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却又并不是完全的漆黑。这是一件相当狭窄的房间,而且没有窗子,从门缝里微微透进来些微弱的月光,那样白森森的冰冷月光更是让人觉得凄凉。一个年轻的孩子蹲在那里,他无助地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
虽然他身形单薄,却有张娇好的脸庞。但是现在他的脸惨白惨白的。无辜而明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恐不安。
他正在瑟瑟发抖,不仅仅是因为寒冷,更是因为绝望的恐惧。他是一只待宰的羔羊,还是一只迷途羔羊?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可是他知道惩罚必将到来。因为他的擅自逃跑。
但是他没有办法不逃跑,因为等着他的事情实在太恐怖了。他的父母生意失败,欠吓了巨额债务,无力偿还,只得任他被高利贷者卖到风化业。
昨天晚上,当那个中年人抚摸他的时候,他忍不住呕吐起来。当恩客允许他到洗手间整理的时候,他干脆跳窗而出,没有命似地逃跑。他想宁愿被汽车撞死,都比被人亵渎死得干净。
可是风化业老板对这种事情早已经司空见惯,所以早有防备。他的一切努力不过只是徒劳而已。现在,他还不是被关在这里,任人宰割。
门突然打开,进来了一个少年,大约只比他大了几岁。那个人有张俊美而沉郁的脸,可是一点表情都没有。他只是冷冷地说,"不听话的小孩,上面说你需要特殊教育。"
"妈妈......"他害怕地喊起妈妈来。
"你的妈妈救不了你。否则,你就不会在这里了。"他只是平静地打破那个孩子最后的希望。应该说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吧。
孩子只是男欢女爱的附属产物吗?那就干脆只要性趣,不要小孩好了。
父母真的是好当的吗? 一颗不负责任的精子,与一颗不合适的卵子,邂逅相遇,玩出人命,赐予臭皮囊。然后那个细胞历经磨难,居然有了灵魂。那些自身已经有一大堆问题无法解决的成人再去刺伤孩子的心灵,还在那里沾沾自喜。
小孩子天真的眼神下到底隐藏着什么,很多时候那些所谓的父母根本不知道,因为他们不屑或者没有时间。可是小孩子却有着敏锐得近乎可怕的直觉。他们也许会记得一些父母早已淡忘的小细节,但是那种曾经被伤害的感觉一直会在心底烙下伤痕,终身无法逃脱。也根本没有逃脱的幸运。
因为他们没有选择,谁能够选择自己的出生和父母呢?他们是弱势群体,是这个成人世界的牺牲品。
"我......我......"那个孩子开始结结巴巴,显然他自己也知道***确是帮不了他。
"能够拯救你的人只有你自己而已。不要害怕,很快你会习惯,也许还会喜欢。那将是快活的堕落,在这个享受着步向毁灭的都市里。"少年语气轻而柔和,与其说是对这孩子的抚慰,不如说是为了说服他自己能够心安理得的犯罪。
孩子畏惧地抬起头看他。他那一双眼睛竟然是幽蓝幽蓝的,妖异的魅惑,冰冷的勾引,那样漾人心神。
这个陌生人有着修长的手指,温柔而冷漠,轻轻划过男孩花朵一样娇嫩羞涩的身体。那样漫不经心的熟稔,优雅而冷静的暴力,带来了这样新奇而莫名的感受,这样耻辱,但是又是这样不可抵挡的愉悦,超过了他短短的十六岁生命一切认知的总和。
当他终于进入他的身体时,那个孩子所有骄傲的自尊和稚气的坚持在那一刻无声地崩溃。他的眼泪夺眶而出,打湿他依然年轻的而美好的脸庞。可是他的心从此开始苍老,千疮百孔,再也不可挽回。
他仿佛升入了天堂,又好像跌进了深渊。那种又痛苦又快乐的欲生欲死,是他从未到过的世界。
这个陌生人,为他打开了一道门,却不知道到底通向何处。
这一切终于结束,对日向一度而言,那只不过是他日常用以糊口的工作中的一件。无论是攻或者受都没有太大区别,他只要有钱拿就可以了。
突然风一阵,片片樱花飘落,落了他一脸一身。
娇嫩柔软的触感,就像那个刚才孩子的嘴唇一样。花瓣上还沾着深夜的露水,冰凉而凄清,宛如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泪水。
他有片刻失神。
樱花不要哭,因为这座纸醉金迷的奢华之都,从来不相信眼泪,没有人能够用眼泪换来幸福。所有痛苦中最低等的痛苦就是贫穷,因为它完全是由身外之物引起的,正是因为如此,它所带来的身心创痛最为可悲。
不要看东京居酒屋遍地,东京居,大不易。失身并不是最可怕的事情,卖身也不是,无处容身才是。
一切悲欢离合都是世人在领衔主演,谁不是把悲喜在尝,他又何尝能够幸免?就像蝴蝶飞不过沧海,在命运面前,一切的挣扎都不过是徒劳而已。
他轻轻地拂掉已经洗得半旧,但是依然很干净齐整的白色棉布衬衫上的樱花残瓣,然后独自踏上回家的路。
霓虹灯妩媚的妖光还没有收敛,照着空荡荡的长街,艳丽得异样冷清。他修长的身影被灯光拉得更长,那种绝世而独立的寂寥在空气中无声地荡漾,缓缓散开。
"一度,你回来了。"虽然他进门时候刻意轻手轻脚的,可是还是惊醒了睡在同一间房间的妈妈。理应让生病的妈妈单独住一间,可是负担起妈妈高昂的医药费还有不菲的生活费,已经相当不易。他已经无力再负担更高的房租。
虽然,他知道自己班里有不少女同学为了名牌的手袋就和中年人上床,还美其名为援助交际。可是自己干是事情和她们又有什么不同?他并不喜欢那些男人,只是因为卖给男人可以赚到更多的钱。当然也有寂寞的欧八桑喜欢美少年,可是同样是出卖,为什么不卖个好价钱呢?
他当然也想那些漂亮的女同学从交换日记开始,然后频频约会。可是,他有什么资格花前月下呢?就算那些女孩子对他告白的时候,再怎么说喜欢他。可是如果知道真相,没有一个会陪在他身边吧。
"是的,妈妈。"他的回答温和而驯顺,是个相当听话的好孩子。
"工作很辛苦啊!妈妈太没有用了,这个家全靠你......"她说话的时候忍不住咳嗽了一阵子。
"没有的事情,您继续休息吧。" ***身体不好,多年贫困的生活吞噬了她的健康。那个当年明眸皓齿,娇艳动人的冲绳少女早已经消失不见,现在只下了一张疲惫而憔悴的脸孔,而且因为病痛的折磨看起来远比她的真实年纪更苍老。
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年轻时的感情冲动。和一个美国大兵生下了了孩子,从此苦苦等待,不得解脱。
他开始洗漱,盯着镜子里那双与众不同的幽蓝的眼睛,虽然美丽但是那么不祥。眼中不自觉地泛起冰冷的厌恶感。
可是,他并没有多少时间自怨自艾,马上就开始准备中午的便当,一边做饭一边背着英语单词。
翻字典,无意中翻到的那一页上居然看见了Sodomy这个字。
上帝要毁掉所多玛和蛾摩拉这两座罪恶之城。亚伯拉罕替居住在两个城市的人求情,最后上帝同意,如果能在城市里找到10个清白的人,他就宽恕整个城市。
于是,上帝派了两个天使去考察所多玛(Sodom),他们受到所多玛最后一个清白的人Lot的热情款待。可在天使要睡觉的时候,所多玛的居民围住了Lot的房子,要求和Lot的"客人"发生性关系。尽管天使们施法让这些人看不见,居民摸着黑试图闯进屋里来。
于是天使让Lot和他的家人离开了这座城市,然后毁了它。
以后世人就将男性之间罪恶的肌肤相亲称为Sodomy。可是他没有选择。
一个重点高中品学兼优的学生,一天的生活就是这样开始,忙碌而充实。他穿着整齐的制服,拎着书包和便当盒赶到地铁站。
地铁的人流,那样汹涌宛如潮水,可是大家都只和陌生人擦肩而过,开门关门不过瞬间,已经是各自东西。那个应该与之邂逅相遇的人,还是没有出现。
大隐隐于市,冷漠而华丽的都市,表情麻木的人们满街游走,行色匆匆,寻找幸福而不可得,每张面孔的背后都藏着自己的故事,或者精彩或者俗套,可是大家都各自为政。没有人在乎你的过去,没有人关心你的未来,因而你能够守住自己的秘密。这是一种残酷的温情。
车上有几个和他穿相同制服的同学,大家也只是礼貌地点头微笑一下,然后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当中隔着太多人,连要寒暄一下,都要很大声,太不礼貌了。
一夜未眠,他终于在地铁上站着睡着,虽然神情倦怠,可是依然那么俊美,看起来就是个过度用功的高中生,和大家并没有太大不同。
樱花这样美丽,可是它独自美丽,赏花的人也是一个人。因为他享受这样独处的宁静时光。
樱花又开了啊,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樱花,真是残酷的美丽。人生也是如此。
这个世界没有阴暗面,因为哪里都是一样黑暗。
他总是冷眼看着那些打扮时尚的女学生,她们年轻而美丽,穿着五彩缤纷超级卡瓦伊的袜套,小巧精致的手袋里却同时带着安全套。为了学分对他撒娇,抛着媚眼,嗲声嗲气地暗示说她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这些大学生并不比烟花柳巷的女子高贵多少。
可是身为老师,他总是礼貌而冷淡地对她们微笑,然后保持距离。
"日向老师,这是我做的便当。"一个年轻的女子款款而来,打破他的宁静。
"谢谢你,如月老师。"他微笑着打开做功细致的便当盒,寿司,酱汤,写意而精致,看起来就就是很好吃的样子。做的人应该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洗手作羹汤的女子正微笑着抬头地看他,眼中满是仰慕。
这个男子,优秀,儒雅,而且十分英俊,那一双幽蓝的眼睛深邃动人。一件白色风衣,总是穿得波澜不惊,但是那么帅气。笑起来也是淡淡的,说话做事都是恰到好处,大概是有过不平凡的经历。
平静地从大风大浪中走来的男子,应该值得托付终身
也许曾经的苦难反而磨砺了他,让他的才华和个性都变得更加光彩熠熠。只是不知他的心有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没有家人,也没有情人,独来独往,而且看起来很享受这种生活,课教得很好,内容生动清晰,板书流利优美,一口标准的美式发音,无可挑剔,而且声音动听之极。但是和学生的关系也不算融洽,一下课就拎着公文包走人,而且下课时间总是拿捏得恰到好处。不早一秒,也不晚一秒的。
可是学生都很喜欢他,谁叫他那么有学问,又从不刁难人,而且那样英俊,风度翩翩。圣诞节的礼物和情人节的巧克力最是反应出他的超人气,他也总是恭恭敬敬地一一还礼,从不对谁独具青眼,也不会薄待了谁。
"一起吃吗?"他客气地问她。
"不了。我知道你喜欢一个人独处。我先走了。"她是那样温柔而识大体的女子,知道纠缠不休的手段对他一点也不起作用,干脆大方地离开,拿捏得很有分寸。所以他一向不排斥她的亲近。
"谢谢你。如月老师。"这句话虽然很轻,却是由衷而发。
"请叫我恭子吧。" 她微笑着回头,特意嘱咐他一句。有点调皮,却有不过火。
"好的,恭子,再见。"他也笑了,嘴角微微上扬,俊美无比。
"日向老师!""日向老师!"
"你是?"他把便当盒放在以便,抬头看来人,湛蓝的眼睛看起来有些困惑。这个人,好急的性子啊,这样一叠声地叫他。可是长相却有出奇地甜美。
"You taught me how. You're always gonna be the one......"那人冷笑着哼出一段音乐,甜美的脸上立刻带上了一点点坏坏的邪恶,更是莫明的动人。那缠绵悱恻的曲调,是几年前轰动一时的《First Love》,年轻的小天后宇多田光所演唱。
那么年轻的女孩子,出道的时候才十几岁,花样年华,根本还没有完全长成,却已经却有着曾经沧海的声音。谁说少年不识愁滋味的?
"你是我的学生吗,好蹩脚的英文发音。"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我当然是您的学生。" 他的手指出其不意地抚上他的脸,表情轻佻至极。但是有种邪恶的英俊。这张面孔他怎么会忘记,即使现在看来沧桑了很多。是因为时间流逝的缘故吗?但是生活的残酷,对谁又不是一样。
"你......"他还是一副相当茫然的样子。
"难道你已经忘记我了吗,我亲爱的老师?教会我做爱,但是让我永远憎恨的人。"他冷酷的微笑,揭露了答案。
"当然,我甚至连你的名字也不知道。"
"星野护。我是星野护。"
"你要什么?"眼看着曾经被侮辱和损害的少年现在站在这里,换了一个样子,明显的气势汹汹,来意不善,但是日向一度就是有本事问得这么镇定自若。他的眼睛里连一点惧意也没有。
"我要你。"是的,他只要这个人而已。就好像人依靠呼吸而活着的,一直以来,通过对他强烈的憎恨,才能够挣扎到今天。午夜梦回,总是想起那一双幽蓝的眼睛,仿佛是深藏在他心中的泪水。怎么会有人有一双那么美丽妖异的眼睛,叫人看了觉得凄凉不祥,好想溺死在其中。
可是这个人却根本都不记得了,这真是最残酷的讽刺呢。
日向一度每天在他怀中醒来,而星野护带他去温泉,抱着他一起看星星。漫山的红叶,头上还有白雪飘飞,他却紧紧抱着他,一边吻他一边喂他喝清酒,还有温泉里烫熟的鸡蛋。
在高高的东京铁塔上一握紧日向一度的手,一边大声对着天空喊出,"日向一度,我爱你。"然后在众人奇异的眼神中,牵着日向一度的手,飞一样地逃走。
那一刻,他觉得有微微的晕眩感,是因为太过幸福的关系吧。因为他分明听见了爱情在城市的上空徐徐蔓延开来。
所有温馨的,恋人该做的事情,他们都一起完成。可是这一切不过是星野护强迫挟持他所得来的幻象。
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怯生生的青涩小男孩,当**沦为生存的必需条件时,他丧失为之卖力的兴趣已久,但是日向的身体依然让他有无限欲望。他甚至疯狂到绑架了他。
也许只是多年来一直想要羞辱他摧毁他的渴望吧,一切只是记忆作祟吧。
谁说过时间可以解决一切问题的,那个人一定是个聪明人,但是他一定还没有真正地痛过,最深刻的痛苦,经过时间的发酵,已经被酝酿成血液里的一部分。变成了血液中永远无法摆脱的剧毒。
原始的动物性,情欲迷离,爱恨纠缠,在汗水淋漓中,疲惫已久的肉体和灵魂同时得到解脱。
"我爱你!"他终于忘情地喊出自己的心声。
"有意义吗?"
"你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人。"
"那也不是我自己愿意那样的。"冷淡的声音,平静的语气,还有嘴角边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一如往常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是命运让我们在一起的。"他有他的坚持,星野护却也有他孩子气的固执。
"先生,你是今年才十六岁的小女孩吗?"日向一度一点也没有被感动,反而冷笑着嘲讽。宿命论,还少女情怀总是诗呢,要不要再折一支怒放的鲜花在手,一瓣瓣地数花朵。满脸晕红地娇笑,温柔低语,"他爱我。他不爱我。"
"我不管,我爱你!"他重新把他压回身下,狠狠地吻住他的唇。这帅绝的嘴唇,那么薄,这个人也就那么薄情吗?
激烈的身体纠缠,彼此的技巧都趋向完美,但是没有任何激情,两颗心的距离依然是不可救药的遥远。
刮胡子的时候,日向一度冷冷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种眼神依然带着仇视。他一向都不喜欢自己。
他不过是母亲年轻时候与美国大兵一时感情冲动的产物。漂亮的混血儿。日语中把混血儿叫做合の子,读出来却是あいのこ,あい是爱的意思,那句著名的あいしてる,就是我爱你,相信很多人都知道。而こ则是小孩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