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灵泽觉得赵承墨最让他舒心的就是这点。
他虽然是个小哥儿,但对方从来不把他当做男人的附属品,一直是用对待同性的正常态度跟他相处。
虽然这个年代并不把教条礼法规定的十分严苛,但如果对方只把他看做那一种身份,是不会大晚上来找他喝酒的。
“走啊。”顾灵泽痛快的答应道,轻轻的关好门,两人往后山走去。
到了上次相遇的地方,顾灵泽心中升起了一些异样的感觉,仿佛今晚的月色格外温柔,散发出的光芒就这样轻轻的铺在半空中,尽数洒在他们二人身上。
顾灵泽看着眼前的美景,墨澈双眼里的笑意愈发浓重,下意识的看了看旁边与他比肩而立的男人。
对方正好也在看他,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赵承墨余生每每想起此情此景,就觉得这世间最温柔的月光,都敌不过顾灵泽此时眼底的光芒。
顾灵泽微微低头,开口说道:“我还记得很久之前,曾在一本游记里看过一首小诗,现在念来正合适。”
“月光要来温酒,山色殷勤劝杯,酒可以不饮,醉岂能不醉?”念着念着声音逐渐变得低沉,嗓音中带着莫名的诱惑。
赵承墨拼命压制住心中的躁动,表面装作淡定的将手里的酒递给了他,两人就这样半坐在后山的山坡上,对着月光时不时的喝上一口。
赵承墨那一晚,把他出生时的事讲到十五岁上战场,其中遭受的种种苦难,他没有仔细描述,但顾灵泽却从他口中感受到了从伤心到死心的过程。
在战场出生入死三年,回来面对的却是亲人的厌弃,连不明就里的路人也躲着他。
赵承墨还记得那时,他帮死去的兄弟带回将军发的丧费,他也从中添了不少,可那家人接过银子,却用仇恨的眼光看着他,兄弟的家人把兄弟的死全怪在他的头上,这一切的一切,他都记不清楚到底经历了多少次。
只因为当初的撕心裂肺,才会有后面的万念俱灰。
顾灵泽皱了皱眉,想到给赵承墨批命的那位在朝中声名显赫的“大师”。
他想了想,开口道:“其实我……”
“我知道你和他不一样。”赵承墨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不等他解释就这样回答道。
说到底这个朝代对于道家并没有很浓厚的宗教信仰,只是有些民间传说。
用道士的名号行走的人,绝大部分是耍些障眼法骗人的江湖术士,还有一些就是像之前被顾灵泽劈死的那个姓吴的道士,说是道士,不过只是懂一些入门的皮毛。
如果那位“大师”像他一样看出了赵承墨真正的命格,那这里面必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白天碰到那个就是我二哥,叫赵鸿文,我还有个大哥叫赵洪才。”赵承墨说到这里停了停。
“赵洪文身边那个小哥儿叫白意远,之前跟我订过亲。”
“那怎么到现在还没成亲?”顾灵泽装作不在意的问道,其实对方不回答,他也猜得到原因。
听了他的问题,赵承墨脸上显出几分讽刺。
原来在他发现自己身中剧毒以后,就把白意远叫出来想说这门亲事就此作罢,双方刚一碰面,还没等他开口,对方就自己从田埂跳了下去。
赵承墨刚想救人,没想到白意远大声的喊了起来,白家人就成群结队的从事先藏好的角落冒了出来,一口一个煞星的骂他。
白意远就用这种方式“摆脱”了他,也让他坐实了命克亲友的传闻,毕竟刚见了一面,未婚夫的腿就差点摔断了。
通常流言都是三人成虎,愈传愈烈,对方故意把赵承墨约在那不高不低的田埂旁,恐怕一早就设计好了这些。
顾灵泽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赵承墨却面带轻松的说道:“其实我们两个就是陌生人而已,只是那时心中还有不平,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也许是要我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才能遇到你。
这一句赵承墨没有说出口,只留在了心底。
两人这一晚,喝着酒说了很多话,直到天光微熹,才一起回去。
三位大婶一大清早就起来忙活了,有些材料昨天晚上已经提前准备好了,陶大婶她们三人分工配合,都做的有条不紊。
吃过早饭,徐大叔就把装好的点心放上牛车赶往县城。
陶大婶三人心里难免有些忐忑,毕竟是头一次做生意,顾灵泽安慰了一句说,就算不相信自己的手艺,也要相信他们的味觉,三人才渐渐放松起来。
没想到徐大叔下午回来就带来了好消息,才第一天就有不少人自掏腰包买了他们的点心,一家人听到好消息都眉开眼笑,晚饭都胃口大开。
顾灵泽本想再写几张食谱,但又觉得贪多嚼不烂,等点心生意走上正轨了,每月可以推出一样新品种,这样既不用担心质量,还能维持客户。
很快就到了月底分银子的时候,三家人坐在一起,当初徐大叔跟邱掌柜商量的分成是三成,可对方说什么也不要,最后只拿了一成。
剩下九成按当初说的,两成作为购买材料的本钱,一成作为家里开销费用,剩下六成三家平分。
第40章 小吃生意
在顾灵泽的建议下,邱掌柜给说书先生也采取提成的方式,上座率直接跟钱挂钩,说书的现在比以前赚的多多了,所以每天都变着花样,力求说的妙趣横生其味无穷,借以来吸引更多的客人,这样就形成了良性循环。
这几样点心的名声就这样传了出去,连府城的人都会专门来买。
“这是第一个月,大家有可能尝个新鲜,以后可能不会有这么多,不过我们可以每月多加一个新品种。”说完把蛋黄酥的食谱放在了桌上。
“这是下个月加的新品种,陶大婶你们明天就可以试着做一下。”
拿起新食谱,三位大婶就去一旁开始讨论,连分银子的事情都不关心了。
最后一家分得二百多两,晚上都有些兴奋。
徐大叔披着衣服检查完大门,回来就看见陶大婶对着桌上银票发呆,眼圈微红。
徐大叔明白她的心情,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说道:“再也不会过以前那样的日子了。”
陶大婶在他怀里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第二天三位大婶碰面,看到对方的眼睛,都互相打趣了一番。
吴大哥的腿也彻底好了,帮了几天忙明天就打算回去了,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再加上吴大哥为人忠厚诚恳,大家都有些依依不舍。
中午吃完饭后,两人聚在一起聊了聊,没想到他们要说的都是同一件事,那就是留下吴大哥。
凭吴大哥的身手,顾灵泽也知道他应该是赵承墨军队里的同袍。
赵承墨说了说吴大哥家里的情况,比顾灵泽猜想的还要困难,幸亏吴大哥还有个一直不离不弃的好夫郎,夫夫俩还有个儿子。
“如果没有吴大哥,我恐怕早就死了。”赵承墨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顾灵泽几乎可以想象的到,一个才十五岁的少年上了战场是多么凶险。
“那既然我们想法一致,现在就去找吴大哥说说。”
两人进了吴大哥的房间,看到桌上堆了很多东西,都是陶大婶他们准备让他带回家的。
顾灵泽看了看,开玩笑的说:“吴大哥,恐怕这些东西你带不走了。”
对方听他这话吃了一惊,顾灵泽笑了起来,然后把刚才和赵承墨商量的事情说了。
“吴大哥,大家都是真心希望你能留下来。”顾灵泽认真的说道,“你们三口人搬来之后就住这东厢房,自此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吴大哥只沉默了一下便点头答应,说了声多谢。
晚饭的时候顾灵泽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大家,本来有些安静的饭桌上顿时热闹了起来。
第二天赵承墨就和吴大哥赶着牛车一起回去了,地方离的不远,隔天就连车带人的回来了。
徐大叔他们帮着卸行李,陶大婶先带着吴大哥的夫郎和儿子进屋休息。
中午做了一顿丰盛午饭,算是吴大哥一家的乔迁宴,吴大哥的夫郎姓许,性格有些内向不爱说话,不过感觉上是个柔和的人,估计也会很好相处。
吴大哥的儿子吴锐是个黑小子,今年十岁,长的浓眉大眼,眼神格外明亮,刚一见到顾灵泽就要跪下,忙被他拦住了。
许夫郎只好让吴锐认真了鞠了一躬,感谢顾灵泽对他们一家的大恩大德。
陶大婶昨天已经重新打扫了一遍东厢房,屋子里面明亮宽敞,许夫郎觉得这两日就像做梦一样,不仅相公的腿好了,一家人现在还住上了这么好的房子。
吴锐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一来就跟金子和玲子玩到了一起,许夫郎交代他一定要照顾好弟弟妹妹,吴锐拍着自己的小胸脯做了保证。
上午的时候顾灵泽就说好晚饭由他来做,早早的就炖上了肉,香味飘了一整天,庄子附近的村民都能闻见,早把大家都馋的不行。
顾灵泽做的晚饭只有两样,肉夹馍和酸辣粉,把炖好的肉先切成块,再剁成肉末,然后将烤好的饼从中间划开把肉放进去。
给每个碗里按照口味轻重放入事先炒好的配料,倒入高汤,接着捞出粉条豆腐皮小青菜,上面撒上花生米和香菜末,晚饭就这样大功告成。
大家对这样的晚饭都有些新奇,吃了一口之后就停不下来,一家人都专心吃饭,无暇闲聊。
肉夹馍大受欢迎,尤其是吴锐,连吃了两个还想再吃,但是有些不好意思再要。
顾灵泽跟他说晚饭吃太多了不好,以后想吃天天都有机会。
收拾好碗筷以后,一家人就坐在桌边喝茶,看了大家吃晚饭时的反应,顾灵泽也有了充足的底气。
其实顾灵泽渐渐了解这个朝代以后,就知道这里的人应该也是注重口腹之欲的,丰富的菜品和各类主食种类繁多,层出不穷。
但是点心和小吃却极少,而顾灵泽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今天晚上我们吃的小吃叫肉夹馍和酸辣粉,我打算拿这两样做生意。”他说完,便从袖子里拿出两张食谱。
徐明彦看到他这个动作,一向稳重的他突然轻笑出声,然后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顾灵泽愣了一下才明白大家为何发笑,大概是觉得他爱吃,所以整日里都在琢磨这些,才会一个接一个的食谱拿出来。
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脖子,然后把食谱放在了吴大哥面前。
现在又换吴大哥愣住了,“这是……?”
顾灵泽笑了笑,说道:“我打算把这两样交给吴大哥和你的夫郎去做。”
吴大哥这也体验了一次徐家当时的为难,不过正像他那天自己说的,这是顾灵泽的一番好意,踌躇一阵之后便也收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徐大叔他们四人就坐牛车去了县城。徐大叔照例去送点心,今天还新添了一种,就是上次的说的蛋黄酥。
顾灵泽,吴大哥和赵承墨准备在县城转转,看看有没有适合卖小吃的铺子,门脸不用太大,够用就行,毕竟也是小本生意。
第41章 金子溺水
甄举人双手一拍,对着他们三人就说道:“这就巧了,我名下有一处铺子,之前是卖针线织品的,现在刚好空了出来,要不一起去看看?”
于是顾灵泽三人就跟着甄举人去了他说的那个地方,看了之后都觉得铺子地段和大小都很合适。
顾灵泽也知道甄举人这是卖他人情,毕竟做这个生意的避免不了烟熏火燎,铺子里久而久之会有味道,如果他们租了,以后这家铺子也只能租给做这行生意的人了。
不过这铺子确实不错,顾灵泽也是个痛快人,跟甄举人谈好价钱,交了定金,约定好明天就在这铺子里定契。
本来甄举人是不收钱的,毕竟他在县城的生意不是一处两处,不指着这个小铺子赚钱。
但顾灵泽一再坚持,表示如果他不收钱,他们三人只能另寻他出,甄举人这才不再推辞。
三个人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解决了铺面问题,都心情不错坐着牛车回了东临村。
远远就看见庄子门口围了很多人,三人下了牛车,村里的王大婶看见了顾灵泽,一脸焦急的冲他喊道:“你家金子落了水,刚才捞上来已经没气了!”
顾灵泽听了这话脑袋里嗡的一声,下一秒便疯了似得拨开人群往里冲。
金子就躺在离门最近的卧室里,脸色一片青白,胸膛已经没有了起伏。
顾灵泽拼命让自己保持冷静,划开自己的指尖迅速的点在金子眉心,手掐还阳决试图锁住他最后一口气,但还是没有任何起色。
一把扯开金子上身的衣服,拿出他头下的枕头垫在胸部下方,左手用力按压金子的前额使其头部后仰,右手中指、食指剪刀式分开放在金子下颏并向上托起,打开气道。
接着双手交叠相扣,腕肘伸直垂直用力按压胸外,接近一秒两次的速度,数了三十次以后,顾灵泽抬起金子的下颌,捏住他的鼻子,深吸一口气,往他嘴里吹气,两次之后,继续按压。
“金子!顾朝雨!顾朝雨!”顾灵泽大声喊着金子的名字,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颤抖。
不知道做了多久的心肺复苏,顾灵泽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一旁的陶大婶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色一片苍白。
“咳……”
“咳咳……”
周围陡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怀疑自己的耳朵除了问题。可紧接着,金子又咳嗽着吐了好几口水出来。
顾灵泽脑中一直绷着的弦终于放松了下来,双手发抖着抱起金子,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众人围了上来,金子虚弱的开口叫了声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