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男人的声音才隔了好一会的时间,透过那厚厚的被褥,清晰的听到了一个好字。
房间里的时间像是被定格在了这一刻,窗户半开,从缝隙之间隐约可见一抹粉色,是海棠。
顺着初春的清风,卷着一些花瓣吹落在窗台边的案几上,那方案几上还放着一副画轴,墨迹未干,但上面画着的是一副海棠春睡图,睡在美人榻上的赫然就是阮镜之本人。
是句老话,却最为动听,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阮镜之这一折腾就折腾到了晚上才把孩子生出来,他就像是一个真正经历生产的人一般,在最后的历竭之后,人就陷入了昏迷之中,直到第二天午时才将将醒了过来。
人是醒了,但阮镜之想起昨日的事情就没了下床的勇气,卫沉带着清风过来看了他几次,见他确实是身体无恙,就也没逼着他下来。
一日三餐,都给喂的好好的,但有空时还是会让清风过来看看他,这并不是阮镜之身体第一次出现问题,所以卫沉总是显得很谨慎。
一个身体亏损了十几年的人,根本就不会因为一场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给烧好的。
可便是让清风的师父过来探查,也是个身体康健的答案,问过阮镜之之后,他也说自己因为某种原因所以好了病痛,但卫沉的心也只是放了一小半,回头就让楼里的人去探查不出世的名医魏流风。
阮镜之在房里尴尬了几天也不想在床上躺着了,整日都腰酸背痛的,难受的紧,就算自己真没病,也会被憋出病来,这日稍微修整了一下自己,穿着一袭白袍,带着一个小布包便出了房门。
这处地界是在曲成楼内,楼内大都是男子但也有女子在着,都是从各地收养回来的孤儿。
从小教养着长大,长到十五之后,再根据各自擅长的东西,分到各处做事,所以楼内的人年龄都不算是大,除了清风跟暗一这种从小就被挑出来侍奉卫沉的人才会随时回到楼里。
阮镜之一出去,就见着大片的海棠花林,这才明白,这几日总会从地面上发现的花瓣是从何出来的。
想是为了配合他的喜好,或者说卫沉的喜好便也是如此,在一株粉色海棠花树下还放着一张贵妃榻,榻边有个小腿高的案几,上面放着一套茶具,还有几盘点心,点心旁边还有几本书。
阮镜之走过去,拿了起来扫了眼书名,无一不是最时鲜的话本子,他把书放了下来,就出了院楼。
这个世界阮医生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找人谈恋爱,然后吃软饭完成任务,他的上两个世界自立更生是做的很完美,但恋爱就有些一言难尽,在知道他们是同一个人以后,就抱着弥补的想法,来偿还人一场。
至于一开始的支线任务,他的原打算里有被搭救这一项,但唯独没有意外发烧这一栏。
他本是心中早已了计较,耐何烧了三天,时间一过,就把这项已经临门一脚的答案硬生生的给他掐灭了,毕竟是送分题,现在想来就为失去的支线奖励遗憾不已。
按照最佳嫌疑人的位置,姚姨娘自然是首位,魏苗当年背景深厚,阮鸿书就是靠着魏苗身后,定国将军的威势,官运是一路顺遂。
从一介青衣,到现在的官至兵部尚书,可当时的魏苗并不知道阮鸿书是早已娶妻的人,这便又是一出陈世美的故事,区别就在于,阮鸿书顺了水,还回娶了姚姨娘,当时的姚姨娘还带了一岁的阮慕柏进了门。
最后魏苗跟阮鸿书的感情自然破裂,夫妻两不再同房,魏苗当时也打算合离,但当时的懿心皇贵妃为了他的侄子也就是阮镜之,求了一个特赦世子位,还给护国公府抬了爵位。
为了儿子的前程,她没选择离开,最后被姚姨娘送了一件给阮镜之的小衣,在里面混了毒粉,一沾染上,没过多久,便毒发身亡死了。
阮镜之对这位母亲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大概是觉着若是他,便该会选着带阮琯溪离开护国公府。
但为人母者,也不能说这样不对,那些像是电影般的记忆,对他来说还是第一世界里的阮母更加显得真实些。
他一路想着就去了院门,见着候门的小厮便询问道,“卫.....”
阮镜之说了一个字,这才想起来卫沉现在对自己是隐瞒了身份的,遂又改口道,“你们楼主现在何处”
第73章 这个要命的楼主
阮镜之跟着候门的小厮,穿过一片花园,进了长廊之下,拐过一个角门,便到了卫沉的书房。
倒是离得近得很,想来他现在住的房间也该是卫沉自己的住处,他自己也只在那睡了几天 ,所以还是能闻出卫沉身上那股冷冽的味道。
阮镜之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浅淡的有些让人看不见,但想来心情是极好的。
他来到房门前就见门前守了两个暗卫,见到他的表情俱是一愣,其中一个已经抬起了步子想来是要进去禀报的。
阮镜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自己可以再等一会,因为里面的声音显然不只是两个人的,只是有些模糊不清的让人听不清。
暗二见此,便收住了脚,被黑布蒙住的脸上只露出了一双眼来,朝同样的暗三看了看,就见后者点了点头。
阮镜之没待上多久,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茶盏落地的清脆响声,过了没多久房门便打开了,里面出来的人正是宋梓洲跟洛倾清。
两人见着他的表情俱是一愣,洛倾清只瞧了他一会,便点头离开,只有宋梓洲从脸上的一脸怒容,到最后一脸犹豫的走向阮镜之。
这位年轻的帝王在他身边踌躇再三,最后还是道了一句,“要是可以你能帮我劝劝他吗”
阮镜之脸上浮现出一丝茫然,正欲再问,就见门里出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不是卫沉又该是是谁。
宋梓洲的耳朵动了动,最后在那威慑的目光之下,不得不噤了声,不发一言的甩袖离去,瞧着威势不错。
阮镜之还没理明白宋梓洲究竟要他劝卫沉什么,就见卫沉已然从门里走了出来。
他的眼神由一瞬间看见阮镜之的欣喜,最后把视线从少年的脸上,转到少年手上那袋青色的布包时,不由眼眸沉了沉,却是急走了几步,耐住性子问道,“ 你怎么来了”
阮镜之含笑提了提手里的布包,说出了让卫沉一颗心一掉再掉的话,“我要走了,谢谢楼主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
卫沉藏在袖子里的手掌收紧了几分,指节骨已然是泛着青白的颜色,他的喉咙有些干涩,“为什么想走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里都显着有几分艰难,阮镜之的眉眼含笑如初,唇角弯了弯,看起来有些被强制扯起的模样,语气里听着极为平静,细听之下,能让人在里面听出一丝苦涩的意味来,
“我...我这几日多有叨唠,吃住皆是用着楼主的,我们素为平生,你能救我,我很感激,但我也不愿给人平添麻烦,就此别过,若有机会,只要是不违背道义之事,只要是楼主所求,琯溪自当是竭尽全力”
卫沉眼眸深邃,心情止不住的就是翻滚的滔天巨浪,他的家被他给毁了,他虽然已经用了一个死囚替代了阮镜之,但谁能保证这江都之内,不会有什么认出了阮琯溪。
届时要少年如何自处,可他明白,阮镜之话里的意思还生出了几分埋怨,之前阮镜之病了,他心里担心自然是要日夜陪着的。
可是他修炼的功法注定是让他活不过三十五岁,加之卫沉心有家国天下,自然就不敢对阮镜之表达出自己的爱意,他也曾打算过让阮镜之再待上几日,便叫人妥当安排好一切,送少年离开。
但这个想法一拖再拖,拖到现在卫沉也只想着日子还能再长久一些,这才在阮镜之好了的这几日。
除了衣食之上不曾断了他,却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少年,可连卫沉自己都没发现的一点是。
除了前言之外,他还心存妒忌,嫉妒阮镜之明明确确的对自己,这个第一次见到的身份产生了倾慕。
而之前的面目,却是一点也不曾有,虽然心里明白这两个都是他,但是区别之下,还是在心中生出了丝不满,这个都蒙了脸,阮琯溪究竟是怎么喜欢他的。
男人思索再三,又继续道,“现在外面的人都在找你,阮公子怕是走不了”
阮镜之心里笑眯眯,脸上却适当的表露出惊讶之色,却又快速的转为了然,不由苦笑道,“这倒是我不曾想过的,我以为楼主该是个做事妥当之人”
这话说得卫沉喉咙一噎,想反驳一句自己其实还是很有用的,最后也只能僵着一张脸,从喉咙里艰难得吐出一个嗯字。
自十五岁之后,就顺风顺水,没有办不成得事情得卫楼主,现在有些片刻的屈辱,但最后还是昧着良心,又点了点头,以示对前话的补充。
阮镜之略显遗憾的点了下头,把手里的包捏了捏,又有些风牛马不相及的问了句,“楼主可知道花朝圣节”
卫沉的思维有那么一瞬间是没跟上来的,但还是诚实的摇了摇头,“不曾听闻”
树上的几个暗卫齐齐的翻了个白眼,他们这些单身多年的都指望着在花朝圣节拐个姑娘回来。
也就主子前付后继不缺姑娘爱慕,阮镜之也没要给卫沉解释的意思,只道,“楼主可否陪我去一次花朝节”
卫沉下意识的想反驳这个名字听起来很是轻浮的节日,但话要说出口的时候,又想到阮镜之因为自己没去看他的事情,都闹着要走了,当即改口道,“好”
阮镜之得了回复,立时笑弯了眉眼,眼神里都瞧着放着光,有股不同于平日的可爱,想到这,卫沉心里立时开始冒起了酸水。
他的另一个身份让阮镜之这般笑过吗,他这一想脸色却是越来越黑,好像不曾有过。
除了那次在延清庙的时候好像笑过一次,但他那时手染鲜血,怎么想,都不是一次美好的回忆。
但眼前人已经离开,卫沉只好压下心里的感觉,招手叫了暗一下来,“花朝圣节是什么”
暗一的回答铿锵有力,“是大尧王朝流传下来的一种旧制节日,主要是为了给男女双方牵系姻缘,
在这一天,只要是女子对男子有意,就可以送出一个香囊,要是男子回赠并收下了香囊,花朝圣节过后,男方就可以上门提亲,所以这一天也叫姻缘节”
他说的很像是是科普书上的男声读物,但一板一眼的,却是一字不漏的听进了卫沉的耳朵里。
男人的身子一僵,一个不好的想法突盘旋在了他的脑海里,“阮琯溪为什么要参加花朝圣节?他不是很满意这个身份吗?还是他突然就不喜欢了?”
卫沉的答案自那日后一直没被解开过,半个月后花朝圣节。
男人也没见阮镜之在缝制什么香囊,于是带人出门的时候脸色更黑,看见阮镜之出来的那一刻,已经于锅底无异。
少年今日穿着一袭月白色长裳,头发束起,插了一根白玉簪子,面如冠玉,风度翩翩之态,是个俊俏温润的少年公子。
但实际上阮镜之这套衣服穿得于平日并没什么不同,只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看人自是一日比一日觉着心上的人越来越合乎自己的心意。
于是阮镜之下来的时候,猝不及防就被卫沉在脸上带了一块白色面具,卫沉自见过阮镜之的白衣之后,就再没穿过白色的衣服。
今天出门就穿了一身玄色衣裳,戴着于阮镜之同款的面具,虽然他还不知道什么是情侣装,但这异曲同工之妙,还是让他的心情好了不少。
嘴上却是沉稳的道,“ 你戴上这个,就不会有人认识你,”
阮镜之明白卫沉给自己戴面具的真正深意,但他是个了解情侣装的人,于是只是扫了眼两人身上的配备,便也不再纠结于此,大手一挥,就跟在卫沉身边上了街。
花朝圣节设在晚上,街道之上人来人往,也有不少不愿被知道身份的人带着面具,他们两个扎在人堆里也就没那么的显眼。
除非是有非人盯着他俩瞧,才能瞧出一身不俗的气度来,街上灯火通明,往前瞧往后看,都是一条见不到底的繁华盛景。
因为不久新帝刚登基的原因,这份被压制已久的快活,在今天算是被人们解放了个一干二净。
街边的小贩大都卖着花灯天盏,还有各色小吃,临近河道地方还停留着几艘船只,船夫在上头热情的招呼着那些结伴的青年男女。
还有些花船,已是游到了河面中心,在黑黝黝的湖底投出了灯火摇曳的倒影,衬得湖面波光粼粼,甚是好看。
阮镜之很少会去夜市,在阮琯溪的记忆里,也因为自小体弱多病的缘故,所以从没去过热闹的地方。
这就导致阮医生见什么都新奇,虽然还是会克制住自己,只是瞧了好看好玩的东西就会在那小摊前远远看上几眼,看着像是因为没钱来买,但馋得流是只委屈巴巴的猫。
卫沉只瞧了一眼,就被阮镜之这表情,挠得好像柔软的心脏上,被人不轻不重的挠了好几下。
身体激素飘升,丧心病狂的把暗一用来勾搭姑娘的钱袋抢了过来,跟在阮镜之身边,见他看了哪个几眼,就给人买上,理由是他自己身上带着的现银面额太大,小贩老板翻光了抽箱,也找不开。
第74章 这个要命的楼主
夜晚灯火通明的街道上,百家灯火齐点,少男少女的脸上都是一脸压抑不住的喜悦。
阮镜之出门还没到一刻钟的时间,暗一手上的东西早已拿的满满当当,就连卫沉的手上都有一袋还没开封的栗子,摸着也还是温热的。
他接到手里才注意到暗一手里的东西都已经堆到了下颌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