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安从书案上摞在一起写满计划的纸张里抽出专利司那张,沉吟了片刻,道:“是差不多了,那你便让人传出风声,就说本王有意要从商贾中选出几家通力合作,让他们正式上门吧。”
铺垫了许久的计划终于提上日程,刘主薄只觉精神一震,腰杆也挺挺直了,犹豫道:“那世家那边……”
谢景安冷笑一声,将写着专利司计划的纸张重新放回那沓纸上,淡淡道:“世家那边如何,与本王有何相干,本王是答应了将货品供给他们,也收了真金白银售给他们区域销售权,可没说这货品只有本王的工坊可制,不售与他人啊,若是他们也对专利司感兴趣,大可捧着银子来找本王便是,本王只赚银子,可不管你是谁。”
……
刘主薄刚将风声放出去,还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人急不可耐的上了门。
谢景安彼时正在过问水泥工坊事宜,雪化了,春天离的就不远了,虽说将莫州连往檀蓟平三州的官道全铺成水泥有些天方夜谭,但将这三州抵御蛮族的城墙修修,再将莫州主要的几条街道换成水泥的还是有可能。
水泥工坊的管事道:“回殿下的话,现下工匠制水泥的手艺熟了,材料都不是稀罕的,也跟的上,就是水泥工坊的人少了些,不比香皂香水工坊里的匠人青壮多,是以每日制出的成货有限,再者水泥试制出来要比其他工坊晚,如今一个冬天快过去了,也只有三个仓房的量。”
才三个仓房,谢景安皱起眉头,虽说水泥工坊建成时他特意让人将仓房做大了,但再大也是有限,三个仓房加起来,拢共也就几十吨的样子,听起来多,可若是铺路,只怕莫州城南到城北的一条街道都不够。
看来还是太缺人啊,谢景安道:“此事本王知晓了,你先回去办差吧,水泥一物本王有大用,你万万看着工坊里的人不可懈怠,若是谁做事勤勉,比别人手脚勤快,又肯吃苦日夜都上工的,你就将名字记下来,本王自会让刘主薄奖赏。”
人不够,那只好先用银钱激励着了。
打发了工坊管事走,谢景安下意识的就要让人将刘主薄传来,可想起莫州现在的情形,只怕他好不容易出了城,再一回来又叫人堵住,只好作罢,吩咐崔同道:“你差个人去城外工坊知会刘主薄一声,就说传本王的令,命他即日起停止对36 38 页, 除水泥工坊之外的其他工坊招工,将前来招工的青壮匠人一律调拨到水泥工坊去,再将其他工坊的人酌情挑拣一些也并过去,若是因此有世家不满,只管让他们来找本王。”
崔同闻言应了一声,急忙下去办差,谢景安却坐在书房里琢磨起来。
他封地的人还是太少,哪怕他现下鼓励生育,也远水解不了近渴,看样子他得从其他途径想想法子。
谢景安从椅子上站起身找到舆图打开,看着临近他封地的其他两个封地出神,他琢磨着,是不是可以借报纸打一波广告,明着挖人不行,可百姓无意间知晓了他封地上的工坊招工,愿意拖家带口的来找个营生,这就怪不得他了吧。
谢景安想到此处,灵机一动,就要让人将报社的于主事喊来,就见崔同进到书房,带着些无奈禀报:“启禀殿下,陈公子求见。”
谢景安现下满脑子都是如何挖墙角的事,一时没想起来陈公子是谁,茫然道:“哪个陈公子?”
崔同道:“就是祖上出过太师,还出过一个皇贵妃的陈家,陈松汀。”
经崔同这一提醒,谢景安才从记忆里扒出这个陈公子,沉思了片刻,道:“那就将他请进花厅吧,再让人将于主事唤来,若是他来时本王还不得空,先让他在外堂等候。”
崔同应是,谢景安才要出书房,猛的又想起什么,顿住脚步,犹豫了一会儿问道:“这两日,林将军可还是卯时就出府,子时才回府吗?”
崔同最近被谢景安问过许多次,已是见怪不怪,脸色都未变一下,回道:“回殿下的话,正是。”
还在生他的气啊,谢景安有些苦恼,林言看着也是个性情洒脱的人,怎地被他亲了一下,这么久都不消气,还是他不是生气,是在害羞?
谢景安暗搓搓的想象了一下林言害羞的样子,顿时有些心痒难耐,忍不住又回忆起了那日亲上他时温润又美好的触感,直到崔同喊了他一声,才回过神,掩饰性的咳嗽了一声,正色道:“这些日子林将军辛苦了,吩咐膳房,让他们每日赶在卯时之前做好林将军的早膳送到他房里,再让医官开张培元固本的汤药方子,让膳房每隔几日送过去一份,务必看着林将军喝完。”
第126章 悸动
陈家在大周朝也算的上是名门望族, 历经三朝, 祖上还出过太师、太傅、吏部尚书等等重臣, 就连内宫中也出过一个皇贵妃, 只可惜到康平帝有些人才凋零, 家中做官的也不太受重用, 因此有些没落了。
不过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说陈家现今在朝中没什么话语权,谢景安却也不曾慢怠, 进到花厅后免了陈松汀的礼,让下人上了好茶, 又让膳房上了些外头买不着的可口点心, 才笑着问明他的来意,“陈公子今日过府求见本王, 所为何事?”
离上次见面过去几个月, 陈松汀依旧没沉稳半分,一张脸上表情极为丰富, 道:“殿下这是明知故问啊, 某来求见殿下,自然是为了殿下那些能赚大钱的好东西。”
陈松汀的长相也算俊郎, 可如今做出这幅挤眉弄眼有些贱兮兮的神情, 顿时让人有些不忍直视。
谢景安只看了一眼觉得有些辣眼睛, 急忙挪开视线,笑道:“陈公子这话可说的不实啊,本王手中的好东西, 不都叫你们这些世家买走了吗?本王可是听说了,你们借着本王的好东西,可没少赚银子?怎么?嫌赚的不够多,又打本王什么主意了?”
“殿下这话说的,”陈松汀依旧笑眯眯,漫不经心的道:“谁还会嫌钱赚的太多了不成?殿下心知肚明,某也就不绕弯子了,某在外头听说,殿下意欲建个什么专利司,只要交上笔钱,就能得到那些好东西的方子,可是真的?”
“难怪是世家,消息就是灵通啊,”谢景安端起茶盏润了润喉咙,才笑着道:“陈公子所说不错,本王确实要建个专利司,也确实要将方子售出,只是这笔钱可不低啊,再者除了交钱,还有许多别的规矩,比方说这工坊要建在本王的封地上,工坊规模大小也是有要求的,这笔银子也是要一年一交,但凡有拖欠或是不交的,就意味着自愿放弃了与本王的合作,若是从今往后再私自开设工坊制作,那可就是打本王的脸,本王誓要追查到底的。”
谢景安说的认真,陈松汀却不以为意,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把那些方子搞到手,至于那些什么个规矩,他嘴上不说,心里却嗤之以鼻。
顺王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不过是个封地丁点大的藩王罢了,在自己封地上尚且不能做主,还想管到整个大周朝去?只要他把方子弄到手,就是在外头私开工坊,谁又知晓?就算被他知道了,又能拿自己如何?他就不相信他能把手伸的这样长,还管到别人的封地上。
陈松汀年纪不大,也不是个沉稳能管住自己神情的,心里想什么,虽然尽力克制,可还是在脸上显现了出来。
谢景安看的一清二楚,却也没说破,意味深长的一笑,心里想着,年轻人,果然太年轻,还没感受过舆论的魅力,也不知晓,商人为了利益,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更何况是整个大周朝的商贾?
虽然谢景安将陈松汀这么个年纪轻轻的毛头小子没放在心上,可到底败坏了几分心情,接下来的谈论就没那么愉快,任陈松汀如何套话商议,谢景安只是左右而言他,一句准话都不够,就将人打发走了。
陈松汀到底没什么城府,走时还气哼哼的,看的崔同脸也拉的老长,气道:“这陈家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过了气的世家而已,还敢在殿下面前摆谱,依属下看,就该给他些教训,免得以为家里出过太师太傅就不知晓自己姓甚名谁了。”
看崔同这般替他打抱不平,谢景安反倒心态平和了,看着他鼓鼓的脸颊没忍住轻轻掐了一把,笑道:“不过是个没落了的世家,本王有那么多事要做,何苦浪费时间在他身上,若是对他不满,只管以后的好东西不卖与他家就是了,要是日后再不识抬举,就连现下卖的东西也停了,毕竟本王现下可不比刚到封地的时候,有那么多商贾等着给本王送钱,本王可不稀罕什么陈家。”
话是这么说,谢景安也的确很快就将方才的事抛到脑后,又叮嘱了一句以后不见陈家的人,便让人去内堂传唤于主事,自个儿去了书房。
离发行报纸过去了不少时日,于主事越发满面红光,精神抖擞,腿脚都比从前利落了几分,行礼时腰也弯的比从前低了,看起来还毫不费力。
谢景安见状心情也畅快了几分,等他一入座后就问:“报纸分发下去也有一段时日了,离的近的州县都能跑一个来回了,也该有不少反馈回到你这里,如何?下面有何反响?”
提起报纸,于主事的眼睛就又亮了几分,道:“回殿下的话,附近州县分发报纸的军士确实已然回来了,据他们所说,底下百姓反响热烈,不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大户人家,俱都知晓了报纸一事,还在街上谈论的热火朝天,军士在当地停留了几日,无论去到哪里,酒馆也好,还是客栈也罢,都在议论着殿下报纸上印着的几件大事,对刘家唾弃不已,对林将军却不住夸赞,还有不少没什么田产,也没什么祖业的百姓拖家带口的来莫州招工,他们一路回来,就已然看到不少百姓往莫州来了。”
报纸在这时代是个新奇的东西,谢景安在决定建立报社的时候就已然料到了这个场景,闻言虽也有些激动,但比起于主事还是沉稳了许多,点点头笑道:“第一期报纸能有如此热烈反响,于主事功不可没,本王今日召于主事前来,一是问问这反响,二就是本王想着,这报纸是否可以传到本王封地之外,毕竟本王封地听起来有十二个州,实则人口不多,接下来本王要做的事都需要大量的人口,只凭本王现下本王能招到的青壮,实在有些杯水车薪。”
“传到封地之外?”于主事有些愕然,思索了片刻,摇摇头道:“殿下此举只怕有些不妥,毕竟报纸所印制的皆是殿下封地上的大事,让其他藩王看了,会做何他想?说不得还会一纸奏折弹劾殿下,说殿下有不臣之心。”
竟然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谢景安有些无奈,道:“那要如何是好?难不成本王要偷偷派人去其他藩王的封地上招工吗?这也太麻烦了些。”
于主事道:“小的倒有一法子,明着不行,咱们就暗着来,毕竟殿下封地上商贾这么多,总不能一个个看着他们出城时不许私藏报纸吧。”
于主事的意思是,让人假扮商贾运报纸出城?谢景安心中一动,斟酌了片刻,越想越觉得这倒也是个主意,他明着传出去不行,商贾私底下带出去的,这就怨不得他了吧。
谢景安越想越觉得可能,着实称赞了于主事几句,便打发他下去,让人去将姜铮喊来。
这话一出口,他不知怎么,突然想到了林言那张俊脸,再加上他很是有一阵子没与林言单独说话了,不想着他时还好,一想着就有些抓心挠肝,既想与他说个明白,又怕与他说个明白,纠结了一会儿,到底叫住了崔同,改口道:“罢了,想必姜统领在忙,还是将林将军唤过来吧。”
崔同初听到这话以为自己听错了,茫然不已,在忙的不是林将军吗?他方才还看到姜统领无所事事的指点宿卫练武,难不成是他看错了?那是林将军,不是姜统领?
谢景安可不管崔同一脸茫然,从他出了书房门后,就有些如坐针毡,心里紧张不已,活像一会儿要跟林言表白似得。
他勉强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实在坐不住,干脆在书房里转起圈来。
一边转一边想着那日醉酒后轻薄林言的场景,既后悔,又有些悸动,悸动的是他确实喜欢着林言的,从长相,到性情,再到身材,没有一丁点不合他的意,只可惜他年纪太小了些,虽然林言的言行举止和沉稳的性情会让人忽略他的年纪,但谢景安却实打实的记着,还想着日后林言若当真如他所说一般不娶妻,只过继个幼弟的孩子承欢膝下,不管成与不成,都要好生追求一番。
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若早知醉酒后会做出这样的事,他那日说什么都不会喝酒了,亦或者叮嘱崔同一声,若是他喝醉了,不管他要做什么,只拉着去睡觉就是。
只是事情已发生,再后悔也无用,谢景安叹息一声,转而想着要怎么弥补,他正想的入神,就听书房的门一阵轻响,林言一身单薄的衣衫,面无表情的跨进门来。
谢景安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这一抬头,就再也挪不开眼睛,直到林言拱手行礼,谢景安才蓦地惊醒,掩饰似的垂下眼帘,轻咳一声道:“林将军不必多礼,快快入座。”
林言依言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语气淡淡的道:“不知殿下传唤末将前来,所为何事?”
虽然知晓林言就是这么个性情,可对着他冷淡的神情和语气,谢景安忽的有些难受,语气也不由自主重了几分,道:“怎么?本王若是无事,就不能传召你了吗?”
这话不止谢景安自己没想到,林言也愣住了,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微动,但转瞬又恢复如常,平静的道:“末将身为殿下的属官,殿下无论何时传唤末将都是应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