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杀手 ————linmu

作者:linmu  录入:12-23
温柔杀手(王子流浪记之一)

1
他是一名杀手,与所有杀手一样,他具有杀手必须具有的特质:冷酷。
只是,他又和很多杀手不一样,他不贪,也不噬血,他没有什么需要的,也没有什么要守护的,他只是,将杀手作为一份职业,或者,一种消遣。
他够职业。
他也,够冷酷。
正因为如此,他的主顾很多。他的生意很好,而且,他是自由人,没有组织,没有同伴,这使得他更容易被杀人者选中。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些人,要杀人,却从不自己动手。
所以,杀手这份职业,是应需而生,它本身并没有什么罪过。真正的罪,是人的欲。

他现在看着的,就是这一次任务的对象。
完颜霁雨,十二岁,海陵王第十一位王子,皇帝最宠爱王妃--晴妃嫡出,是最有希望同时也是很多人最不希望成为太子的人选,因为晴妃的突然病逝,他成为了被暗杀对象。
那个还穿着孝衣的少年,正伏在云被里,哭泣着自己的悲伤,全然不觉,危险已经站在他的身旁。
少年其实是睡着的,因为杀手一般都是在夜晚出动,杀手杀人并不一定要靠高强的武功,他们不需要战斗,直需达到一个目的--杀人,就行。所以,他们都会选择在人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也是人最脆弱的时候。夜晚,给了人们栖息的宁静,也给了杀手行动的契机。
少年睡得并不很安稳,而且睡梦中的他还在哭泣,嘤嘤的哭声宛如幼儿般无助而令人扼腕。
少年哭着的,是他刚刚去世的母亲。

凌箫进到这间宽阔却陈设简洁的房间,已经有半个时辰了,他一直就站在床边看着,静静的月光下,他要杀的对象和衣蜷缩在床上,泪水就挂在腮边,眼眶红肿,脸上还有污迹,看来是哭累后睡着了。
少年的发,很黑,撒落在雪白的被褥上,刘海有些凌乱,露出光洁的额头,微皱着的眉心泄露出他的极度哀伤,浓密的睫毛在月光里映出了长长的阴影,粉红而娇巧的唇因为偶尔的抽泣而翕动着,两只白皙纤细的手紧紧地抓着身前的被子,好象要将什么留住的样子。
少年的身体看上去有些孱弱,被淹没在宽大柔软的云被里。
"娘......呜......不要丢下雨儿......呜......"
少年的哭泣还带着难过的哽咽,看来他又梦见了再一次与亲人的离别。

凌箫伸出手去,拭下少年刚刚渗出睫帘的泪珠,他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奇怪。但是,他还是将那滴泪珠放进了嘴里。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尝过泪水的滋味了,原来,还是这么咸涩的啊。
出生青楼,不知生父是谁的凌箫,因为他那位做着娼妓却仍然多情的母亲想将他留在身边而一直将他扮成女孩,青楼是不容许有男孩留下来的,看太多泪水与伤痕,凌箫已经记不得自己在什么时候就不会哭了。
母亲死的时候,他才八岁,和所有的妓女一样逃不掉被病痛夺去尚年轻的生命的母亲,在临死前把他叫到床前,告诉他她已经为他攒下了一笔钱,就藏在她经常带他去玩耍的那棵大槐树下。
"带上钱,逃走吧,就说要为我守灵,乘着上山的机会逃走,逃得越远越好。"母亲死的时候是幸福的,虽然已经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但那曾经美丽娇艳的容貌在离开人世的最后瞬间,依然散发着最圣洁的光芒。
因为母亲,凌箫从来不上青楼。不是瞧不起卖笑的她们,而是对她们怀着一份深深的敬重。比起那些杀人者的阴暗灵魂,她们至少从来没有去伤害过谁。

面前的这位少年的母亲大概也是位美丽又善良的女性。从房间的布置来看,作为一名被宠幸的妃子,她没有任何奢华的夸耀,只有内敛的高洁。而她的容貌大概也被少年承袭了吧,尚未成长的稚嫩使他看上去有着少女一般的秀丽和娇媚。
本着对那位已经不在人世的母亲的崇敬,凌箫没有马上杀掉少年,他想留给少年多一点哀悼母亲的时间。当年,为了逃跑,他没有顾上为母亲的坟头添一把土,也没有机会为母亲的坟茔磕一个头,只把泪水撒落在仓皇奔逃的路上。
所以,之前,凌箫根本不可能知道,他为少年留出的这点时间,将改变他,以及那位少年的命运。
不知道是自己的主顾并不完全信任自己,还是有更多的人因为窥觑太子宝座而想加害这位少年,等凌箫发现时,这间房子的里里外外已经围上了不下十位业内高手。
高手之间,只凭气,就可以知道对方的斤两。何况,他们都是被杀戮历练出来的老手!

那时间,是因为什么,发了呆呢?竟然在不知觉中,让这么多对手进入自己的狩猎范围。这是职业者致命的错误啊。
凌箫握着剑柄,视线依然落在床上的少年身上。
很讽刺的是,少年竟然比他这位职业高手灵敏许多,早在他发觉情况异变的时候睁开了眼睛。不再哭泣,星星一样璀璨的琉璃眼眸平静地在凌箫的脸上竣巡一番后,就带着惊恐的神色望向了窗外。
也是少年的神情,让凌箫发觉到了身边浓烈的杀气。
他那时刻,为着少年突然睁开的眼睛,竟然失了神。
月华下,少年的眼睛,好象花瓣开放一样,就那样神奇地在他面前展开了。秋池的水波一样,深深地望进他的眼底,好象一下子就望进了他的灵魂。
那颗,已经被自己藏起来,许久了,连自己都不知道遗落在了什么地方的灵魂,支离破碎,在这时,竟然毫无前兆地抽痛起来。
少年,好象看到了一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致,竟然带着雀跃的好奇,死死地盯住了原本是要来杀他的男人。
是的,原本。

杀手,都不愿意自己的猎物被别人窥觑。凌箫虽然没有自信能将所有对手消灭,但是,他并不打算就此放弃。
不管是否按先来后到次序做规定,这个少年,是他的!
凌箫每挥出一剑,少年就惊呼一声,很低,也很尖锐。让凌箫有了在杀人时从没有过的愉悦感觉。一直以来,他只是把杀人当作一种工作,即无乐趣也无兴趣。但在这个夜晚里,他第一次发觉,杀人原来是这么有乐趣,让他对挥剑封喉的兴趣越来越浓烈。[自由自在]
大概,是因为今晚,他终于有了一名观众。
有了观众,表演,自然是要更尽兴了。
倒在地上的尸体已经可以铺成道路,可想在这宫闱之中,为了争权夺势,曾用多少尸体铺成了某些人满足私欲的道路。
发觉到里面的危险,已经有人想要撤退。
杀手,并不是亡命之徒,更不是死忠愚士,他们应该算是生意人,划得来的生意才做。只不过,他们做的是生命的生意。

在少年又一次的惊呼中,凌箫掠出了窗口。
冰蓝色的纱帘因为那人的飞过而被惊起,撩在了少年的额上。少年翻起身,欲向窗外望去。
这时,凌箫驺然停住,看了少年一眼。
少年一个寒战,缩回了脖子。
等凌箫回到屋里,少年已经有些怕他了。看着他的眼神,与之前孩子的好奇和惊讶不同,现在,少年用充满畏惧和惊恐的神情,不仅躲着他,还在努力往墙边缩。
被这样瞪视着,凌箫无由地有些恼火。虽然他知道,孩子害怕的是他身上的死亡之气。
毕竟,死亡和尸体,对于一个从来都被捧在手心呵护的孩子来说,有些太森然。
凌箫神色漠然地将磷粉洒在尸体上,然后将烛火扔上去。火苗一下子就窜了起来,燃着了飘舞的纱幔,燃着了少年蜷缩的床铺,燃着了红木制的家具。
很快,这里就成了一片火海。

火光映在少年脸上,清晰地可以看见他欲哭的委屈和愤怒的无奈。他怒目瞪着凌箫,但在凌箫向他伸出手时,只是犹豫了一下,就将自己交给了他。
抱着少年,凌箫从火海中走了出去。
少年将头放在他的肩上,一直在看着即将变为灰烬的他曾经最依恋的地方。他的手紧紧地搂着凌箫的脖子,让泪水尽情地流进这个陌生男子的衣领里。
没有任何抗拒,十一王子霁雨就这样跟着一名原本要杀他的杀手走了。
他知道,留下来,会有更多的人,像今天一样,来杀他。
他早就知道,有太多的人,嫉恨着他的娘亲,和他的存在。
这里,没有了娘亲,也就没有了任何眷顾。
离开,是他想了很久很久,却总是无法实现的愿望。
那时侯,除了因为娘亲舍不得,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没有人,可以带他走。
现在,这个人要带他走。这个人像天使一样来到他的身边,向他伸出了手。
所以,不论他会带自己去哪里,都无所谓了。
而且,这个怀抱好温暖啊,让人好眷恋。

流着泪,霁雨又在凌箫的怀里睡着了。

凌箫看着已经睡了三天三夜的霁雨,觉得有些不可思仪。
不可思议的,自己,和这个少年。
他,一个杀手,以冷酷为名的杀手之王,竟然会救自己要杀的对象,还将被杀对象拐跑了。而这个被杀对象不仅跟着自己来了,还在自己怀里睡得比在那张大床上都要安稳。
先前要放他下来时,他还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脖子,十分不愿意地在梦中发出抗议的嘤咛。好不容易将他放到床上,闭着眼睛,却伸手在空中摸寻,直到抓住自己的手后,这才满意地继续沉睡,还发出甜腻的呢喃。
就这样,霁雨抓着自己的手,睡了三天三夜。挣不开他,最后也无心挣开,自己便也陪着他睡了三天三夜。
不可思议的就是,作为杀手的自己,竟然能够不惊不醒地睡了三天三夜,还是抱着一个人在睡。
然而,不能骗了自己,在他二十年人生里,第一次能睡得这么安稳,这么温暖。

不吃不喝地睡了三天三夜,霁雨醒来时,和凌箫打的第一声招呼就是从肚子里传来的咕噜声。[自由自在]
"咦?"霁雨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肚子,有些不明白它为什么会叫。凌箫看着这个从来不知饥饿为何物的王子,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那是肚子在抗议了。
将刚盛好的热汤端到霁雨面前,凌箫再次惊讶万分的就是,霁雨竟然毫不客气地张开了嘴。那意思是--要凌箫喂他!
凌箫很想去看看镜子,自己的这张脸就算不绷着也会吓得路边的顽童撒丫子逃窜,为什么现在他已经表现得很冷酷了,这孩子竟然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样子呢?
饭终究还是给霁雨喂了,应该不算是什么美味的汤,给霁雨喝得滋溜直响,还从嘴角漏了出去,顺着下巴就进了脖子。
感到不舒服了,霁雨扯开衣领,凑到凌箫跟前,还嘟起红樱樱的唇,将下巴抬得老高。
那意思是,要凌箫给他擦掉。
看着那滴有些粘稠的汤水已经一路沿着牙白的颈项滑入更加白皙的不知名处,凌箫突然感到有些口干舌燥。

霁雨不明白为什么凌箫没有给他擦掉那滴让他极不舒服的汤汁,而且还凶狠地瞪了他一眼,也不给他喂饭了,径直走了出去。
这个和九哥差不多大的哥哥虽然从来都不笑,但是,自己却一点也不怕他。很奇怪,在宫里的时候,他就很害怕自己的父亲。尽管父皇一见他就笑,还用胡子来扎他,可是他就是觉得害怕,所以一见到父皇就逃。难道是因为自己觉得这个大哥哥长得好看?像娘亲一样?像九哥一样?好看到让自己一点都不害怕。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哦,谁叫他向来对美丽的事物没有抵抗力啊,不然怎么会在那时候明知道是来杀自己的人,却因为贪看他的美貌而忘了戒备,甚至还跟着出了宫。当然,最后愿意投入陌生人的怀抱里还能安稳睡着,不仅是因为他的好看,也因为他的怀抱很温暖,甚至比娘亲的怀抱还要舒服还要叫自己安心。
"啊......你......"这时候,霁雨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这个大哥哥的名字呢。连忙下床追了上去,扯住凌箫的袖子。
"你叫什么名字?"
凌箫回头看看他,说:"你不用知道。"
"啊?"一个愣怔后,发现凌箫已经走开了,霁雨连忙又追上去。

"我想知道啊,你告诉我吧。"再扯住凌箫的袖子,这回换成双手,紧紧揪着,怕他又走掉。他就不信这个好看的人会抗拒得了他的缠功,虽然这和长得好看不好看没有什么关系,毕竟好看的人一般脾气不是坏就是怪。可是,他对自己的缠功还是蛮有信心的。
"凌箫。"果然很无奈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凌箫?"霁雨念着这个名字,觉得真是很好听,和他的人一样好,也很配。"凌箫,我叫霁雨。"
"知道。"凌箫冷冷地说。
"知道......那你怎么不叫我呀?"仰着头,比凌箫要矮很多的霁雨,发现看凌箫时有些吃力,就使劲把他往下拉。
"完颜霁雨。"
"不要叫我完颜霁雨,我已经不要那个姓氏了。你叫我小雨就行,不过我娘都叫我雨儿......"说到母亲,霁雨的眼睛又红了。"你也可以叫我雨儿。"
望着凌箫,霁雨有些期待,湿润的眼睛像小狗一样露出乞怜的神情。
"雨儿......"

"哎!"霁雨扑进了凌箫怀中,高兴得直在凌箫胸口磨蹭。他柔软的发丝撩在凌箫的下巴上,让他有一瞬间融化了的温热窒息。
这样,太危险了。
警觉到后,凌箫一把将霁雨推了出去。
被推出去,摔倒在地的霁雨十分不解地望着凌箫,因为膝盖的撞痛,澄清的眼睛里莹满了泪水。
凌箫突然拔出了剑比在霁雨面前。寒冷的剑锋没有让霁雨感到害怕,但由这把剑将自己与凌箫划开的距离却让他惶恐不已。
"你......干什么......呜......"嘴一撇就要哭了,霁雨难过地想,原来他还是要杀自己啊。
"记着,我是要杀你的人,随时都会取你的性命。"冰冷的声音和冰冷的神情马上制止住了那欲哭的哽咽。霁雨有些惊讶和愣怔,呆呆地望着凌箫。

对上那双纯净又无辜的眼睛,不知怎么,就是无法将剑挥下,将心硬下。
收回剑,凌箫转身。"你赶快走,在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
"我不走!"霁雨大声喊着,倔强地瞪着凌箫。既然不杀我,那当然就更是赖定你了。
凌箫看看他,大概也了解了那双澄清明亮的眼睛里表示的坚决,他默然,那时间,胸口有些热,也有些慌乱。
"好,你不走,我走。"凌箫好象在对自己也对霁雨赌上了一口气。
看着凌箫大踏步走远,霁雨愣了塄,连忙去追赶。
也多亏霁雨还有些武功底子,他追着凌箫跑出了近十里地,累得小脸由红转白,由白转紫,又由紫转青。最后终于体力不支,昏倒在路边。
[自由自在]
没有办法放着这样的霁雨不管,凌箫对于回头抱起昏倒在路边的霁雨的行为,告诉自己,再怎么说,他也还是个孩子。看到他,无由地就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失去了唯一的依靠,在这个世间,也是拼命地,想要抓住什么,才不会害怕,不会寂寞。
寂寞啊......
这个孩子的眼中,和自己一样,带着对母亲的依恋,和失去亲人的伤痛,是那么绝望,孤独,无依。而他那时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看到了光明和希望一样,不仅清亮的黑眸,就连整个人都发着光,耀眼得,让凌箫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或灵魂某处正在急速融化。
有些害怕,如此的迅猛。他一贯的冷漠与冷酷,竟然无法在这个孩子面前撑起。从不可思议地没有拔剑割下他的头颅,到不可思议地将他从一群杀手中夺走,再到现在不可思议地将他抱在怀中,焦虑着他发烫的身体,虚弱的呻吟。
这个孩子的坚持的意志,竟是他体质的若干倍,在得知凌箫回到身边后,他就一直紧紧地抓住凌箫的衣襟,纵然陷入高烧的昏迷,也不放松一点,好象溺水的人紧抓那根救命稻绳。
推书 20234-12-23 :调鼎手+番外—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