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以为你好了的……我以为你好了的。”
陆含谦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重重地呼出口气,感到一种徒劳。
他觉得难受,可一想到林言一定比他还要难受,就又只能强迫自己镇定,不能
把这种负面的情绪表现出来。
林言不会喜欢别人对他的同情。
“会好的。”
陆含谦哑声道:“林言,你不要着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相信我,我陪着
你,我会让你好起来的。”
但林言蹙眉看着他,仿佛觉得陆含谦的表现十分怪异。
不知是什么心情,林言笑了起来,像有点无可奈何,又有点莫名,他掏出手机
在备忘录写:
“你玩够了没有?”
然后递给陆含谦。
陆含谦皱着眉接过来,看到那几个字的瞬间,霎时怔了一下。
“……什么?”
在林言心里,从他们的重逢开始,一切都像陆含谦的一场游戏。
他追求林言是玩笑,跑到林言这里当小白脸是闹剧,在床上闹得林言失语是玩
过火。
所以当陆含谦拎着自己的小行李箱离开,在林言心里就是陆含谦终于玩厌了,
这场游戏结束。
他从来没有觉得陆含谦是在认真地想和他白头偕老。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反应过来这几个字背后的含义之后,陆含谦愠怒起来,他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
就像你很郑重地向一个人递出了情书,他也收下了,但心里却觉得你是小孩子
玩过家家,闹过了就忘了。
连带着交托出去的那份感情在林言眼里也是轻蔑的。
“林言,你能不能认真一点对待我?”
陆含谦简直不知道怎么和林言沟通,他又生气又无力,正无助间瞥见手指上的
戒指:“你这个人,都带上了我给你的戒指了,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
他指着林言无名指上的戒指,又抬起自己的左手,好像终于找到了什么证据:
“我对你的感情,怎么会是‘玩够了没有呢?’我有没有告诉你我爱你爱得要
命?我把身家性命都交付给你,你却觉得我是还没有闹够?”
.
林言望着陆含谦气恼的模样,脸上那种无可奈何的笑渐渐变淡了,他安静地看
着陆含谦,神色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费解。
沉默片刻后,他问:为什么?
就像当初他被陆含谦强迫之后问为什么,现在他依然不明白,为什么陆含谦要
对他执着到这种程度。.
“为什么我可以讲三天三夜。”
陆含谦轻声道:“但我最想要你明白的,是这个结果。”
“林言,我真的非常喜欢你。请你试着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他道:“我知道,你一直拒绝我走进你的世界里,你心里想着什么事也从来不
和我说。可我愿意等你告诉我的那一天,只是在此之前,你可不可以不要推开我?”
林言不吭声地看着他,似在考虑陆含谦所说的话的真实程度。
在林言心里,陆含谦其实始终都没能摆脱他最初留在林言心里的那个影子。
他代表着特权,放浪,只手遮天。
林言思考了良久,还是决定说出口:
可是我还是没办法彻底忘记从前的事。
不知怎么,陆含谦竟还意外地松了口气。他想:
林言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林律师的病 07
我还是记得你喝花酒, 拿顾丽的案子威胁我, 答应好了分手却三番五次反悔。
林言静静地看着他,陆含谦看着备忘录, 林言无声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在林言心里, 他明白陆含谦笨拙地试图走近他的一切小心思,也清楚陆含谦在
努力地作出改变。
他买下一栋楼来送给他,在点满蜡烛的客厅里单膝跪地向他表白, 紧张得要命
地从门缝里塞情书……
这些事,林言有时候发呆的时候想起来, 也会忍不住微微有点想翘起唇角。
他时常对陆含谦清奇的脑回路感到匪夷所思。
可是林言又实在太缺乏安全感了, 对他来讲,交朋友就已经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
陆含谦这样急吼吼地将心掏出来, 滚烫又炙热地等着他的回应, 林言是不敢这
么快告诉他我愿意和你相携共老的。
——我把心交给你, 你会好好的保管它吗?
陆含谦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这段话,倏而笑了笑。
他把手机交回林言手中:“我不需要你忘记。你能记得反而更好。”
“我从前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情,让你忘了和我重新开始才是不公平。”
陆含谦拉着林言的手指, 看他无名指上的戒指, 用拇指在这银色的小环上轻轻
摩挲:“林言,你不知道你对我来讲意味着什么。”
“你是我深爱的人;我甘愿用身家性命来保护的人;把我从漆黑的泥潭中拉出
来的人,你是我的月光。我是因为你, 才变得完整。”
陆含谦说:“你一定要记得过去的事, 不要忘了,然后再接受我未来余生对你
的好。这样你才不会感到愧疚, 因为你要知道——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林言看着这个比他稍微高半个头,西装革履,相较于初见成熟了许多的男人。
他在备忘录上写到:
你不必这样。即便分开,你不再为我做什么 ,我也不会再记恨你。
“可我要的并不只是‘不记恨’啊。”
陆含谦望着他,稍稍收紧手心,握住了林言的四指。“我想把你因为我而碎掉
的心一点点补好,然后陪着你,等你觉得够了,愿意接纳我了,就也喜欢一下我。
这才是我想要的。”
林言几乎可以说是有点莫名地看着他。
他没有体会过喜欢的滋味,也不明白为什么陆含谦要这样执着地追求他的爱。
“但是你有什么想法不要瞒着我。”
陆含谦道:“我只有知道你想要什么了,才能把它给你啊。你为什么要拒绝一
个想要对你好的人呢?你从前不是嘲讽我都嘲讽得一点都不手软,现在还有什么不
好意思说的?”
陆含谦太会步步为营了,和他这种浪迹花丛中不知道多少回的纨绔子弟比起
来,恋爱都没谈过的林言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我教我怎么在这个世界上挺直了脊梁走下去,我教你和人谈恋爱好不好?”
陆含谦一步步朝林言走过来,轻轻将他搂进怀里。林言有一点轻微的挣扎,但
当陆含谦将他完全抱住之后,这种挣扎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不要拒绝我,林言。”
陆含谦又成功搬了回来。
林言原本打算退的酒店房间也不退了,机票也取消了。
陆含谦一搬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打扫卫生。
在他离开的这几天里,因为林言过度低落,大多数时间都是窝在沙发上过日子的。
小毯子枕头玩偶全堆在沙发上,林言的平板混迹在其中,都是摸了好几下才摸到。
茶几上摆着可乐罐子,空酒瓶,涂了一半的《秘密花园》,和一堆乱七八糟的彩铅。
陆含谦扛起被子往卧室走,路过洗手间的时候,余光一瞥,无意间瞥到堆碎瓷。
他脚步一顿,退回去仔细看,蓦然看到好几片瓷片上都沾着血迹。
那种感觉说不出来怎么形容,陆含谦几乎一下子就能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当
初林言在他面前自残的画面他还记得,只感觉心里猛地打了个突,眼皮跳了起来。
但他什么都没说,镇定自若走到卧室把被子放好了,然后把碎瓷倒进垃圾桶,
请服务员收了出去。
陆含谦挺自觉地把自己安顿在了沙发,算作他为自己之前的莽撞作出的惩罚。
但如果林言在书房饿了,或者想喝杯芒果汁什么的,陆总还是反应相当灵敏,
一听到指节敲击桌面的声音就迅速把好吃的好喝的给林律师送进去。
其余时间,陆含谦都仰躺在沙发上,犹如一条咸鱼般悄悄和心理医生发邮件,
向他描述林言的症状,问应该怎么办。
林言察觉到陆含谦最近看他的眼神似乎有点诡异,但也并没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天,他再次在临睡前看见门缝里塞进了一个信封。
“……”
林言眼皮一跳,僵硬地走过去把信封捡起来,收信人上写着:
我的宝贝心肝儿林言收。
林言当即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林言:
我正在想明天早上的菜谱,不知道你吃什么?四季粥前天已经吃过了,蟹黄包
要不要?或者你想吃西餐也行,我让李楠去准备,明天给送过来。
此外你今天喝的芒果汁我加了五个芒果,比昨天多了一个,有没有太甜了?而
且这玩意儿吃多了不好,营养不均衡。明天换成草莓的可以么。
……
没了。
晚安,啵啵啵。
你睡在客厅的
陆含谦
”
林言以为他要写什么惊天地动鬼神的话,结果在这粉红色的信封里放着的,竟
然是这种鸡皮蒜毛,乱七八糟的小事。
林言又把信封倒了倒,才在里头摸出张单独叠着的白纸。
上面写着拜伦的一首情诗,在陆含谦俊逸风流的字体下,这张写着情诗的纸才
显得稍微那么正常一点:
“……因为利剑能够磨破剑鞘,灵魂也把胸膛磨得够受。这颗心啊……”
林言读了一遍,然后收进了抽屉里。
陆含谦躺在沙发上,脸朝着林言卧室的方向。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一个信封缓缓从林言房间的门缝下推了出来。
陆含谦立刻跳起来,又着急又尽量放轻脚步地靠过去,跟做贼似得把那信封捡
起来。
和他塞进去的不一样,林言这封上面什么也没有写,是完全空白的。
陆含谦把封口拆开,倒出信纸,很宝贝地慢慢展开。
然而上面只写了寥寥几个字:
不要西餐,蟹黄包。四个可以,只喝明天一天。
陆含谦:“……”
林言的字是瘦金体,很有风骨且棱角分明的一种字体,和他为人一样。
陆含谦盯着这信纸默了半晌,艰难地站起来,还是收进了口袋中。
再之后,陆含谦大概每天都给林言写一封信。
除了说一些生活中的小事,还有就是换着各种法地吹林言一通彩虹屁。
他问心理咨询师林言有自残的倾向,且存在创伤后应激障碍,厌世,抑郁,平
时生活中应该怎么安抚他。
医师回答后,陆含谦就开始搜索各种鼓励人的方式,上到名人警句,下到社交
网络的彩虹屁,他全部一一截图,存到手机里,给林言写信的时候拿出来用。
.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
拂乱其所为。”.
“初次凝33" 至死方休0 ">首页35 页, 视你的眼眸,便如此轻易地将我捕获,就算是星河流转,也不及你眼
中波澜!你这芳心纵火犯啊,任何时候,都令我甘愿燃烧……”
……
或者跟林言现身说法:
“我也曾经遇到过一个非常困难的境遇。那个时候我还没有遇到你,在公司的
融资时期……”
林言一开始还能耐着性子看一看,到后来简直连拆都懒得拆。
身为当年的文科魁首常年独占者,他对理科生陆含谦的写作能力和叙述能力极
其不满,觉得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陆含谦倒是写的很认真,每封信上有一个错字儿都是揉了重新写,情诗的那张
单页,他写完还会笨拙地在角落处画个小爱心。
一开始他总是画的很瘪,不怎么对称,练了好十几天才终于稍微能拿得出手一点。
他总是非常珍而重之地把信纸叠好,放进信封里,甚至有时候收到了林言的回
信,字数稍微多一点的,还会忍不住多看两遍,再举着亲一口。
林言抽屉里的信封越积越多,情诗上的爱心也画得越来越完满。
但在陆含谦第二十八次在信的末尾写“亲你一百遍”的时候,林言终于忍无可忍了。
他作为一个满分作文跟写着玩似得语文课代表,不允许这种话再出现在自己面前。
于是,那天陆含谦像往常一样从林言的房门口拿起信的时候,在读到末尾的时
候他倏而愣住了。
他像不认识这几个字了般揉了揉眼睛,又睁开眼重新看了一遍。
不是眼花,不是笔误。
陆含谦笨拙地伸出手,在平滑的信纸上摸了摸,心里像泼了一杯蜂蜜柚子茶,
好酸,好涨,有点欣喜,又有点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