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死了呀。”
“……”陆行舟一噎,没好气地拿着藤蔓往她脸上杵了杵,解释:“我看这藤蔓有点意思,去问问顾老板知不知道什么来历。”
“哦。”
颜如玉差点被他杵上一脸泥,自知理亏,也不敢多说什么,老老实实往大厦里面走,刚走两步,忽然前方传来一声巨响,她猛地回头,就见一个人撞破走廊栏杆,从八楼跌了下来。
她刚要冲过去,就见身边一阵劲风刮过,陆行舟已从背后冲来,纵身跃起,右手一扬,用骨鞭缠着那个人,将其拉入怀中。
巨大的冲力撞得他接连翻滚了几圈,和那个人一起跌落在地。
颜如玉跑过去,见到陆行舟皱着眉头爬起来,抬头望楼上望去,危险地眯起眼睛。
“好疼呀……”石饮羽坐在地上,揉着脑袋哼哼唧唧。
颜如玉问:“怎么回事?”
“走廊的栏杆松了,不小心掉了下来。”
陆行舟闻言低下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言不发,显然是没有相信。
“好吧,”石饮羽无奈地叹一声气,“我刚才在上面,遇到以前的同伙,想拉我一起造反,我义正辞严地拒绝了他,然后就打起来。”
陆行舟霍地站起身,就要往楼上去。
“已经跑了,你追不上。”石饮羽道。
陆行舟目光落在他手腕上,为了防止魔物再度为祸,他们在出狱后必须终身带着压制一部分魔力的特制手环,一旦解开手环,或者以别的手段冲破压制,警方便会立刻得到警报。
“他想强行带我走,”石饮羽道,“但是我有一颗坚定不移的心,宁死不屈,于是从楼上跳下来了。”
“你也不怕摔死。”
“有你呀。”
陆行舟顿了顿,神色稍缓,问:“东西都拿出来了?”
“没呢,”石饮羽懊恼地说,“这群犯罪分子,知道我平时都在单位不出来,他们没有下手的机会,所以专门在这儿等着我,我刚上楼就被堵了。”
陆行舟道:“我陪你去吧。”
石饮羽两眼登时放光:“领导!”
颜如玉吃惊:“你不去今古大观了?”
“你去今古大观干什么?”石饮羽也吃惊。
“晚不了。”陆行舟对颜如玉答了一句,转头对石饮羽道:“虽然你现在翻不出什么花样,但万一真去重操旧业,我会很麻烦。”
“你去今古大观干什么?”石饮羽又问了一遍。
“我去勾搭他们老板。”
石饮羽:“那个瘸子?”
“怎么说话呢?”
“还是个瞎子。”石饮羽补充。
陆行舟啧了一声,感觉这厮的嘴里越发说不出好话了,为免他再继续诋毁人家无辜的顾老板,只好果断坦白:“我去问问他认识这东西不。”
“有我在这里,你还用得着去问别人?”石饮羽接过那根藤蔓,嫌弃地捏着嫩绿的叶片看了看,“这是藤本曼陀罗,含有阿托品类物质,能可逆地阻断乙酰胆碱和M胆碱受体结合。”
颜如玉的嘴巴长成了O型,半晌才找到声音:“你们第六天城……还学生物啊?”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嘛。”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致幻植物,领导刚才遇到的幻境,估计就是这个搞的鬼。”
“原来如此。”陆行舟伸手,“给我吧。”
石饮羽却将藤蔓递到了颜如玉手里,对陆行舟道:“你别碰了,有毒。”
“有毒就给我???”颜如玉抓着藤蔓登时炸毛。
陆行舟陪石饮羽一起去拿证件,观光电梯缓缓上行,陆行舟感觉有种令人十分难受的视线正从什么地方看着自己,他透过玻璃,漫无目标地环顾着这个处处透着诡异的大厦,状似不经意地问:“是风部的余党?”
“嗯?”
“想带走你的人。”
“不知道,不认识。”
“不认识?”
“出门作案,肯定要伪装一下的啦。”
陆行舟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这人说话半真半假,他并不怎么相信。
石饮羽显然也没在乎他信不信,只一心抓紧时间盯着陆行舟俊美的侧脸看,一脸痴汉的表情。
大厦上层,理事长的办公室里,透过窗户能俯瞰到整个大厦。
理事长坐在窗前,眼神如刺,冷酷的看着电梯中的人,随口道:“石饮羽亲口说,他要跟以前彻底割裂开?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阿曼——这个所谓已经潜逃的女人,此时好好地站在办公室里,低声道:“他说旧社会把人变成魔,而新社会把魔变成人,所有魔物都应该接受劳动改造再教育,勇敢地拥抱新生活……他是失心疯了吗?”
“呵,”理事长眼中划过一丝痛极的苦楚,“这是爱情的魔力,你这种卑劣的草木,怎么能懂?”
他扭头看向阿曼。
阿曼被他眼中的杀机震慑,下意识后退一步:“我……当然不懂,难道你就懂吗?”
理事长恶狠狠地盯着她看了半晌,终究还是没有下杀手,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电梯,那里已经没有陆行舟和石饮羽的身影。
他低头看向手里的东西,喃喃道:“我也不懂。”
掌心,是一只精致的酒杯,用犀牛角雕刻而成。
第15章
小木头的证件没有在人事科,科室负责人听完石饮羽的说法后,叹气:“怎么会在这里呢?宋先生是被阿曼非法限制人身自由的,证件也是她给扣押的,跟我们没关系啊。”
石饮羽抓抓头发:“就是说,所有坏事都是阿曼做的,你们很无辜?”
“是啊,我们可是正规公司!”
陆行舟意味深长地看了那个负责人一眼,心想正规公司?不见得吧。
石饮羽道:“这位同志说得也有道理,阿曼扣押了小木头的证件,会放在哪里呢?”
“去办公室看看吧。”
阿曼的办公室正在被搜查,陆行舟推门进去,几个下属回头看他一眼,打了声招呼就各干各的去了。
石饮羽站在门外,收回要进门的脚步,小心翼翼地问:“这个……我可以进去的吗?”
“随便你。”陆行舟问一个下属,“搜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了?”
“我觉得这个挺有意思的。”下属拿出一打唱片,从一辑排到108辑,初刻版、复刻版样样齐全,还都带签名。
“地狱天王?”陆行舟接过一张唱片,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调侃,“这个要收好,小心晚上颜如玉来监守自盗。”
他一抬头,看到石饮羽局促地站在门外,不由得笑起来:“你真不进来?”
“我怕影响你们工作……”
“那你在外边站着吧。”陆行舟嗤了一声,拍拍下属的肩膀,“看到阿曼扣押的那些证件了没?”
下属抱出一个纸箱,神色极其嫌恶地说:“别提了,这个阿曼可真够心狠手辣,手里不知道有多少命案,瞧这山一样的证件,主人应该都死了吧。”
陆行舟在纸箱里翻了一会儿,找出一个文件袋,姓名那栏一笔一划的写着“宋木”,他对石饮羽招招手,把文件袋递给他:“看看,东西是不是齐全。”
石饮羽掏出文件袋里的东西——出狱证明、体检报告、一张薄薄的简历,工作经历那一栏赫然写着:劳改九年,在往前是……黑社会大哥的心腹?
“谁是黑社会大哥?”石饮羽怒道。
正在工作的下属们一起看向他。
“这是什么?”陆行舟捡起一张掉落的纸,拿起来一看,照片?
照片有年头了,摄影技术也不怎么样,两男一女站在一棵大树下,其中一个男人怀里还抱着一只黄褐色的藏狐。
藏狐?
石饮羽探头看过来,随口道:“这张照片得有七八年了吧,这个女的是阿曼?”
“应该是她。”陆行舟点头,从照片上看来,她的相貌没发生什么太大改变,除了小卷发变成了大波浪,倒是旁边两个男人,衣着打扮怎么土得像三十年前呢?
陆行舟盯着那两个男人看了半晌,觉得其中一个面容俊美、眉眼阴郁,很有那个理事长的阴鸷感。
这是阿曼和理事长,还有藏狐?
这是什么匪夷所思的组合?
那另一个男人是谁?
“这棵树我好像在哪儿见过。”石饮羽突然道。
陆行舟意外:“你见过?”
“我还是比较见多识广的嘛。”石饮羽思索之余还给他飞了个媚眼,“当然比领导你还是差点儿的。”
下属们纷纷专注于手头的工作,蹑手蹑脚、大气不喘,假装自己根本不存在。
陆行舟没想到石饮羽连一棵树都认识,瞥他一眼:“那你说说,你在哪里见过?”
“这么大的桂树不多见,好多年前,我在招摇之山里见过这样的大桂树,树冠几乎遮盖整个村子,开花的时节,刮北风时整个南山都是香的,刮南风时,整个北山都是香的。”
“招摇之山?那是妖界的圣地。”陆行舟问,“你去那里做什么?”
石饮羽顿了顿,气短地说:“谈判啊,当时有点地缘矛盾来着。”
“哦……”陆行舟了然,第六天城占了妖界一个大城,又占了人家的矿山,还不知足,想要继续侵吞,双方打得狗脑子都快溅出来了。双方的高层为这事儿谈判过几次,但每次谈判最后都演变成了更大规模的战争。
“这么说,”陆行舟道,“这是阿曼和理事长在妖界的留影,理事长这副打扮看上去还挺淳朴啊,跟阿曼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阿曼光凭这头卷发就时髦多了。”
“哪个是理事长?这两个男的穿得跟兄弟俩一样。”
“这一个,”陆行舟指给他看,嘀咕,“那这一个是谁呢?真是兄弟?”
石饮羽歪头看向照片背面:“这里有字。”
陆行舟翻过来,见背面写着一行极漂亮的铅笔字:请阿曼小姐惠存。落款是白灵犀,下面还有个爪印。
这个男人叫白灵犀?
陆行舟道:“你认识这个爪印是什么动物的?”
“你不认识?”石饮羽反问。
陆行舟将照片翻过来,看着白灵犀怀里的藏狐,猜测:“狐狸?”
“领导火眼金睛!”
陆行舟回到局里第一件事就是把藏狐给拎进了审讯室,翘着二郎腿往他面前一坐,看向对面的方脸少年,蹙眉:“变回原形。”
“啊?”
“我说,变回你的原形。”
少年不情愿地嘟囔:“干嘛变来变去?变形要消耗很多能量的。”
“还会讨价还价了?”陆行舟笑盈盈地说,“你讨得过任不仁吗?你见他在我手里赚到一点儿便宜了吗?”
话没说完,少年麻溜地变回藏狐了,蹲在椅子里张牙舞爪:“我变回来了!你要干嘛!快点放了我!”
陆行舟很想狠狠地撸一把毛,但好在控制住了,伸手捏起狐狸脸,左右看了几眼,实在分辨不出来这到底是不是照片里的那只藏狐,天底下的藏狐不都长一个样儿吗?
耳机里传来颜如玉的声音:“好像……是的……吧?”
藏狐还在咔咔大叫:“放开我!别摸我!我要投诉你!”
陆行舟拧着眉头看了半晌,放开手。
藏狐立刻用两个爪子使劲揉脸,仿佛受到了极大的蹂躏。
“你老家哪里?”陆行舟问。
“干嘛?”
“你非法跨界、无证滞留,得遣返。”
“我不回去!!!”
“为什么?”
“这里生活好。”
“有多好?这种一下雨整个城都淹了、温度还要高达40度的破地方比招摇之山上生活还好吗?”
“可是有空调啊,还有火锅吃,招摇之山上……”藏狐声音一变,“我什么时候说我老家是招摇之山的?你要干嘛?”
“不干嘛,就是没想到,你居然跟密棘基金会还有点关联。”陆行舟说着,将照片放在他面前,“本来觉得你说话颠三倒四,以为是跟任不仁那个甩货学的,现在看来,不是颠三倒四,而是掐头去尾……”
藏狐在照片亮出来的瞬间就僵住了,死死盯着照片。
颜如玉困惑的声音在耳机中传来:“我怎么从他那张跟平时没有区别的大脸中,看出了悲伤的感觉?藏狐有表情?”
陆行舟道:“你最好老实交代,头骨碗到底是怎么来的?”
藏狐盯着照片,没有说话。
陆行舟伸手,想要拿回照片。
藏狐突然伸爪按住照片,大颗大颗泪水从小眼睛中流了出来,把脸上的毛都弄湿了。
陆行舟眉头微蹙,平静地等他哭了一会儿,拿出纸巾盒递过去。
藏狐抓着两团纸巾按在眼睛上,不一会儿,纸巾全湿了。
“组长,你安慰他一下呀,”颜如玉急道,“哭得我的心都碎了。”
陆行舟还是一脸冷漠地看着他,没有出声逼问,也没有安慰他,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藏狐将纸巾盒里最后两团纸巾用完,终于哭完了,带着浓重的鼻音道:“你在哪里找到的照片?”
“阿曼办公室。”
听到这个名字,藏狐爪子忽地收紧,尖锐的指甲在桌面上划出四道白痕,恶狠狠地诅咒:“她不得好死!”
“但目前确实还活得好好的。”
“你们快去抓她!她是个大骗子!”
“她骗你什么了?”
“她……”藏狐眼睛飞快地转了转,寻思该怎么说。
陆行舟敲了敲桌子,凉凉道:“我建议你最好跟我们实话实说,不要再耍花招,我听说你最近才学会化形,小小年纪说话半真半假是很讨人厌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如此地不相信我们,不过我估计……是被相信的人欺骗了?那个人是阿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