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两端————shymen

作者:shymen  录入: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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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风雨肆虐之夜。
狂风在黑暗中呼啸,雷声"轰隆",一声强过一声,震的人心神抖颤。
当闪电划过天空,可以看见一座破败的"张仙祠"隐在一丛参天的龙柏之中,在这无月的夜晚,显得分外的阴森恐怖。祠前的小路蜿蜒没入野草之中,泛着三分神秘阴冷,令人打从心里不舒服。
在这样一个令人恐惧到窒息的黑夜里,人们总是会躲在温暖的家中,决不愿意出来胡乱溜达,更不要说溜达到这种偏僻荒野的地方。
但在这祠前小路的尽端的野草里,居然出现了一条人影!他的步态踉跄,好几次险些倒下去,挪动得非常辛苦。
他挣扎着"走"进祠内,在门口稍微平稳了一下呼吸后继续前进,却突然间向前摔倒。这个倒霉的人伸手在原地摸了摸,发现那"罪魁祸首"软软的,有点弹性......
"不会是死尸吧......"这个人身体抖了一下,"可是好像还有些温度......"
他壮着胆子摸上"尸体"的脸庞。还有呼吸--他不禁松了一口气。
"怎么在这么凉的地方睡觉,会生病的!"
他将地上的人抱起,一步三晃地走到祠内干燥的地方放下,又将自己身上的衣服盖在那人的身上。而他自己则靠坐在旁边的墙角调整呼吸,胸膛急促的起伏着。忽然他的肩膀一耸,身体猛烈颤抖一下,一股腥热的液体从他口中喷射而出。他扭头对旁边的人低声说:
"我就要走了,不知道你......能不......能熬过今晚。放心,我会......慢慢的走,等......你追上我。这样我们路上就......就有伴了......"话刚说完,又一股液体从他口中喷出,他的身体软软斜向一边,便再也不动。
祠外,风雨依旧。
石青一张开眼睛,首先映入眼中的便是一座全身斑驳、灰尘满布的神像。
这座祠显然荒废许多年了,连一线香火味都没有;那蛛丝垂挂的殿顶,竟然发觉有好几处破洞。
他摸了下脑袋,暗忖道:"我这是到了哪里?"

满心疑惑的石青一手撑地,想要坐起来,但胸口的钝痛让他不禁低呼一声,复又跌回地上。没有跌疼,因为他的身下被铺了一些干草。他又抚向胸前的伤口,好像已经被很好的包扎过了。
四周飘逸着诱人的香气,仿佛是竹子的清香。
他向着香气的来源望去,发现原来殿中央升了一堆火,火上用几块土砖支着两个竹筒,正腾腾冒着热气。一个白衣少年背对着自己蹲在火堆旁,少年的右手用白巾缠绕过,握着一支青翠的竹枝在竹筒中轻轻搅动。
听到响动,那少年扭过头来。石青这才看清那少年大概十四五岁的年纪,相貌普通,只是面色极为苍白,加上冰冷的表情,看起来就如玉雕的人儿一般。那少年只是扭头看了他一眼,便又转过头去继续搅动那竹筒。
少年十分纤瘦,但只是他的一个眼神便让石青有种压迫的气氛,他一动不敢动,尽管肚子被竹筒里散发的香味诱惑的翻滚不已。
忽然少年开口了:"你过来。"
声音温婉悦耳,与其冰冷的表情不太相符。
等待了很久的石青闻言赶紧忍痛爬起,乖乖的坐在少年旁边。
那少年将火上的一个竹筒端给石青,又将一双自制的竹筷提给他,自己则端起了另一个竹筒。
一股清新的竹香立刻在四周散发开来,原来竹筒里装得是米粥,只是米粒的形状有些奇怪。
少年似乎知道他的疑问,开口解释道:"这不是一般的稻米,而是竹米。"
"竹米?"
"是的。竹子虽然常年青翠,但一生只开一次花,只结一次实,开花结实后便枯黄死去。但其所结的竹米非常美味,而且清火去毒,对你这种受了伤的病人非常有益。"
石青一听非常感动。这位小兄弟不但为自己疗伤,还如此费心照顾。这温柔的举止,细致的关心,是自小无父无母而被严厉的师父带大的石青所未曾尝试过的。他一想到自己常年冰霜面孔的师父,严寒酷暑的练功时光,黑漆漆看不出本来面目的饭菜,他便感到此刻自己是幸福的。他眼睛直直的看着眼前人,眼中不禁盈满喜悦和感激的泪水。
那少年不知他心里所想,见他眼睛发直、面容扭曲、眼含泪水, 不禁奇怪的问道:"你是不是想去方便一下?"
"噗--咳,咳,咳......"正满怀幸福之心的石青一听此言,将自己嘴里的竹米粥全都喷了出去,其中几颗米粒甚至还冲进了鼻子里,让他眼泪鼻涕登时在脸上泛滥。
"好恶心!"少年皱起眉头,嫌恶地将手中竹筒扔进火堆里,然后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向祠外走去。
"等等!"石青在他身后连忙大喊 :"你要去哪里?"
少年缓缓转回身,奇怪的看着石青:
"我去哪里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我......"石青挠了挠头,一时想不出理由来。他下山来第一次碰到对他如此好的人,所以心里自然不愿意与这个少年匆匆分别。但是以什么理由留在对方的身边呢?石青苦恼的抓着头发。
当石青的眼角瞥到地上的佩剑时,一个想法窜入他的脑海中。他抓起地上的佩剑伸到少年的面前,诚恳地道:
"我,我,我想留在你身边保护你!"
"保护我?"少年看看石青手中那把破旧的铁剑,又看看石青脸上认真的表情,忽然觉得很有意思:"保护我,嗯,不错,这的确可以给我省掉不少麻烦。"
他问石青:"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石青。"
少年弯腰从地上拾起一支半尺长的竹枝,示给石青:"石青,如果我将这枝竹枝抛向空中,你能将他砍成几段?"
这个问题石青从没有想过,他就随便估摸一个数字:"嗯,大概十七八段吧。"
"哦......"少年沉吟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好吧,我就雇你作我三个月的保镖,你以后叫我容少爷就行了。"
 
默默跟在容少爷后面,石青心中暗自得意:师父啊,你看徒儿哪象你说得那样笨。徒儿略施小计就待在了这位好心的少爷身边。少爷心地善良,又学识渊博,跟在少爷身边还能天天吃到美食啦,嘻嘻。
"你在想些什么。"容少爷忽然停下了脚步。
"没有没有!"石青一惊,然后连连摇手。
"没有?那你脸上干吗挂着坏坏的笑?"
石青一怔,扭捏地道:"我我......"
见石青脸上泛红,容少爷也不再问,转开话题:"你肚子饿吗?"
经容少爷一提醒,石青发觉自己果然饿得不得了,肚子更是配合的大声叫了几声。石青脸更红了,黝黑的面庞变成酱紫。
"想不想在这里吃饭?"容少爷指了指旁边,石青这才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非常气派的酒楼前面,蓝地金边的牌匾上书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红色大字:"翔凤楼"。酒楼里热闹非凡,出入的客人衣着华贵,跑堂的看起来训练有素。这是一间很高档的酒楼,石青以前想都没有想过能在里面吃顿饭。
烤鸭,红烧肉,辣子鸡,清蒸鱼......,石青想的口水都流了出来。跟在少爷身边果然是件很正确的事!
"想!"他兴奋的回答。
"可是,我身上只有这点钱,你想我们吃得起吗?"容少爷纤长白皙的手指上捏着几个铜板。
"啊?"少爷的一盆冷水浇下来,石青立刻蔫成了斗败的公鸡。
"不过呢,我倒是的确很想吃。"容少爷话又一转,冰冷的脸上居然浮现了一丝笑意,虽然那笑看起来有些邪邪的,"而世上让人一夜暴富的法子除了去偷去抢,大概就只有这个了。"
石青顺着容少爷的手指望去,看到酒楼的斜对面也有一家豪华气派的店铺,牌匾上写着"富贵大赌坊"。
看到这几个字后,石青的脑袋就摇得象拨浪鼓:"你要去赌博,不行不行,师傅说,赌坊是个吃人的去处,多少人都被弄得倾家荡产、悬梁自尽!"
容少爷微笑了,笑得很自信:"那是一般人,我可是容少爷。"
说完就向那赌坊走去。石青愁眉苦脸的跟在容少爷的后面,心中安慰自己道:没关系,几个铜板而已,输了的话,大不了就继续饿肚子呗!
现在是正午,夜里才算颠峰时刻的赌坊里显得有点冷清。容少爷转了几圈,最后在还算热闹而又简单的买大小的桌位停了下来。
"压大压小,买定离手!"荷官高声唱注。
容少爷从手心中的几枚铜钱中捏出一枚,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大"的位置,谨慎仿佛那不是一文钱而是一百两金子。
荷官看到那文钱,翻了翻白眼。
"小~~,通杀!"随着荷官刻板的声音,赌桌上的银子全被收到庄家面前。
"啊,输了?"石青的心剧烈跳了几下。
容少爷却微笑了。他又将一枚铜钱压下,然后靠在桌边上,样子悠闲的很。
之后的情形有些让人目瞪口呆。容少爷仿佛若有神助,连买连中,而且容少爷将每次赢得的钱银又都压到下一注,因此不一会儿,容少爷银子银票在面前堆得象座小山。开始还心神慌乱的石青渐渐兴奋起来,在容少爷旁边摇旗呐喊起来。
大滴的汗珠从荷官的脸颊不断滑落,憋得通红的脸上渐渐浮现慌乱的神色。
终于,容少爷对兴奋地瞪着赌桌的石青说道:"石青,我有些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石青扭头看向容少爷,才发现容少爷的脸色苍白,发鬓微微浮着汗珠,看来疲累极了。他连忙将桌上的银两银票胡乱的收入怀中,然后将容少爷扶起向门口走去。

两人出门时,天色已经微黑。容少爷的身体越来越沉,几乎是挂在石青的身上。容少爷忽然附在石青的耳边说道:
"我有没有告诉你去赌场赢钱其实也是挺麻烦的。"
容少爷说话的时候,呼出的热气吹在石青的耳背后。温热的感觉加上容少爷低沉悦耳的声音让石青的心里有种痒痒的奇怪感觉,脸烫烫的,耳朵也烫烫的。他勉强集中精神回答:
"什么麻烦!"
"呵呵,你听,麻烦来了!"
话音刚落,两人身后就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石青扭头一看,发现是七八个高大魁梧的黑衣汉子向这边跑来。这几个汉子满脸横肉,神态狰狞,人人手中都握着一把鬼头刀,一看便非善类。
"这......"
"我们带着这么多的银子,主人家觉得不放心,所以特地差人送我们一程啊!"
"啊,这么客气,我去告诉他们不用送了!"
"喂!等等!你没看见他们手里拿着什么?"
"刀啊!咦?拿着刀做什么?哦,一定是怕我们被抢劫了"
容少爷不禁翻了翻白眼,最后决定还是直接点明这个呆子:"他们不是怕我们被抢,而是来抢咱们的银子了,你还不赶快保护容少爷我!"
说完就将石青往前一推,自己却走到旁边树下的一个石墩上坐下,自顾自的靠着树,闭眼养神起来。
石青一听说有了保护少爷的机会,浑身热血立刻沸腾起来。但是当他看到几个彪形大汉个个如黑塔一般,瞪着斗大的眼睛,凶神恶煞般围在自己面前,肌肉一抖一抖的,鬼头刀上的钢环叮当乱响,没有和人怎么交过手的他觉得腿有些软,喉咙有些干。他扭头望向少爷。
"少爷......"
容少爷闭目靠在树上,似已睡去。苍白的小脸憔悴无光,眼下已经浮现暗黑的阴影,想必是累坏了。白色衣衫时而被风拂起,仿佛那瘦弱的身躯也要被风吹走一般。
石青的心因为怜惜而疼起来。
当他转回头的时候,脸上已不再有犹豫和胆怯。他拔出铁剑,轻轻一挥,最后横在胸前:
"来吧!"
那把其貌不扬的铁剑在空中滑过时,剑锋竟闪烁出美丽的蓝色光芒,炫目而迷人。
突然黑衣汉子中有人惊呼一声:
"冰玉剑!"
"什么,那柄不见血决不回鞘的冰玉剑?"
"难道眼前这个人是冰玉郎君?"
"不大象,冰玉郎君三十多年前就已出道,现在已经五十多岁了吧!"
"而且听说冰玉郎君肤白如雪,貌似潘安,哪里会是眼前这个黑得跟煤球似的丑小子!"
黑衣汉子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石青越听越糊涂:
"喂,我师父把这把剑叫做破铁剑,才不是什么冰玉剑。你们要打快打,莫要吵到我家少爷!"
石青的不耐烦让黑衣汉子以为石青瞧不起他们的能力,再加上石青否认了那把剑是冰玉剑的可能性,这群人相互看了一眼后突然同时掠上,刹时黑色的身影上下晃飞,重重刀影将石青包围在中间。
虽然心中已经下了誓死保护少爷的决心,但当几人同时扑上时,缺乏经验的石青还是慌乱无措。刚才的镇定一下子崩溃,他只知道胡乱招架,毫无章法。
他躲过了左边,右边的刀子已经压下;他用剑架开上方的刀子,脚下又险些顾不得了。他在人影刀缝间东窜西跳,险象环生,最要命的是他每次将剑刺向敌人时,却不敢刺进人家的身体,所以他尽管满头大汗,衣衫破烂,却只是削断了几柄大刀,一个人也没有打倒。
石青记挂着容少爷,却又想不出方法脱身。正在急得不得了的时候,尖叫声传入耳中:
"啊!救命啊!你,你要干什么!啊!"
石青大惊,那是容少爷的声音。容少爷怎么了?他扭头看去,一下子只觉得魂飞魄散:一个黑衣汉子居然趁乱跑到少爷那边,明晃晃的大刀已经向缩做一团的少爷身上砍去。
惊人的一幕让石青心中的一根弦"啪"的断掉,他什么也不顾了,只想着不能让少爷受一点点伤。他怒吼一声,将身体一旋,剑锋一转,一道蓝芒横空划过,幻作无边的剑幕,惊心动魄的惨嗥破空而起,血肉横飞。
只一刹那的时间,地上已横尸六具,准确的说,是几团血肉。
刚才准备砍容少爷的那位此时已经面如死灰,全身籁簌而抖。那刀举在半空中愣是不敢落下。这时容少爷站起身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然后用手指轻轻戳了下那个已经呆住的汉子的额头,那个汉子就如木雕一般向后倒去,"碰"的一声跌落黄土,原来竟被活活吓破了胆。
容少爷看了看那边的修罗场,摇了摇头,心中感叹这个石青的潜力还真大,以后还是少激发的为妙。
"石青,刚才你用的那一招叫什么名字啊?"
"叫凤翔九天。师父嘱托我要在最危急的时候才可使出,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呕~~"石青回过神来后,已经蹲在墙角狂吐不已,"我再也不,呕~,再也不敢用了,呕~~"
容少爷怜悯的拍了拍他的后背,道:"你刚才将我保护的很好,所以也不算做错什么。难道你希望换成我变成那个样子吗?"
石青听他提起刚才的情景,那种心胆俱裂的感觉又回到了心里。他自小跟随师父两人在深山学艺,即没有师兄弟,也没有年龄接近的玩伴。容少爷是他遇到的第一个对自己又好又聪明又和善的人,他心中自然十分依恋。所以刚才那一幕,真的是把他吓坏了。他猛地转过身来,将容少爷紧紧抱住,不禁放声大哭起来。他一面涕泪滂沦,一边嚎着嗓子叫:"少爷啊......我,我,你......啊~~"
容少爷从来没有见过哪个男人不顾脸面的如此嚎啕大哭,他又没有安慰人的经验,只好胡乱的拍拍石青的肩膀,嘴上生硬地说:"不要哭了,石青!"
 而石青不知是真的伤了心还是破了胆,依旧一个劲的在那里鼻涕一把,泪一把,哀哀嚎叫,哭得像要断了气似的!

推书 20234-12-22 :毒手阎王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