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我好不好————胤臣

　　夜色笼罩了大地。

　　人来人往的闹区中，一个高瘦的身影一手持著手机，一边走进人少的小巷中。

　　手机里的留言，他听都没有听的，把它全部删除。

　　脚步最後停在一处挂著纯白招牌，上面写著"黑色角落"的PUB门前。

　　推开玻璃店门，里面有一座通往地下的阶梯，越接近地底下，耳边传来的柔和钢琴声越是清楚。

　　整间店的装潢主要以黑色系为主，点缀著几盏昏黄的灯光，整个空间稍显得昏暗的光线，反而能让人安心地置身其中小酌一番，

　　一架全白的钢琴，对比强烈地摆放在最前方的矮阶上，有人正用它演奏出柔美的乐音。

　　吧台旁站著一名正在擦拭高脚杯的长发男子，与面前的客人说著话，直到看见来人之後，他才停下动作。

　　「咦？小雅？你今天怎麽有空来？课上完了呀？」丢下客人之後，那名长发男子，也就是这间PUB的老板，往他的身旁走去。

　　高瘦的男人看起来不过才是个学生， 脸蛋长得秀气得像个女人，眉宇间却有著超乎同龄的成熟。

　　「嗯......Alban，我想喝酒。」利雅坐上吧台前，用细长的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唤作Alban的老板挑高眉。「不、准──！你还没有成年吧，我可不能违反规定在店里让未成年的小毛头喝酒！」他说著，同时也注意到利雅的心情似乎非常不好。

　　利雅没有反驳，只是焦躁地爬了下短发。

　　「小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不如我请你喝杯别的东西吧？」

　　刚刚和老板聊天的那名客人换了个位置，坐到他身边。

　　不像普通那种猴急著想搭讪的男人，利雅见他偏著头十分诚恳的模样，不自觉地点点头。

　　「喂──阿智──你可不要乱动人家的歪脑筋呀──！」Alban收到他使来的眼神，无奈地倒了杯气泡汽水给利雅。

　　「对人有好感不就是要表达出来吗？」阿智笑了笑，没有避讳什麽地，视线放在利雅身上。

　　利雅接下玻璃杯，朝他道了声谢。

　　「真是的......阿智的手脚总是这麽快......」半开玩笑地，Alban也笑了起来。

　　对於阿智直接表明的态度，利雅并没有任何回应，迳自低垂著头，像是在聆听钢琴的优美乐音。

　　这间位於隐密小巷中的PUB，不同於一般的酒吧，平时除了普通的客人之外，也有不少男同性恋者会聚集在此，只是常人不容易发觉到罢了。

　　"黑色角落"并不是限定同性恋者才能来的PUB，只要任何人需要一个空间休息、放松，这里就是最佳的场所。

　　久而久之，在男同性恋的圈子里，一些比较内行的人都知道，这里是他们在现实社会中，能稍稍得到安静的空间。

　　可能大半的原因跟这间酒吧的老板Alban本身也是个同性恋者也有关吧？

　　钢琴的声音在这个不算大的空间中流动著，没有嘈杂、没有喧嚣，大家只是很单纯地在这里享受著这样的平和。

　　就连利雅也不例外。

　　直到这份平和被打断──

　　当那座楼梯传来乒乓的杂音时，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皱著眉头往声源处望去。

　　一名身穿笔挺西装的男人，与外表十分不搭的，踩著混乱的脚步跌跌撞撞地走下楼梯。

　　想必刚刚的声响就是他制造出来的。

　　一个喝醉酒的男人。

　　Alban的脸变得难看，他可不想看见一个酒鬼把他的客人赶跑，还在他的店里大发酒疯。

　　但是他又不能把人家赶出去......

　　正在烦恼之际，那男人已经醉醺醺地往利雅身旁的另一个空位坐了下来，让他不得不硬著头皮招呼。

　　「这位客人，想喝些什麽？」Alban依旧露出他亲切的招牌微笑。

　　「......给我你们店里浓度最高的酒......」男人说完话後，便整个人趴向吧台。

　　真的是醉得不轻......

　　Alban感到有些头疼。「先生，不如这样，我倒点醒酒的饮料给你，你喝一些会觉得比较舒服的......」

　　毕竟都醉成这样，再拿酒给他不太好吧......？

　　「......不要......给我酒......我要酒......」像个耍任性的孩子一样，男人一边咕哝著，连头都没力气抬起。

　　Alban倒希望这人是喝醉了就会呼呼大睡，不会给他人制造麻烦的那种人。

　　利雅只是冷淡地撇了他一眼，又移开了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终於抬起头来。

　　「......怎麽酒还不来......」他有些火大。

　　正当Alban想开口劝他不要再喝了，已经有人抢先一步说话。

　　「你已经喝够了。」利雅没有看他，虽然凝视著手中的玻璃杯，但话却是对他说的。

　　男人皱著眉头看了看利雅。「......你懂什麽呀......我还想再喝难道不行吗？」

　　利雅偏过头，两人四目相接。

　　利雅怎样都不觉得，这男人会是那种喜欢借酒浇愁的人。

　　他看起来像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实在很难跟那些喜欢喝得烂醉的人联想在一起。

　　利雅没有再说话，而男人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刚刚的语气的确不太好，转开头，轻叹了一口气。

　　「......那......给我一杯......普通的水就行了......」

　　Alban了解地点点头，依言倒了杯水给他。

　　狠狠地喝了一大口水之後，他缓缓地对利雅问道：「你几岁了？还在读书吧？」

　　「嗯。」利雅只是简洁地应了声。

　　「呵呵......年轻真好......」他苦笑。

　　利雅看了看他，觉得他的年纪也不过二十多吧。

　　「这个世界......其实已经没有什麽值得我好留恋的了......」语重心长地说完话之後，他又咕噜咕噜地将水杯里的水一口饮尽。

　　利雅在听完他的话之後，心头一震。

　　他的这些话，又何尝不是他的心声.......

　　这个世界......继续这样活下去又有什麽意思......？

　　利雅开始对他感到好奇。

　　「是发生了什麽事......让你对这个世界感到失望？」他盯著他趴在吧台上不醒人事的背影。

　　「......今天......今天本来是我结婚的大好日子......呵呵......」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谁抱怨一般地说著。

　　「喔？」原来他身上那套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西装是新郎礼服呀？

　　难道他是未婚妻临时跟人跑了，所以才打算让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吗？

　　「......她很漂亮、很贤慧、很温柔......在这个世上绝对找不到第二个像她那麽好的女人了.......」

　　看来他爱她爱得很深。

　　「......但是......我根本就不爱她......我不爱她......我怎麽可以跟她结婚......？」他抬起酒醉後显得红润的脸庞，无比认真地望著利雅。

　　利雅感到有些讶异，事实并不是他猜测的那样。

　　「......这些全都是我的父母的意思......不管是结婚，还是其他的事情......从小到大......他们就只会用他们订定好的规则来帮我安排一切！」说到最後，他的语气不禁变得激动。

　　他的怒气，利雅全都了解。

　　「原来我们有一样的痛苦......」喃喃自语地，他的声音小得，还是让Alban听见了。

　　「小雅......」Alban当然知道他在想什麽，因为利雅他的家庭──

　　「你要不要跟我走？」利雅站起身，侧著头问那男人。

　　「......咦？去哪里？」男人有些摇摇晃晃地也站起来。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利雅转头对吧台里的老板说：「Alban，今天我就先走了。」

　　接著他拉著那男人头也不回地转身往店外走。

　　Alban来不及留住他，就连阿智也愣愣地目送他们离去。

　　「小雅他......」Alban有些担心地望著他们离去的方向。「看来他今天的心情真的很不好，需要找个发泄的管道......」

　　阿智落寞地摇晃著杯中的褐色液体。「真可惜......本来我还想多跟他聊聊的呢......」

　　「呵呵......下次还会有机会的......」Alban安慰著他。

　　"黑色角落"又恢复了方才的平和，留下钢琴声回荡著。

　　2

　　钥匙转动之後，门就开了。

　　这是一间廉价旅馆的普通客房。

　　利雅扶著连路都没办法自己走好的男人走进房间。

　　「......你......你带我来这里做什麽......？」没有完全失去意识的男人有些纳闷，任他将他扶到床缘坐下。

　　「心情不好，不正需要一个人陪吗？」利雅一边说著，一边为他解开颈上的领带，并脱下外套。

　　「......？」男人对他的话感到疑惑，但没多久，他就因为喝多酒的关系，那股涌上喉头的恶心感，让他脚步不稳地冲进洗手间去抱住马
　　桶猛吐。

　　胡乱地洗把脸、漱了口之後，他清醒了些。

　　「你......究竟想怎样......？」

　　利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走向他。「你好点了没？」

　　「......嗯......」没想到喝酒之後的感觉这麽差，早知道他就不要自己这样折磨自己......

　　当男人思考之际，利雅已经走进洗手间，站在他的面前。

　　「你──」

　　男人的话被利雅突如其来的吻封住。

　　利雅热情地吸吮著他的唇，在对方的舌尖嚐到了淡淡的酒味，引他更加地加深这个吻。

　　男人完全被他的举动骇住了，一时间也没有推开他，任他搂紧他的颈。

　　直到他缓缓地离开他的唇，他才意识到刚刚的吻是真实的。

　　利雅的双颊染上淡淡的绯色，他眨了眨迷蒙的双眸，用一种极富魅力的嗓音问著：「我要怎麽称呼你？」

　　「......我叫作颜京熙......随你怎麽叫都行......」他注视著眼前这个看起来还是个学生的男人，突然发觉他长得很好看，也许少了点男生的阳刚味，第一次发现男生竟然也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

　　话才说完的同时，他又吻住了他。

　　「那我就叫你京熙好了......」利雅如此说著。

　　他伸手抚过他胸前的衬衫钮扣，一一将它解开。

　　颜京熙没有退拒地，也将手伸向了他......

　　※※※※※※

　　也许心情不好，需要人陪伴的是......自己......

　　利雅在天刚亮的时候醒来了。

　　昨晚的激情还深刻地印在脑海里。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失控。

　　体力的耗费加上酒精的後劲，已经足够让床上的那男人睡上一整天了。

　　他看著男人熟睡的侧脸，缓缓地伸出手去拨开他额前的短发。

　　「颜京熙呀......」喃喃念著他的名字，他突然有些後悔昨天没有多问一些有关他的事。

　　这样至少可以多了解他一点。

　　就算是当作一夜过後的美好回忆也行。

　　只可惜，走出这扇房门之後，他们两人便不会再有任何关系。

　　一切只回归零的原点，彼此只是相互了解不深的陌生人......

　　利雅翻身下床，走进浴室。

　　当颜京熙完全醒过来之时，身侧那个位置早已没了人影。
　　
　　旅馆的电子时钟上的时间显示著已经过了下午1点。

　　头有些疼，他知道自己昨晚真的是喝多了。

　　但在这个旅馆发生的一切，他的脑海里还有残存的印象......

　　那个吻、那个眼神......以及在这张床上发生的所有激情的画面......

　　他现在才想到原来他根本都还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

　　这真的是他这辈子做过最疯狂的事情了！

　　不仅喝醉酒，还和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男人发生关系！

　　他并不是排斥和同性发生关系，或者该说，其实他会没办法跟他未婚妻结婚的原因──

　　是因为他喜欢同性，他不爱女人。

　　就连把他扶养长大、最亲近的父母亲也不知道的这个秘密，他始终无法坦然的对他们说出口。

　　「唉......」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不论如何，日子还是照常过下去，他仍是得回到现实面对问题。

　　他下了床，拾起地面上的衣服。

　　那个男人，就这样毫不留情的走了......是吗......？

　　不可否认地，那人在他的心底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拾起衣服之後，他看见他的皮夹被放在床头的矮柜上。

　　伸手取来，下意识地打开之後，他不禁失声苦笑。

　　他还记得他昨天带了多少钱出门的，但现在从皮夹里看见的却不是那麽一回事。

　　「钞票全部都拿走了呀......？」失去的仅是纸钞，一些信用卡或是证件的东西依旧完好如初，他向下倒了倒，还能从里面掉出几个硬币。

　　他呆立著。

　　昨晚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金钱交易。

　　也许他们两人只是各取所需......

　　对方需要的是金钱，那他自己呢......

　　究竟自己需要的又是什麽......？

　　※※※※※※

　　私立M学园。

　　上课的钟声才刚响完，保健室的门被人拉开之後，又被迅速地关上。

　　门後交缠的身影是两名身穿深色制服的男学生，

　　拥吻之际，另一人稍稍抗拒了一下。

　　「育奇......你......你先等一下......」这里毕竟是学校的保健室，随时都有可能会有人进来发现他们。

　　「不......我不想等了......」对方仍是捧著他的脸庞热情地亲吻著，将他带往後方有帘幕的乾净单人床。

　　一转眼，两人已经以一上一下的姿势倒在单人床上。

　　位於上方的男生这时停下了动作，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小雅......你先回答我，昨晚爲什麽不回我电话？我有留言给你......你有看到吗？」

　　利雅摇摇头。「没有......我没有收到你的留言呀......」

　　事实上，他的确有收到，只是他不想看、也不想听。

　　他故作无辜的表情并没有让对方感到怀疑，反而想狠狠地吻住他。

　　沉静代表了一切。

　　当利雅快要被他吻到缺氧的时候，他使力想要推开他。

　　「等一下啦~~~育奇，在保健室不太好......你难道忘了那个女人随时都会出现吗？」他指的当然是他们学校里负责保健室事务的刘老师。

　　一个已经快四十岁，却还没有结婚的老女人。

　　江育奇轻笑著，双手忙著将他的制服解开。「唉呀~~~难道你还不知道吗？那个老女人几天前就被调走了，听说换了别人接替她的位置......」

　　「啊？」他的确不知道这件事。

　　当他正思考著，不知道新来的老师会不会突然闯进来看见他们现在这副模样时，江育奇的手又将他扯进感官的刺激当中。

　　「嗯......」他不自禁地发出声音。

　　他们学校......可不能接受同性之间搞出这种关系来......

　　「喀啦」的声音，保健室的门果然被人由外打开了。

　　「该死──」江育奇低咒著，连忙拉好自己的衣服。

　　床边的布帘遮住了他们俩的身影，至少还可以因此撑住一点时间。

　　他慌乱的模样在利雅的眼里看来觉得有些可笑。
　
　　「今天只能到此为止了......晚上来找我，好吗？」一边说著，他一边拿出口袋里的钞票。

　　「我考虑看看。」利雅保持著原来的姿势，胸前半敞地撑坐在床边。

　　接著，钞票被散乱地洒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