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红尘————夜羽

"来吧, 来吧! 都是在外的人, 大家照应也是应该的." 那人看了我们一行人一眼, 招招手, 又让少年们在火堆旁给我们让出了几个位子.
"那多谢了." 我们三人谢过后坐了下来.
"请问你们此去何地啊?"看那群少年最大的不过十七, 八, 带的行李也不多, 不知是干什么的, 小洛不由问到.
"我们都是一个镇上的, 现在是去投军的."年长者答到.
"投军?" 朝庭有下令征兵吗? 我疑惑了.
"对!我们要去投龙大将军的军!"
"去打西凉蛮子!"
"为家人报仇!"
我一问, 那群少年立即激动起来, 脸上均是愤慨的神色.
"我看小哥几个生的俊秀, 不会也是去投军的吧." 年长的看我们一脸茫然, 也问到.
"哦, 不我们是去寻亲的." 虽然他们不是坏人, 但我们还是要小心的不要暴露了行踪.
"这些孩子的夫兄大多在两年前虎口关一役战死, 他们都是去从军报仇的." 长者听了一笑, 伸手把火拨大了些.
两年前, 虎口关? 那不是! 我忽然浑身一阵冰凉.
"报仇! 如果不是钟庆那老贼死得早, 我第一个杀的就是他! "
"对! 是他害了边关的战士! 活该被灭了九族, 如果钟家还有一人活, 就是对不起那几万条命!"少年们又激动起来, 纷乱的声音冲击着我的耳膜. 突然一个少年大哭起来, 其他人忙围上去安慰他.
"阿正可怜啊, 和父亲, 弟弟三人相依为命. 两年去父亲去了军中做伙头, 带了尚须照顾的弟弟同去. 哪知被围在了虎口关, 那战打得惨烈啊, 于将军受了重伤偏偏那钟庆又断了粮草, 军中连药都少又哪来的补养品, 连口油荤都没有, 眼看着不行了. 阿正他爹一狠心就把他弟弟给... 唉! 后来于将军带兵冲出了虎口关, 几万将士活了, 阿正他爹却吊死在他弟弟的坟前." 长者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用手指按住了眼角.
我呆呆的坐着, 有什么从胃中翻滚着涌上来. 这, 又是我钟家的罪吗? 爹! 你看到了吗, 这就是你做的孽啊! 你们都死了, 去的好轻松啊! 我, 留下来就是为了偿你们做的孽吗! 就是来看你们留下的罪么!!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要让我看, 让我听? 身体似乎轻了, 只留下寒冷的感觉...
"不是你的错." 温热的气息出现在耳畔.
我木然的转过头来, 对上小洛温柔的眼, 火光在他眼眸中跳跃着, 那里面的我苍白无助.
象溺水的人找到了浮木, 我抓紧了他伸过来的手.
"对了, 不知这位小哥怎么称呼?" 年长者突然把头转向了我.

十八. 月夜关山
"对了， 不知这位小哥怎么称呼?"年长者突然把头转向了我.
"他是我的弟弟， 叫风佑."还不等我回神过来， 小洛已经口快的替我答了.
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这个时候我哪敢说我就是那个他们欲杀之而后快的钟家余孽.
"这样啊， 那老汉我冒昧的问一句， 小佑哥可识得字."
年长者在我和小洛间看了几遭. 小洛是典型的浓眉大眼的爽郎少年， 和我的苍白瘦弱一点不象， 说是兄弟， 我和梓一倒更象些.
"识得一些."我点了点头.
"那帮老汉看看这信可好. 这是一年前从边关捎来的. 可惜了我们一村没个识字的. 连至亲之人最后的留话都看不懂. 如今遇到你们也是缘分， 若小哥懂得， 就帮我们念念吧."
长者从怀中摸出一封信小心的递到我手上. 我轻轻的接过展开， 怕一不小心会弄破了那菲薄的纸张. 看得出来这信已被展开过多遍， 留下了深深的折痕.
借着火光， 我看清了上面的字， 很潦草， 龙飞凤舞的字迹， 显然是匆忙中写成的. 见我要读信， 少年都安静了下来， 连那痛哭的少年也死死压抑着呜咽的声音， 他们想知道， 想知道这那最后的一刻， 他们的亲人留下的是什么.
"今， 我等九里村二十三人， 自愿加入三千死士， 一腔热血换边关一朝安宁. 只求护得于将军带我青龙大军冲出重围， 重建我天朝军威. 奸臣当道， 钟庆霸权， 恶人不除难平我三千将士淘天恨怒. 我等如今以血祭苍天， 但求我主英明， 除恶务净， 以慰死难将士在天之灵......有缘人若得此信， 烦请送往关东郦山九里村. 我后人若得此信， 谨记国仇家恨， 除钟庆退西夷， 还我天朝河山一片安宁， 慰我死难将士在天之灵. 李忠， 常浩， 陆家平......九里村二十三人， 绝...笔."
信毕， 我已无语哽咽. 四周少年的咽泣回响在漆黑空阔的林中， 诡异的飘散着， 尤如亡灵们不平的呜咽......
"天佑."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怎么还不睡." 转头看见是风洛， 我笑笑问到. 营地那边， 少年们都熟睡了， 火光下是一张张稚气而沉静的面容.
"你呢?" 他反问.
"睡不着."
"还在想刚才的事?"
"嗯."
月光下， 一条小小的山溪在我脚边静静的蜿蜒流过. 破碎的月影就象我现在纷乱的心情.
"别多想了， 大家都知道， 不是你的错."风洛走上来轻轻揽住我的肩.
"但我也无法置身事外啊!"他说的不错， 但是血缘的牵绊却是与生俱来的，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 犯下这罪的毕竟是我至亲之人.
"风洛， 这回去了边关我就不回中原了."稍停了片刻， 我对风洛说出了刚刚考虑已久的决定.
"什么?"他惊讶的抓住我的肩把我转向他， 就知道他会是这种反应.
"我想好了， 虽然我不是武将， 但也是个男子， 为了民生民计， 朝庭从不轻易征兵， 但边关也是缺人的啊. 我要留在边关， 为将士们尽一分力， 好过做个不事生产的闲人， 西凉一日不平， 我便一日不走!"
下定了决心， 虽然这远远不足以弥补父亲的罪， 但至少， 我尽力而为. 而且， 也许只有大漠飞烟， 长河日落之处才是我真正的归宿; 温红暖绿的江南已经不再属于我， 因为那十丈软红中有过一个钟天佑， 也有过一个名动京城的夜夜承欢. 而这里， 只会有我---钟天佑.
"你疯啦， 你能做什么啊!"风洛是真的担心我， 我的身体自被下毒后一直不好， 虽然夜间的疼痛已经减少了， 但四肢还是使不上什么力， 连十一二岁的孩童都不如. 如今我竟说要上战场， 他又怎会不担心.
"做个文书啦!"我对他做了个鬼脸笑到. 其实我早想好了， 我不会不自量力的去做我做不到的事的， 那只是给关心我的人添麻烦而已.
"那好， 我也留下!"无奈的瞪了我一眼， 风洛用手扒了扒他那纷乱略长的额发. 南延人不留发也不束发， 所以风洛总是顶着一头及肩的乱发， 与他那俊朗的面容倒是奇异的相配.
"别劝我! 反正我已传书大哥， 叫他们派军增援. 南延军来了边关也是要个督军的. 我留下， 名正言顺. 你不走， 我也不走!"还不等我开口， 风洛又忙着说.
"谢谢!"知道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我也不再想劝他放弃， 只想谢谢他对我的好.
"就两个字? 我可是放弃了大好的时光， 陪你去那鸟不生蛋的地方过苦日子呢."说着， 风洛突然不怀好意的对我笑起来， 眼睛亮得让星光都暗淡了， 人也跟着靠了过来.
"没人逼你， 爱去不去! 还有， 你再靠过来我就踢你下去." 我退开一步， 佯怒的看着他， 这家伙食髓知味， 越来越不知道收敛些了. 我笑着指指一旁清澈的山溪， 深秋时节， 可是冷得很呢， 刚好给某人降降温.
"嘻! 你才不会呢."风洛痞痞的笑笑， 吃定我不会真的怎么样他， 倒是没有再靠过来， 而是用眼向我示意了一下，"而且我也不想有人看白戏."
"说事也不叫我， 真是越来越一条心了."
我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 月光下， 梓衣正抱着手靠着一棵树上， 脸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 也不知道来了多久了. 看见我看过来， 倒没有一点偷听者的尴尬， 倒先兴师问罪起来.
"梓衣， 我..."
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才好， 我们早说好了一辈子的兄弟， 不离不弃， 莫失莫忘， 但总不能连累他在边关陪我.
不等我说完， 梓衣摆摆手打断了我， 走到来定定的看着我， 正在我被他盯的发怵， 准备开溜的时候， 他突然笑着一把把我抓入怀中狠狠一搂，"好啦， 一句话， 敢撇下我， 这辈子兄弟就没得做了!"
"我睡了， 你们也别聊太晚." 说完， 梓衣就转身离开了， "哦， 你们要做什么的话."象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梓衣又回过头来加了一句， 还用手指了指一旁一处山石隐蔽的草地.
一股热气直冲脑门， 是什么红了， 红过秋枫镇的枫.
何梓衣， 我再次肯定， 你很恶劣! 看着罪魁祸首悠悠哉的离开， 我只能转移对象， 狠狠的瞪那个早闷笑到内伤的风洛.
第二天， 我们拒绝了那群少年邀我们同行的好意， 毕竟我还无法坦然的面对他们， 谎说还要等个人， 我们又在一个小镇上耽搁了一日， 才又起程.
所以， 当我们到达虎口关的时候， 龙傲的军队早在两日前便到了.
白虎军军纪严明， 我们外来之人想见着主帅也不是容易的事， 而且我和梓衣毕竟身份尴尬， 到时候传出去说将军和主军医官眷养小倌还带到军中来的话， 势必会影响军威的.
还好有了风洛在， 亮出南延六王子兼风云使节的封号， 我们没费什么周折就进了大营.
再见龙傲， 已恍如隔世， 短短十数日于我却是沧海桑田. 我， 风洛和梓衣都默契的绝口不提发生的事， 梓衣只说是被人犯子拐去了， 后来又给我找到了. 至于布防图的事， 我们只说是小洛一人发现的.
我们平安归来， 龙傲和文景都放下了心， 也不多追问什么了. 看他这几日为我担忧而显的憔悴了的面容， 我心疼也愧疚.
次日， 我来到了龙傲帐中， 对他说出了我的决定. 果然遭到了他的激烈反对， 但我早下了决心， 不改不悔. 最后， 龙傲拗不过我， 只好答应. 我知道他对我的愧疚， 他无法强求我也无法拒绝我， 他可以把我绑回永宁， 只要他愿意， 他可以关我一辈子甚至得到我， 但...他做不到.
"有你在， 我不会出事的."一句话说服了他， 那是我对他的信任， 给我自由和尊严是他对我的承诺.
"保护好自己， 不许置身危险! 不要让我担心."那是他对我的要求.
走出帅帐， 我仰看蓝天. 那么高， 那么广， 鹰自由的翱翔着...
"文大哥!"低下头正看见一个人懒懒的靠在旗杆上看着我， 是文景. 我打了个招呼， 迎了上去.
"没让我失望啊!" 文景笑着曲起食指在我额上敲了一下.
"什么?"我按着被敲到的地方， 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我还以为你要一辈子躲在龙傲的羽翼下呢， 那么， 你不过是只美丽的金丝雀. 现在， 让我看看你能飞多高吧， 小鹰!"文景看着我，玩味的笑着.
啊! 原来的我是这样的吗? 也许吧， 我曾经真的只想怯懦的躲在龙傲的保护下， 安稳的过完一生， 怕再被伤害和屈辱. 但是， 现在再不会了.
"不会让你失望的."我自信的对他一笑.
"呵， 这种话就不用对我说了吧. 好了， 我还给梓衣送好东西呢."
这时我才看见他手上拿的东西， 不禁脸上一红， 这个不知节制的家伙， 梓衣也真能容忍他.
"大色狼， 太幸福可是会遭天妒的哦."我揶揄的看着他.
"我愿意!"配上那大刺刺的笑容， 就怕气不到我.
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可以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出这三个字呢. 想起自己那些纠缠不清的情缘， 我不禁有点黯然， 脸上的笑容也敛去了许多.
"小佑. 幸福是自己决定的， 不是命运. 有些时候， 也不用拘泥于一些无谓的世俗. 你自己想吧!"丢下一句话， 文景回到了自己的帐中.
"呃?"我愣在了那里， 文景他看出了些什么了吗?
不想了不想了! 我摇摇头， 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都赶走. 大战在既， 现在可不是我儿女情长的时候， 什么事都等退了西凉再说吧.
十九.天口之战
钟祺鹤手上的布防图早已被我和风洛改过了， 凭借着当日的记忆我们又画出了了一幅和钟祺鹤手上的假图一模一样的图.
其实说改， 改的也只是一些细微之处， 譬如一些小关的兵力分布， 大处是不敢改的， 因为西凉毕竟和天朝交战多年， 大处兵力分布不说是了如指掌， 也是略知一二的， 如果突然出现了大的变动怎会不起疑心. 而且西凉人既然想要这图， 就说明他们早放弃了攻打关卡要塞， 而是想转从细微之处下手， 逐步瓦解边关的兵力.
帅帐中， 风洛， 龙傲， 文景， 副将于长歌和我正围在一个沙盘前.
本来这种议事象我这样的人是无权参加的， 风洛可以， 因为他算是南延的使节. 龙傲却坚持让我来， 说是学了那么多， 总要做点贡献的， 而且假图也是我改的. 对于我的加入， 风洛和文景自是不会说什么的， 但我知道于副将并不是很满意. 于长歌是边关守将于老将军的独子， 自从一年前于老将在虎口关一役重伤之后便向朝庭告老还乡了， 而他的儿子便顶替了父亲成为了龙傲的副将. 龙傲不会用庸人， 所以于长歌并不是借祖荫的公子哥， 除却冲动的个性， 他其实是个很好的将领.
"姓风的! 你疯了!" 于长歌一掌拍在案上， 差点儿就震散了文景辛苦做好的沙盘.
别误会， 他这一句骂的是我而不是风洛， 因为若我在这边关用了真名， 无疑是自投罗网， 怕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给人砍的. 所以他们只谎说我是风洛家的人， 为此龙傲还郁卒了好一阵子， 但又没有办法， 看得风洛好不得意.
"长歌， 天佑说的也并不是不无道理."文景心平气和的摇着扇子.
"道理? 我只知道他是把将士往死里送! 若不是他是风云使带来的人， 我真怀疑他是西凉派来的奸细!"于长歌还是愤愤不平的瞪着我， 我真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他了.
"于将军， 这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法啊. 按天佑给的情报， 西凉人必会攻我童关， 天口和鹞关三处. 鹞关和童关皆是天堑， 易守难攻; 而天口是难守难攻. 西凉此次必是拿定了主意要攻我细处的， 此三关是要冲， 但因占地势之险， 兵力却不多， 而天佑他们更是在假图上虚弱了实力， 所以西凉必会孤注一掷."龙傲也耐心的向他分析厉害， 对于自己的老上司的爱子， 龙傲还是很爱护和看中的， "而且， 西凉兵力本就两倍于我边关兵力， 再加上北鹘， 便多出了三倍不止. 若他们分而攻之， 被分散的就是我方的实力， 所以不如诱他只攻一处， 破釜沉舟， 总好过坐以待毙." 说完龙傲伸手将他压回了座位上， 于长歌也只好顺势坐下， 虽然不高兴， 但总不能驳了老大的面子.
"那...为什么不引西凉去攻别处! 此三关虽小， 却是要冲啊!" 于长歌还是想不通. 他看着我， 要个说法.
"于将军， 天佑并非没想过， 但除此三处外， 其他小关皆无地势之优， 西凉兵力强大， 以其让他们点点蚕食， 不如尽力一博."
"那...为什么不挑鹞关和童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