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华溢几乎要以为"那"只是一个善意的笑话了。 张德让他睡客房,禁止他进入他的卧室,甚至每个礼拜给他一笔生活费--至少胡华溢不再为了房租水电菜金而发愁了。
他几乎要以为他只是在为自己提供赞助了,毕竟作为音乐家胡华溢从很小就开始接受来自多方面的赞助--仅仅是"几乎"而已。。。。。。
从省监狱探望老爸回来,胡华溢觉得自己的神经已经麻木了。
老爸已经习惯了监狱的生活,也对安在头上的罪名不再感到愤怒了--身为省交响乐团团长又与某领导过从甚密实在有太多把柄落入人手,翻案是不可能的。
胡华溢只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能使父亲过得舒服一点。
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厅里的灯是黑的。 胡华溢直到洗完了澡才发现张德就坐在沙发上,叼着根烟,一杯不知什么东西放在茶几上。 胡华溢有些语塞。
"同居"的几个月来,张德跟他说过的话少之又少,而且都是祈使句,诸如"你做饭""把垃圾倒了""晚上不要关窗户"之类的。
他们从来不曾"交谈"过,两人都在有意识地避开对方,不管因为什么理由。 而现在,看来张德有话要说。
他确实说了。 他把烟抿到嘴角,调整了一下坐姿,端起杯子--胡华溢注意到他用的是左手--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喷出一口烟,眼睛对上了胡华溢。
他说,
"你知道我是谁么?"
胡华溢只愣了几秒钟。
"张德,作家,"瞥了一眼他的表情,补充道,"畅销作家。"
张德拉开嘴角,露出一个苦笑。
"那么,我记得我说过我要包养你,并且,你同意了。"
张德眼镜后面的眼神包含了某种一目了然的暗示。
胡华溢感觉到冷汗正从颈椎后面冒出来。
他不是没想过同意这种关系的后果,他也曾经为张德为什么过这么久还没有提出那方面的要求而感到疑惑,他甚至曾经怀疑张德之所以那么说是为了做给管理员看的--可能为了掩盖什么隐疾。
可是现在张德提出要求了,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曾经有过很复杂的交际生活,对男性之间的关系也很熟悉,但那都是在他自己主动的前提下发生的。
而现在,他感到很被动,非常被动。
他几乎是受惊吓地看着张德从沙发上起身,摘了眼镜,用两个指头把烟熄在烟灰缸里,朝他走过来。
胡华溢象鬼上身了一样僵硬地抓着搭在肩膀上的毛巾,尽可能保持镇定。 他知道,他得取悦这个男人,不管自己愿意不愿意。 而以前,胡华溢悲哀地想,都是别人尽力在取悦他。
张德最终站到了胡华溢的跟前,面对面,眼对眼地。 胡华溢发现张德尽管踮起脚尖也不能和自己的眼睛保持水平。
张德小心地伸出手,手腕神经质地哆嗦着,捏住了胡华溢的袖口。 他的眼睛在胡华溢脸上转来转去,就是不与他视线相遇;他的嘴唇抖着,脸色苍白。
他缓慢而坚定,甚至是咬牙切齿不十分情愿地,送上了唇。 他紧张得连眼都没闭上。
胡华溢在发觉张德正如筛糠一样哆嗦着时找回了主动权。 只是一个在后腰上技巧性的抚摩,就让张德叹息着倒入了他的怀里,而且不再瞪着眼睛了。
感觉到张德贴在自己脖子上的嘴唇和他身上刻意沐浴过的味道,胡华溢在呼吸加快的同时知道有些事开始不一样了。
作为男人他知道有很多方法可以使自己在没有兴趣时兴奋起来,但现在他不需要。 张德对他的触摸配合地,甚至是讨好地回应着。
说老实话,曾经有一个时期他尤其喜欢张德这种类型的--纤细,书生型,略带神经质的。
接吻的时候张德还有点紧张,咬着牙。 那动作让胡华溢隐约想起他曾经拐过一个同样在接吻时紧张的张不开嘴的男孩--长相和名字他早就忘了。
在他企图安慰他之前,张德想起了什么似的睁开了眼,然后激烈地开始了一个热吻。
身体热起来之后就容易多了。 胡华溢惊讶于自己的投入,想着也许是压抑了太长的时间,张德又有种近乎神秘的气质给他增添了禁欲的味道。
由于他的积极响应,直到最后的行为之前,胡华溢都没有察觉他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处子",那之后就完全失去自控力了。
他是在张德房间的床上醒来的,当时张德已经到书房去写稿了。 事后胡华溢把"它"当作是张德找灵感的一种方式,不去多想。
几天以后又发生了,然后就成为一种两人默认的习惯。 张德总是在截稿前最痛苦的时候找上胡华溢,饥渴而热切的,事情之后一切照旧。
他也没有让胡华溢跟他一起睡,于是胡华溢醒了之后总会自己回房去睡。 两人之间默许的行为远远多于语言上的交流。
胡华溢在收到第一笔钱的时候很吃惊。 然而张德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拿去,我赞助的"。 他用那笔钱租了设备,写了几个曲子,幸运地得以发表,他的事业终于走上了正轨。
张德对此不置可否。
年关之前老爸被释放了。 得知父亲要移民并没有给胡华溢带来冲击,他只是拒绝了老爸要他一起走的提议。 不知为何,他对结束与张德的同居生活有些不舍。
日子过得久了,他总有种"这也许是我想要的生活方式"的感觉。 撇开感情不谈,张德与他的关系是互相尊重和理解的,并且两人之间有足够的私人空间。
这之前没有一场恋爱让胡华溢有"满足"的感觉。
爱情的错觉产生于他在"张德"新书的作者简介中看到的"张有才"字样,几年前那个在自己琴声中失声痛哭的呆书生形象在几天的苦思冥想之后慢慢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的理智告诉他那只是错觉。 读完全书后他发现自己沉迷其中,接下来的几天他把有才所有的著作都看了一遍。
他不得不承认,有才是个有天赋的小说家,他的作品在恣意玩弄读者感情的同时有足够的回旋余地发挥他控制语言的能力。
新年音乐会有几首胡华溢的曲子,他给了有才贵宾票。 演出时他并不惊讶地看见有才在台下,镜片后面闪着泪光。
当晚他们理所当然地上了床,过程中胡华溢很激动地喊了"我爱你"之类的。 第二天早饭时有才了然而冷漠的眼神却使胡华溢相信他们之间无关爱情。
"我不相信你相信爱情。"
有才坦然地说。
"那么我算什么,我们又算什么。"
"你跟我在一起不是因为你是胡华溢而我是张有才。"
胡华溢茫然着。 他确实不认为自己会爱上张有才。 但这不能解释眼泪,"包养",和热情的亲吻。
"你不爱我吧?"
他不确定地问。
"当然。 怎么可能。"
于是一切照旧。 不同的是,他成了有才的书迷。 每读一遍有才的小说,他都能从中感悟到新的情感--除了有才和他自己的情感。
有一次,有才从省文化局的应酬回来,半醉半醒地要求胡华溢拉琴给他听。 听完了他长叹一声沉沉睡去。
有一次,胡华溢半夜从录音棚回来把有才拖上床,折腾累了就抱着有才睡着了。 醒来后发现自己只穿着裤衩背心躺在公寓门外打着喷嚏。 那之后他不再睡客房。
有一次,胡华溢半夜上厕所发现有才在客厅默默地抽烟,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有才当天过生日。 出于罪恶感他躲回卧室睡觉去了。
还有很多的"有一次"。 有才在听胡华溢拉琴时总是边听边哭,而胡华溢有自己掏钱买有才新书的习惯。
胡华溢已经是著名的作曲家,但有才总定期给他一定数目的钱,而胡华溢也总是收着,维持"包养"的原则。
又到了有才的生日。 胡华溢买了名贵钢笔作为礼物。 有才淡淡地笑着接了。 胡华溢忍不住问,
"当初。。。你为什么提出要包养我?"
"玩笑而已。"
"收留吗?"
"我欣赏你的才华。 让人感动的才华。"
"我也是。"
有才笑了,脸上有着红酒造成了红晕。
"知道吗? 讨厌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但是爱一个人是需要理由的。"
胡华溢象明白自己名字一样地豁然明白了。
有才--不仅是一个人的名字。
《有才》 番外 之 舞台剧 《私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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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级公寓房客厅。深夜。客厅里漆黑一片,只有门厅的灯亮着。书房一侧透出些许亮光,隐隐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
[大门打开。客厅灯光亮起。客厅装潢摆设属于现代简单型。]
[胡华溢出场。黑色西装,领带卷起塞在上衣兜里,外套敞开,衬衫领口大开,露出部分胸肌。]
胡华溢(手扶头,不耐烦地,低声):有才?
[没有回应。书房里的打字声持续地响。]
[胡华溢叹气(疲惫地)。脱掉皮鞋,穿拖鞋进屋。走至客厅站住,侧耳听了一会儿,走向卧室。胡华溢下场。]
[墙上钟表的时针移动了位置。书房里的响声停止了。书房的门被打开,一个人从中走出,但他又关上了书房的灯,客厅陷入黑暗。]
[张有才上场。白衬衫,袖口挽起。银边眼镜滑到鼻梁上。嘴角衔的香烟已燃至烟头。]
[黑暗中张有才疲倦而无声地笑了。走向卧室。张有才下场。]
[场景切至卧室。张有才站在床边低头凝视未脱衣服就睡熟了的胡华溢。香烟快要烧完时张有才把烟头熄在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张有才摸索着爬上床,跪坐在胡华溢旁边,依旧凝视着他的脸。]
[胡华溢微微动了一下,翻身。张有才开始脱自己的衣服,小心着不弄出声响。脱得只剩底裤后,张有才轻推胡华溢使其翻身面对自己,开始脱胡华溢的衣服。]
[胡华溢惊醒。看到张有才松了口气,放松地平躺下去。张有才帮胡华溢脱掉西装外套,开始解他衬衫上的扣子。胡华溢微笑,坐起来扶着张有才的后脑在他嘴边印上一吻。]
张有才(颤了一下,似乎惊呆了。不敢置信地):你。。。你喝酒了?
胡华溢(含混地):啊。
张有才(猛地拉亮了床头灯,低头看着胡华溢满是红斑的胸膛。震惊而愤怒地):这。。。你刚才。。。
胡华溢(表情尴尬,不知如何是好):这个嘛。。。今天才出活,老板关照,在那家店遇到几个孩子。。。原来挺熟的。。。(表情更加尴尬。)大伙一起哄就一块儿带出场了。。。。。。
张有才(愤怒地推搡着对方):你。。。居然连起码的常识都没有!你是猪啊?!流氓!
胡华溢:我没有!绝对没有!我发誓!
[张有才跳到床下,把被子从床上扯下来,抱着被子半裸着冲出房间。张有才下场。]
[胡华溢双手抱头,握紧头发,叹气。]
[场景切换至省城图书大厦。上午。图书大厦门口人头攒动。喧闹的景象。]
[胡华溢上场。休闲长袖衬衫,牛仔裤,墨镜,头发由开场时的略长分头变成极短的板寸。腋下夹一本自用的曲谱。]
[胡华溢(悠闲地)走进图书大厦。]
[场景切至图书大厦内。人声鼎沸。一支写有"热烈欢迎著名作家张德先生于XX图书大厦签名售书"字样的红底白字条幅在主席台上飘荡。上千人拥挤着在台前排成一队,人手一册张德的新书《我们的私生活》。]
[胡华溢上场。吃惊于大厅中的景象。表情略显不悦。他企图从人群中挤过,没能成功,被推搡至队伍中。]
[张有才出场。白衬衫,牛仔裤,银边眼镜。被人簇拥着(手足无措地)走到主席台中央,坐下。(神经质地)扶了扶眼镜,(虚弱地)微笑着接受了图书公司送上的鲜花。]
[台下人群开始骚动。数十名记者涌至台前。]
司仪:。。。那么,现在张德先生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回答记者们的问题。。。那边穿蓝衣服的先生,请。
记者A:据说张先生的新作是以自己的私人生活为蓝本,这种说法属实吗?
张德(不安地):当然不是,只是小说而已。虚构,虚构的。。。
司仪:前排左数第三位。。。
记者B:听说张先生是省师大肄业的,是真的吗?
张德:没错,我为了完成写作的理想,主动退学的。
司仪:后面的那位小姐。。。对,就是你。
记者C:有传言说张德先生与同志爱人同居,请问是真的吗?
[台下一片哗然。胡华溢被推向前台,非常生气(既为记者的问题,也为拥挤的人墙)。]
[张有才皱眉,脸色变得惨白。嘴唇颤抖着凑向话筒。]
张德(嗫嚅着):那是我的私生活,无关大众。。。。。。可以开始签名售书了吗?
[胡华溢表情变得柔和起来。环顾四周,试图从人群中挤出,没有成功,反而被高举着张有才新书的人们挤在等候签名的队伍当中。]
[记者们退出人群,在圈子外围不时拍照。张有才开始给第一位读者在书的扉页上签名。]
[队伍缓缓向前移动,张有才不厌其烦地在每一本书上都认认真真地签上了字。]
[胡华溢在觉察之前被推到最前台,张有才抬头吃惊地看着他。胡华溢尴尬地发现他手里没有拿别人都拿着的书,只有一本旧曲谱。张有才看了他一会儿,伸手将曲谱从他手中抽出来,翻开。]
[曲谱已经用了一半,扉页上署着胡华溢的名字。张有才翻到最后面的曲子,胡华溢潦草的手书最上面,写着"献给我的爱",下面用粗粗的两根线强调着。]
[胡华溢的脸通红。张有才的眼睛在镜片后面闪着光。]
胡华溢(不自然地大声):是公司要求的题目!
[队伍里的人们开始不耐烦地向前涌。胡华溢被推得撞向桌子。]
张有才(叹气):写什么?
胡华溢(想了一下):名字就好了。
[张有才很快地扶了一下眼镜。在"献给我的爱"旁边草草地写下"胡华溢"。]
胡华溢:呃,我是说,你的名字。
[张有才本要划掉那三个字,犹豫一下,在下面签下"张有才"。]
[胡华溢迫不及待地抓起曲谱往回拉,但是张有才死死地抓着,低着头,沉默着。胡华溢手足无措地看着"张有才"而不是"张德"的签名。几秒钟后,张有才突兀地松了手。胡华溢拿过曲谱转身就跑。胡华溢下场。]
[张有才接过下一个读者手中的书,无声地叹气。]
[场景切至公寓。晚上,张有才蜷缩在沙发中,眼镜松松地挂在脸上,目光迷离。白色衬衫胸口以上敞开着,牛仔裤胯骨附近皱得厉害。茶几上放着一杯威士忌,冰块已经融化了一半。]
[门响,胡华溢上场。还是白天的装束。]
张有才:上午我在图书大厦"看见"你了。
胡华溢:那个,我是去买谱子的,我不知道你在那里。。。
张有才(打断):算了。
胡华溢(小心翼翼地):没有打搅到你吧?
张有才(苦笑):早就不指望了。。。
胡华溢:什么?
张有才(再苦笑):你呀。。。(沉默)
[胡华溢悄悄端详着张有才微醺的侧脸。]
[张有才回看向他。]
胡华溢(犹豫地):没事的话,我去睡了。
张有才(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这个给你。
[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
胡华溢(打开,吃了一惊):怎么,这么多?
张有才(冷冷地):感谢你今天的"惊喜"。
[起身去了书房。张有才下场。]
胡华溢(被打了一巴掌似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