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了花瓣,他们就要离开生死崖了。程念钥还得跟着鬼毒仙四处找灵草,在山脚下同北渊告别:“北公子,就此别过吧。”
北渊知道程念钥对他的感觉好多了,还在考虑究竟是要趁热打铁,还是稍微沉淀一下。被程念钥这么一打断,他忽然抬起头,对上程念钥明亮的眸子。一旁的鬼毒仙面色不善,重重咳了两声。北渊这才扯出一个笑容:“那程姑娘多保重。”他说完又转向了鬼毒仙:“鬼前辈,告辞。”
程念钥行踪不定,北渊自然不可能时时都追随去,于是他先回了久北阁。
这一个月江湖发生了一件大事,有个小门派忽然暴起吞并了好几个门派,创建出了一股有模有样的大势力,好像叫什么“囚幽谷”。谷主任天也是个狠角色,他原本是那个小门派掌门身边的红人,却不曾一朝想夺了自己主子的性命,还用雷霆手段镇压了门派中不服气的人,然后转身就吞并了那么多门派。
江湖中人慕强,一时间唱反调的人都息了声,甚至有不少人来投靠,引起了一阵恐慌。
原本江湖两大势力相互抑制,十分安定。之前北渊组建久北阁还惹来了一阵众嘲,大家认为两大势力外再滋生不出别的势力,没想到现在还能冒出个囚幽谷!
真是打脸打得牙疼。
久北阁被建得有模有样了,南子默提供的钱财足够多,那些自称久北阁的元老的人们竟然还拓了很宽出去,乍一看很是有些规模。
北渊回去的时候发现阁里人更多了,大家还有模有样地叫起他“阁主”来。反正也闲来无事,他索性编排了几个长老,分派了一下职责。
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就到了冬季,北渊推开门发现外边起了薄薄的霜,然后才感受到一阵寒意。久北阁的冬天冷得很,虽然那朱员外原本还置备有地龙,但习武之人哪能一天到晚都呆在屋子里?
北渊想了想,不如去扶南庄吧。南子默这一阵已经忙过了,应该会叫嚣着去找白芷了。之前阁中也有消息,说程念钥差不多就这几日抵达江南。
他的内力已经越来越狂躁了,如果不是他心静,可能早就出问题了。他甚至都不敢动用内力,也不敢练功。
北渊一向是个行动派,他把久北阁大大小小事务又扔给了各大长老,自己收拾行礼跑了。
现在主要还是阁内自己建设,等到开春就要往各个地方安插据点了,久北阁既然做大,就一定得称为大势力。就算不超过扶南庄和生死崖,起码也得齐名。意思就是,等到来年开春,他就没有那么多精力四处游荡了。
南子默果然在竭力和老庄主抗争……他想去久北阁找北渊。
正巧北渊来了,老庄主让南子默安心在庄中学着治理,害得南子默直怪北渊没眼色。
埋怨归埋怨,他还是喜滋滋地把这些日子他和白芷通的信件给北渊看。虽然不多,但好歹联系一直没断。南子默非常虚心地求教白芷医术上的事,一副想要弃武从医的派头。
看着看着,南子默心里更不平衡了:“不行,我得溜出去,白姑娘还等着我呢!”
北渊:“……”他看着南子默给老庄主留书一封,偷偷默默收拾行李。他没阻止,反正自己也是来拉着南子默去江南的,好歹要寻个由头。
两人趁夜跑了,还偷走了扶南庄两匹马。
抵达江南的时候已经是隆冬,每到冬天就有很多流浪的人。白家药铺还在做着善事,他们不论风雨都支着棚施粥,还免费给受伤的人治伤,生病的人看病。
江南白家,在大家眼里就是在世的活菩萨。
南子默带着北渊去了白家药铺,不知道为什么门口围了一群人。两人挤进人群里,听见有人说:“这县太爷真不是个好东西,竟然由着儿子强抢名女!”
“人家作威作福,我们这些老百姓就只能用来糟践!”
“只是这白姑娘真是心善哟,她哪里拦得住啊……”
人群当中正是一个张扬跋扈的公子带着一群人闹事,他叫嚣着要带回自己买的女人。而那衣衫褴褛的姑娘正瑟缩在白芷身后,吓得浑身发抖。
白芷本来身材就娇小,和那几个人对峙着更显得势单力薄。不过那县太爷家的公子还是有些忌惮她的,只是逞口舌之利没有动武。
南子默看着就想挤进去,但屋子中走出来一个红衣飘飘的人。
程念钥脸色有些不悦,眯着眼盯了那县太爷家的公子一眼。原本场面混乱,她一出来引过去了不少目光,连那跋扈公子都痴痴地望了过去。
北渊皱了下眉,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不悦。内力躁动起来,他一下子冷静了,有个念头像是要从心底冒出来,但被北渊匆匆压下了。
那边程念钥已经拧着眉开口了:“我还道门外是收了多少条野狗,叫得这么厉害,原来都是些会说人话的啊。”她这话一出,人群中立刻有些了笑声,然后程念钥大步走到了白芷面前,把她护在身后,补出了自己的后半句话:“可怎么就不见得办人事呢?”
她生得好看,哪怕发怒也别有一番风情。对面跋扈公子的护卫已经气势汹汹地想冲上来了,却被那公子抬手拦住了。他笑吟吟地对程念钥说:“姑娘不但抢我的人,还辱骂我,这又当怎么讲呢?”
这公子一脸油腻,程念钥看着有些犯恶心,于是冷笑一声:“现在倒是论起规矩来?人生下来就是自己的,哪里能说是谁是谁的?况且这姑娘还不是你生不是你养,哪条律令写了她是你的?公子非说我辱骂你的话,只能说小女子不知礼,但公子既然是个知礼之人,又怎么会当众为难两个姑娘家?这是公子受的礼吗?”
人群中不知哪里传出一声叫好,有人就开始应和起来。大家对这跋扈公子敢怒不敢言,如今有人起了头,民愤就被引出来了。
跋扈公子脸色都变了,冷笑两声对程念钥说:“你等着,我们走着瞧!”
七.再遇
人群慢慢散了,南子默挤出了一条通道,北渊只能紧跟着。
程念钥似乎有所感,拧着眉转头望过来。北渊和她遥遥对视了一眼,看到程念钥挑了挑唇角,然后扭过头去看白芷去了。
白芷护着的那姑娘已经衣不蔽体了,身上还带着些伤,白芷忙道:“走,先进去。”
那姑娘含着泪摇头:“多谢白姑娘了,贱女已经给白姑娘闯了这么大祸,就不再麻烦白姑娘了。”她说着就要下跪,却被白芷拦住了:“你这是干什么!”
程念钥最见不得女子作贱自己,从储物器中摸出一件外衫扔给她:“披上,你都知道阿芷闯那么大祸救下你,你还推脱作甚。”
程念钥面目看上去并不和善,本来就是极其张扬的长相,再配上张扬的性子,让那姑娘有些怕,忍不住朝白芷那边瑟缩了下身子,但再不敢说出反驳的话。
白芷笑了笑,一边给这姑娘披上外衫,一边温声细语地对程念钥说:“阿钥,你吓到她了。”
南子默终于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大叫一声:“阿芷姑娘!”
白芷惊讶地抬头望过来,不知为何脸红了一下,然后抿唇笑了笑:“南公子。”
“都说了叫子默就好了,”南褚笑道,“阿芷姑娘真是菩萨心肠。”他没等白芷回答又补了一句:“但你只是个姑娘家,这次得亏有程姑娘出头,下次你可得注意些自己安危。”
程念钥见白芷耳朵尖都红了,轻笑一声,抱着胳膊揶揄南子默:“一边叫阿芷,一边叫姑娘,南公子这意思到底是和阿芷熟识还是不熟识呢?”
这下是南子默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就怕唐突阿芷……额,姑娘。”
“好了好了,先带这姑娘进屋,”白芷忙打断了,“南公子和北公子要进来坐坐吗?”
南子默不用回答,自己巴巴地就跟了进去。北渊莫名想到了老庄主养的大狗,要是南子默有尾巴,恐怕得摇头摆尾起来了。
他这般想着,没忍住露出一些笑意,然后看到了一旁看着他的程念钥,将笑扩了扩,冲程念钥拱手:“程姑娘,又见面了。”
“不巧。”程念钥说了一声就转身进屋了,北渊也只得跟上。
那县太爷家的跋扈公子叫万名扬,县太爷希望他能扬名立万。但也许是老子就不是个好东西,导致儿子也不正,一天到晚只干些欺男霸女的事。
这被欺凌的姑娘名叫婉婷,原本和父亲一同来江南投靠亲戚,但父亲已经年迈,路上又受了风寒才到江南不过两日就丧命了。她一个姑娘家人生地不熟,也没门谋生的手艺,只好学着书里卖身葬父。
原本有位公子给了她银两让她把父亲葬了,但那银两却被万名扬抢去了,还非要用那银两买婉婷,她不从,万名扬竟然当街就要强抢民女。好在她跑过来的时候遇上了正在施粥的白芷,才得以保下自己的清白。
“那万名扬真是可气!”南子默听完后十分气愤,恨不得杀到县太爷府上去阉了这跋扈公子。
白芷倒是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不止万名扬四处作恶,连县太爷万佰富也是一样的,如果不是他不理政事,这一带……又怎么有那么多可怜百姓。”
甚至连之前的瘟疫,现在冬日的救济,都得交由白家来办。也不知那县太爷吃着官粮,一天到晚办了些什么为国为民的事。
他们没有人是朝廷中的人,也没有评判的立场。好一阵的寂静之后,白芷才对婉婷说:“你现在孤身一人,我差人葬了你爹,你便留在药铺罢。”
“这怎么好……”婉婷推脱了一下,但大约是想起自己确实无处可去,于是忙说,“我虽然没有一技之长,但能干活,能识一些字,伺候人也没有问题。”
白芷这才笑了笑:“那就这样说定了。”
婉婷算是被安顿下来了,白芷又找人跟着婉婷去安葬他父亲,一通折腾下来已经到晚宴时间了。
白芷这才想起问南子默:“南公子你们来是……”
“之前姑娘在信中讲的,我还有些不明白之处,闲来也无事,就说来拜会一下姑娘。”南子默十分客气地说,“只是来得冒犯,不知是不是叨扰了姑娘。”
“这倒未有。”白芷说。江湖中男女地位差不多,许多姑娘都能和男子称兄道弟,但她到底是个闺阁姑娘,让男子上门拜访其实是一种极其不合适的行为。
但南子默是江湖中人,自然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的。但是更多是因为南庄主认为,白芷一定就是他未来的妻子了,他早些来看自己的妻子并没有什么不对的。
不过白芷现在自然是不知道这一点的,仆人已经上菜了,白芷招呼着他们坐下。
“那万名扬肯善罢甘休吗?”南子默颇为担心。
白芷也说不准,因为白家在江南的地位不低,那县太爷虽然不是东西,但从来没有和白家对着干过。看万名扬白天那气冲冲的样子,应该也不会打算就这样揭过去了。
“不用担心,我人都在药铺,他不能把我怎样的。”白芷笑了下,烛光下她的笑容异常柔和。南子默看得痴迷,一时挪不开眼,还是北渊出声唤回了他的神:“白姑娘还是莫大意好,最好和程姑娘贴着身。”
程念钥朝北渊看了眼,两人目光对上,皆是一笑……不过北渊是彬彬有礼的笑,程念钥是有些寡淡的笑。
但他们都没想到,第二日县太爷万佰富竟然压着不孝子万名扬上白家药铺道歉了。白家药铺前又聚集满了人,万名扬梗着脖子不肯说话,但万佰富拎着他的衣领,迫使他弯下了腰,嘴里还帮自家倒霉儿子说着客套话:“昨日真是冒犯了白姑娘,我平时忙于政事,管教无方。得亏了白姑娘昨日拦下了这逆子,才让他没有酿成大错。逆子口无遮拦,今日我特地来给白姑娘道声不对,还望白姑娘莫要被逆子一番恶言气伤了身。”
白芷看着毫无歉意的万名扬,也不想再追究这个事情,只是淡淡地说:“万公子没有对不住我的地方,万老爷言重了。”
但万佰富却没有这样算了,千般道歉万般让白芷莫要计较,还非得塞了一箱金银当作赔罪。
白芷推脱不掉,只能受了这箱礼。见白芷松动了,万佰富这才带着万名扬走了。自觉受尽屈辱的万名扬不甘不愿地被万佰富推着走,还回过头恶狠狠地看了白芷一眼。
南子默瞧见了这一眼,自己横身挡住了白芷。
等人群散去,白芷才对这那箱金银发愁:“这怎么还回去?”
程念钥淡漠地说:“既然都收了,就留下呗,你救济百姓不得用钱?”
白芷还想说什么,但考虑了半晌才作罢。白家不缺钱,白父也十分开明,他年少时就乐善好施,自然也乐意看着自家女儿做善事。但那万佰富拿着朝廷给的钱财,又不为百姓做事,拿他一些归还给百姓也是好事。
“我觉得还是找个名正言顺的机会还回去,”一直没吭声的北渊缓缓地说,“虽然万佰富可能就是为了讨好白家,但无事献殷勤一定有鬼,还是防着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