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恨————风岚

　　"他在哪？"

　　"你先答应我。"坚持同时出现在紫宣的眼内和话中。

　　良久的沉默。就在紫宣心都快跳出胸腔时，墨戎终于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

　　紫宣泛开一抹宽慰的笑，刚才一直支持自己的信念也松弛下来。脑子里有点昏昏的，甩了甩头，紫宣将身躯靠向旁边的大树。

　　"我还有一个条件，你要带我一起去找花神。"

　　很明显的不耐烦，墨戎冷冷的看紫宣。却还是回答了他，"好。"

　　长嘘出口气，紫宣终于放心了。毕竟......，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条件啊。

　　"花神临走前，说他好象要到一个叫宋国的地方去......。应该是凡间的一个国家，我从不出逐瑶阁一步，在哪不是很清楚......，不过战神常常下天庭来拿罪仙，想必会比我清楚许多才是。"带了些讽刺的语调，紫宣看向墨戎。

　　也多亏了寒炔总爱向他说些凡间天庭的事，总算是能圆了这谎。不管怎么样，现在先将墨戎骗离了逐瑶阁再说。刚才......大概是因为花神的伤势太重，陷入了太虚境调息，所以不曾出来。如果再这样拖下去，只怕花神会为了不连累他而自己现身。只要他将墨戎骗得远远的，花神就暂时无忧了，另外那些个天兵天将也定然奈何不了他。

　　即是如此，走得越快，越要好些。

　　立起身，紫宣作势往外走，但右臂的痛在包扎后并没有减弱，紫宣不由得晃了晃。

　　"现在就走？看来你还挺想涟尘被抓回天庭的。"墨戎一步不移，仍是站在原地。

　　紫宣微惊，回首勉强笑道："我不过是觉得让花神被你抓住总是比被其他天将抓住好些，毕竟你已经答应了我的条件，而且我很担心花神的伤......"

　　轻嗯了声，算是回答。墨戎走到紫宣身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阵，害得紫宣全身都快颤抖起来，

　　难道他发现了？

　　半晌，墨戎突然伸手朝紫宣身上挥去，紫宣心惊的以为墨戎又要打他，但已是逼无可逼了，只好紧紧的闭起眼睛，等待另一波的痛。

　　良久过去，身上出现的不是疼痛，反倒是一股暖暖的热意，从臂膀和胸口处缓缓的散开来。半睁开眼，墨戎的手正放在自己的伤口上，淡淡柔和的金光从掌心处发出，这，是在帮他疗伤吗？

　　抬起头，是墨戎靠近的脸，微微皱起的眉，还是相同的冷漠。

　　墨戎似是注意到了紫宣的视线，手一甩就率先往外走去。快到门口时，忽的冒出一句："我不过是不想再半路上照顾一个半死半活的精魄罢了，以免耽误了行程。"

　　此地无银三百两。

　　紫宣脸上不自禁飘起笑容，原来，战神也并不是真如传言的冷酷无情呵。

　　"不是精魄，我叫紫宣。"

　　"什么？"

　　"我的名字，紫宣。"

　　花神，现在紫宣能帮您的就只有这么多了，请您，好好的照顾自己，一定要平安的活下来......

　　不敢回头，紫宣顿了顿，就向门口的身影跑去。

　　他，就是自己即将要跟随相处的人了。不过，自己的欺瞒，又能将他骗到什么时候？

　　八、

　　行行复行行。

　　所以紫宣走得很累，很烦，很郁闷。

　　没错，真的是"走"得很郁闷。

　　神仙用走的？哈，这说给那些凡人听，不知道他们会笑死还是会吓死。

　　紫宣一脸郁卒的看这前方也同样用走的墨戎，心中第一万次骂自己，干吗要把地方挑在宋国。现在好了，的确是可以把墨戎拖住没错，但是要和一块冰在荒山野道中呆这么久......，他在宋国兜圈兼游玩的计划啊......没希望了。真是的，他们为什么要在这耗时间......

　　"我们为什么要用走的？你的修为那么高，只要用影移之术不是很快就可以到了吗？"

　　"............"

　　"战神大人......"同行开始，就叫他战神，不敢直呼其名，还是怕会惹怒他。

　　"因为我不想帮你收尸。"

　　"？"

　　"以你不过人世百年的修为，连山精魅怪都比你强许多，你以为你自己能承受影移之术瞬间的空间撕裂么？"

　　"........................"

　　以上，就是为什么现在，此刻，他们会在这黑漆漆的森林里漫步的原因。

　　心里的埋怨随着每一次脚步与地面的接触不停溢出，层层叠叠如潮水，但潮水中破碎开来的，却是丝丝的喜悦。毕竟，他大可不管自己的。他，堂堂的战神，大可冷然而去。完成使命归天庭，才是他真正的责任。但是，他现下居然为了他，紫宣，一个小小的花之精魄，舍弃了瞬间可达目的的法术，而用自己的脚陪他一步步的，走这蜿蜒的山路。

　　那些战神冷血无情，心狠手辣的传言，到底是从何而来？

　　从何而来？紫宣埋头看了下自己，啊，都快忘了，当初见面时墨戎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那般的不留情。虽然不过二日前的事情，自己却已觉得不过是幻梦一场。

　　那个墨戎，和眼前的他，谁，才是真的？

　　脑海在翻腾，肚子里也在翻腾。咕咕的肚子抗议，再一次对主人表达自己的不满。叹了口气，紫宣不想再忍了。

　　"我肚子饿。"

　　没人理他。

　　停步。

　　"我肚子饿，我不走了。"

　　前方背影越来越远。

　　深吸口气，"战神大人，我肚子饿了，我好累，休息一晚好不好？"语气里带了哭音。

　　哀兵政策，紫宣最后的手段。

　　终于停步，却没回头。

　　"现在是半夜，没露水给你止饥。"

　　露水？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喝露水了？我又不口渴。

　　带了点莫名其妙，紫宣慢慢踱至墨戎前，一脸可怜相。

　　"我不要露水，只要点吃食就好了，大人，麻烦你好不好？"

　　"这里也没有仙果。"

　　"............，我没那么不实际的要求。我说的只是普通的吃食......。"仙果？不知道什么味道，还真想尝尝呢。

　　"............"

　　"............"

　　沉默，良久的沉默。

　　黑夜里，紫宣的脸色有点与周边同化。

　　做什么三更半夜的，我要和他在这荒山里大眼瞪小眼。虽然说，墨戎的脸，看起来并不难看。或者，换句话说，是很好看。但是，现在，肚子第一。

　　"麻烦战神大人捕些吃食好么，只要一点就好，不麻烦的。"最后，打破沉默的，还是紫宣。

　　他没那打算和他对视到天亮。而且，他也不敢。莫名的，就是不爱对了那双眼眸，因为，里面太深，太暗，太冷，他，看不穿他的思绪。其实，他还是会怕。

　　依稀记得，那晚墨戎眼里闪动的残酷与淡漠。

　　眨眨眼，紫宣自嘲一笑。真是的，那晚过后，墨戎对他已算很好，即便他无意间说出不适的话语，墨戎也如未曾听到般，丝毫不怒。

　　他对他，已经很好了。那晚，不过是职责所在而已。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

　　心虽如此想，但身体，还是会怕。这，也实在是没法子的事情。有些事情经历过，就会有痕迹，不管看得到看不到，都会亘古的留下来，隐隐约约的提点你。

　　闭眼，鼓足勇气，抬头。但心内，已是想放弃。

　　入眼的，是迷惑的神情。

　　迷惑？他，该不会不知道什么是人类的食物吧。

　　罕有的表情，在那张英俊的脸上显现，却给人的感觉是七分好笑，剩下的三分，是可爱。

　　不知道这说出来，墨戎会不会恼羞成怒杀了他。

　　嘴角翘高，抿下，再翘高，再抿下。紫宣的脸，变得有些扭曲。

　　"你做什么脸上这么奇怪？"

　　迷惑的神情加深。

　　不行了，真的忍得好辛苦。但是，还是不能笑的。

　　转开眼，深呼吸，吐气，呼吸。唔，好难受，原来，战神墨戎，是这般可爱的。

　　心里有一角在动，软软的，暖暖的，好象，有什么东西塌落了。

　　咕咕，肚子继续抗议。

　　对啊，都差点忘记了。天大地大，肚子饿最大。

　　"麻烦战神大人去捕些山禽走兽的，我好弄些食物，好么？"恢复了哀乞的腔调，紫宣用无辜的大眼瞟啊瞟。

　　"你是花魄，要那些禽兽来弄食物？那你岂非与凡人无二别？"

　　还知道那些是人类的食物啊，还好还好，比自己想的要好些。

　　"我修行不过百年，除了本体为花以外，其余本就与凡人无二，战神......不知道么？"

　　记得他的修行浅，受不了影移术的撕裂，却不记得他的修行太底，还是要用食物来补充身体所需。

　　叹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哦，是吗？那你等一下。"

　　转身，走了几步，墨戎又折了回来。

　　又怎么了？

　　墨戎不言语，左手手心向上，右手指尖向下，口中念念有辞，温和的金光，快速的在紫宣身周成形，围成了一道小小的屏障，将紫宣与外界隔绝。

　　"这是结界，别走出来，我一会就回来。"语毕，墨戎头也不回的，朝山里深处走去。

　　"要小心。"不自觉的，嘱咐从脱口而出。EF0041DEB557B32F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惘然

　　没有回应，身影只是顿了顿，又向前行。

　　目送他的远去，紫宣扬起一抹自己也没注意的温柔笑容。

　　全身飘飘的，这，就叫幸福吗？

　　九、

　　等待，对于紫宣来说并不是一件陌生的事，但是，此刻的每分每秒，在紫宣看来，都觉得好漫长，用度日如年来形容，只怕也并不算过分。

　　为什么这么久呢？以战神的能力，猎些走兽，是最容易不过的事情了，本以为眨眼间就能结束的事情，为什么会拖了这么久？

　　是，出什么事了么？

　　周边都很安静，半点人声也无。

　　不过却又不是纯然的安静，风刮过树梢，带来哗哗啦啦的摇曳声，间或有了一两声鸟鸣，偏又闪过即逝，凄厉尖锐，宛若泣血，再配上月朗星稀，真真的一个好夜晚--真真是那些厉鬼山怪出来猎食的好夜晚。

　　紫宣敢打赌，就算现在真的有鬼打死人，他也不会觉得奇怪--如果真有人会和他们一样白痴，半夜不睡觉跑来这山闲晃的话。

　　明知道周边有墨戎所施的结界，等闲的精怪休想近身。但一阵鸟鸣忽起，紫宣还是忍不住蜷住身子缩了缩。

　　好可怕。

　　以前虽然在逐瑶阁也大都是独自的呆着度过漫漫长夜，但从不曾如此的心惊胆战过。荒凉的四周，诡异的阴影，惨厉的嘶鸣......

　　呜，墨戎，战神，大人，玉皇大帝，如来佛祖，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叫你什么都好，求你快点回来吧。我的肚子不饿了啦，我也不累了，求你快点回来我们好离开这里啊，呜呜，什么鬼地方啊，自己笨死了，居然半夜三更叫唯一的靠山去找吃食......

　　自怨自艾中的紫宣紧紧的将自己的头埋在膝盖间，像只大鸵鸟般的抖啊抖，两只眼睛却又不时的从缝隙里往外偷瞄，活像做贼似的，若是往昔让寒炔看到，定然会笑到吐血而亡。但是此刻紫宣哪还会顾及什么形象问题，只要自己觉得心安就好。

　　嘴唇不停在动，反反复复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给予自己安慰：不怕不怕，战神马上就回来了，到时候就什么都不用怕，说不定还有好吃的东西哦。紫宣不怕，紫宣不怕......

　　心中突的一惊。

　　战神回来自己就不怕？从何时开始，墨戎从自己害怕非常且要尽力欺骗的对象变成自己全心依赖的人了......

　　"你怎么缩成那副德行？很冷吗？"

　　冰冷的声音在不远处突兀的响起，紫宣全身一颤，只差没跳起来惨叫一声。小心翼翼的抬头，泪水已在眼眶中摇摇欲坠的脸瞬间笑了开来，"你回来了！"

　　无表情的面容在看到紫宣狼狈的情形时似乎微微的动了动，紫宣却没发现，仅一心沉浸在再度看见墨戎的兴奋中。

　　"你不是要吃东西吗？自己过来弄。"

　　"哦，好，我马上就弄。谢谢战神大人。"

　　抬脚起步，紫宣正欲走出结界，猛的一下又把脚收了回来。

　　对了，寒炔以前说过，有些道行高的山精是可以幻化为他人的模样来降低人们的警戒心，然后不知不觉中将人掳走吃掉的。万一......

　　抬眼仔细的观察不远处的墨戎，那张英俊的脸，那般修长的身，笼罩上下的冰寒气质，没错啊。应该是墨戎没错才对。

　　算了，还是保险些，叫他过来吧。

　　正欲开口，墨戎倒抢先发话了："你究竟出不出来弄的，到时候饿死了可别怪我。"

　　好毒。

　　紫宣狠狠的瞪了墨戎一眼，还好墨戎又埋下了头，没注意到。

　　到底要不要出去？

　　"你，你过来好么？"终于还是开了口。

　　"？"冷冷的眼光，紫宣突然觉得一阵恶寒袭来。

　　我是不是太嚣张了些？暗暗的在自我反省。

　　但是，如果，他是精怪的话......

　　不管了，大不了被骂一顿就是。

　　"我，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是不是山里的精怪罢了......"

　　冰冷的表情开始瓦解，先是迷惘（还没有反应过来），再是惊愕（奇怪这种问题怎么也有人能问出口），最后浮现的，理所当然的，是怒气腾腾（抓狂了）

　　"我哪里象山里的精怪？"英俊的脸，逐渐扭曲中。

　　噗，紫宣一下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啊，死了。

　　快速的用手捂住嘴，但还是晚了一步。

　　眼角瞅了墨戎一眼，又垂下。紫宣默默的在思忖，寒炔似乎说错了，这山里不止有精怪，原来还会有夜叉的......

　　不过这样一来，就不会错了，也只有战神，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没来由的，紫宣心中就是明了。

　　再无犹疑，紫宣微笑着，朝墨戎走去。

　　墨戎一见紫宣朝他走来，反倒背过身去，一脸天下人都欠他钱的神色。

　　可惜紫宣看到地上堆积的山鸡野兔，脑海中已经开始幻想烤肉的美味，哪还顾得上理墨戎生不生气。

　　嗯，这么多，今天肯定是吃不完了。剩下的要怎么办呢？扔掉？好可惜哦。打包带走？自己走山路都已经累得半死了，哪还拿得动这些东西啊。

　　紫宣撅起嘴，一副苦恼的模样，盯着地上的东西猛看。

　　还是先吃了再说吧，战神也是的，我哪吃得了这许多？难怪他会去这么久了......

　　"战神大人，你要吃些吗？我连你的份也一起弄好不好？"语气里有讨好的意味。

　　可惜有人不领情。

　　对了墨戎的背影，紫宣皱了皱鼻子，一个大大的鬼脸，在脸上闪过。

　　我做好以后，看你还撑不撑得住。我做的菜，可是连花神都赞不绝口的哦。

　　哼哼，大家走着瞧。

　　再环视一周，紫宣的脸即刻缩成苦瓜。

　　果然，还真是......大家走着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