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光(植物人续)————Kaze风

作者:Kaze风  录入:12-22

「我还没有原谅你的......」子栩半带气愤地轻搥荧的手臂,力很细,狠不下心。
「是,你都说的是。」荧只管应是。
子栩整个身体都埋在荧怀里,他静静倚著,良久良久,才道。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荧扶著子栩从手术室出来,大家的心总算定下来。
他们散发著幸福。
尉洋望著,也忍不住嘴角含笑──那个久违的笑容,让焕然以为他们又回到从前──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拥住了尉洋的肩,却被狠狠甩开。尉洋眼一瞪,冷冷地说「请自重!」
心细如子栩,立即发现气氛不对,他故作轻松地问「这个诡计是谁教荧的?是老板吗?」
不算兴师问罪,倒是兴致勃勃。然而回答的人,倒却是意想不到。
「不,是我。」年轻的声音回应。并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见了,栩哥。」
「为,为什麽你会在这儿......」子栩脸色擦地发白。
一开始他分不清这是谁的声音,但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後,却立即明了。会这麽叫唤他的,就只有一个──
张凯生,吕煌的表哥。
「栩哥,你听我说!」凯生冲上前抓住子栩的手臂,吓得他惊惶地直往後退。
为什麽在他忘记了之後,偏偏又要让他想起。
他只想平平静静过下去,拜托别再来扰乱他的生活。
「不要!我没话想跟你说,我什麽都不想听!你放开我!」他们又要说什麽话来伤害他了「我知道自己是代替品了!我不想取代吕煌他哥哥的地位,我不想害死他的!」
子栩挣扎地扭动手臂,痛得冒出冷汗。
「栩哥,不是的──」凯生没想到子栩会有这种反应,慌忙地松开手,但还是尝试说服「煌他也很後悔,他知道自己太过份了,其实他很喜欢你,真的──」
「够了,别说了!我什麽都不想理──」子栩嘶叫著打断凯生的话。
空气突然静默,凯生缓缓地,逐字问道「你真的,不想理煌了吗?」
「我......」绝望的声音让子栩冷静下来,他抬起头,说不出话来「我......」
我真的可以丢下这个孩子吗?我曾经这麽喜欢的孩子......
「煌他很需要你......」凯生默默拿出电话,拨号「要是你不愿意理他的话,他会难过一辈子......」
「我......」子栩呐呐地重覆。是吗,这孩子需要我吗?他会需要一个代替品吗......
「不信的话,你自己确认一下......」
手机冰冷的质感贴到脸上,子栩好不容易把它拿稳,就听到电话那端传来著急的声音。
「......栩哥哥,是栩哥哥吗?我是小煌,我想你......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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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栩哥哥,是栩哥哥吗?我是小煌,我想你......我很想你......」
子栩紧捏著电话,手心都冒了汗。他的唇瓣颤动著,久久不能言语。
原以为自己连他的声音都不想再听,没想到那软软的嗓子一传入耳膜,什麽恨什麽痛都消失了,只馀下酸酸涩涩的味道。
原来单是一句话,就足以教他心软。
「栩哥哥,你还在吗?为什麽不说话?」
那边厢吕煌又在说话,又细又急。子栩听著,心里面有什麽被抽痛了一下。
他彷佛感觉到吕煌在偷扯他的衣角,明明很用力,却不安地只敢扯那小小一角。
他倏想起那间空盪盪的房间;
还有那个男人──吕煌最爱的哥哥──他唯一的支撑;
和吕煌双眼红红摇摇欲坠的模样......
子栩掩著嘴,不停眨动双眼,又乾又涩的感觉挥之不去。
「......栩哥哥,你为什麽不理我,你讨厌我了吗......」
声音明明在耳边响起,但听上去又那麽远。是太远了,他只能隔著电话去触摸他的声音......
连抱他入怀这麽微小的动作也做不到。
「小煌......我怎会讨厌你......我爱你,栩哥哥最爱你了......」
眼泪终不可歇地滑落,脸上却挂著了然的微笑。
一直梗在心里的那条刺,随著泪水,流走了。他一口气看清楚了自己的心──
他爱荧,他也爱吕煌;他需要荧,而吕煌需要他。就是这麽简单。
而他,差一点就铸成大错。他竟然把那个孩子丢下了,在那种情况。
「......我爱你啊......」子栩握著电话,不断重覆,心里有了决心。
幸好,他还能够说出我爱你,而不是对不起。
幸好,还不算太迟。
他又再坐在飞机上了。
这就是他的决定,返回英国去。他知道,他的小煌需要他的支持。
再一次坐上飞机,他倏然发现自己可以活得很好了,即使看不见也可以处理好自己的生活,已经没有了当初离开英国时的混乱。
习惯了之後,其实一切还好,是他被慌乱蒙闭了眼睛。
子栩静静坐著,脸上一片淡然。等候起飞的档儿,身边竟传来小狗哀叫。
奇怪地挑挑眉,飞机怎会有狗?
喔......不是狗,是人。一个做错事的男人。
挂起微笑,还是不动如山。
「栩,别生气嘛......」男人一直拉著他的手,声音楚楚可怜。
他突然明白为什麽沈医生说男人像狗,他想到了垂著耳朵害怕被责骂的狗,大尾巴一扇一扇的。
思及此,他想笑又不忿。
「谁叫你这麽失礼......」子栩板著脸轻哼一声,心里也有些内疚。
其实他心知肚明,男人的一切失控,只因妒忌──
他说要回英国。
大家什麽都没问,就陪著他回家收拾行里──反正只有几袋,什麽都还没拿出来──说走就走。买好机票後,方想到自己的任性为大家惹来的麻烦。
拥抱了老板,然後是沈医生,他在耳边轻道「我喜欢你们。我喜欢吵吵小架,却永远恩爱的你和老板。」
感到沈医生拍他肩膀的力道是如此沉重,却无言。
子栩一笑,轻轻叹息,退开。然後投进另个男人的怀抱,嗅到淡淡烟味。
他羞涩地拈起脚,在男人颊边软软地落下一吻「谢谢你,今次幸好有你,陈总。」
就是从前工作时也没这麽羞红了脸,他听到男人轻笑,亲腻地回礼。
一切总算落幕了......原本应是这样,一句话却硬是把气氛扭转。
荧站在一旁冷冷的看著,虽然不喜欢子栩跟别人拥抱,但对方总算有恩他们。只是当子栩跟男人互相亲吻,加上听到那个名字──子栩酒醉脱口而出的──荧终於忍不住脸色倏变。
该死的,就是那个男人!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扯回爱人,并护在身後,荧瞪著面前的男人「你就是陈总喔?久仰久仰。」
被突然夺走在怀美人,也没什麽好脸色。男人嘲弄地睥睨著荧,直往他面上吹烟圈。
「怎麽了,你有意见吗?乳臭未乾的小子。」语气尽是:先看看自己的斤量。
空气中充满浓浓的火药味,一触即发。
「总比你这种有虐待狂的大叔好!」一想到子栩背上层层叠叠的伤,荧就恨得牙痒痒。
「你说什麽!?」陈总气得捏碎手中的烟,脸上被因道破而红一阵青一阵的。
「荧──」子栩也同时出言阻止,无论如何是说得太过份了。
然而他话没说完,却倏地被荧抱起,整个扛在肩上。
「哎──你干吗!放我下来,你疯了吗,丁永荧──」失声尖叫。
荧拿著行里,任子栩又骂又叫的,不理受全场注目,只一个劲往登机口走。
在预想的安全距离,才倏地转身大喊──
「告诉你,栩是我的,少打他主意!」
结果他们就在荧的吼声和机场的静默中,上机了。
真是最丢面的告别。
「对不起嘛......」耳边还是苦苦哀求声,心软了,回想後也是挺甜,终於乖顺地倚进荧的怀里,卷缩成一圈。荧细心地把外套盖在他身上。
「我先睡一下,到了叫我喔......」呢喃著「不知下机後,是白天抑或黑夜......」
在几千哩的高空上,窗外怎样看也是万里晴空。
耀眼的阳光,隔著玻璃窗洒满机舱。
「好暖和......」嗅著满是阳光气息的外套,软软往荧身上磨蹭,意识开始飘离......
也许是刚下雨的关系吧。
远远的彼端挂著一道彩虹,由红开始,七色向外流泻,漂亮极了。
荧看著也挂起微笑,迟些总要带子栩再看一次,雨後彩虹。
他伸出手,轻抚子栩熟睡的脸,惊喜地发现眉间的皱摺已经消失。
「我想,在英国迎接我们的,一定是普照阳光......」
一觉醒来,竟真的已到英国。
好久没睡这麽熟,这麽甜,子栩抱著被睡得暖暖的外套,迷糊赖著不愿起来。荧乾脆把外套穿在他身上,再轻捏他鼻尖「到罗,要下飞机了。」
「唔......别吵。」像赶苍蝇地挥挥手,卷著身子又想继续睡。
「你不下飞机,不想见你的小煌了吗?」此话一出,整个人立即清醒。
轻轻拍打脸颊,又揉揉眼睛後,看上去总算精神多了。
「好了,我们走吧。」
在机场招了辆车後,说了家里的地址,子栩默默倚著椅背,没有再睡,也没有说话。
他在想,一会儿要怎样面对吕煌呢......那个孩子。
「不睡一下?」轻声问道,车程不算短,还可以好好休息。
但他看到子栩严重地摇头後,就知道有人又在担心了。
「害怕吗?」荧不经意将手重叠於子栩之上。
感到荧握著自己的手,暖暖的感觉让他安心,子栩点点头,又摇摇头。
「其实没什麽好怕的......」他苦笑「但就是心里不踏实。」
他不是担心自己会否又受什麽伤害。他只是害怕发现,他的小煌过得并不好。
了解地用力捏一下子栩的手,荧紧紧包著他渐渐发冷的指尖,像在告诉他,我在你身边。
子栩会意地微笑一下,回握著他。
他们手牵著手直至车子停在家门前面,荧小心翼翼扶著子栩下车,两人也不回家,直接拿著行里往吕煌家走去。
荧伸著子栩的手放在门铃上,没有犹豫地,子栩施力往下按,熟悉的铃声回盪。
一秒两秒三秒地过去,像心噗噗-噗噗乱跳。
门用力从内打开,才准备说话,就被强大的力道扑倒了。
子栩跌在地面,身上压著伸直手臂的吕煌,他紧紧抱著子栩的脖子,一开口就放声大哭。
「栩哥哥,栩哥哥──!......对不起,对不起......呜......我......对不起......」
抱著这个一直道歉的孩子,子栩默不作声地顺著他的背,由头发一直抚到臀部,听著号哭渐渐变成抽抽噎噎的呜咽,他一直耐性地安抚著。
记得凯生说过,直至他返回香港之前,这孩子连一滴泪也哭不出来。
他心痛地抱紧孩子的腰,在他平静下来之後,才缓缓道「别哭。我本来都不会痛的,现在被你哭得痛了......」
「哪里?我弄痛你了?」吕煌紧张地轻呼,在他身上东摸西翻,子栩却笑了。
「我会心痛呀。」他轻笑著说,边举高手在空中摸索「荧,扶我们起来呀......」
「栩哥哥还懂得开玩笑──...」原本嘟嚷著的吕煌,看到子栩的动作,突然止住声音。他惊愕地伸出手,颤震著抚上子栩的脸,划过了眼帘。
他的动作引得子栩退一下身体。
「栩哥哥,栩哥哥──」吕煌不可置信地重覆「你看不见,你真的看不见了......是我,是我害你的──啊──」
他尖叫一声,倏地失声痛哭。比起刚才像发泄般的哭泣,现在一声声更是揪心,他一边哭一边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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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栩哥哥,栩哥哥──你看不见,你真的看不见了......是我,是我害你的──啊──」他尖叫一声,倏地失声痛哭。
比起刚才像发泄般的哭泣,现在一声声更是揪心,那是发自内心的绝望。
吕煌号啕大哭,甚至握起拳头,一下下地往地面打去,子栩虽然看不到他搥地的动作,却也被哭乱了心,他慌张地抱紧吕煌「别哭,我没事,我没事呀......你别伤心......」
到抱著了,吕煌已满手又是红又是瘀的,唇也咬破了。
连旁边的荧也於心不忍,看得双眼酸涩。
虽然意外是他做成的,但意外意外,总是意料之外,都是无心的。他也还只是个孩子。自己从前,所犯的错不是比他还要大吗?
无声轻叹,缕缕白烟迷蒙了视线,他默默走上前,一手抱著已满脸不知所措的子栩的肩,另一只手踏上吕煌的膊「没错,别哭了,没关系的......医生也说,不是没有希望......」
一只手重叠上自己,紧紧的握著,他回头,看到子栩感谢的笑,更多的是安慰。
再回来,视线重新对上吕煌,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希望。
吕煌空出一只手,扯他的衣摆「你是说真的?是什麽方法,不论如何,我都会帮忙的!」
「可以说很简单,也很困难......就是眼角膜捐赠......原本想由我捐的......」手倏地被紧捏一下,荧苦笑一下,看到子栩嘴扁扁「可是你的栩哥哥,阻止了我......」
而且态度凶狠。荧开玩笑地追加一句,又引来子栩抗议的一捏,倒是吕煌若有所思,久不言语。
沉默了半晌,终於像下定决心般抬起头,双眼闪闪发亮「交给我吧。」
吕煌站起来率先往屋内走,在他别过头的时候,荧看他脸上好像有什麽滑下来,晶莹剔透。
跟随著吕煌的却步,他们来到寂静的房间。其实也不是那麽静,还有机器冷漠规律的轧轧声回盪,冲击著耳膜。
荧惊骇地停住脚步。
长得的确像子栩......荧想著,但真正令他吃惊的时,那躺在床上的男人,身上插满了大大小小的管子,那些机器就是他的生命之源。
他动也不动,却已泪流满脸,他想到自己的爱人也曾这般苟延残喘,然而,面前的男人却要严重太多。
吕煌深深地的望著男人,每一眼都是情,不知不觉就红了眼。
「我可以,把眼睛给你......」他闭起眼,用不著看了,男人的身影早已刻进脑刻进心。
荧倒抽一口气,明白了他在打的主意。倒是子栩不明不白,紧张地说「你说什麽......小煌,你怎可以把眼给我,我不同意......」
「不是我......是哥哥。反正他,用不著了......」吕煌很平静。
子栩满腹疑惑,但什麽都来不及问,就被荧打断。
「你想清楚没有?这麽一来......你哥,他并不是完全没希望的......」虽然机会渺茫,但失去爱人的痛,他最清楚不过。
他怎麽忍心这个孩子亲自了结了爱人。
「现在医学这麽发达,充满可能性,或许总有一天......」他继续说服。
「够了!」吕煌轻吼一声「我知道!我原本也是抱著这个想法......」
他慢慢走近男人身边,握起男人的手,那已是瘦得骨骼分明「可是......你看,哥哥还算是活著吗......这儿的机器随便停一个,他就会永远消失了......」
「我不想让哥哥离开我身边......真的不想......」他缠绵地吻著男人苍白的手背,不可自歇地痛哭「但我看到他这样......我实在不忍心,我好痛苦......我真的好痛苦......」
室内只有吕煌凄厉的哭声。
为冰冷的温度,再添加分寒意。
他们回到客厅後,荧终於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解释。
子栩也从他们的对话中,略知一二「你的意思是......要把小煌哥哥的眼睛给我?」
「这,怎麽可以。」子栩低下头,心脏的抽痛感还在「......我怎可能夺走你哥哥......」
听到吕煌那可怜的哭泣,谁还舍得伤害。
「栩哥哥......」吕煌反而平静下来,他淡淡地说「这不是夺走......哥哥他己离开好久了,我只是勉强他的身体留下......我们都心知肚明,他是......」没救的了。
「何况,你会失明,我也要负上责任。」是他这双手,亲自把人推到马路上的。
吕煌内疚地咬唇,每想一次,就痛一次。
「我不介意。」子栩摇摇头,还是拒绝「失去眼睛并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我一样可以活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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