事实上,是饮食方面的坏习惯。变异体喜欢生饮鲜血。野生动物也好,人类也罢,只要是红色的鲜血,他们都来者不拒。对此,学者们似乎有自己的一套解释,但对杭特这样没有专业知识的死老百姓来说,总而言之一句话,鲜血具有抑制变异体体内的韩氏病毒的效用。变异体在吸食鲜血後,会短暂地恢复理性,并丧失攻击人兽的冲动。但时效很短,目前观察到最长的也不过只有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後,变异体又会回到见人兽就攻击的状态,除了鲜血之外,没有任何药物可以治疗他们。
有一阵子,舆论大肆讨论该如何「人道」处理变异体的问题。但既然没人愿意提供鲜血给变异体,人工豢养的家畜也赶不上变异体大量的鲜血需求,最後政府采取的措施,依旧只有每年提拨大笔预算以供研究,并要求军队四处「人道」捕杀变异体。
这年头,已经没人敢散居在广阔的大地或山林间了。过去遗留下来的废屋成了变异体最好的藏匿场所,特勤H队日常的勤务之一,就是定时去巡一巡这些已知的可能成为变异体藏匿场所的废屋。要是发现变异体的话,该怎麽办?如果情况允许,当然是抓起来带回去,当作宝贵的活体实验品;搞不定的话,当场格杀勿论,不然被格杀勿论的就是队员自己了。
那天,特勤H队接获通报,在郊外的一幢废屋,似乎出现变异体的踪迹。到达目的地後,所有队员下车察看,军医则留在吉普车上,负责无线电连络。
「让我跟你们进去。」原本韩如此要求,事实上这个要求也算合情合理,却被杭特拒绝了。
「放心,这地方就这麽一丁点大,三十分钟绰绰有馀。」
杭特指的是预防性疫苗的投药期限。只要在被变异体攻击後的三十分钟内注射疫苗,就可以有效避免感染。这也是军医必须跟著出勤的主要原因。
一旁的副队长艾洛伊.霍华有些犹豫,但他不能违抗队长的命令,而在这类通报中,变异体实际上真的出现的机率很低,所以他只是看了军医明显流露出不满神色的脸庞一眼,就跟著队长去了。
韩坐在吉普车里,医药箱就放在伸手可及之处,子弹已上膛。沉住气。他对自己说。他想了十年,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不能因为急躁而破坏一切。
十年前。当母亲的遗体因为有散播病毒的可能性而被火化时,他就下定决心了。只有他可以让父亲安息。杀了亲爱的妻子,抛弃唯一的儿子,以那副模样活在世上,如果父亲吸食鲜血後短暂地清醒过来,察觉到自己的处境,必定也会希望如此。
手指轻轻抚过枪身,韩将枪举起,亲吻握把,彷如祈祷。
十分钟後,废屋内传来一阵枪声。韩立刻左手拿枪右手拿医药箱,冲下吉普车。紧接著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动物咆哮声,那是变异体的怒吼声。韩蹲在吉普车旁,这样不管是要冲进去,还是要跳上吉普车,都很方便。
枪声细密如织。在如此强大的火网包围下,不管有多少个变异体,都只有被打成肉泥的份吧。韩冲进屋内,看见杭特一马当先持枪朝通往二楼的阶梯扫射,其他队员从旁支援,霍华则拖著一个人,迈力地往门口冲。
「受伤了?」韩迎上去,立刻从医药箱抽出一管针筒和药剂。
「快点!」霍华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中高喊。「他的腿被咬掉一大块肉!」
躺在地上的色鬼露出痛苦不堪的神情。也许在那份痛苦之中,还包含著第二次被迫躺在韩面前的屈辱吧。韩可不管这些,举起针筒就往色鬼大腿上刺。注射完疫苗後,韩正要和霍华合力把色鬼抬出去,从旁边的阴影处闪出一个鬼魅般的身影,韩想都没想,抛下色鬼的脚,反手掏枪,正中第二个来袭的变异体的额头。
这一幕,杭特看在眼里,所有的队员都看在眼里。
此行解决掉两个变异体,代价则是伤员一名。
「色鬼,你冲得太快了。我之前就说过,你的缺点就是不懂得瞻前顾後,这次的事情正好给你一个教训......」
吉普车上,副队长霍华正一边开车,一边对受伤的色鬼说教。韩忙著帮色鬼腿上的伤止血包扎,忽然察觉到有道令人难以忽视的视线。
杭特从副驾驶座转过头来,正若有所思地打量著他。
韩不予理会,迳自将绷带绑好。待韩结束工作後,杭特开口了。
「你目前有约会的对象吗?」
此言一出,霍华差点喷笑出来,车子也跟著颠了一下。倒是色鬼抗议了。
「嘿,老大,明明就是我先--」
「被压制在地上还哭出来的家伙没资格说话。」
色鬼马上闭嘴。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在杭特目光灼灼的注视之下,韩冷冷回答:
「我对只有肌肉的笨蛋没兴趣。」
变异H-02-
输入关键字「集体行动」,搜寻到的资料有十五笔。输入关键字「群居」,搜寻到的笔数只有一笔。韩点进那笔资料,是篇国家生物研究院的研究员所写的论文。论文本身得到的评价不高,引用的数据少得可怜,但内容引起了韩的注意。
「在极少数的目击情报中,有目击者指出,变异体似乎以成群结队的方式行动,并存在群居生活的迹象。在世人普遍认为变异体已失去人类道德感及社会性的情况下,这样的目击情报缺乏可佐证的资料,因此无法获得科学上的证实。但变异体之间是否可以沟通?是否可以互相辨识?这样的问题应该是科学家下一步必须观察并研究的......」
实在是薄弱得可以的结论,难怪没有引起大众的重视。
韩回想起前些天与变异体的接近战,心中的疑团逐渐扩大。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在第一个变异体被杭特等人围剿的时候,第二个变异体的确从玄关附近冲出来袭击看似武装最少的韩,如果--
「如果我要营救被火网包围的同伴,最快的方法就是以敌人的同伴为人质,逼迫敌人停火。」韩对著电脑萤幕说。视讯的那端是他在医大的同学,陶德.贺兹,和韩一样只花了三年时间就把课程修完,现在是国家生物研究院的助理研究员。
「这只是你的猜测,毕竟你无法从外表推断变异体的想法,更遑论我们根本无从证实变异体是否有思考能力。」贺兹推了推眼镜,圆滚滚的脸配上正经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滑稽。只有韩知道,这个看似富有喜感的胖子不仅学业成绩优秀,还是个骇客高手,曾经将对他口出恶言的同学的私密照片贴在公布栏上,引起轩然大波,本人却始终逍遥法外。
「你说得没错。」韩点头,「所以我只是将观察到的现象告诉你,剩下的就要拜托你了,助理研究员。」
贺兹嫌恶地皱眉,「我才刚来没多久,就已经开始讨厌这个地方了。这个不行那个不行的,哪来这麽多规矩?绑手绑脚的,难怪研究了半天都研究不出个鸟。」
「是你自己说想去看看的。」
「没错,所以等我把想看的文献都看完,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
国家生物研究院的馆藏文献分两种,一种是可以对大众开放的,一种则只限现任研究员使用。刚才韩查询的资料库便是对大众开放的那种,如果想要知道层级更高的研究内容,就只能拜托贺兹了。贺兹一直都想要藉由韩氏病毒的研究扬名立万,和韩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具有共同目标的夥伴。
下午,韩前去参加特勤H队的训练。今天练的是格斗技,因为队长杭特认为色鬼之所以在前次任务中受伤,都是因为身体不够灵敏,反应太迟钝的缘故,因此最近特别加强这方面的训练,把队员们操得天翻地覆,哀号连连。韩自然是无所谓,因为能跟他对打上三分钟的人并不多,而杭特虽然一直想跟韩同组,却都被韩闪过去了,因此到最後还能站著的人,只有韩、杭特和霍华。
「......要不要贴布和喷剂?」韩问。他可以去医务室拿。
「不用对他们这麽好。」杭特睥睨著倒成一片的队员,「你们就是平常太缺乏锻鍊了才会这样!从明天开始,每天早上都跟我去跑五千公尺!」
队员们立刻抗议,但在杭特的贼笑声「哼哼还很有精神嘛那五千公尺应该也不成问题吧」中被驳回。
训练结束後,韩冲完澡,队员们依旧躺在训练场动弹不得。拜此之赐,更衣室里空荡荡的,一点也不像平常那样既拥挤又吵闹。
扣上最後一颗钮扣,韩心里盘算著晚上的行程,一走神,背後便摸来了个不怀好意的家伙。
「你还没回答我。」
韩转过身,发现自己已经被困在对方的胸膛前。
「我已经回答你了。」韩仰起头,不甘示弱地瞪著杭特。
「我的确是满身肌肉没错,」杭特比了比自己一身横肉,「跟你这种高材生比起来,也的确是个笨蛋,但这不构成被拒绝的理由。」
「你这样叫死缠烂打。」
「没错。」杭特大方承认。「老实说,你根本拒绝不了我。」
「真是自大的说法。」
「我的意思是,我这个人一向不接受『No』这种答案。」
「你偶尔也该接受些新的体验。」韩说完,技巧性地闪过杭特,快步走向更衣室门口。才走没两步,整个人就被往後拉,重重摔在墙壁上,杭特的嘴唇立刻压了上来,韩避无可避地被杭特吻个正著。
很粗鲁的吻。舌头扫过牙关的方式像是想要将之撬开,紧箍著下颚的手用力得不带一丝温柔。这与其说是个吻,不如说是种变相的格斗!
既然是格斗,就不需要跟他客气了。韩在因缺氧而逐渐开始晕眩的状态下,奋力抬起腿,膝盖直接命中杭特最脆弱的部位。
「喔!」杭特痛呼一声,弯下腰捂住自己的鼠蹊部。
韩气喘吁吁地抹了抹嘴,「冷静下来了吗?」
什麽冷静,根本就要缩进去了......不过为了顾及男性自尊,杭特只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希望这次的经验可以让你懂得什麽叫做礼貌。」韩冷冷说完,第二次打算离开更衣室--之所以说是打算,是因为他这次还是走不出这间更衣室。
一阵天旋地转,韩被人放倒在更衣室的地板上。是杭特,他竟然还有力气使出过肩摔!
「你干什麽!」韩一下子失去了视力,因为杭特大手一遮,便遮住了他的眼睛。
「嘘,我们重来一次。」出乎意料温柔的声音像是在哄小孩。韩感觉自己被杭特抱住,炙热的体温竟令被迫躺在冰凉地板上的他感到一阵温暖。
接著,嘴唇被轻轻含住了。小心翼翼的吮吻令韩稍稍解除紧张的情绪,杭特的舌头趁隙钻了进来,温柔地卷起韩的,纠缠在一起。阵阵酥麻自背脊窜上,这代表什麽韩自然很清楚,但他还没有准备好迎接突如其来的恋情,他的人生也还没有计画到这里。
「瞧,不错吧?」结束一吻,杭特得意洋洋地问。韩只是心情复杂地瞪视著杭特,下一刻,杭特又痛得缩起身子。
「你你你......」竟然又踢那里......
「滚开啦!」韩吃力地推开杭特笨重的身躯,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一般,离开了更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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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异H-03-(限)
一个星期後,色鬼归队。虽然他的伤还没完全好,但对年轻力壮的小夥子来说,医院就算有很多护士小姐可看,还是不及外头的花花世界来得有吸引力。
「医生医生,请你帮我换药!」色鬼一看到韩,立刻涎著脸巴上去。韩二话不说,拆下色鬼腿上的绷带,拿起药水就往伤口上倒。
「好痛!痛痛痛痛......这是什麽药怎麽这麽痛!」
韩冷冷回答:
「特效药。」
色鬼正痛得苦不堪言,又被杭特叫去。
「今天分组行动,你跟我一组。」
「啊?」开什麽玩笑!跟老大一组,根本就是地狱!
「你有什麽意见?」在杭特恶狠狠的瞪视之下,色鬼根本不敢说不,只好用目光向副队长求救。
霍华苦笑著,拍了拍色鬼的肩膀,「算了算了,色鬼跟我一组就好。老大你嘛......」目光一转,霍华的视线移到韩身上,「就跟医生一组好了。医生要提医药箱,火力比较弱,跟老大一起比较安全。」
这个理由听来合情合理,韩无从拒绝,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冷淡。
登上直升机,特勤H队这次出任务的地点在山区。卫星照片显示,这里有座废弃已久的山间旅馆,最近出现了变异体的踪迹,特勤H队的任务就是前来确认情况,并捕捉或扫荡变异体。
由於山间地形崎岖,气流不稳,直升机无法降落,队员们只好用垂降的方式登陆。同一台直升机的队员们一个个攀著绳索往外跳,最後只剩下韩和杭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