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一些闲书罢了!"痕羽合上书,将它放在枕边。
诺斯塔没有再追问,"把牛奶喝了吧!我在里面加了点白兰地。你今天精神不太好,喝了,就睡吧!"
"嗯!"痕羽乖乖的喝下牛奶,躺下,闭上了眼睛。
用手指替他拭去嘴角边的奶渍,掖好被子,诺斯塔端着空杯子准备离去。痕羽突然睁开了眼睛,扯住了他的衣角,"爹地,今天留下陪我睡,好不好?"
对上痕羽祈求的眼神,诺斯塔点点头。
痕羽侧着身子挪了挪,给诺斯塔腾出了大片地方,待诺斯塔躺进被子,他快速的拱进诺斯塔怀里,把头枕在了他的胸膛上。隔着薄薄的睡袍,感受着他的心跳。两人就这样简单的相拥,闭着眼睛,什么也不做,心却早已被温暖和甜蜜填的满满的。
"爹地,我们聊聊好不好?"许久,痕羽开口。
"好啊,你想聊什么?"揽着痕羽的腰,诺斯塔宠溺的答道。
"爹地,嗯,你好像从来没有谈过我的身世......"
诺斯塔的心一紧。身世?难道毒蝎和痕羽说的是这个?
"......我的父母是谁,我还有没有其他的亲人......"
诺斯塔很痛苦,他犹豫着要不要趁着现在把事实说出来,也许后果很严重,可锁在心里就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让诺斯塔悬着心,异常的痛苦。可是,一旦真相暴露,自己也许就要永远的失去痕羽了。一想到这里,心里就像被硬生生剜掉了一块肉一般的痛。这样的代价自己是否承担的起?可是不说,又能隐瞒到哪一天呢?像现在这样平静而甜蜜的生活是建立在多么可怕的谎言上,就像镜花水月一样随时会被打碎。
"爹地?"很久等不到回音,痕羽扬起脸,看着诺斯塔沉重的表情,似乎误会了什么,急声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爹地,你不要误会。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说还是不说呢?烦恼的诺斯塔没有察觉到痕羽的慌乱,也造就了进一步的误会。就在他犹豫间,痕羽替他下了决定:"算了,我还是不要知道好了。其实我有爹地就够了。"
也许这只是痕羽的自我安慰,可诺斯塔却是救赎,避开了他心头最大的不安,虽然痕羽失落的神色让他不忍。可人性的自私让他选择了沉默。
时间就在静默中流逝,满腹心事的诺斯塔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痕羽的脊梁,当他以为痕羽已经熟睡的时候,痕羽却突然又开口了:
"爹地,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这几天,你一直在躲我,我感觉的到。可是我想你不说一定有你的理由,所以我不会问。我会等,等到你想通了的那天,等你愿意告诉我的那天,亲口对我说。"
"痕羽!"诺斯塔皱着眉,痕羽一直是个敏锐的孩子。
"不过,我的大度也是有极限的,"痕羽在他的胸膛蹭蹭,换了个姿势,"不要让我等太久,我很没耐性,爹地也是知道的!事先声明,超过了极限,爹地可要受罚哦!"
"痕羽!"
"我睡了!"
不再言语,说睡就睡,没一会儿平稳的呼吸就从诺斯塔的怀中传来。
而诺斯塔却更睡不着了。目光扫过枕头,他心中一动,稍稍侧过身子,枕边的书是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翻翻,一页书签滑进诺斯塔的手掌,一行略显凌乱的黑色字撞进了诺斯塔的眼帘:
如何的选择都是痛苦,重复的伤害真的可以让亡魂安息吗?
是痕羽的笔迹,他感觉到什么了吗?
默默的将书签夹回书页,关上台灯,今夜对于诺斯塔而言,将是个不眠之夜。
第十六章
午夜梦回,毒蝎突然感觉到一股杀气,他一惊,手反射性的握紧了枕下的手枪。
"第二次!"冷冷的声音从离床不远的窗台上传出,在黑衣里有种空洞的茫然感。
听出来人是谁,毒蝎暗舒一口气,却依然不敢放松警惕,手紧紧攥住枪柄,故意以懒洋洋的声音说道,"原来是你啊!"
"是我!"
月光朦胧,只能隐约看见一个人影屈膝坐在窗台上。
"小王子,深夜到访,又有什么问题吗?"毒蝎已经完全清醒了,同时也暗自心惊,没想到痕羽小小年纪身手就如此厉害,竟然在自己毫无所察的情况下摸近了自己身边。若不是他散发出杀气惊醒自己,自己还不知怎么死呢!睡梦不是借口,活在死亡线上的人是随时保持着警惕的。何况是自己。
"我来,是为了要拿回我的报酬!"
"什么意思?"
"毒蝎,你认为我为什么会找上你呢?你不会是睡觉睡糊涂了吧?"痕羽的声音满是讽刺。
毒蝎心思一转,霎时明白了,自己的行踪已经败露。
"我说呢,小王子怎么会想到来看我!"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毒蝎小心的将手枪挪近。
"该你了,我不要听废话!"
"好!我长话短说。"毒蝎转了转眼珠子,吐出七个字,"方可瑶,你的母亲。"
空气充满了紧绷感,痕羽在黑暗中继续等待着,可是除了沉默什么也没有,"嗯?"他皱起眉,出声提醒。
"这次就这么多!欢迎下次光临!"毒蝎耸耸肩。
"不要太得寸进尺了,毒蝎!"夹带着张扬的怒气,一颗子弹从毒蝎的太阳穴边擦过,削下他的一绺头发,然后深深的打进墙壁。
"小王子,我可还要保命啊!"毒蝎依然靠在枕头上,纹丝不动。
"你不应该太吝啬,我的耐性不好,你是知道的,我没功夫几个字几个字的从你嘴里掏。"
"是吗?可你现在不得不这么做!"如果说毒蝎还有什么顾忌的话,在痕羽的那一颗子弹后都已经消失殆尽了。单纯的小子,已经被我吃死了,所以即使是被我逼到这个地步也不敢真正对我造成伤害,毕竟我是"唯一"可以告诉他真相的人啊!毒蝎心里如是想着。"不好意思,让您失望了,小王子!下次请来早!"作势把手让在胸前行了个绅士礼,毒蝎得意的绽开笑意。他看见窗台上的人影慢慢的动了起来。
"毒蝎,我想你已经忘记哭的滋味了吧!我会让你想起来的。"丢下这句话,痕羽纵身,消失在窗台上。
威胁吗?毒蝎点起一支烟,静静的笑了,他不认为痕羽会在这种时候和他撕破脸,毕竟现在两人可不是"一般"的关系啊!
"上头干预很快,我们的损失不大......"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周末,按惯例,在诺斯塔不出任务的日子里,暗影每隔一日便会前往书房向他汇报组织的近况,寻求指示。
十指交抵,诺斯塔微微垂下眼睫,静静的聆听着。
"......风组的行动已经展开,相信不久就会有他的消息,雷组也已布置妥当,随时可以出动。电组二十四小时待命,随时接受Leader的调遣。"报告完毕,暗影合上了手中的文件档。
"嗯!"
"这些是这个月的报表和任务归档,而这些是你要我调出的档案!"暗影从公文包里又拿出三个文件夹放在诺斯塔的案头。
"辛苦了!" 诺斯塔赞许的点点头,表示满意。
"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暗影合上自己的公文包,向诺斯塔微微弯了一下腰。
"好的。"
走到门口,暗影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半转过身子向诺斯塔问道:"Leader,你知道痕羽最近是怎么回事吗?"
"痕羽?!"他又怎么了?诺斯塔心中咯噔一声,难道暗影也发现痕羽不对劲了?
"是啊,一个星期前,他突然打电话向我道谢还有......"暗影略略停了一下,微偏着头,一脸纳闷的说道,"......道歉!这道谢,我想是仓库那码事,可这道歉我就想不明白了。Leader,是怎么回事,您知道吗?这些天,我一直在忙毒蝎的事,险些给忘了。"
"这个呀!"诺斯塔支着额头,几乎失笑了,痕羽这家伙这时脸皮倒薄了,没头没脑的道歉也难怪暗影摸不着头脑了,"这事这孩子做的过了,向你说声道歉是应该的。"
"到底什么事啊?"
面对暗影的一再追问,诺斯塔只得替痕羽作诠释,带着一丝无奈,更多的宠溺,"就是在......"卡侬事件中博取了你的同情。当这句话如闪电般划过脑海的时候,诺斯塔心中一亮,隐隐窥见了什么。
--那天在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也没发生!
--那你叫那么惨干什么?还有眼泪呢?也是假的?
--一半是任务需要,另一半......我想让爹地心痛!
好家伙,原来是故技重施!诺斯塔几乎要拍案而起了,明明说没有下次了。可他......
难怪一直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怪怪的,原来不对劲的是这里。痕羽是什么人?他可是在内堂的种种训练中跌爬滚打过来的,心志之坚令常人难望其项背,怎么会因为一点点小挫折或是小风波就轻易动摇呢?喜怒形于色更不是他的风格。常人是根本猜不透他的心思的,即使是自己有时也不一定能完全摸透他的想法。而这阵子他所表现出的透明感和脆弱感明显是刻意作出的。虽然被演绎的完美无暇,天衣无缝,可相对于他本人的性格来说却是最大的破绽。不光是卡侬事件,还有最近的毒蝎事件,自己一直被这只小狐狸牵着鼻子走!
想通了这点,诺斯塔不知道自己是该气还是该笑。这小家伙果然越发的奸诈了,利用自己对他的特殊感情一再的下套,偏偏自己还......心怜有之,神伤有之,愧疚有之......搞了半天,把自己的心玩转了三百六十度,却都是一场虚空。更可恼的是,这小淘气却又给出了明显的暗示,被欺骗和焦躁搅乱了心绪的自己偏偏找不出任何借口向他发火。自己怎么会养出这么个小怪物来?
又是懊恼又是得意,诺斯塔哭笑不得,兀自陷入自己的思绪,话说了一半,把暗影晾在了一边。
久等不到下文,暗影看着诺斯塔脸上的表情似笑似怒扭曲的古怪,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Leader,Leader,在什么?"
被暗影的唤声拉回了思路,诺斯塔无力的抬抬眉毛,挥挥手,"没什么,这件事还是让痕羽亲自跟你解释吧!"这估计不是害羞那么简单了。这或许是痕羽给自己的一个讯号,我该作出什么反应呢?用手指摩挲着下巴,诺斯塔又陷入了沉思 ,表情更加古怪了。
知道他没心思和自己解释了,暗影识趣的走了出去,把书房留给了诺斯塔。
解开了痕羽设下的局,诺斯塔反而更要担心了。问题并不是那么简单。按目前痕羽的表现,他肯定知道了事实的一部分真相,可是是哪一部分或是多大的一部分诺斯塔没有把握。组织一贯的应对方案不知能不能瞒过他。目前可以确定的是"那件事"没有外泄,不然即使是痕羽也不会冷静若此,还有心思和自己玩"游戏"。
有时候无知反而是件好事。
如此说来,prison的报告就没有可信度,或者说......
想着,他伸手按下了电话键,待"嘟嘟"声响起后,迅速切断。没一会儿,电话铃响了起来,"Leader!"尖尖细细的声音再次从电话的那端传来。
"痕羽最近真的很不对劲吗?"
"是的,在学校尤其明显,他最近常常跷课,一个人窝在学生会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果然!诺斯塔闭了一下眼睛,"你回来吧!"
"Leader?"
"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Leader,少主人现在对您仍然是个威胁,您不能......"
苦笑了一下,诺斯塔打断了他的话,"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你已经被发现了!"
"......"那头一下子陷入了沉默,许久才传来闷闷的一句,"我明白了,我会尽快撤退的。"
"咚、咚、咚......"
"进来吧!"
敲开痕羽的房门,诺斯塔并不急着进去,他倚在门边看着端坐在书桌前埋首于书本的痕羽,一时百感交集。
十六年了,和他相处了十六年,往日的点点滴滴一下子涌上了心头,酸的,甜的,苦的,辣的,汇集在一起早已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了。
合上书,痕羽半转过身子,正好看见诺斯塔一脸奇怪的看着自己。脑筋转了转,他扬起一朵微笑:"爹地!"
"你的讯号,爹地收到了!"诺斯塔点点胸口。
"咦!爹地终于‘醒了'。"痕羽故意睁大眼睛。
"宝贝,偶尔给爹地一点面子吧!"诺斯塔挑起眉毛,举起一只手掌作投降状,动作随性却潇洒异常。
笑容里多了一丝顽皮,痕羽也挑起眉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爹地太迟钝了。"
"可是爹地说过没有下次......"
"是啊,是没有‘下次',这次我做什么了吗?"痕羽狡黠的撇清了一切。
咽下叹息,诺斯塔走向痕羽,将他抱坐在自己的怀里,"宝贝,爹地发现你真的长大了,可以单飞了。"
"不会啊,我永远需要爹地的保护!"痕羽反手搂住诺斯塔的脖子,开始撒娇却意有所指。反正说开了,不妨摊牌。
"明天,我会让他撤走!"诺斯塔轻吻了下痕羽的唇,承诺,"满意了吧?"
转了转眼珠子,痕羽笑得很小人,"其实我是一点也不介意啦,只是翰墨要哭了,好不容易抓到个乖巧又能干的助手,现在,飞了!不过,我是不会同情他的。"
"淘气!得了便宜还卖乖!"诺斯塔有一下没一下的刮着痕羽的鼻头。痕羽咭咭的笑着躲开,然后把头埋进诺斯塔的颈窝死命的揉,发丝搔过敏感的颈侧,诺斯塔的一颗心都要酥了。
"如果真要补偿的话,爹地把床要分我一半!"痕羽趁机提出要求。
"可不许踢被子哦!"诺斯塔变相的答应了。
虚掩的门被推开了。
痕羽 第十七章
"爹地的床果然又大又软!"痕羽穿着睡衣在诺斯塔的床上滚来滚去,开心的像个孩子,在没有外人的时候,痕羽很乐于向诺斯塔撒娇。
"又不是没睡过!"话刚出口,诺斯塔就知道不对了。
果见,痕羽霎时停下了滚动的身子,把脸埋进了被子。
诺斯塔尴尬的咳了几声。
"可这次不一样了!"好一会儿,痕羽翻转过身,脸上只有微笑,"以前是借,而现在那一半是我的了。"
诺斯塔坐在床边,拍拍床铺,痕羽会意的钻进了被子。抚着痕羽的发丝,诺斯塔仍然在想着下午的疑虑,痕羽到底知道了多少?
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诺斯塔决定主动出击,试探一下,"宝贝,爹地想,有些事现在应该告诉你了。"
"什么事?"看着诺斯塔郑重的样子,痕羽不由的也认真起来。
"关于你的身世,还记得你上次问过我你的父母亲人吗?爹地觉得是该让你知道了......"
"爹地,其实我都知道了!"痕羽一脸平静的打断诺斯塔的话。
"哦?你、都、知道了!"诺斯塔心一紧,圈紧痕羽,佯笑着说,加重了那个"都"字。
"算吧!至少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父母是谁,是怎么死的,我是怎么被爹地领养的,都知道!"痕羽别开视线,不停的眨巴着眼睛,似乎想眨去泪意,随着痕羽的每一个字,诺斯塔的心被揪得紧紧的,可他不能随意开口,他必须要清楚的知道,痕羽了解到的真相究竟是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