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异----雪杉

然而，就在研究有了初步的成果、正要付诸人体实验之际，整个计画被政府暗中否决掉了。
理由很简单。对药厂来说，效力持续期间有限的韩氏病毒疫苗，是个莫大的商机；而对政府来说，能够藉由变异体对整个社会的威胁，加强政府的影响力与公权力，也是美事一桩，更别提药商丰厚的政治献金了。
所以，政府启动了人为制造变异体的计画。起初活体来源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再来就是重罪犯和精神病患，到了近期，更是变本加厉，竟然利用吸血教派的盲信，由政府提供病毒，将自投罗网的教徒感染为变异体。变异体被关押在研究院期间，都投以新药以控制攻击性，再由政府有计画地野放，最後，就是被特勤H队这样的军人所歼灭，制造出变异体横行、有赖军人保家卫国的假象。
政府一方面制造变异体，一方面消灭变异体，藉此从中牟利，这就是贺兹所发现的真相。
至於接下来的发展，就是韩自己的推测了。贺兹骇进了研究院受管制的资料库，发现了这个秘密，进而决定潜进吸血教派，确认是否真有其事。他在那里结识了艾蜜莉，并决定将掌握到的资料交给艾蜜莉，将其公诸於世，想不到竟因此害艾蜜莉遭到毒手，贺兹只好铤而走险，用病毒瘫痪研究院的电脑主机，试图藉此揭发真相......
「原来如此。」杭特瞪著电脑萤幕，声音中带著讶异与怒气。「原来我们都被耍得团团转！」
萤幕上，一个个视窗都记载著研究院内部往来的公文、研究计画和研究日志。变异体的身家资料、编号和野放地点，也都留有记录。而画面的正中央，便是能够抑制韩氏病毒活性的新药配方。这个配方已经被压了好几年，在这段期间内，不知有多少变异体，枉死在特勤H队的枪下。
一瞬间，韩心里生出了沉重的罪恶感。即使他也被骗了，但他的确相信过政府，并为此拿起枪，成为政府的帮凶。如果、如果父亲真的尚在人世，而他对父亲开了枪之後，才知道有新药......
「别想太多。」杭特拍了拍韩的肩膀，低声说：「我们都被骗了。」
韩点点头，暂且收拾起情绪，重新面对满萤幕的资料。
「有救了！艾蜜莉有救了！」一旁，色鬼激动地握著霍华的手跳啊跳，直嚷嚷著：「艾蜜莉有救了！」
霍华微笑著，眼里含著泪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韩一个劲儿地研究萤幕上的资料，好半晌，才在门外变异体激烈的撞门声中，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有没有随身碟？或是光碟片也好，找找看！」
其馀三个人闻言，都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在机房内展开地毯式的搜索。没错，要是无法将这些资料带出去，一切都是空谈！
找了好一阵子，终於在一处抽屉内发现几张光碟。由於容量有限，韩挑拣了一些关键资料，全数烧进光碟里，准备带出去揭发政府的阴谋。
问题是，要怎麽出去？杭特发现机房後方有通道，但没有人知道会通到哪里去。
「等等，主机里应该有建筑配置图！」色鬼抢过滑鼠，眼明手快地在电脑里搜寻，果然找到了研究院的配置图。幸运的是，研究院本栋的顶楼有直升机坪，还备有直升机一架，专供研究院的高层使用。
「这些王八蛋，日子还过得真舒服啊！」杭特咋舌。
「......走吧。」韩说。他收起光碟片，按照之前说好的，由杭特带头，他殿後，一行人走後方的通道离开机房。
离开的路可不见得好走。虽说看过配置图後，已经确认这条通道可以通往顶楼的停机坪，但中间得先爬上一大段阶梯，对已经剩没多少子弹又有伤兵的一行人来说，风险可也不小。
「不能走原来的路回去吗？吉普车还停在门口......」色鬼嘟哝著，被杭特吐槽：
「那你去把铁柜搬开啊，只要你能说服那些变异体让路，以後我这老大的位子就让给你坐！」
「对喔！」色鬼恍然大悟，「那我们接下来要是遇到变异体怎麽办？杀又不能杀，打又打不过......」
此话一出，一行人都沈默了。在知道有解药的情况下，变异体已不再是敌人，而是亟待救援的病患。就这方面来说，他们四人的处境可以说是比原先更加严苛了。
「......走快一点吧。」杭特说。四个人加紧脚步，一心只想赶快搭直升机离开。
不过，韩心中还有点事放不下。
谜团解开了，新药的配方也拿到手了，霍华的妹妹人在研究院，以後再想办法来救她也就是了，但是，贺兹呢？
失踪的贺兹，是不是躲在哪个地方，悄悄地用病毒瘫痪了研究院的电脑？但是萤幕上的那些资料，不可能是哪个好心人刻意放在那边等著韩一行人去看的吧？是贺兹吗？是他干的吗？他人在研究院里吗？
研究院的人，十之八九都被感染了。韩只希望贺兹千万别置身於此，或者，千万别让他遇上他......
滴答。
韩脚步顿住。旁边的紧急出入口，铁门虚掩。
杭特比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快跑。在眼前这种情况下，没有人会恋战，只想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四个人持续往上跑，在杂杳的脚步声中，韩又听见了。
滴答、滴答，啪、啪。
韩知道追在他们後面的是什麽。滴答声是血水滴在地上的声音，啪啪声则是湿润的脚步声。
一个浑身淌血的变异体。
明知道赶紧逃跑才是上策，韩还是在行经转角时，忍不住往下看。
阶梯上，一个变异体正迟缓地向上爬。也许是感受到韩的目光，他缓缓抬起头，对上韩的视线，龇牙咧嘴地露出被鲜血染红的牙齿。
「你在干什麽？还不快走！」杭特朝下方的韩大喊。
韩也知道，不走不行。但他的视线一对上那个变异体的，就再也移不开了。
因为，那个变异体正是他的朋友，也是造成眼前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贺兹。

变异H-11-（完）
一时间，韩的双脚像是沉重的石块，再也无法移动半分。
贺兹也在这里......他连自己的性命都豁出去了，就是为了要揭发发生在此地的巨大阴谋......
事情发生在眨眼之间。
贺兹的喉咙发出肉食动物般的低吼，猛地跃过栏杆，跳到韩面前。以贺兹的体型，实在难以想像他的身体可以产生这麽大的爆发力，这就是韩氏病毒的威力。韩的子弹已然上膛，枪口对准来犯的贺兹，但他才刚得知新药的存在，心知若是这一枪击发出去，不管有没有新药，对贺兹来说都失去了意义。
韩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要对感染病毒的至亲好友开枪，是多麽困难的一件事。
「戴维斯！」
就在韩犹豫不决之际，杭特已跳下阶梯，正好落在韩和贺兹中间。贺兹发出尖锐的咆哮扑上来，和杭特扭打成一团。
杭特没有用枪。混乱中，韩注意到这点。杭特也是连命都豁出去了，就为了保护他......
韩领悟到，他必须做出选择。手中的枪，从来没有这麽沉重过。
色鬼和霍华想要冲过来帮忙，被韩阻止了。疫苗只剩下一支，他们不能冒这个险。
而韩知道，贺兹会了解的。
韩举起枪，枪口对准贺兹。贺兹正张大了嘴，整个人攀在杭特身上，试图一口咬开杭特的咽喉。即使杭特的手按在贺兹的脸上，用力往後推，依旧阻止不了贺兹的血盆大口逐渐朝自己的喉咙逼近。
就在这个时候，韩做出了选择。
枪响，令人连血液都为之冻结的枪响。贺兹的动作停顿了。杭特一下子反应不过来，难以置信地看著贺兹缓缓向後倒，额头中央出现一个黑色的小洞。贺兹倒在地上，鲜血和脑浆从他的後脑勺缓缓流出来，沿著地面流下阶梯，滴答、滴答。
韩放下枪，走向杭特。
「有受伤吗？」
「我没事。」杭特吁了口气，「他是谁？你认识他吗？」
韩垂下眼帘，沈默了会儿，才回答：
「他是我朋友，陶德．贺兹。」
另外三人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韩心里一片乱，不知道该怎麽面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麽面对同袍，索性转过身，朝上一比，「走吧。」
一行人继续向上走。杭特走在最後头，因为韩的子弹已经用光了。现在，他们只剩下杭特弹匣里的三颗子弹。
行经下一个紧急出入口时，铁门内传来阵阵骚动。
不妙。四个人都察觉到这点，不约而同地拔腿狂奔。才刚爬上一层楼，楼下便传来铁门被撞开的声响，一群变异体淌著血水冲了出来，三两下便追到杭特身後。
「老大！」跑在最前头的色鬼转头大喊。
「不要停，继续跑！」杭特大吼，回身就给已经逼近到身後的变异体一枪。
四个人死命地跑，通往顶楼停机坪的大门明明已经近在眼前了，怎麽还是距离那麽遥远？後头变异体潮水般涌来，枪声响起，碰，碰......
「啧！」杭特随手扔掉已经没了子弹的枪，抽出随身携带的蓝波刀，杀入变异体群。
「迪克！」韩大叫，想要冲过去帮忙，却被霍华从身後拉住。霍华缓缓摇了摇头，韩在他的眼里，看到沉痛的决心。
没错，重要的疫苗和光碟片都在他这里，他不可以、不可以冒险......
韩一咬牙，强迫自己继续向上跑，不要去想杭特。顶楼到了，色鬼拉开门闩，把门打开，天光一下子从外头窜进来，刺痛三人的双眼。
「在那里！」色鬼边跑边兴奋地大喊，「直升机在那里！」
日光下，直升机就稳稳地停在停机坪中央，看起来美丽得令人想掉眼泪。色鬼和霍华直奔直升机的驾驶座，而韩终於准许自己回过头去，搜寻杭特的踪影。
杭特就在那里，卖力地挥舞蓝波刀，从变异体群中杀出一条血路。没有变异体因他而死，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记得要避开要害，也因而使得他的处境更加艰困。韩心头一热，明知道两人之间还有一段距离，依旧伸出手，大喊：
「迪克！」
杭特笑了。他身上染满了鲜血，也不知道是变异体的还是他自己的，但他还是笑著，大步向前，冲出了大门，冲出了变异体群的包围，也握住了韩的手。
碰的一声，大门被韩踢上，将变异体群的暴乱与嘶吼全都关在里头。
空气中掀起阵阵气流，韩转向直升机，看见直升机机叶已经开始旋转，色鬼坐在驾驶座上，朝他和杭特竖起大拇指。
「走吧。」韩说，牵著杭特的手，一同跑向直升机。
直升机升空後，色鬼回过头来，兴高采烈地朝韩和杭特比了个V字：
「安全上垒！」结果被杭特踢了座椅一脚：
「专心开直升机吧你！」话才说完，杭特便捂著肚子往後倒，呻吟著：「啊啊，不行了，愈来愈痛......」
韩脸色一变，二话不说便撕开杭特的上衣，看见杭特腰上有一道伤口，看起来像是抓伤，伤口和附近的肌肉都已经开始变色发黑，显示杭特不仅感染了病毒，而且病毒已经扩散开来了。
「你......」为什麽不早点说！韩差点破口大骂。杭特讨饶似地举起手，道：
「别生气嘛，因为当时时间紧迫......」
韩咬著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
「什麽时候受的伤？」
杭特喘了口气，脸上的笑有些勉强，「就你那个朋友抓的。」
被贺兹抓的？韩一愣。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十分钟？二十分钟？还是......
「你这王八蛋！逞什麽英雄啊！」韩大骂，立刻把最後一剂疫苗拿出来。拔开针头上的塑胶盖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可恶，当时他怎麽会没注意到杭特受伤了呢！
「别、别紧张......」杭特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我回去还想操你个三天三夜哩，哪这麽容易......就、被感染......」
疫苗注射完毕时，杭特也闭上眼，昏了过去。韩握住杭特的手腕，默数他的脉搏，指尖传来的温度高得惊人，表示疫苗正在杭特体内和病毒交锋。
情况不妙。韩抽出杭特的蓝波刀，刀尖对准杭特的心窝。前面驾驶座上的色鬼和霍华一边驾驶，一边抽空注意这边的情况，脸上表情都是凝重的。
刀尖微颤，因为韩在颤抖，抖得几乎快要握不住刀。他不想......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不想......
这时他才明白，彻彻底底地明白，自己以前有多愚蠢。根本不可能¨...不可能办得到啊，这种事......
空气凝结，时间像是停止了一般漫长，直到一只热得发烫的手，轻轻盖上韩握刀的手为止。
「嗨......」杭特睁开眼，神情疲惫，眼里的笑意却是温柔的，「再见到你，真好。」
韩一下子脱力了一般，坐倒在地。
「我也是......」韩抱上杭特的肩，将他紧紧拥在怀里，「我也是......」
数天之後，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席卷国际社会。一向自诩正义化身的U国，竟然隐匿新药的存在，并有计画地使部份国民感染韩氏病毒，进而威胁全体国民的人身安全。在U国的军人发现真相，并将证据交给国际组织之後，消息曝了光，U国遭到各界大力挞伐，最後不得不屈服在舆论的压力之下，承诺会对受害者及受害者家属进行补救与赔偿。
而举发U国恶行的军人，在投奔中立国并向国际组织告发之後，获得了政治庇护，得以暂时居留於中立国。据说这四名军人对U国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新药的命名权。
用以治疗变异体的新药，将以陶德．贺兹之名来命名。
今天，是开记者会的日子。
色鬼敲了敲旅馆房门，没人回应。
「哈罗，两位，时间快到了，拜托你们快点出来好不好？今天是我们第一次开记者会耶，铁定会上头条的！想想看，头条耶，拜托你们快出来啦！」
房内的人依旧沈默。色鬼求救似地望向霍华，霍华耸耸肩，表示他也无能为力。
色鬼不死心，又用力敲了敲门，然後将耳朵贴近门缝，看能不能听到一点声音。
「喔，不会吧？都什麽时候了，你们还......」
霍华虽然不知道门内有什麽声音，但听色鬼这样说，多少也猜得到几分。眼看著色鬼气急败坏地又要敲门，霍华苦笑著拦住他。
「好啦，算了算了。」
「可是记者会......」
「只好由我们顶著啦，走吧。」
见色鬼还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霍华好笑地揉了揉他的脑袋瓜，果然成功地让色鬼安静了下来。
至於房内的那两人，自始至终根本没注意到有人敲门，就算注意到了，大概也不会搭理吧？因为他们正忙著实践之前的承诺，不做上三天三夜可是不会罢休的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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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真的结束了！
谢谢大家半个月来的支持
我写得很开心，希望大家也看得开心:D

寂寞香:http://209.133.27.108/GB/literature/indextext.asp?free=1000701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