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段情————瞳月

　　4

　　我一直认为自己的身体很好，也够强壮，至少自出生以来也只是病不多於五次，然而经过下午那场绵绵细雨，我竟然毫无预兆的倒了下来，光拥著我回家的时候，犹如失重的感觉令我很想吐，朦朦胧胧的影子也不厌其烦的在我眼前脑里跑来跑去，觉得我更头昏脑胀。

　　「光，耀，你们怎麽了？」是妈妈的声音，看样子她是担心极了。

　　「妈，耀发烧了。」我摊躺在软软的沙发上，放在我耳边的测温计不多时便发出惊慌的叫声，不知道多少度了？不过身体烫得像要熔掉一切的样子，这时要是将我放进水中可能也会冒烟吧。

　　我撑不了多久，意识也慢慢飘离，光和妈妈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为什麽会这样子的？」妈妈问道。

　　「下午下了场雨，耀看到枫树那边有只小鸟受伤了，便冲了出去，之後又没擦乾身体，捱了几堂课，所以才这样的。」光流畅地回答道，看似不假，但事实上有一半都是不是真的，至少光和耀自己也知道，他不会是个去救小鸟而宁愿淋湿自己的人。

　　下午时，光拥著耀回到大楼，本来光拉著他到保健室去，但耀不发一言地甩开了光，自己回到课室。

　　光拿了毛巾给他，而耀也只是轻轻地擦了头发便算了，他又不让光接近，湿著身子去上课的他，最後当然会发烧了。

　　「耀这孩子也不懂照顾自己的，光你怎麽没看稳他啊？」妈妈急急地打了电话叫医生来，光趁机替耀洗个热水澡，然後安放在床上让他躺著。

　　「对不起......」光向妈妈道歉。

　　「唉，光，你就是太乖巧了，所以你不懂说谎。我知道是耀不让你照顾他对不对？你们之间怎麽了？耀一向也很顺从你啊。」

　　「妈妈......」光充满歉意地抱著妈妈，只有这时他才可以放下哥哥的担子，在母亲的怀里撒撒娇。

　　「耀他发生什麽事了吗？」妈妈担心地揉揉他的背，安抚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他没说。我想他是在生气吧，因为我说了一些令他感到不安的话。」光在回到课室後曾自我反省著，令耀变得反常的可能就是那些话吧，看耀的反应便知道了。

　　「你说了什麽？」

　　「我只是说即使如何的相同，我和耀也是两个人，而且也没有人说过兄弟之间，尤其是孪生的，需要完全相同这些话。」光覆述下午和李梓冀说的话，他确实没想到耀会有这麽大的反应。

　　「傻孩子，难怪耀会气你啦。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有多依赖你的，自小我便让你照顾他，他也只有你这个哥哥陪著他，你这样说他当然会害怕你不要他了。」妈妈有点责难地道。

　　「我只是想说......」光支吾地道。

　　「好了好了，耀醒过来向他道个歉吧，他会明白的。」

　　「嗯。」

　　身体像注满铅般变得很重，重得连睁开眼皮的力也提不上来，小时候生病也是这个样子的吗？

　　「耀，耀。」一声声温柔的呼唤，是光吧，只有他会在我不想起来的时候叫我。

　　我睡了很久吗？怎麽感觉上好像有一个世纪的时间没见过光似的。

　　光，你在哪？我怎麽见不到你的？你躲到哪里去了？

　　5

　　「我在这里！」光在不远处的悬崖上挥著手，耀一看到便飞奔从另一边爬上去。

　　「别急别急！我也不会跑了去的。」看著原本小小的耀迅速变大，在山脚下的他一瞬间便来到面前，之前光爬了很久才上到来，看到耀敏捷的动作，嗯，耀的运动神经果然是比较好啊。

　　「你...你做什麽...跑来...这...这里了......」耀喘著气，刚才在树下小睡片刻，醒来後就不见光这家伙，急得他四处乱找，看到光坐在崖边挥手，耀的心似跳漏了一拍，心也跟著光摇摆的动作悬了起来，只需稍微向前倾倒便会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然而当事人现在还是一点也不著急的样子，他可知道掉下去会死人的。

　　「这里风景好嘛，不是你带我来的吗？」光用手帕替耀擦著满额的汗水，双脚在空中摆呀摆的，耀二话不说便要拉光上来。

　　「你知道什麽是危险吗？我带你来是野餐不是要你爬山啊。」耀倾前向光伸出左手，要他抓住。

　　「你也不用这麽紧张啦，这里掉下去也死不了人的。」光嘟起嘴将手交到耀的手上，他刚才在等耀的时候往下看过，在远处看来好像很危险的悬崖下面，有个颇大的湖静静地躺著，从上面看水的颜色，至少也有几百尺的深度吧，所以即使真的掉下去了，也只是淹死也不会跌死的。

　　「光啊，平时在家里总是乖乖的你，怎样一不在家里就冒险起来？你是在家闷毙了吗？」耀一手将光提离崖边，光轻轻松松的拍掉身上的尘埃。

　　「听你这麽一说，可能真是的呢。」光稍为思索一下的说道，「有些心理学家说过，一个人要是将全部精神置於一件事物上时，他会把其他事情都忘记，但当过度集中的他从那件事物醒过来後，便会想找寻一些刺激的事物或事情令他将精神疲累驱散，然後才能再度集中精神在那件事物上。」光一股脑儿拚命说，却没发现耀的脸色越来越黑。

　　「光...你可以不要再说吗？我快受不了了。」耀真不明白，光和他才念小学而已，干嘛跑去看那些似懂非懂的心理学书啊？唉，光对读书也真有兴趣......

　　「好啊，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光微笑的想拉过耀的右手，但在牵他的同时，耀却意外地缩手。

　　「呃...别碰......」耀别扭的转过身将手缩起，光立即明白过来。

　　「你的手...擦伤了吗？」光担心地问道，一定是耀刚才太心急想爬上来了，不然经常爬山的他怎会这麽不小心呢？

　　「不...不是啦...只是很脏而已，爬山嘛，怎会不脏呢？哈哈......呃，我们...我们也该下去了。」耀的右手的确是擦伤了，刚才爬上来时因为太紧张的关系，五只手指有三只被尖锐的石块割伤，手掌部分的表皮被磨得出血了，事实上他真的觉得很痛，但是难得这次外出是爱读书的光提出，出了事也不想光自责，於是耀头也不回的向前走，不想被光看穿他在说谎。

　　「耀！不准走！」光少有的命令道，他就知道这个弟弟喜欢逞强，如果现在伤了手还再爬下去，後果只会是伤得更严重，笨蛋耀一定没想到这一层的。

　　听到光的怒叱，耀像知错的小孩子般回头，光真是很少对他这麽凶，不过每次也是为了他好，所以耀也不得不理他。

　　「可是...可是......」耀支支吾吾道，光不准他走，那麽他们不就是困死在崖上了？光虽然可以先走，但耀又不放心光自己一个下去......

　　「唔...不可以用手......」光只知道耀再用手的话可以会将伤势加重，却没想过不用手的话他们又怎能下去呢？

　　「光，算了吧，这只是小伤而已，我可以爬下去的......」耀看光皱起眉头苦思，原本想带光来这里散散心的计划，看来现在也只能泡汤了。

　　「嗯...别吵我......」光仍在想著，但耀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要是带他们来这里的叔叔发现他们忽然间不见了，一定会很担心的。

　　「光，我要下去了。」耀不等光说，便想从崖的一边爬下去。

　　「不，耀！等等！我想到了！」光兴奋的拉过耀没事的手，带他到刚才他坐的位置看下去。

　　「耀，我们不是刚学懂游泳了吗？这次是大显身手的机会哦。」光指指下面的湖说道。

　　「光...你不是想跳下去吧？」看著高度媲美普通十层楼高公寓，说不害怕是假的，然而面对这麽大胆的光点点头，手痛的耀也不能否决他的决定，他们手牵手的走到崖边去。

　　「我想...还是算了吧...好像很危险似的......」耀从崖上看到下面的距离时不禁有点发软，虽说他并不畏高，然而要跳下去仍是需要胆量的。

　　「不是啊，你不觉得很刺激吗？」光握了握耀的手，冲著他给了个超灿烂的笑容，「耀乖乖哦，跳了下去後，光可以免费答应你做一件事。」

　　「你说真的吗？」耀知道光这个哥哥不会轻易下这些承诺，这就是说他不会轻易放过他，不过这麽吸引的条件，跳下去又算什麽。

　　「对啊，你认为我是个不守信用的人吗？」光又拉耀向前行一步，只要再多一步便掉下去了。

　　「不是啊，但光要记住这个承诺啊。」耀再次确定光一定记得。

　　「是啦。」

　　光和耀俯视下面的环境，猜度著要跳出的距离，二人默然对望了一下，後退了几步，然後一齐冲向前，在崖边的位置大叫道：「跳！」

　　「啪沙！！」不需数秒，重重水花四溅，平静的湖面上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在湖水还未止息前，一个人头浮出了水面。

　　光喘著气将额前阻著视线的头发拨开，虽然跳下来的一刻是有了准备，但却没想过会被水打得这麽痛，他仰望刚才他们站著的位置想著。

　　不知耀怎样了？有了这念头，光才发现他握著耀的手松开了。

　　不可能！耀呢？光敢肯定，至少在跳下来的一刻，他的手一直都握著耀。

　　光忽然慌张起来，环看四周，哪里有耀的影子？

　　「耀！你在哪？」耀他比自己更懂游泳，应该没问题的，但为什麽看不见他的？不会是沉了下去吧......

　　「耀！出来吧！别玩了！耀！」光紧张地在湖中游来游去，一无所获的他突然发现在某处的湖面有点泡泡冒了上来。

　　「耀！」光立即潜了下去，才潜进水中便看到耀脸鼓鼓的挣扎著，他的脚被在水底伸出来水草缠住了，光立即游过去想替他解开，然而一层层的水草围著他们，把二人缠了又缠，差点连光自己也卷了进去。

　　『耀！』看到耀痛苦地掩著嘴，一连串的泡泡自口中冒出来，手脚在水中拚命扭动著，一看便知耀已透不过气来，在旁边的光快急得哭出来了。

　　『耀！耀！！』

　　光继续努力地解开缠住耀的水草，然而耀已无力挣扎，最後的一口气随气泡升上水面，耀便再动也不动。

　　『耀！！』都是自己不好！光看著完全死寂的耀，差点忘记了自己还在水中，便想大喊出来。

　　一口水呛进喉中，光急忙游回水面，光，你要冷静！冷静！！

　　光深深的吸了气，然後迅速的游回到耀身边，口对口的将空气吹进去，来来回回了好几次，耀才有点知觉的动了动。

　　『耀！』光继续他的人工呼吸，虽然体力已经不支，但他不能放弃，直至耀可以忍到一口气为止。

　　『光！找人来......』耀在水中指手划脚的要光走，光是不舍得，然而缠住耀的水草也不是他一个人可以解决，光再一次为耀呼口气後，便要耀等他。

　　『我会回来的，等我。』光迅速游向岸边，长期在水中换气的他踏在陆地上时刹时天旋地转，他紧咬著唇，撇下不适感，全力地跑向带他们来的叔叔的方向。

　　所幸的是，因为光和耀他们离开太久，叔叔已在附近徘徊，光一看到他，二话不说的扯著他走，来到湖边时只有喘嘘嘘的指著水面。

　　「光，你想说什麽？耀呢？」叔叔不明所以的看著光，快要虚脱的他颤抖著唇，却无法说一句话。

　　「光！冷静点！你想说什麽？」叔叔轻摇光，光在他的怀里喘息著，他的手还是指著水面。

　　「耀...他在下面...水草缠住了......」光终於说出了颇为完整的话，叔叔的脸色一沉，立即解下的身上沉重的携身物，便跳进水中。

　　光颓然跌坐在草地上，四周都静悄悄的，静得连自己的心跳也听到，待他差不多平静下来时，叔叔便抱著快要断气的耀上来。

　　「耀......」紧闭著眼的耀被平放在草地上，叔叔紧张地托起他的头，给他吹了气，做了数下心外压，耀才猛烈地咳起来，把水都咳了出来。

　　「耀！你没事吧！」光开心的搂著耀，耀微微笑了笑，让他抱著。

　　看到耀这样子，光到这一刻才有了觉悟，要不是自己的贪玩，耀是不会有危险的，刚才的他竟然差点害死了自己的兄弟！

　　「耀，对不起...对不起......」光歉疚地拥著耀，晶莹的泪水一下子都涌了出来，落在耀的脸上。

　　「不要紧啦...光......你答应过的事...别忘记哦......」耀轻轻擦掉光脸上的眼泪，虚弱地笑著道。

　　「好！」光哪知道他比头顶上的太阳更灿烂的笑脸是多麽的令耀心动，刺眼得让耀脸红起来。

　　「咳咳咳！！」耀别过头咳起来，他差点便想在叔叔面前抱著光，不让别人看到，只想独个儿拥有他的全部。

　　「耀，没事吧？」看到耀混身湿透，叔叔走了过来抱起耀，一边拉过光便带他们回去，原本打算野餐的计画也得取消了。

　　6

　　我忽然从梦中惊醒过来，喉部乾得灼痛，想喝水，但全身酸痛无力，想起来也不行。看看外面的天空还是灰黑黑的，房间也是寂静无声，我唯有闭上眼躺著。

　　呵，竟然梦到那次的事来。

　　那次回去之後，两人理所当然地被骂了一顿，虽然光和我各自将责任揽在身上，但由於这次危险的经历，父母也不再让我们独自外出，也因为这样，我换得更多的时间待在光的身边。

　　虽然光仍是对著书本的时间较对著我的长，然而在他身边看著笑著的我却越发离不开他，只是一刻的分离也会令我感到心寒，犹如赤裸裸的站在冰原上，不想失去他的心情，想得到他的心情，快要把我的理智摧毁了。

　　但是，我真的可以对他表白吗？

　　他...始终都是我的哥哥啊。

　　微凉的手搁在我的额头上，舒服的感觉令昏昏沉沉的我不禁呻吟起来。

　　「都过了一整晚，还是烧得很厉害呢，光，你一个人照顾他有没有问题？」妈妈缩回了手，炽热的温度令作为护士的她也感到皱眉。

　　「不用担心，妈妈去上班吧，你的工作是很重要的。」光道。

　　「唉，碰巧不巧的你爸爸到了外地去，不然他在家会较好。」做工程师的爸爸，虽然不是经常需要工作，但每次一有工作都要到外地去视察，没有一两星期是回不了来的。

　　「我可以的，妈妈快走吧，要迟到了。」光催促著妈妈，要不是他推著妈妈离去，妈妈很可能会决定留下来的。

　　半醒著的我感到有点内疚。

　　妈妈离开了，光还在我旁边忙碌著。

　　我吃力地找寻著失去了的气力，挣扎了好一会沉重的眼皮才勉强撑开小小的隙缝，我看到了光。

　　但，这是光吗？这麽憔悴的一个人，是为了我吗？

　　「耀！你醒了？」感觉随我睁开眼而苏醒，手上传来光暖和的触感，光紧张地握紧我手，好像害怕会失去什麽似的。

　　「唔...啊......」喉咙像被火烧过般，原本的声音也变得沙哑，连我也认不出自己的声音来。

　　「先别起来！我给你倒杯水。」光把尝试起来的我按回床上，我喘息著，看他在床边转来转去，心里有很深的愧疚。

　　「来，水。」光扶起了我，将枕头靠在我的背上，本来我想接过水杯的，然而我连抬起手也无法做到，唯有无助地靠著著光，让他一口一口的喂著我喝水，然後又四处找著东西。

　　「光......」我望著他的背影，渴望他回过头来，温柔地对我笑著。

　　「耀，你先躺下去，我去找探热计。嗯...刚才还放在床边的，现在怎麽忽然不见了？」光烦躁地四处找著。

　　「别走...光。」我想拉过他的手，没什麽气力的我根本跟不上他的动作，指尖只是轻轻地划过他的手臂，又再落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