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抬起头,染了火光似的眸子死死的盯住贺瀛:“你还有事瞒着我,当年那场事故的参与者不止是贺丞和闵小舟,还有第三个人!”
贺瀛很平静的看着他,在他的怒视之下还能保持微笑,只是笑意无奈又沉重,还有一些烂在时光里的陈年旧事变成脓疮终于被人连皮带肉挖出来的畅快,和解脱。他隐瞒这个秘密,已经太久了。
“没错,还有第三个人。”
“谁?”
贺瀛却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不急不缓道:“贺丞虽然是把闵小舟推进水里造成他溺水身亡的人,但他并不是凶手。他被催眠,被控制了。”
“谁?到底是谁!”
贺瀛看着他的眼睛,深深的沉了一口气,道:“贺清,贺丞的双胞胎哥哥。”
噗通——
那是落水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贺清出现在,第二十一章 :少年之血
第156章 莫比乌斯环
他终于想起来了, 原来那天在宴会厅二楼, 他看到的不是水晶球中的自己,而是迎面向他走去的另一个自己。
“我就是你, 所以从现在开始, 你必须听从我每一个指令。”
像是忽然抓住了在耳边来回游荡的一缕风, 他想起了这句话。对他来说,这句话就像是咒语, 在很久以前就在他的体内埋下了诅咒的种子。这几十年来一直和他如影随形, 就藏在他心中不见天日密不透风的角落,‘他’一直没有离开他, 只是被他短暂的遗忘了而已。
在回想起所有事之前, 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 自己会被一句话,一个人,那么简单轻易的控制。但是一幕幕在眼前闪过的回忆告诉他,总有那么一个人, 他手里握着能让他失控的秘密, 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借他的身体, 做出任何他想做的事情。
“跟我来,我们去做一些好玩的事情。”
贺丞记得他是这么对自己说的,当时还是孩子的他,口吻稚嫩,还带着童音,把他带出房间, 来到院子里的游泳池旁。
因为快到中秋了,贺家又从政,每年到了节庆日他们家迎来送往总是很繁忙。那天,哥哥,爸爸和爷爷出门回访。厨师和江妈又去采买货物,钢琴老师也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只留下他们几个孩子,和一个年迈的老园丁。
正值午后,老园丁在房间里迷迷糊糊的睡着了,院子里花香阵阵,蝉鸣簇簇。钢琴老师的儿子蹲在泳池边,正在用一张七彩斑斓的画纸折纸船。毒日头下的,不知他在那里蹲了多久,脸上滚着豆大的汗珠。见他们从房里出来站在门前的廊檐下,还冲他们兴冲冲的举起了一个玻璃瓶子,瓶子里装着几只蟋蟀。
“贺丞快来,我们给它们做一只船,送它们去海上玩儿。”说着,他拨了拨泳池的水,哈哈哈的笑着。
贺丞应了一声就要过去,却忽然被身边的人拉住胳膊。
很奇怪,他已经来了好几天,但是家里每个人时常会忽视他,包括他自己,也会忽视他,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似的。就像闵小舟,刚才叫的也只是‘贺丞’,没有叫他。
“怎么了?他在叫我们。”
贺丞说。
但是他却说:“不,他只是在叫你。”
他虽然在笑,但是贺丞看的出来,他不高兴了。他笑起来的样子并不好看,眼神冷冷的,唇角却高高的翘着,让人看了莫名的心生寒意,一眼就能看透他笑容背后的冷漠和虚假。
虽然很多人都无视他,不喜欢他,但是贺丞却很喜欢他,因为家里忽然来了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哥哥’,让他感觉到很新奇。贺丞总是跟他保持言行一致,一度让家里人分不清他们到底谁是谁。不过他们更乐意玩一种‘听我的’的游戏,规则很简单,一个人从当另一个的操控着,以自己的口发出指令,让另一个人完成。当他说‘我渴了’的时候,贺丞就会去喝水。当贺丞说‘我困了’的时候,他就会去睡觉。
这个简单又幼稚的游戏,在他们忽然见到彼此,得知世界上有一个和自己如此相像的同伴时,玩的乐此不疲。慢慢的,他们很快有了默契,‘听我的’三个字变成他们之间的一种密语,就像打游戏通关的口令。
那天,贺丞就听到他对自己说:“把小虫子送到海上有什么意思?把人送上去才好玩儿。”
说着,他指了指还在折纸船的闵小舟,恶作剧似的低声道:“我们把他推到泳池里。”
那是贺丞第一次违抗他的指令,说:“不,小舟是我的朋友。”
然后,贺丞看到他又露出了那种看了让人心里发毛的笑容,他说:“正因为他是你的朋友,所以我们才要把他推下去。”
贺丞终于察觉到他的危险,他想从他身边逃开,却再次被他捉住手臂,然后说:“不推就不推了,我们来玩昨天晚上的游戏。”
贺丞跟他住一个房间,知道他有一本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催眠入门’ 的书。他很聪明,很快领悟了精髓,就让贺丞做他的小白鼠,然而跟他相比,贺丞过于单纯,在自己全然不知情的情况下一次又一次的被一个孩子控制住了思想。就在昨天晚上,贺丞在他的指令下拿起了一把美工刀,如果不是催促他们睡觉的江妈忽然推开门把他唤醒,他手中的刀,不知会落在哪里。
也是在昨晚,贺丞察觉到了这个游戏的危险性,所以他在犹豫。但是他却说:“我不会再让你拿着刀在桌子上刻字了,我保证。”
“好吧。”
贺丞妥协了,闭上眼睛,顺从的听从他的引导,进入了熟悉的无边无际的黑暗空间当中。
渐渐的,他只能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并且自己的双腿不受自己的支配在走动。
当他听到指令‘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站在了闵小舟背后。而钢琴老师的儿子已经把纸船放进了水里,正站在泳池边,拿着细小的石子试图去击沉水里的纸船。
他虽然看到了闵小舟,但是他的视线被拉的很远,又像是什么都没看到,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耳边的声音。
“现在,把他推下去。”
当他听到这句指令时,心口好像忽然被重锤敲击了一样,身体内发出一声闷响,目光蓦然闪动,似乎要醒了。然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不——”
但是没等他说完,耳边的声音又说:“听我的,把他推下去。”
听我的——
他的目光蓦然僵住,视线再次被拉远,好像脱离身体进入了另一层空间,被永无止境的坠落中被拉入更深一层的黑暗。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伸出的双手,他只听到‘噗通’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坠入水中的声音。
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般,压的他呼吸困难,几乎窒息。贺丞忽然睁开双眼,堵塞又封闭的窒息感顿时消失,所有感官逐渐苏醒,才发现自己躺在一辆轿车的后座上,身上压的也不是什么巨石,而是一件不知主人是谁的外套。
虽然他的意识苏醒了,但是身体却好像还在沉睡当中,他吃力的转动脖子看向驾驶座想看清楚开车的人是谁,只看到那个把针头刺入他脖子的男人的背影。
“......你们带我去哪里?”
驾驶座和副驾驶的两个男人见他醒了,不约而同的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并不说话。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扑打在车窗玻璃发出的声响。
贺丞又阖上眼,躺在后座静静的缓了一会儿,感觉身上恢复了些力气,就把盖在身上的外套揭掉,撑着手臂慢慢坐了起来。
“贺先生,你最好不要乱动。”
副驾驶的男人时刻都在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手里拿着一只麻|醉|枪,提放着他随时扑过来。
贺丞只是很平静的看了一眼藏在他外套下摆处不甚露出的枪头,然后移到靠窗的位置,放下一半的车窗,才发现已经入夜了。
“走多久了?”
他解下手腕上表壳破碎已经停止工作的手表,随意丢在一边。略有些疲惫的目光撒在窗外无止境的深沉夜色中,淡淡的问道。
“三个小时。”
贺丞揉了揉还在隐隐作痛的颈侧,感觉到车内的气温冷了一些,又把车窗合上,道:“好歹让我知道,我要去的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