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衡作为最高长官, 自然在哪儿都是焦点,更何况还有今日被围住的陆瑾, 继庞将军之后,这左翼右翼, 各将副职指挥使千户等都纷纷转移了阵地, 拎着“武器”来找陆瑾说话套近乎。
陆瑾这辈子加上上辈子还从来没有这么被围攻过, 还都是一群大老爷们, 手上的菜碗不知道被谁给偷走了,而是塞上了两个碗,碗里不停地有人倒酒,满了都不管。
在这军营里头,陆瑾认识的人并不多, 接触最多的就是宋衡和医务兵们, 可惜后者大多不在这儿,唯一来了一个有官职的也早就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只留给陆瑾一个自求多福的同情眼神。
还有一个刚被熟悉的小裴将军,可如今他自身难保哪有这功夫救他。
最终陆瑾这可怜的小眼神送给了身边的宋衡,“大人,敌军攻势太猛,属下抵挡不住, 请求立即支援!”
言辞之恳切,令人为之动容。
陆瑾也是周正条顺的一小伙, 可惜放在这帮五大三粗的糙爷们中间实在像只误入狼群的白兔子。
宋衡看着他, 深邃的眼睛里倒映出陆瑾招架不住的凄惨模样, 忍不住哈哈大笑,大手一伸便将他从包围圈中给拉出来,放身后,接着面对众多虎狼豪气万丈地说:“行了,就知道欺负陆大夫老实人,你们有什么招使出来,我来接着就是。”
宋衡这话一出,周围顿时一阵沉默,连差点钻进桌子底下的小裴将军都伸直了脑袋,震惊地张了张嘴巴。
陆瑾也呆了呆,他的本意不是让来替自己挡酒呀,而是用身份来镇压一下,解个围围就好。
而宋衡这神来一笔,显然已经挑衅成功,陆瑾在心里默默开始数数,刚数到三,哗然之声立刻喧嚣打破沉寂,每个将士都不约而同地转头找酒坛子,眼里闪烁着狼一般的光芒。
小裴将军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伸出两个大拇指给陆瑾,“你牛!”那目光充满了无限敬佩。
接着他大吼一声,“头儿,我来助你!”便操起一个酒坛向宋衡扔去,那气势就像抽出一把大刀,两人就差背对背来面对群狼围攻。
庞将军提着两个酒坛气势如虹地过来,“将军,今日可没什么上峰下级,就用酒坛子说话,成不?”
“成。”
庞将军哈哈一笑,大喊道:“兄弟们,将军要护着他的陆大夫,咱们不能不给他这个面子,上啊,将他灌趴下!”
“将军,这情谊就在这酒里,喝多少就有多少,来,咱们干!”
“这个机会不常有啊,将军,咱们还不知道你酒量多少,今15" [种田]医刀在手0 ">首页17 页, 日定要见个底!”
“哈哈,好,再来一坛,将军好酒量。”
……
陆瑾看得从目瞪口呆到心惊肉跳,人就是喝水这样也喝饱了,没想到宋衡简直稳如泰山,千金不醉,来者不拒之后,一个个就倒在他的面前。
“谁让谁趴下?”宋衡低下头看着地上的手下败将,冷笑道,“起来呀,口气不是很大吗,怎么,这就不行了?”
陆瑾正扶着瘫软如泥的小裴将军,闻言便抬起头看宋衡,只见这人手上托着一个酒坛,脸白如常,而身体却站得笔直跟杆枪似的,虽然说归说,可一动不动。
“呵,没用,太没用了!小陆大夫,过来,给他们满上,继续!看我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得,也是喝多了。
陆瑾将小裴将军先放到一边,赶紧走出去将宋杨给找了过来,又去通知其他将军的亲兵来将人都带回去,宴席这才散了。
晚上,烛灯依旧。
陆瑾拿着笔坐在案桌前。
他预想过就算没有宋衡的命令,这些将领们也不会拒绝他的请求,不过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激烈,让他有些招架不住的同时又点燃他的热情。
陆瑾觉得自己有必要先想好关键的问题,以便到时候问起来也有针对性,不会浪费彼此的时间。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太多年了,很多知识都在淡忘中,上辈子就没去过战场,这曾经能够随便罗列一二三的战地急救注意事项也变得模糊起来,这会儿不仅得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回想起,还得根据这个时代的特色做出改正。
工程量很庞大,并不是做一份报告就能完成的,当然陆瑾也不着急。
第二日,陆瑾熬了一大锅的醒酒汤让人挨个营地送过去,这一个个喝的酩酊大醉,今天早上醒来必定头疼。
而宋衡这边是陆瑾亲自送过去的,昨晚宋大人救他于水火之中,他深表感激。
陆瑾到的时候没想到宋衡已经起来了,宋杨正服侍他洗漱擦面。
“陆大夫。”宋杨看到他,打了声招呼。
陆瑾端着汤进去,问道:“大人感觉怎么样,头疼不疼。”
宋衡洗完脸坐在桌边手支着脑袋,似乎在缓缓。
“大人,喝吧,会舒服一些,喝完吃早饭。”
宋衡皱着眉将醒酒汤一口仰尽,而旁边的包子和稀粥却是不肯吃了。
陆瑾将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道:“大人,您昨日饮酒过量本就伤身,这朝食再不吃,就是伤上加伤,作为一个医者,我极不认同这种做法,作为下属,我得劝您更应该尽量吃完。”
宋衡抬头看了他一眼,啧了一声道:“我已经多少年没这么喝了。”
陆瑾干笑,“大人体恤下属,属下感动非常。”说着又推了推盘子,到了宋衡的面前,“趁热好吃。”
宋衡从善如流地拿起一个包子,撕了半个,咬了一口,忽然问:“你吃过没?”
“吃了,味道很好,这里的火头兵厨艺真是好。”
宋衡看他一脸回味的模样,应当是很满意,忍不住笑了。他回头对宋杨说:“陆大夫的路引可办好了?”
“好了。”宋杨回道,“陆大夫稍等,我去取来。”
陆瑾心下激动,他是真没想到这么快宋衡能够替他办好!
怪不得他手底下的人各个对他死心塌地,能将下属的事记在心上的上司谁不爱戴?
“多谢大人,实在太谢谢您了!”陆瑾真心实意地抬手叩谢。
他不是没想过去看看二姐,可是没有路引,他根本出不去江州府,如今这个难题已经解决了。
宋衡没谦虚,他点了点头说:“如今无战事,你的那份战后报告并不着急,不如先去忙你姐姐的事。”
虽然陆瑾很想去,可是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现在将军们都很热情,正好趁热打铁了解清楚,尽快出一份基础的报告。
陆瑾的犹豫宋衡看在眼里,他摆摆手说:“不用想那么多,剿匪事毕,等圣旨一下,大军就该归朝,你自然也得跟我一起回京,是以这里的事,尽快处理了吧。宁州在江州边上,今后什么时候回来就说不定了。”
闻言陆瑾愣住了,他还没想到过这些,回京?
“请功的奏折已经去了,陆家不能行医的罪名会被豁免,你无需再担忧。”
宋衡轻轻一句话,将陆瑾七年来不敢行医的顾虑给消散了,一时间百种滋味上心头,他说不出话来。
这时宋杨回来了,手里拿着的便是陆瑾的路引。
“陆大夫。”宋杨递到了陆瑾的面前。
有了这个,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开江州府,陆瑾深吸一口气,郑重接过。
陆瑾回到了家,陆瑶正坐在屋檐下,手里拿着针线篓缝补衣裳,院子晒着药材,一片闲适景象。
陆瑶听到开门声,抬起头,不禁惊讶道:“阿瑾?怎么这个时辰回来,午饭吃了吗?”
“还没有。”陆瑾拿到路引便匆匆地赶了回来,自然顾不上午饭。
闻言陆瑶赶紧放下针线篓,朝厨房走去,“那你等等,我去给你做饭。”
“随便弄一些就好。”陆瑾喊道。
陆瑶手脚麻利,很快就给陆瑾整了两个菜,并一碗汤,待陆瑾洗了手后递上了筷子。
“姐,你也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闻言,陆瑶解下围裙坐在他边上,看着他。
“就是之前李父凶杀案,你还记得在牢里我请你去找的宋大人吗?”
陆瑶点了点头,说到这个她满怀歉意,“是我没用,我还没离开水桥县就被抓了回去,幸好知县大人英明,阿瑾你才能囫囵出狱。”
陆瑾摇了摇头,“我能得救还真多亏了宋大人,那三人的奸情也是他查出来的,然后借用了钦差大人的名义告知了知县老爷,我才能沉冤得雪。”
“啊!”陆瑶惊讶了一声。
“不过这次要说的不是这个,姐,你应该听到大家议论阳江水患已经被剿灭了吧?”
陆瑶应了一声,“嗯,说是钦差大人和江州将军以商船为诱,水军跟着被劫的船摸到了匪窝,这才剿了个干净。”
“大致差不多,不过可不是钦差和江州将军,而是宋大人,他是皇上密派来剿匪的。”陆瑾说到这里,还挺自豪的。
谁剿的匪陆瑶不关心,她只是疑惑着,“你怎么知道?”
陆瑾说:“那夜我也在啊,我半夜离开就是因为宋大人派人来找我,让我跟着战船救治伤兵。姐姐,你不知道,那时候特别的危险,可是我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会沸腾!很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又很小心,生怕被暗箭穿心,然而从阎王爷手里将士兵们一个个抢回来的感觉,又特别的……棒!怎么说呢,好像那时候的我变得极为重要!”
陆瑾说着说着连饭都不吃了,陆瑶看他的眼睛在发光,那乍然听闻的担忧也慢慢地转为了欣慰,她说:“阿瑾,宋大人是不是特别赏识你?”
陆瑾思索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应该是吧,他人挺好,对下属也好。”
“是那天在门口替我们解围的那位大人吗?”
陆瑾说:“是。”
“你想说的究竟是什么?”陆瑶问。
陆瑾于是不再拐弯抹角,“宋大人希望我能随军,我答应了。如今匪患已除,大军等圣旨一到便要回朝。姐,我也要跟着回京。”
京城,那仿佛已经是个非常陌生的地方,陆瑶的神情有一丝恍惚。
她离京的时候刚满十四,那时候还是个天真烂漫幻想着未来夫君模样的少女,可如今……陆瑶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如今的自己犹如中年妇人,憔悴不堪。
京城与她而言不仅仅是曾经出生长大的地方,还有认识的人,手帕交,若让她们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
“姐,姐姐!”陆瑾的呼唤将陆瑶唤回了神,只见他担忧地望着她,“姐,你怎么了?”
陆瑶摇了摇头,“没事,你继续说。”
陆瑾不确定地看着她,直到她一切正常才道:“我要去京城,姐姐你自然跟我一块儿,所以我想这房子不如卖了吧,今后想必是不会回来了。姐姐你有什么未了之事也尽快处理了吧。”
这个时代的女人出嫁从夫,回家自是听兄弟的,陆瑾去哪儿,她当然也去哪儿,陆瑶没什么异议,只是除了一件事。
陆瑶说:“阿瑾,我没有未了之事,只有一个牵挂,二姐有消息了吗?”
闻言陆瑾瞬间沉默了下来。
陆瑶以为他没有,便说:“你离不开江州府,可我可以,阿瑾,回京之前,我想去宁州探望二姐,看她平安我才能放心,可好?”
本来陆瑶不问,陆瑾便打算自己去,可是如今问起,他就犹豫着要不要将陆欣的事告诉她。
然而想到陆瑶好不容易才安生下来,说出来只会惹她担心,最终还是不说了。
“我去就好,宋大人给我请了功,开了路引,我可以离开江州府。姐姐正好将房子卖了,整理行李,等我回来差不多该走了。”
第46章 拜师可不拜
陆瑾对季家不熟, 对宁州更陌生,想了想还是先到了回春堂找方掌柜。
方掌柜听到他的来意, 一时间陷入沉默之中。
良久,他才说:“我就知道你不会就这么算了, 你二姐这事, 要去就去吧, 见到了才好放心。只是季家家大业大,你孤身一人, 做事之前多想想,千万不要再冲动了,你二姐终归要在季家过日子的。”
陆瑾轻轻地点了点头,他说:“只要二姐愿意在季家, 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方掌柜闻言道:“她要是不愿意,你还能把她带出来?”
陆瑾说:“自然。”
方掌柜摇头叹息, “阿瑾, 你这个性子该夸你有情有义, 还是骂你不知天高地厚!那季家是水桥县小小主簿家里能比的吗?就是梁家,要不是你运气好,也差点要了你的命了!更何况盘踞宁州几代,就是宁州知府都得敬上三分的季家,你可知他们出过多少御医, 又有多少子弟考了进士?你呀, 做人岂能这么天真?蚍蜉撼大树而已。”
方掌柜是一片苦口婆心, 生怕陆瑾跟揍了梁秀才一样去闹季家。
而吃过一堑的陆瑾又岂能没想到, 他说:“方掌柜,这些我都明白,不会乱来的。如今的礼法规则,我虽然不认同,可没有办法,只能遵守。二姐已是跟那大少爷拜堂成亲,哪怕成了寡,这亲我就是再不愿意也得强按下头来认。可是若像梁家一样虐待她,我是要去说理的,尽我所能让二姐脱离苦海。”
方掌柜在季家当奴仆那么多年,大户人家里头的弯弯道道懂得不少,虐待可不仅仅是毒打那么简单,有时候看不出来的暗亏才更要人命。
那位大少奶奶,方掌柜后来也不是没让人打听过,只是一直深居简出,极少能看得到人,连大夫人身边也见不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今陆瑾这么一说,方掌柜不免有些担心。
只是他地身份低微,实在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再三嘱咐:“千万不要意气用事,阿瑾,想想你有三个姐姐,你要是冲动出了事,你让她们怎么办!”