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人最吃软不吃硬,见他道谦,便收回拳头,哼了一声道:"究竟怎么回事?"
原来这次青煞门从苗疆大举前来寻仇,门主夫妇因为死了唯一的儿子也亲自前来,不料见到了我,门主夫人非说我像她早年夭折的长子,因此虽欲向金刀门寻仇,却不愿伤了我,是以多次袭击都留了余地,让我有惊无险地给挡过去了。当然他们也没有想到我的武功这样高,既不想伤我,又打不败我,陷入了僵局之中。
五哥这只老狐狸,从蛛丝马迹当中查出了这件事,当即发挥奸商本色,善加利用,鼓动如璜之巧舌,居然说动了青煞门门主夫妇,收我为义子,当爹妈的总不能再找自己儿子的麻烦,再说人死不能复生,光想着报仇不如再收一个儿子以弥补他们丧子之痛,这样既解决了目前的危机,又使他们平白得了一个出类拔萃的儿子(我十天打败了他们二十多个手下,比他们原来那个草包儿子自然是强得太多了),更与天狼社结为亲好,一举三得,皆大欢喜。
"这件事我已经与大哥和少主商量过了,他们也都同意,金刀门的酬金唾手可得,天狼社又多了一个强援,青煞门门主更是高兴得祖坟上都冒青烟了,完美啊,完美!连少主都赞我办事越来越能干了呢!"五哥摇头晃脑地自自夸自赞,根本装作看不到我头上已经开始冒青烟了。
"五哥!"我大吼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进来一个五哥的随从,向五哥道:"爷,香案已经摆好了,青煞门和金刀门的人也都来齐了,请您和十一爷过去呢。"
"你看你看,化干戈为玉帛,这是多么难得的武林盛事。孙子曰‘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上策也'......十一,你看这是什么?"
最后一句话成功地使我拳头在离他笑眯眯的脸孔只有一寸距离之时停了下来,一个巴掌大小、晶莹剔透的星形玉牌举在我的面前,上面雕着一只张牙舞爪的狼,正是天狼社的最高令牌"天狼星",只有少主和大哥才有权运用,见令牌者如同见到他们二人,可以有最高权利决定社中事情。
......我无语,就这样被这家伙给卖了,真是欲哭无泪啊,这小子有时间跟远在南京的少主与大哥联络,并取得了天狼星,却没空跟与他同在一城办事的我商量一下,把我卖了还不能揍他泄愤,郁闷!我郁闷之极!!
不过见到青煞门的门主夫妇时我就来不及郁闷了,说实话我还真没想到在江湖上名声并不是很好的青煞门,居然是由看起来这么文雅的一对夫妇主持,门主个子不高,瘦瘦的,面目清秀,肤色黝黑,眉眼轮廓很深,名字颇为奇怪,叫做拿巴;门主夫人叫做车二娜姆,身子略为发福,穿着漂亮的蓝色染花的衣裙,圆圆的脸,蜜色肌肤,目如点漆,单从肤色上来看的话还与我真像,不像我亲娘,白白嫩嫩的。
那位夫人一见我,立即眼泪汪汪,揽住我哭了半天,我这人自小受母亲教诲,一向对年长的妇女敬爱有加,她又恰恰拿出我最怕的眼泪来做第一武器,于是我立即投降,乖乖行礼认亲,在大家的眼前上演一出母慈子孝的标准样板,一应繁琐事情完毕,我一时间多了一双父母和二十多个同门师兄师姐,用五哥的话来说,是大大地、大大地赚到了。
自 由 自 在
其实细说起来青煞门也并无什么大的恶行,只不过因为僻处南疆,与中原人少有交往,又极为重视恩仇,目眦必报,以至于名声不是太好。这次五哥提议与青煞门结交,少主和大哥能够同意,肯定也是考虑到了这些情况,并非冒然行事。
金刀门这次多亏我和五哥周旋,才保全了几十条人命与镖局的生意,使青煞门肯放弃杀子之恨,同意和解,自是感激涕零,除了当时承诺的谢仪之外,又送给我们不少七七八八,光红包与礼物就收了大半箱子。
尘埃落定,青煞门难得全体得来一趟中原,五哥拿出笑面虎本色殷勤地邀请他们到南京一游,以尽我们天狼社地主之谊,门主夫妇欣然同意,又恋恋不舍地要我陪同,我记挂着莫离,相别已有半月,实在放心不下,于是借口堂中还有事,推托了,五哥却大包大揽地替我同意今后每年会去苗疆看望他们一次,承欢膝下,以尽义子之礼。
他们相谈甚欢,我却听得毛骨耸然,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绝不会做赔本的生意,请人游玩,必有用意,果不其然,听他已经开始打听南疆的风土人情、特产药材,又奉承青煞门毒药厉害,言下之意,自不必细表......
我逃也似的离开了济南,快马加鞭返回京城。
回城当天晚上我就潜入莫离的清离苑。
小楼静静,烛光依旧,我生怕再受刺激,这次先小心地贴墙听了一听,却毫无动静,正纳闷之间,却听有人轻轻地叹息一声,声音虽轻,我却听得清清楚楚,正是莫离,只听得"仙翁、仙翁"几声,接着如水琴音泄出,仿如天籁之声,与竹风明月相和,流布在小院之中。
原来莫离弹琴弹得这么好,我大哥当年顶着京城佳公子之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打架打累了的时候也会去听琴散散心,所以对琴音略知一二,当下退入竹林间静静欣赏,一时心中清风霁月,多日忧烦渐渐淡去。
一曲终了,莫离细细长长的影子映在窗上,来回移动,当是他在室中踱步,依然是长长的头发,转身的时候轻轻地一甩......
转了一会儿,莫离又坐了下来,再弹一曲,这回却明显带了忧思,缠缠绵绵,细致低徊,渐渐让人心生凄婉,柔肠百结。
"铮"的一声,琴弦断了一根,我一惊而醒,吸口气振作精神,什么嘛,怎么让这小子给影响了,居然跟着他委委屈屈的。肯定瑞忻那小子又欺侮他了,这下莫离该死心了吧?
我轻轻跃上小楼,从窗缝中望进去,莫离正将一根手指含在口中发呆,室中并无旁人。于是我轻轻叩叩窗棱,莫离一惊问道:"谁?"
"我,萧同!"
他三脚两步扑到窗前,打开了窗户:"快进来!"
看他满面喜色,对我还是真心欢迎的,我心里舒服了一点,把手里的点心盒子放在桌上,道:"给你的。"
"什么?"莫离抽开绳子揭开盒盖,一盒六层,都是他爱吃的精美点心,当日他喜欢吃的品种,我还都记得,也记得他吃糕点时天真无邪的快乐笑容。
莫离低着头,一层一层地打开盒子看,看到最后,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点心上。
"哎,你到底爱不爱吃啊!"我真是怕了他了,随时随地都带着眼泪,时不时拿出来哄哄人,看得我心中乱不是滋味的。
"当然爱吃!"他拿起一块沾了眼泪的点心,放在嘴里轻轻地咬了一口,抬起眼睛,用那种我熟悉的又清澈又带着狡猾的目光看着我,"你啊,买这么多点心干什么,好贵的,小心我吃穷了你。"
"嘿,不好意思,我就是开点心铺的哩。"我笑了起来,这可是在他的预料之外了。
果然,他绝没有想到好勇斗狠,大大咧咧的我居然会经营点心铺。
点心铺遍布各个城镇,绝不惹眼,生意不大不小,既有长期营利,也可趁机结交达官贵人、三教九流,什么人进出都不会引人注意,用来收集、传递情报最是方便不过,我们少主的主意,那是绝对一流的。
"尝尝我们拿手的桂花松子糖。"我递了一块到他嘴里。
"好香,真的很好吃。"爱吃甜食的小孩立刻被我收服了,亲亲热热地坐在我身边,把六个小食盒排在眼前,吃个不亦乐呼。
"莫离。"
"嗯?"
"你在这里过得好吗?"
"......"
"那家伙肯定是骗你了吧?"
"......" 自 由 自 在
"怎么,噎住了?"
"没有。"
"你还想不想跟我走?"
他抬起头,一双清亮亮的黑眼睛里满是求恳,"同哥,对不起,你,你忘了我吧......"
我不愿看他求恳的神情,转过头去,却一眼看到了那张大床,瞬时间那晚的火热情节又浮现在眼前,我呼地站了起来,吓了莫离一跳。
"你明知他是骗你的,你还......"
"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我傻我心软我不知好歹,明知他骗我,可一听他的话还是就信了。"莫离急急地说道,"可他真的是爱我的,我知道,这次大张旗鼓贴了那么多告示,就为了要把我找回来,都是为了我......"
"可皇上的赐婚怎么办?他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肯为了你抗拒圣旨吗?"
"他说他会想办法。"
"哼,他能有什么办法!"
"其实,其实离开的这段时间我也想开了,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怎么样都没关系,就算是......就算是他成了亲......"
"你!"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看他侧头望着窗外,眼神迷离的样子,拳头捏得暴起了青筋,恨不能打醒了他。就算他愿意,别人能愿意吗?自古帝王之家事非多,他以为那个软弱的淳亲王能护得了他一世吗?
"反正我只求在他身边,没有他就没有我,你别再说了。"莫离脸上带着又羞愧又坚定的神情,难得他说话这么强硬,只可惜不是我想听的。
上前一步,几乎就想强掳了他离去,却见他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道:"同哥,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这颗心啊,已经给了那个人,我还是喜欢你,非常喜欢,可那是不同的......"
"别说了!"我一转身大步走到窗前,却被他扑上来抓住了衣袖"同哥,别生我的气,你当我的哥哥好不好,就像亲哥哥一样,我一个人好可怜,你有空来时看我一眼......"
我回过头,冷冷地盯着他,他用白白细细的牙齿紧咬着嘴唇,小鹿一样的大眼睛含着亮晶晶的泪水,那么认真地、求恳地望着我,他的眼睛会说话,我一直知道,但这一回,却像刀子一样伤了我的心。
"哥--"他的眼泪终于滑了下来,扑进我的怀里,抽抽答答,真是的,明知道人家受不了这套煽情的还来这一手,实在是太卑鄙了!
我握紧拳头--
最后还是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抚摸着他的头发,喃喃地念叨:"好了,好了,别哭了,别哭了......"
无可奈何地离开了莫离,我心中一股怨气无处发泄,干脆施起轻功跑到离城十里的南湖来发发疯,不然我真的要疯掉了!
*7*
"啊--"
快刀犹如狂风骤雨一般,卷起一片青光,将整个人都包裹在其中,疾如飙风,猛若惊雷,招招紧逼,只攻不守,不给人留半分招架的余地。
这就是我师门绝技--狂风刀法,配上我的狂暴性格,就被我给发扬光大了。
刀越舞离身越近,到最后简直如贴身肉搏一般,连自己的飞扬的头发都被刀风带下几缕,四散飞扬。
"啊--"我大叫一声,高高跃起,一刀当头猛劈,招势虽然简单,力量与所挟内力无与伦比,猛击在湖面之上,激起一道一丈多长、三尺多高的水浪,连漪像箭一般破开湖面,远远地向四周散去,久久不息。
我立在湖边浅水中,保持着双手握刀的姿势,静静地感觉体内真气的流转,心头一片清明。知道自己的功力比一月之前又进了一步,顿时快活起来。
出了一身大汗,衣服反正刚才也弄湿了,索性几下脱光,赤条条跃进湖中,不忘随手将心爱的飞云刀插入浅水中,刀柄恰好没入水下二寸。这么做是为了遇到紧急情况时可以随时抓到兵刃,而敌人却无法看到我放刀的位置。因为这个小小的窍门,我已多次躲过了原本可能致命的攻击。
月白风清,湖面微波鳞鳞,白天的暑气已褪去大半,温凉的湖水使人浑身舒爽。
我精神一振,快速在湖面上游了一个来回,再来几个深潜。
随手捉住一条游鱼,我从水面上一跃而起,来个正宗的鱼跃,手一扬,那尾滑溜溜的大鱼被抛出七八丈远,落入荷塘深处,传来轻轻的"扑通"一声,我哈哈大笑,正在考虑要不要像那天在山中水潭一样来几个快速横渡,把这南湖的水也搅他个天翻地覆,忽听岸边有人击掌赞叹:"妙技啊!妙技!"
我警觉地向声音来处看去,咦,大半夜的,哪里来了这么一群人马?
说是一群,因为我离岸三丈左右,清楚地看到为首一人淡黄长衣,身材修长挺拔,眉目敏利,刚才说话的就是他。靠后一步左右各立一人,左边的是个白衣书生,手里还摇着一柄折扇,右边的人却让我心中一凛。
只见他全身黑衣,黑发,深色皮肤,身无长物,负手而立,却流露出一种惊人的气势,怎么说呢,这完全是我在江湖上拼打多年历练出来的感觉。我一眼看出他的整个人体现出一种极度的和谐,当真可以做到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不击则已,一击必中!
好危险的一个人! 自 由 自 在
就气势而言,我见过的人只有我师傅和大哥能与之相当,也就是说,在当今武林,应当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他是谁呢?怎么一点看不出来?
我紧紧盯着他,心中估量着交手的话有几分胜算,心中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遇到旗鼓相当的高手是非常不易的事啊。虽然没有必胜的把握,但相信我是可以与他抗衡的少数人之一。
相比他而言,那一黄一白两个人以及后面的十来个随从,都暂时被我忽略不计了。
"湖中少年,好奇妙的泳技,我家主人甚为欣赏,请上岸来一叙如何?"白衣书生打扮的人开口说话。
酸,太酸!
我皱着眉听完这句文绉绉的话,瞟了一眼为首的黄衣人,他正笑吟吟地瞧着我,似乎很笃定我会听话上岸一样,呸,我最讨厌人家命令我做事了,横了他们一眼,我一个深潜,再冒出头时已在湖的中央。
"豁喇"一声,湖心一轮沉璧似的明月被我冲破,化做满湖的碎银,随波散去,我深吸一口气,准备继续我的极速横渡。这是我发明的一种激发与加强体能的训练,可以使我全身的肌肉均匀受力,有节奏地练习肌肉爆发力,对于我使快刀极为有利。
南湖是京郊著名的风景名胜,白天游人不少,但三更半夜的还有这么多人来就很奇怪了。况且还有那么一个让我心生警惕的强手。虽然我不怕,可也不想惹麻烦,还好他们恰好没有站在我放衣服和刀的那一侧岸边,我决定不予理睬。
调匀气息,快速从湖心向岸边游去,离岸两丈左右一个倒翻,又向回游,如是三遍。劈波斩浪,如同一条巨龙横过湖面,不过南湖占地百余亩,远比山中小潭大出几十倍,所以无法把湖水也搅得一片沸腾罢了。
三个来回游程已长达二十里以上,稍稍感到一些疲惫,我放松身体飘在水面上,任清明的月光照亮我水淋淋的身体,紧实的蜜色的肌肤闪着光,对于我的身材,我还是很满意的,修长而壮健,没有一丝赘肉,由于我总是脱光了衣服晒太阳游泳,所以身上的颜色十分均匀,在大自然中尽情放松,是我最大的享受之一。
休息了片刻,我一挺身子,半沉入水中,再次向湖边扫了一眼。咦,那一群人居然在岸边坐了下来,还摆开了酒菜,看样子是要把酒赏月了。
最令我生气的是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在湖岸上转了小半个圈,坐在了我放衣服和刀的那一侧岸边,不由令我怀疑他们是不是故意的。
考虑了一下,暂时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避过这么多人上岸穿衣,而且已经在水中呆了近一个时辰,不愿多做耽搁,反正衣服是今天新穿的,恰好也没有带什么东西,不要也罢,不过飞云刀可得拿回来。
主意打定,我测了测距离,向岸边游了一段,故意把水花打得很大,猛然一个深潜,悄无声息地潜到岸边浅水处,伸手去拔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