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我爱上了一个不能爱的人
注定不可能得到幸福......
但我还是准备告诉他我的情感!
不,不是现在,再等一阵吧,
等我十八岁的时候......
......
打开属于自己的那个储物柜,一封淡紫色的信立刻映入眼帘。
心脏剧烈的跳动着,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的高尾彰艰难的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怎么了?"山寺伸长脖子,从背后越过他的肩,"说不定是情书哦!......不过,一般人不都是用粉红色的吗?为什么这封......"
彰没有回答,只是呆呆的盯着那一片淡紫的颜色。
粉红色......如果是粉红色的话,自己现在或许不会这么吃惊吧!
可为什么偏偏是紫色呢?
在自己的印象里只有一个人对这种颜色有着偏好,而现在之所以吃惊,或许也是因为在心底对那个人还有一丝期待在。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却忍不住要认为信是那个人写的。
这封信......还是不要拆开的好,不知道内容的话,最起码可以让随意的幻想一下......
"不拆开吗?"山寺等的有些不耐烦了,"要么我来代劳吧!"
眼看那只手就要伸进柜子里,彰赶快用身体挡住,抬起头狠狠瞪了山寺一眼。同伴一脸无辜的笑容,他了然于胸点了点头,可就在彰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展开了进攻!
"啊!哈哈哈哈哈哈!痒!别闹了!住、住手!哈哈哈哈哈哈--"
结果,因为怕痒而蜷缩起身体的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信落入山寺的手中。
"还给我!还给我!"
"不要!"
两个人在学校里互相追打,嬉笑声在无人的走廊里回荡。
"混蛋!你快还给我!"
"不给不给就不给!"山寺边跑边回头做了个鬼脸,下一秒钟,他就和迎面走来的某人撞在了一起,接着重重的摔在地上。
"发生了什么事?"
"对、对不起!永井学长!真对不起!"山寺认出对方后,赶快爬起来忙不迭的道歉。看到他哭丧着脸,彰终于有了些安慰,这就是欺负自己的报应,没有什么惩罚比让他在自己崇敬的人面前出丑更好了。
"没关系。"高中一年级的学长耸耸肩,"我了解,无论谁碰到他都要倒霉的,谁叫他是蠢蛋彰呢!"
"你什么意思!"彰的这句话立刻破口而出。讨厌的家伙!平时家里叫叫绰号也就算了,现在在自己的朋友面前居然也这么叫。
修之无视他的咆哮继续说道:"你叫山寺吧?"
"是!"
"今天我有社团活动。蠢蛋彰就拜托你了,叫他一个人回家我会被堇杀掉的!"
"呃?"山寺还在奇怪,就被怒气冲冲的友人拖走了。
修之忽然想起了什么:"喂!蠢蛋彰!"
"干嘛!"刚要回头却想起自己的回答等于是承认了这个绰号,彰只能继续往前走。
"我说......礼物的事情......"
脚步停住了,彰回过头望着修之,眼中是难以捉摸的复杂神色:"......我不会忘的。"
"......那就好。"
着上了些许金色的风扬起额前的刘海,或许是吹得很惬意,修之靠在走廊的窗台上,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呈现出不很明显的弧度,在自己印象中,修之总是充满自信的。而这个笑容在夕阳下给人的感觉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没落。
这样的笑容只见到过两次。
第二次是在永井家的老宅,第一次则是在自己的秘密基地。
可能是春天,记忆的片段稍稍带了一点春日特有的寂寥的颜色,断断续续的飘荡在脑海当中。或许是在心里美化了的缘故,回忆当中的天空非常漂亮,云更是惊人的美。
那个时候,修之说了些什么呢?
......谢谢......
记得的似乎只有这一句,太多太多要传递的讯息湮没在了记忆的长河当中。那个时候彰才刚刚知道,这个人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成熟、老练、不好对付。
他轻轻的说出这句话,回头对着自己笑了。
那笑容寂寞得令人难忘。
......其实,寂寞的人是自己才对吧。
"阿彰......"友人的声音把他拉回人声嘈杂的车站。
"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山寺双手合十的道歉,"那封信不见了!哪里都找不到!可能是刚才掉在学校里了!我现在就回去找找看!"
"算了。"彰拉住他,"......没关系,反正我也没准备看。"
"可是......"
"这样吧,下个月中午的饮料你包了!"
"咦!"山寺故作悲痛的抽泣了一声,"你还真开得了口!"
"不愿意吗?"
"哪、哪有!......谢了。"山寺撤下夸张的表情,拍了一下朋友,"......对了,我拿到信的时候其实瞟到了名字,是叫薄田什么的。"没有注意到彰的僵硬的举动,继续说着,"不愧是女生写的字,真漂亮!--啊!那不是班长吗?!喂!班长!"
穿着黑色外套的小川刚下车就看到山寺挥手,只好走了过来。
"你怎么乘这班车了?"
"补习班啦补习班!"小川无可奈何的挥挥手,好像要把厌恶从身体里甩出去一样。
"穿得一身黑,你是不是又想搞什么不吉利的预言出来啊!"
"是啊是啊,"对神秘事物颇为关注的小川给了他一个白眼,"今天你的背后灵很弱,可能要倒霉啊。至于阿彰嘛......"他看了看彰,然后默不作声了。
山寺哀求道:"拜托,班长大人,快点说吧!"
"别离。永远的别离......"他最后抛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干什么啊,说这么吓人的话!咦?阿彰,怎么了,不舒服吗?"
彰脸色苍白的靠着柱子,缓缓的向下滑着。
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剧烈的膨胀,胸口堵得难受。很多东西自己想要忘记,偏偏有那么多人要提醒自己。
薄田......
当然不可能是那个人写的信,这当然只是个巧合罢了。
别离。永远的别离......
这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事情,只不过总是自欺欺人的不愿意想起。
--再等一阵吧,等我十八岁的时候......--
当时的话还清晰的萦绕在自己心头。
淡淡的笑容,白皙的脖子,微微感受到的脉搏的律动,少女身上特有的体香,清晰的吐字方式,从未开启的银白色吊坠的夹层......还有,神秘而又高贵的紫色......
可是,所有这一切的归属者很快就要离去了。
很快,自己很快就要失去她了,无论多么的不愿意,该来的还是会来到。
这个时候应该灿烂的微笑,然后告诉她,无论多么曲折的恋情,自己永远会支持他们,为他们祝福。但是,为什么笑不出来,一点也......笑不出来......
"阿彰!怎么啦!发生什么了!"
彰把头埋堇自己的手肘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滴泪水已经落在了地上。
01
离开故乡的时候,彰只有十岁。
坐在不时晃动的列车上,怀着激动的忐忑不安的心情,看铁道两边大片大片的金色麦梗飞速的倒驰而去。
终于要离开了,心头反而开始不舍。
不知道故乡的祖母现在是不是还在远山上遥望那条出村的必经之路,因为不久之前,自己就是乘着汽车从那条路上去了县厅,然后,坐进了现在的列车里。
窗微开着,吹进车厢的风已经转凉。
这么茫然的想着的时候,夏天就要过去了吧。
再过不久,四面环山的家乡就会染上各种缤纷的色彩。
漫山遍野的树木参差交错着,金黄的、枫红的、浅葱的、深碧的,各色的叶子纷纷扬扬的飘落,地上厚厚的仿佛铺了一块巨大的五彩锦织。
每年的这个时候,娇小的祖母都会领着彰去参拜道旁的樱菩萨。那一尊小小的石像就被供奉在道旁高大的垂樱下。对于年幼的彰而言,与其说是去参拜,不如说是去研究那神秘莫测的垂樱的。
樱花一般都是在春天开放的。然而许多年以前,这株垂樱却曾经在秋季盛开过一次,这不可思议事件的目击者只有一个,那就是彰。
虽然大家都不把孩子的话当真,但他自己却始终坚持着。
和春日时分高洁的雪花一般的青白色花瓣不同,那个秋天的樱是以一种骇人的艳姿绽放的。绯红色的片状以铺天盖地的气势压迫下来,闪耀着尘世间无法想象的光艳。
他呆呆的站在树下,抬起头仰望那妖治的垂下的枝条,产生了一种浓郁到窒息的艳丽的错乱感。
......那棵树是有灵性的......
娇小的祖母曾经这样说过,眼神中包涵了沧桑与悔恨。
就在那一年,彰的母亲去世了,年幼的他开始了和祖母的二人生活。
到底坐了多久的列车,就连自己也算不清楚,只是觉得那摇晃颠簸的时间是如此的漫长,于是,自己迫切希望见到城市的心也被拖得很长,很长。
东京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城市?
--繁华的都市......但是,繁华的背后往往暗藏着些阴暗龌龊的勾当。不像这里,包围在美丽宁静的自然中,人的灵魂也会被洗涤净化。--
祖母那个时候的语气虽然很平静,可自己还是能够从里面嗅出那种特有的嫌恶感来。似乎在很久以前,在那座城市里发生了什么让她非常不快的事情,这才促成了祖母带着年幼的自己回到故乡的老宅。
年过五十的祖母,依然十分精神,保持着娇小的身形,尽管脸上无可避免的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可仍然能够知晓她年轻时期有着一副令人颇为羡慕的美貌。
就是这样娇小但坚强的祖母,独自为彰支撑起了一个家。
可是那一天,她却叹了一口气,就如同对即将到来的宿命感到无力一般。
后来彰才知道,那个时候祖母已经决定把他送去东京了。
开始的时候,他还在心里暗暗的高兴着,但是,当得知祖母不会同去时,就死活都不愿意离开了。那个娇小的祖母在此时又展现出她固有的坚强个性了,她扬手就给了彰一个耳光,接着严厉的把他骂了一通。
然而,当彰流着眼泪坐上汽车时,透过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他却看见那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山冈上,久久的,久久的伫立,目送载着彰的汽车渐渐的远去。
那个时候,祖母究竟是带着怎样的表情看着自己一点一点远去的呢?
彰一直反复的想象着,各种的可能性都被设想过了,然而泪流满面的祖母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的。虽然许多年以后,他再次回到故乡,许多村民都告诉他那天当祖母从山上下来时,的确是红着眼睛的。
不想离开家乡,不想离开祖母。可是,比起这些,心底有一个更为强烈的声音。
就是为了这个声音的召唤,自己离开了熟悉的一切,前往那个陌生的繁华都市。
想见她!想要再见她一面!想见她!
樱花瓣在空中飞舞,风在游戏般胡乱的吹着。
突然--一切都仿佛静止了。
透明的细雨夹带着莲白色的花平静的落下,视野中蓦然闪现出一个人影来。
青灰色的模糊的世界当中,那把紫色的伞斜斜的撑着,只张开七八分的样子,在蒙蒙细雨的烘托下反倒多出一份氤氲暧昧的风情来。
白色的上衣,淡紫色的长裙直到脚踝上面。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上,肩头有些湿了,发稍呈现出淡淡的茶色。
她久久的伫立在樱花树下,有些忧郁的凝视着自己,然后,淡淡的笑了。
那种感觉,就像许多年以前的那个人一样。
"彰?"
"什么?"从梦境中悠悠的醒来,便看见高尾寅彦那张温和却略带沧桑的面孔,和祖母有几分相似,由此可见,年轻时他也是一个美貌的青年。
"母亲......你奶奶她有没有提到过你的父母?"他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在下了决心之后才问出口的。
"妈妈六年前去世了。"彰面无表情的回答,"爸爸在我出生前就死了。"
高尾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自嘲的微笑:"是吗?......那奶奶有没有说过你父亲是怎么样的人呢?"
彰摇了摇头,这个话题就此结束。
"你知道我是谁吗?"
"叔叔。"
"叔叔......"高尾苦涩的笑了一下,"是啊,不过以后我会成为你的父亲。......奶奶把你托付给我,你就是高尾家的成员,和我们一起住。懂吗?"
"我们?"
"是的,我们。我,你婶婶,还有一个大你四岁的姐姐。--"
姐姐......彰突然想起那天在大垂樱下的美丽少女。
"--啊,对了,还有一个比你大两岁的哥哥,他是你婶婶家的亲戚,因为读书的关系暂时住在家里。彰,你在听吗?"
从回想中猛然惊醒,彰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其实后半段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那个......"
"什么?"
"那个......姐姐的名字是?"
"堇,就是紫色的意思。"
高尾家是典型的二层结构的大房子,算不上豪华,但绝对干净宽敞。
最早见到的是女主人高尾奈津子,一望便知是那种从小生活在优越环境中的女子,身体似乎不太好,脸色非常苍白,可还是散发着一种高贵的气质。
她的眼神却是虚无的,明明是看着彰,却又像什么都没有看进去一样。
彰望着她,有些胆怯,认定自己是被讨厌了。后来他才知道,这位高尾夫人即使是面对自己的丈夫和女儿也是如此冷漠的,而唯一能够使她动容的人,这时正在"国木田男子学院"读书,不过算起来也快要来了。
接下去认识的是家政妇阿惠,每天工作到五点半,负责准备食物、打扫房间、清洗衣物什么的。如果光从外表来看,说她只比奈津子大一岁,那彰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然而,很不巧的,这就是事实。
"堇呢?"高尾问道。
"出去买东西了,说要给彰君开一个欢迎会,马上就回来。"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阿惠就急匆匆的跑去玄关开门。
高尾把彰带到二楼的一间卧房,里面的布置都是淡茶色的。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的房间了。隔壁那间是客房,现在是修之在住。走廊尽头那间是堇的。你觉得这个房间可以吗?"
彰温顺的点点头。
"那么,先整理东西吧,吃饭的时候再来叫你,好吗?"
高尾离开后,彰一个人站在茶色屋子的正中央,突然感到了一阵空虚与孤独。
这个地方,这间茶色的屋子,以后就是自己要待的地方了吗?
可是,真的没有关系吗?
总觉得有些不真实,从离开家乡的那一刻起,就有了这种感觉。所有的一切都进行得太顺利了,就因为太过顺利,所以反而让人感到害怕。
突然感到背后有一道视线,本能的转过身。
--难对付的人!
这是最初看到那个人时的感觉。
刚进中学的少年穿着黑色的制服,立领稍稍解开,正微倾着身体倚在门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