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恨————风岚

　　回去的路上，殷梨似是突然想起什么，面带神秘的微笑，道："相公，你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

　　"东西？"紫宣皱眉，他丢了什么吗？

　　"你真粗心，东西掉了都不知道。就是这个，我记得你第一次跑到村尾的时候手里拿着，还宝贝得不给我看。我前天看到小狗儿拿着玩，急忙要回来了。"

　　殷梨手上翻出一对面人，双手相牵，栩栩如生，正是紫宣埋掉的那个。

　　"我问过小狗子了，他说是在村尾捡到的，一定是你去那边的时候弄掉了，下次可要看好哦。"

　　接过面人，熟悉的触感由指尖传到心底。

　　这，是不是就是天意？

　　"相公，你怎么好象不高兴？"

　　"哦，没，谢谢你，阿梨。"

　　"相公，你又跟我客气。对了，再过半月，就是我的生辰，我们去镇里玩好不好？你来了这么久都还没去过，那儿可热闹了。"

　　"好，你想要什么？到时候我买给你。"

　　"簪子。"

　　"簪子？好。"

　　"好什么好，买给你的，你的那根是我哥的，太旧了，我们去买根新的。"

　　"阿梨，你弄错了吧，是你的生辰呢。"

　　"没错啊，你是我相公，买给我和买给你还不是一样。"

　　"是是。"牵着殷梨的手，紫宣淡笑着走进家门。

　　随后而行的殷氏看到他们夫妻的亲昵样，也忍不住悄悄笑起。

　　而后十日飞快过去，长福等一干人始终音讯杳无，急得殷氏团团转，殷梨与紫宣也是担心异常。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以前他们没出去过这么久的，居然连个带话回来的都没有，怎么搞的。"

　　"嫂嫂，你别着急，这样对孩子不好。"紫宣就算同样焦急，但身为家里唯一的男人，只得先安慰其他两人。

　　"怎么能不着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哎呀，我这个嘴。"轻唾一口，殷氏后悔自己怎么说出这种话。

　　"嫂嫂，相公说得对，不然你先睡吧，我们在这等好不好？"对着紫宣使个眼色，殷梨就准备拽着殷氏进去休息。

　　正在这时，门忽的‘吱呀'一声响，进的来，正是满身狼狈的长福。

　　"哥，你怎么弄成这样？"被长福的衣衫褴褛吓了一跳，殷梨连忙放开殷氏，迎了上去。

　　"大哥，你还好吧？"紫宣看到长福回来，总算安心下来。

　　"别提了，这次说有多倒霉有多倒霉，我们上了山居然遇见妖怪，人模人样的，就是冷冷的盯着人看，我本来还以为是我眼花，没想到看到的人还不少，只好回来。还好他没伤人，不然说不准我就回不来了。"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能回来就好。我这就去给你煮点姜汤压压惊。"殷氏听得脸都白了，急忙就往厨房去弄辟邪祛晦的热汤。

　　"嫂嫂，家里好象没姜了，我去要些。"

　　"我去好了。"长福喝口茶就走出门。"阿梨，你看着你嫂嫂，都快生了，别出什么事。"

　　"也好。相公，你帮我去后院拿点柴火来，我去看着嫂嫂。"

　　"好。"紫宣应了一声，转身就往与厨房相反的后院走去。

　　还没到后院，突然连接听到两声惨呼，不祥的预感猛然升起，紫宣立刻掉头朝厨房跑去。

　　刚到主屋，又是一声惨叫传来，熟悉无比，不是夜夜枕边人的声音是什么！

　　一瞬间的失神，随后一个人影披头散发的快速冲到自己面前，惊骇扭曲的面容，突出的眼睛里透出极度的恐惧。

　　"相公，相......相公，快......走，有......有妖、妖......"话未完，魂已散，身躯徒然软下，跌在紫宣手臂里。

　　"紫宣，生了这么久的气，也该随我回去了吧。"冷冷却略带笑意，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声音，梦魇般响起。

　　一股风过，油灯忽灭，满室顿时暗下。

　　敞开的大门缓慢走入一个背光的身影，英俊的脸容隐藏在黑暗中，几滴鲜红滴在对自己伸出的手上，明显而刺眼。

　　"紫宣，走吧！"

　　怎么会这样？紫宣呆然的看着手上前一刻还微笑言语的妻，再看向那张曾经最爱的脸，脑海里一阵眩晕，黑暗疾然袭来，将自己湮没。

　　38

　　这是哪？柔软的床褥，舒适的棉枕，银色流苏的帐，华丽的摆设，在在显示出所有者的富贵与奢华。

　　紫宣揉揉额头，疑惑的看着四处。很显然，这并不是自己那简陋的家。

　　"紫宣，你醒了？饿不饿？"

　　墨戎？

　　墨戎！

　　身躯募地僵直，回忆一点点升起，阿梨，他淳朴善良的妻子，死了......

　　死在这个人手里......

　　‘啪'，极响亮的一声。墨戎转回被打偏的脸，笑意逐渐在脸上凝固。

　　"你为什么不把我也一起杀了？还是说，我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战神大人？"

　　"你为了那女人打我？"墨戎怒火中烧。迄今为止，还没人敢动他丝毫，而紫宣......居然打他？

　　"打你？不止，我还想杀了你。"喘口气，紫宣满是愤恨，"没想到你居然滥杀无辜。呵，我倒忘了，战神在天庭上就是出了名的冷酷残狠，自然是把我们的命当蝼蚁践踏了。只可惜我以前却被你的假象迷惑，好，好，好得很！"

　　"滥杀无辜又如何，你既然敢娶她就该想到这后果！"俯身钩起紫宣的下巴，墨戎一字一顿道："你、是、我、的，敢随便动你的人，都--得--死！"

　　"一个从头就利用我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话？"紫宣试图甩开墨戎的手，但过大的力气，只是捏得下巴生疼，自己的挣扎根本有如蝼蚁撼树。

　　"凭我知道我爱上你以后就没念过别人，一心一意的只看你宠你。没想到才半年的时间，你就在人间娶妻？利用你？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这话？从头就为了欺骗维护涟尘而接近我的紫、宣？！"

　　"所以你就可以杀了阿梨？我嫂嫂呢？长福大哥呢？他们怎么样了？"千万不要，千万不要让我更恨你，墨戎。

　　"死了。"淡淡的两个字，仿佛喝茶谈天般轻松出口，断绝了紫宣最后的希望。

　　"连他们都......！你放开我，别用你的血手碰我！"紫宣身躯扑腾扭曲得更加厉害，翼望借此可以摆脱墨戎铁匝似的钳制。

　　阿梨，哥哥，嫂嫂，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我不留下来，若不是我贪图你们的照顾安慰，你们就什么事都没了。

　　都是我害的，是我！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们！

　　眼泪泉涌而出，落在纹丝不动的手上，紫宣心里的愧疚与恨意凶猛澎湃，倏地不知从哪生出力气，一把挣开墨戎，合身就朝墨戎扑去。

　　"啊啊......"凄厉的叫声在斗室里响起，被紫宣出其不意行动吓到的墨戎，只觉肩头剧痛，反射性拉开紫宣，伸手一抚，满掌黏湿，全是鲜血。

　　再看向紫宣，是满脸癫狂的笑混合不断的泪，随着‘呸'声，一团模糊的肉块裹着血滚落的床榻上，迅速在华丽的单子上留下红痕。

　　"紫宣？紫宣！"惊怒紫宣形于其外的恨，墨戎不知心里的究竟是嫉妒，亦或是不知所措！

　　不过一个女人，你就可以这样对我？曾经以命相许的过往，又算什么？

　　"就算我没本事杀了你，总可以咬你几口为阿梨和哥哥嫂嫂报仇！生气了？杀了我啊，杀了我我就可以去地下向他们赔罪，也好过在这看到比妖魔还不如的你！"

　　"墨戎，是你逼我的！你骗我，我可以假装忘却，从此各行其道，再不想见。但是你怎么可以牵连无辜？为什么？为什么！嫂嫂肚子里还有即将出世的孩子，你怎么下得了手？！"

　　宁可死也不愿意见他？他的紫宣......居然不想见他？

　　墨戎手掌猛然下移，卡在紫宣的咽喉上。

　　痛苦地看着紫宣满是血丝的眼，终究是下不了手，迟缓的收回身侧，拳头捏得咔咔作响，指尖戳进掌心，划出鲜血顺着指节流下，也不自觉。

　　他是不是做错了？

　　是不是一步错，就再也不可挽回？杀人如麻的征战生涯，夺得战神的称号，如今不过三个小小的人类，为什么紫宣会恨成这样？

　　当初天真黏人的紫宣呢？去了哪？

　　"你滚！滚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滚--"

　　"你--，好，我走！"大踏步走到门口，墨戎似是想起什么，扬起残忍的笑。

　　"我忘了还要你见一个人！来人，带他过来。"

　　一个细瘦的身体无声无息的被丢进房间，滚了几圈后，脸翻朝上。

　　"草儿？你对他做了什么？你杀了他？"

　　一跤跌下床，紫宣也顾不得，把手颤抖地伸到男孩鼻前--还好，既使气息微弱，但总算还活着。

　　"既然你说我连妖魔都不如，我也不在乎多杀几个。他现在没死，但若是你胆敢逃离或伤了自己，不止他，所谓的殷家村，我保证，鸡、犬、不、留！"

　　甩手，房门啪的合上，墨戎头也不回的前行，留下满室的哭泣和......令自己心痛的恨意。

　　"怎么了？好象有只猫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呢！"转角处，一个上下黑衣的男子轻笑而言，完全无视墨戎的怒气。

　　"闭嘴！还有，紫宣不是猫。"墨戎看都不看，拂袖就准备继续走。

　　再不找个地方发泄，他怕自己会忍不住伤到不该伤的人。

　　"喂，墨戎，你好歹在我的地盘上，也该对我尊重点。"不满的拍拍手里折扇，浮霖坐正身子，眼睛转到还自冒血不休的肩头。

　　"猫伤的？好凶悍！怎么和你先前形容的不一样？"

　　"不关你的事。"

　　"好，就算不关我的事，你也该先把伤治了再说，难道你还要留做纪念不成！"

　　"我叫你闭嘴，别管我！"揪住浮霖的前襟，墨戎凶狠说完，倏地松开继续朝自己目的地走去。

　　整整衣领，浮霖看看不远处的房间，再看看远走的墨戎，嘴角浮起无奈的笑。

　　"唉！表面上比谁都冷静，底子里倒象吃了火药。找个这样的家伙合作，还真是自找苦吃呐。"

　　"小猫，你就自求多福了！"

　　起身，浮霖拖沓地朝另一头殿堂走去，等着自己的，还有一堆奏请呢。3C36541E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惘然

　　懒懒的打个呵欠，掩饰住自己的不耐--也不知道冥界里哪来许多事情，烦死了。

　　39

　　"草儿！草儿！你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痛？"焦急却又不敢使力的推动仍旧躺在地上的少年，紫宣生怕他会就此一睡不醒。

　　"唔--嗯，啊......有妖怪啊--！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救命啊，谁来救救我！？"还没完全清醒过来，惊吓过度的少年就胡乱挥舞起双手，抓扯着所有能碰触到的事物。

　　"草儿，没事了！没事了！乖，没事了。"忍不住将草儿拥入怀里，紫宣不由止不住的心酸。

　　墨戎对这个才九岁的孩子，到底做了什么，让他吓成这样？

　　"紫宣......哥哥？"迟疑的从怀里探出头，草儿不敢置信的仔细打量半天。

　　"紫宣哥哥，你也被妖怪抓来了？我......我看到那妖怪杀了长福大哥，我好怕！"重新瑟缩回紫宣怀中，草儿不停的发抖，甚至牙关上下打颤的声音，也可听闻。

　　"紫宣哥哥，我们怎么办？妖怪会不会把我们吃掉？我......我想回家，我不想死，呜呜呜呜。"

　　"没事了。对不起，草儿，对不起......"

　　"紫宣哥哥，你为什么要给我道歉？"奇怪而莫名的道歉突如其来，即使害怕，少年的好奇心也不可避免。

　　"我......"

　　正在这时，礼貌的敲门声响起，随即一个身穿仆役装束还算整齐的女人毕恭毕敬的托着一盘食物走进来。

　　"少爷，这是墨戎大人给您准备的膳食。"

　　"出去！告诉他，我不会吃他的东西。要不就放了我，不然就杀了我！"紫宣瞬间冷下脸下逐客令。

　　"少爷，墨戎大人交代过了，说请您别忘了他说的话，他说得出，定然做得到。"

　　"............"

　　"少爷？我给你放在桌上可好？"

　　"放下就出去！"

　　"是，少爷。"不被紫宣恶劣语气所动，女仆依旧恭敬地放下碗碟，曲身退出，顺手将厢门合上。

　　"紫宣哥哥，我......我......"草儿一个劲的死盯着桌上的饭菜，隐约可闻上下吞咽的咕噜声。

　　"怎么了，草儿？是不是哪不舒服？"

　　"不是......，紫宣哥哥，我饿......"草儿怯怯地指着桌子，一脸渴望。

　　皱眉轻叹口气，紫宣无奈异常。不错，自己的确可以不吃不喝，可草儿还是个孩子，自然是经不得饿的。

　　把草儿抱到桌边坐定，看着他迫不及待的吃像，神思开始飞转。

　　"草儿，吃快些，我们等会离开这里，去找你娘。"

　　"唔......嗯......"含含糊糊的应声，草儿吃得更是狼吞虎咽。

　　不久，桌上风卷残云般一扫而空，草儿拉着紫宣就要走。

　　"草儿，先休息一会，等一下再走。"

　　"为什么？"草儿疑惑的看着紫宣，不是紫宣说要走的吗？

　　"等一会。"紫宣什么都不想说，只是拍拍少年的头，示意他少安毋躁。

　　果然半刻不到的时间，先前的女仆同样敲门进屋，收拾餐具，时而用探询的目光瞟视坐在一边如木头般的两人。

　　终于等到她收拾退下，紫宣急急开门左右查探一番后，带上草儿就朝已经选好的方向跑去。

　　"紫宣哥哥，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草儿眼看两旁景色越来越荒凉阴暗，牵着紫宣的手冷冰冰一片。

　　"没错，是这边。"紫宣深刻庆幸自己还是选对了路，越荒凉越冷清就代表他们被发现的机会越小--只要不被发现，总是有办法出去的。

　　从走出房门到现在都不曾变过的天色，灰蒙蒙一片，照着四周僵固不动的青竹假石，一种诡异的气氛笼罩弥漫。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草儿忽的欢呼一声，挣开紫宣的手率先往前跑去。

　　紫宣也不追赶，停步终于松了口气。

　　人工栽种的青竹道在不远处就宣告结束，而接着的，是广袤天然的森森阔林。只要能出了这林子，应该就能摆脱墨戎了。

　　只是出去后要立刻通知殷家村所有人迁移他处，否则......真的不知道墨戎会做出什么事来！

　　"咦？紫宣哥哥，为什么走不出去？好奇怪！"明明一无所有，草儿的双手高举半空，顺延抚动的形状，就如有一片墙般，横在竹道尽头。

　　紫宣心里一凉，也奔上前用手触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