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罂粟Ⅰ&Ⅱ————qiushiyu

      “别这样！小心着凉！”
      这地底总不同地面上，是冰冷阴湿的。看傅寒熙光着脚站在潮湿肮脏的泥地上，李卿就觉着自己的心也到地上去了，赶忙把傅寒熙抱回了厚毡子铺成的临时睡铺。
      “你到底想干什么？”
      傅寒熙挣扎着推开了李卿。他原就对李卿没有什么好感，深觉得此人是个缠精，被沾上了就甩不掉，但却没有想过，这个男人竟然会有勇气把他从年宏宇的身边带到这里来。

      究竟这个男人是出于何种目的？真的只是像他以前说的种种，例如爱情？
      如果真是这样，他无疑是可悲的，为了虚幻不实际的情感，为了不会有结果的交集，付出生命的代价。
      傅寒熙并不清楚李卿究竟是怎么做的，但是他却能肯定一旦年宏宇发现，并找到这里，那么结果一定是可怕的。这是对于那个男人绝对权利的一种讥讽呢！
      “我要带你走！离开这里，这个城市，这个国家，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然后开始新的生活。”
      李卿一改往日的斯文，穿着如同时下，中产阶级青年男子常穿的那种便服，带着鸭舌帽。一本正经的表情似乎是认真的计划着未来，可是傅寒熙却难以为之所动。
      “我不会和你走的。”
      被绑架是一回事情，自愿和这个男人离开可就是另一回事情了。尽管李卿说的话很诱人，但是除去表面上的那些东西，这段表白的实质和年宏宇拿钱买自己做情人又有何区别？傅寒熙的脑子清醒的很。自己如若和李卿跑了，以年宏宇的个性，自己恐怕活不了多久。

      “为什么？你爱上他了吗？”
      没有带着眼镜的李卿看上去有一点孩子气。他也还是个年轻的人，虽然被这个社会的污秽熏染过了，可还是有单纯的一面。但就因为这个，不足以抵消傅寒熙对他的所言而感到的厌恶。

      为什么这个就是那个？不愿意离开就是爱情？他傅寒熙就一定要爱上年宏宇吗？
      傅寒熙嗤笑着，回答了李卿的问题：“不！我不爱他，但更不会爱你，所以你还是放弃吧！让我回去，这样至少你还能留下一条命。我也或许可以多活上一段日子。”
      傅寒熙并不明白自己的话会有多么的令人伤感。他就像是一只濒死的野鹤，已经放下了死亡的恐惧，摒弃了孤独与寂寞，用痛苦来嘲弄自己的无奈。
      “你错了！他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强大。至少我把你从他的身边带到了这里。这就说明未来的一切都是可能的。只要你愿意，即使你不爱我，我也会保护你。”
      微末的火光里，他爱恋着的少年就像是放在教堂里的神像，神圣而高洁的……尽管他知道他的少年已经属于了另一个男人，他看到了他身上被玷污的印痕，但是在他的心里，依然是把他当作圣洁的天使一样来爱。

      他并没有要求他的少年来爱他，能够和他在一起就已经余愿足矣。那是他的理想，这么多年埋藏在心底的唯一愿望。
      “你不懂！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即使这一次你成功了，那么以后呢？你能过躲躲藏藏的日子，可我不想。就算要离开，我也要光明正大毫无后顾之忧的离开。”
      傅寒熙的话纯粹是对于自己的信念，然而听在李卿的耳里却像是傅寒熙给予的一种希望，似乎只要是能正大光明毫无后顾之忧的离开，傅寒熙就会同意和他一起走。
      “会的！一定会的。我保证！你知道我们并不是无助的，有人愿意帮我们，他就在年宏宇的身边。只要他帮我们，我们就可以不用担心年宏宇的威胁。”
      李卿的话就像一颗炸弹，在傅寒熙的脑海里炸开了。
      在年宏宇身边的人愿意帮助李卿！不管是出于同情或是因为金钱，总是违背了年宏宇的命令。不论年宏宇的权威被损伤的事实，这是一种背叛吧！那么，能够帮助别人来带走自己，以后也许还会帮助外人来伤害年宏宇——危险！年宏宇会有危险了。

      “他是谁？”
      傅寒熙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有多关心年宏宇的安危，他揪住了李卿的衣领，紧张的询问着。
      “你不知道吗？斗魁啊？！这一次就是他帮我，我才能顺利把你救出来。”
      当然！除了他还有谁？！这样一切就都合情合理了。
      傅寒熙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停止了。手心泌出了冷汗。眼前的男人什么都不知道，却不经意的参与进了一场危险的战斗。已经不只是嫉妒的原因了。
      那个人是为了……
      “不！你上当了！让我走！让我离开！他会杀了我的。”
      傅寒熙叫了起来，他猛得推开了李卿向黑暗的甬道冲去。李卿转身想拉住傅寒熙却只是扯下一截睡衣袖子。他似乎也开始意识到自己走错了路。
      “别这样！我带你出去好了！”
      地下建筑的结构无一不是复杂，李卿试图阻止傅寒熙在慌乱中迷路，但是傅寒熙的速度比他意想的要快，当他再次抓住傅寒熙的时候，突然的意外发生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放置在角落的旋转木马八音盒停止了音乐，那是这个洞窟一样的地方唯一有色彩和人性的东西，也是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傅寒熙没有注意到，因为他以为那是李卿的。
      李卿没有注意到，因为他没有危机意识。
      他来到这里虽然看见，感到意外，但是在傅寒熙没有清醒之前，他上了发条打发时间。
      然而就在那一瞬，当他抓住傅寒熙的手，八音盒的音乐声停止了……半秒钟之后，爆炸了。
      42.3:
      11点零10分。
      斗魁又看了一眼挂在墙面上的钟——算算时间，定时炸弹一定已经引爆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回过头再看看年宏宇，看着这个昔日的伙伴，曾经的手足，强作镇定的处理着一件又一件的公事，发出指令，调动人手。而自己一如时数年以来所做的，在他的不远处，找寻一个柔软的座位，静静的照看着。

      他似乎可以听见年宏宇内心的每一个声音，那些未必显现在他脸上的情绪。他正焦急的等待着傅寒熙醒来的消息……然而可怜的孩子，他再也不会看见那个愚蠢的少年了。不管应不应该发生，也都已经发生了，他也已经做了。

      他把体积不大的浓缩炸药藏到了旋转木马八音盒的肚子里，放在了承重墙的根部，准确的计算出爆炸后会引起的塌方面积。时间定在了11点整。
      不知道还要有多长的时间，噩耗才会传到这里？
      不知道年宏宇听到了这个消息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也不知道，那个少年临时之前会怎么看待那个旋转木马的八音盒。
      如果他知道那个八音盒是年宏宇幼年时的玩具会怎么想？
      是的，每个人都有童年，年宏宇也不是生来就是雄狮，他也曾有年幼无助的时候——他曾经牵着那小小的手，送他上学，然后再牵着他的手，带着他走过漫长的石子路，回家。偶尔在快餐店里买一堆没有营养的垃圾食物，或者在生日的时候上小饭馆点上一桌菜。用馒头当作蛋糕，用打零工挣来的钱买礼物。尽管年宏宇对于必须之物以外的物品，缺少常人有的热情，但是一旦喜欢了什么就是必要得手的个性。

      可是，就算过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不明白，什么是年宏宇好恶的依据。就像那个八音盒，他就不知道是什么吸引了年宏宇的注意，然后又让他厌倦了。
      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少年能够轻易的，从他这里夺走年宏宇。
      因为谁也不曾拥有，所以也就无从嫉妒吧！但终究，年宏宇还是选择了一个——他不敢想，“为什么不是我”的话。他一直都把自己放在他亲人的定位上。也许永远这样下去就会善终，却还是做了背叛与伤害的事情。

      事情发生了，心反而平定了。
      很少人明白，彼此伤害也是一种相爱的方式。因为爱是可以拒绝的，但伤害是无法阻绝的。相反，正因为在乎，和拥有一定的权利，才会去伤害吧！
      “你在想什么？没什么可做的吗？我可是忙死了！”
      在位于地上9层顶楼的主席办公室里，年宏宇放下了手里的签字笔。为了能赶在傅寒熙睡梦清醒之前赶回去，他从早上忙到现在，真的是一分钟也没有停过。一般文件都可以交给秘书处理，但是重要的文件就必须自己签名了。

      “下面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我还可以做什么？账本我可看不懂。”
      斗魁叼着雪茄，面无表情的回答。
      真是亲切的言词，年宏宇也会说这么人性化的言语吗？换成其他的人一定是觉得理所当然，但是自己，只有自己是明白的，那和陌生人之间的假客气是一样的。
      这世界最复杂的是什么？是情感，是人的心！疑窦既生，便难以消除。不论年宏宇是多么能干的一个人，即使他就是宇宙的主宰，他也无法控制一个人的心。
      而年宏宇是否真的有那样的意思呢？
      不是的。他只是还没有考虑好把斗魁重新摆到什么样的位置上。不知道怎样重新调整彼此地关系。
      夺取一个人的性命太容易了，做买卖也很简单，就算是战斗，出卖，背叛，与秦夫人钩心斗角都有着简单的处理原则，可以有无限的方法使用，但是唯有对待斗魁——没有办法讲原则，只能讲感情。可是，如果是和傅寒熙之间的那种情感，又有清晰的脉络可以依循。因为失去了心，人是没有办法活下去的。而没有了手脚，人却是能够继续生存的。

      他只是担心，一旦走错了一步，斗魁有可能会放弃自己的生命。
      11点20
      “年先生！”
      佐丽蓉敲门进了办公室说道：“这里有份文件需要你看一下。”
      “什么文件？你不能处理吗？”
      好不容易把手里的都解决了，突然又冒出一份文件出来，克制力甚强的年宏宇也忍不住要发脾气。
      “我能处理，当然就不要你看了。”
      一边说着，佐丽蓉翻开了文件夹，平摊在年宏宇的桌子上。同时，对年宏宇使了一个眼色。
      于是，年宏宇带着疑虑，把目光放到了文件上。但他看见的只是一张纸片，上面写着：有要事相告，为防窃听，请速至B1停车处，E区。
      落款：唐钺。
      真是意外！年宏宇抬起一道眉毛，望向佐丽蓉。而佐丽蓉向门口方向瞥了一眼。
      其意义，不言而喻。想必是有人把这张纸条交给佐丽蓉，要挟她秘密的交给自己。年宏宇合上了文件夹，朝斗魁所在看了一眼，他知道斗魁已经察觉了其中微妙，正向这边看来。

      “知道了。你出去吧，我会处理的。”
      不知道唐钺有什么目的？年宏宇屏退了佐丽蓉，并站了起来，在办公室里踱步——虽然有过接触，但是唐钺其人是年宏宇始终看不透的。既不是敌人，也不会是朋友，就像洪彻说的：“不要试图拉拢他，或是控制他。但也不用防备他，如果他要做什么，你尽可以相信他不会对你有所伤害。但是！记住永远不要主动接近他！”

      那是否意味着，自己应该接受那个人的邀请呢？应该不会是一个陷阱，但是也不能完全没有防备。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看到年宏宇一反常态的样子，斗魁也站了起来，表情是担忧的。
      “跟我走一趟。”
      一分钟以内年宏宇做了最终的决定，他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向外走去，却看见一位穿着中山装的老头，60岁左右的年纪，一头白发梳理的整整齐齐。双手垂在身体两旁，脸上带着和蔼的笑意，望着年宏宇。

      他看到年宏宇出来，微微弯腰施礼，然后作了一个请随我来的动作，从头至尾，没有说过一句话，直至把年宏宇带至停车场，唐钺所坐的车上。
      “什么事情？”
      一辆豪华型的黑色公务轿车，老人为年宏宇打开了车门，年宏宇看到唐钺就坐在车厢第二排的椅子上，穿着上次开会的时候相同款式的衣服。
      年宏宇也坐了进去，就坐在车厢第一排椅子上。这种车型原就为了移动办公而设计，第一、第二排位置是面对面的，中间还隔着一张简易的小方桌。年宏宇稍稍打量了一下车内的情况，发现车子里面没有其他人在。但这并不代表没有危险。

      随后，斗魁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而那个老人则是驾驶员。
      “陈叔，开车！”
      对于斗魁的随同，唐钺不予置评。当人都坐好之后，他让老人发动了车子。
      “我现在送你回你的熙宇苑。这样我们可以节省一点来回跑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