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里气温很低,很快沁得关捷的脸和自己的手指一片寒凉。
路荣行用头抵着防盗条,左手开弓地用大拇指给他撇了下眼底,语气放得很轻:“外面冷,先进来,我去给你开门。”
关捷陷在宣泄的激动里,哭到半聋,根本没太听清他说了什么,也没感觉到路荣行撤了手,就那么保持着脖子微微往前伸的样子,僵在夜色里艰难哽咽。
路荣行上身套了件羽绒服,腿上来不及穿裤子,光着秋裤就出来了。
这么单薄根本扛不住夜里的低温,他原本的打算也是有什么都进去再说,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一搭上关捷的肩膀就忘了。
他的身体似乎比理智更想关捷,路荣行将他拉到面向自己,接着手臂一只收、一只后绕,猛地将人揽进了怀里。
两副单薄的胸膛重重地撞在一起,路荣行一改温吞懒散,用力搂住了他,心里这才有了种他回来了的实感。
原来他对关矮子的惦记和醋意,都是因为喜欢吗?
可从小一起混到大,悠关恋爱加载的至关重要的几种感觉,神秘感、新鲜感以及吸引力,可以说是要什么没什么,自己怎么会喜欢他?
因为他长得乖?有点小聪明?性格还不赖?对自己也好吗?
路荣行一时也琢磨不透,这些原因到底够不够怦然心动,不过脑子里虽然茫然,心里却不太怕。
他有底气肯定,家长不会难为他,所以比起看上的人居然是个男的这种猛料,路荣行更感兴趣的是自己的意识变化。
他一边心不在焉地琢磨,一边紧紧地搂着人,将下巴戳在关捷的头顶,感受着怀里传来的阵阵颤抖,暂时什么也没说。
哭也是发泄的一种,路荣行并不想拦着他,因为清楚他哭不了多久。
关捷在撞击和勒压里慢慢清醒了一些,鼻腔里充斥着久违又熟悉的洗衣液香味,这个拥抱也亲密到依偎。
可他暂时无心怀念和荡漾,只是眼眶里越来越热、越来越满,泪水从眼睛里流出来,瞬间被眼睛压着的衣服吸干。
脸上那种湿乎乎的凉意不见了,关捷恍惚感觉到了一点温暖,手上没有任何动作,半杵半靠地捂在路荣行怀里低到无声地痛哭。
其实不过是一场考试,以后每年都会按时办,哭成这样可能有些矫情。
可在擅长的地方摔跟头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加上他也累了,刷题那会儿没觉到的辛苦,在无所事事的空闲里和挫败感中回忆起来,忽然就有种变了味的不值得。
因为心里确实有一点,类似于梦想和目标的野心,所以关捷没法不失望。
懒神到底也是神,路荣行料事如神,关捷的闷声伤大悲果然很快就收场了,他哭了五六分钟,时间不长,但足够路荣行只穿秋裤的腿冻到拔凉。
关捷哭起来仅凭一股久别重逢的冲动,停下来一头热的脑门慢慢冷却,又成了一条知道荣辱的好汉。
他小时候当着路荣行哭都会不好意思,大了自尊心作祟,这种心理只强不弱。
关捷用脸怼在自己搞湿的衣服上,泪不流、肩膀也不抖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抬头。
他有点怕路荣行笑他,这么大个人了,居然为一场考试怂成这样,但又有63" 险道神62" > 上一页 65 页, 点想仔细看看这人。刚刚一照面视野就糊了,关捷都没有看清他的脸,而且也不可能就这么搂到天长地久。
他磨蹭了几秒,刚做好心理建设,见他平静下来的路荣行却抢了先,拍了下他的后背说:“我说,你不会睡着了吧?”
关捷就是激动了点,并不是缺心眼,闻言立刻从他颈窝里移开了头,声音闷闷的:“怎么可能?我又不是马。”
马才站着睡,而他的最低标准都是坐下。
路荣行松开他,看他直起脊背,眼神有点游移,像是不敢看自己,笑了下,追着他的眼睛明知故问:“怎么,嚎都嚎完了,才想起来要不好意思啊?”
那种看破不说破的气氛才是最要命的,眼下已经戳破了,关捷反倒破罐子破摔的没那么尴尬了,拿他搞过竞赛的脑筋来找借口,脑海深处瞬间就亮起了一个智慧的小灯泡。
“谁嚎了?”他乱七八糟瞎幽默地说,“我这叫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汪完了,该你了。”
路荣行刚刚还对他充满了呵护之情,转眼气氛全崩,无奈之余还是高兴。
即使是装的,他也更乐于看关捷的笑脸,闻言胸膛微震地再次抱住了他:“我没你热情,汪不出来,抱一下抵账吧。”
这个拥抱的初衷很纯洁,只是庆祝久别重逢。
关捷心下倏地一软,连忙用被他搂住后自由度严重下降的双手环住了他的腰侧,相互在对方背后拍了拍。
这时头顶的月亮被云层遮住,云薄的地方漏着月光,光芒聚成束,从上往下撒,依稀像是一条条月光做成的路。
两人抱了半分钟,各自冷却的大脑迅速感觉到了严冬的存在感,一个回来得急、一个出来的急,低温加身,都是一样的冷。
路荣行还光着脚,先扛不住地将他推了起来,招呼他进去说。
关捷跟他分开了一点,立刻瞥见了他的秋裤配光脚,合起来就是一个大写的要感冒。
天这么冷,他体质那么差,可他就这么出来了,看起来像是特别关心自己,关捷一瞬间又被他触动了,伸手推着他就往里走,嘴上找着借口:“走走走,我快冻死了。”
路荣行这才有功夫留意了一下他的穿着,皱了下眉心,伸手一摸他的手,感觉触手冰凉,干脆抓着没放,准备这么捂着进去了,同时越过他,就要去给他提行李。
关捷走的时候,以为秋天就会回来,所以只带了一件夹衣,回来的路上,他把能套在一起的短袖长袖外套全裹在了身上,穿得很不成体统,但还是有点扛不住。
东西就在他自己手边,他没让路荣行拿,弯了下腰先拎在了手里,手牵手地被拉进了堂屋。
路荣行的手比他暖和,牵着有种让人幻想的暧昧,关捷确定自己喜欢他,盯了好几眼,还是没有挣开。
他不会主动去揩路荣行的油,但要是被动的,那他肯定偷着暗爽,毕竟是正常饮食男女,达不到圣人那么伟光正。
其实关捷就是贼胆小,比如牵他的这位才刚开窍,心里就完全没有这种甜蜜的小烦恼。
路荣行牵得不知道多自然坦荡,等他回过神来,有时间了,他还要琢磨怎么把二百五掰弯了骗到手。
眼下路荣行还想不了那么多,他麻利地将关捷拉近屋里,反手带上了门,关捷不用他交代,顺路把行李放在了堂屋的门口,然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他的屋。
路荣行不爱添东西,屋里还是他记忆里的布置,关捷吁了口气,有种终于回到自己地盘的感觉,虽然他真正的地盘在隔壁。
屋里虽然也冷,但比外面要好得多,路荣行拉开衣柜拽出一床毯子,提过来抖开就裹在了关捷身上,裹好自己也坐到沙发上,拿毯子角盖住腿脚,面对面地跟他聊天。
路荣行:“你怎么要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关捷确实有点冷,也没有那么细的心,能觉得火车大巴的座位不干净,担心弄脏路荣行的毯子,路荣行来裹他,他就在里面捏着毯子的搭接口,一团烂泥一样瘫到沙发上,身心一放松下来,立刻打了个困顿的哈欠。
他那些小小的伤心事,路荣行愿意问,他就可以说,因为这是关心的一种,而他潜意识里,希望获得这人更多的关注。
“被刷得太突然了,”关捷抬眼看他说,“有点懵。”
当时他跟前十三名一起在教室里刷题,省选的老师过来敲了下他的桌子,很小声地让他出去。
出去之后就在走廊里,老师说他们没进前五,这次很遗憾,然后打包上车一条龙,大佬估计都不知道他走了。
然后关捷懵了一路,大概故作坚强实在考验演技,他全身心地投入了才没露馅。
路荣行看他现在也挺懵的,“嗯”了一声,一副耐心倾听的模样,另一边又拿了个沙发垫,捞着他的后脑勺给他垫了下头。
关捷享受着他的服务,心里还是有点难过,接着说:“想起来的时候已经到市里了,我要是给我爸打电话,我妈肯定让他开摩托车去接我,天太冷了,那么远,我想着打个的直接到了,省得他们担心,就没打。”
“那我呢?”路荣行跟他开玩笑,“我又没有摩托车,不会走夜路去接你,你怎么不给我打?”
关捷肺腑里总是有股驱不散的气馁,他垂下眼帘,沉默了几秒说:“我……不知道给你打电话说什么。”
说他被刷下来了,马上就回来吗?他不想说这些,他想说的是胜利、是荣耀,不是这种灰溜溜的铩羽而归。
路荣行没想到竞赛对他的打击这么大,另一方面也有点惊讶,他居然有这么强的好胜心。
这特质在他身上,其实有点少见,不过路荣行突然有点明白了,自己会喜欢他的一个理由。
关捷一直在蜕变,他初中比小学懂事,高中又比初中优秀,幅度从轻微到明显,以后会变成什么样路荣行不知道,但未知的东西更让人期待。
“不知道说什么你就说,”路荣行教他道,“喂路荣行,我回来了,你来市里接我。”
关捷被他理直气壮的语气逗得勾了下嘴角,嘀咕道:“我可不敢这么使唤你。”
路荣行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为什么不敢?”
关捷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在心里说,因为我很在乎你,只有你回来了,叫我我去接你的份。
但这话他不能说,于是关捷只好打岔:“因为我很穷,用不起会弹琵琶的司机。”
路荣行难以苟同地说:“你不穷,你有我,我虽然不是司机,但我会弹琵琶。”
他真的很喜欢抠字眼,关捷也真的喜欢他,他觉得世上再也找不到一个人,会像路荣行这么陪着他了。
第119章
关捷一直在外面给他周播, 所以13进5之前的事路荣行都知道,只着重问了下这周的事。
竞赛看着高大上,但培训选拔无非就是做题考试, 日子比学校里还要枯燥, 关捷没什么可说的,三言两语交代干净了。
化学实验也是一门玄学, 操作不注意要完,太注意了也得完。
一个实验给4个小时的考试时间,中间等烘干等穿滤,要是等饿了, 还可以出去吃个零食,吃完回来多半要失忆,所以沸石没加、倒掉产物留废液之类的窒息操作层出不穷。
关捷倒是没干这种事, 他就是纯粹的倒霉, 烘干完坩埚突然翻了,产物泼了一半,还不等进入计算环节,先就跪送了20分。
这个怨不了别人,只能怪他自己毛手毛脚,就是这么多年都毛过来了,只有这次悔得想剁手。
路荣行听完也觉得有点可惜,综合和第五名只有2.5分的差距, 比差25分还让人意难平。
关捷还没走出情绪,话比平时要少, 路荣行只好扛起了带头聊天的重任,说:“你明天早上跟我一起回学校吗?”
教练说回来要是累了,可以先休息一个星期。
关捷说实话还没想过这个问题,闻言愣了两秒,心里还是没有主意:“睡起来了再说吧,到时候想去就去,不想就在家里玩两天再去。”
以前他从来不敢逃学,现在一张嘴就是两天,看来真是量大了,也元气大伤了。
路荣行应了下声,其实没什么可干的,可就是还想跟他坐会儿,顿了下说:“你晚上在哪儿吃的饭?现在饿不饿,给你找点儿东西吃?”
“别找了,不饿,”关捷一副提不起劲的样子,“打车的时候在路上买了个鞋拔子锅盔吃了,现在胃里还顶得慌。”
那饼做的不好,又干又硬,跟选拔被刷的苦果一样难以下咽,关捷提着齁老沉的行李,懒得过马路去买水,哽着脖子啃完了它。
路荣行听了却在想,难怪他瘦了这么多,在外面估计都没怎么好好吃饭。
他尊重关捷的意见,不过还是起来了,没找吃的,找了盒牛奶,扔进果盘里倒上热水,让它们开始热传递,边忙活边说:“你在家休息几天也好,反正你们教练没回来,你也上不了课。”
关捷被他那种自己好像一定会继续冲竞赛的自然语气弄得愣了一下,嘴里瞬间有点发苦。
直到今年的国决考完之前,化竞班都不会再开课了。
要么是教练,要么是大佬的一个家长,后面的冬令营和考试都必须全程陪同。
教练让他回来好好啃书,可是关捷不想看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可还是连省队都进不了,可以想象国家队离他就更远了。
李竞难是这次选拔的综合第一,但他是初二下直接跳级上的高中,今年和关捷同岁,却比他高一个年级,竞赛的经验也长一年。
李竞难去年冲进国决,拿了个银牌,在寝室里说起那些金牌制造大省的顶尖实力,那种欲言又止、不忿又不得不服的表情,跟自己看他简直是半斤八两。
如果外面的高手真的有那么多、那么强,那他再来一年,万一又是衬红花的绿叶……关捷这两天老是忍不住琢磨这个,然后越想就越没法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必要从跌倒的地方再爬起来。
路荣行看他表情不对,用脚抬了下他的腿说:“你怎么了?是不是困了,怎么突然就走神了?”
关捷真的很茫然,但又有点难以启齿,因为就这么放弃了,好像自己是被挫得抬不起头一样,他纠结了半天,最后出于信任和依靠,还是说出了心里真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